文/蕭冰 圖/楊光

留守婦女的“殺夫令”

文/蕭冰 圖/楊光

這是一個現(xiàn)代版的潘金蓮殺夫故事。故事發(fā)生在安徽省靈璧縣下樓鎮(zhèn)石集村：留守婦女張艾飛，又名“張愛妃”，因丈夫王大元長期打工在外而耐不住寂寞，投入本村離婚男張玉虎的懷抱。為了與情人做“長久夫妻”，她利用丈夫回家小住之機(jī)，向張玉虎發(fā)出了殺夫令……

寂寞難耐，她做了鄰家男人的“愛妃”

1990年農(nóng)歷2月12日，剛滿20歲的張艾飛歡歡喜喜地嫁到石集村，成了帥小伙王大元的媳婦。張艾飛身材苗條，長相漂亮，嫁到王家立即成為“石集一枝花”。王大元與她同歲，生得高大帥氣，并且有一手瓦匠活，時常帶一幫人攬活掙錢。在王家人和左鄰右舍眼里，張艾飛與王大元是難得的郎才女貌，天作地合。

婚后，小兩口跟父母和兩個弟弟二元、三元分家另住，恩恩愛愛地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小兩口的日子，就這樣在恩恩愛愛摻雜著小磕小碰中，一年又一年度過。隨著一對兒女的相繼誕生，他們的日子過得緊巴起來。靈璧是個國家級貧困縣，而石集村距縣城偏遠(yuǎn)，農(nóng)民就更加貧困。男人一批批遠(yuǎn)走他鄉(xiāng)打工掙錢，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婦女兒童，變成了“孤兒村”、“寡婦村”，蓋房的人家也越來越少，王大元的包工隊掙錢門路越來越窄了。于是，大元產(chǎn)生了拉包工隊到外地干工程的念頭。1999年過罷春節(jié)，王大元帶上他的包工隊，懷著對妻子兒女的依依不舍離開家鄉(xiāng)，開始在浙江、山東輾轉(zhuǎn)奔波，承攬工程掙錢養(yǎng)家。張艾飛則在家?guī)е浑p兒女，開始了留守生活。

丈夫突然遠(yuǎn)走他鄉(xiāng)，使張艾飛一下子失落起來。白天，兩個孩子一去上學(xué)，她就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夜里，躺在床上，她回想夫妻纏綿悱惻的幸福，她便渾身充滿難以抑制的沖動，開始覺得沒有男人的日子太寂寞，太難過，生活在寂寞中的女人比關(guān)在牢籠里還受煎熬。大元掙錢養(yǎng)家是正事，可這種寂寞的煎熬什么時候到頭呢？自己還不到30歲，大好年華難道就在這無盡的寂寞煎熬中消耗掉嗎？她實在不甘心，便開始在村里搜尋可以替代丈夫的男人。

很快便有一個理想的目標(biāo)進(jìn)入她的視線。他叫張玉虎，年齡與她相仿，身材與大元般偉岸健壯，并且剛和老婆離婚，單身，也正需要一個女人填補(bǔ)情愛生活的空白。

張艾飛覺得這是天賜良機(jī)。她怕別的留守婦女搶了先，也怕張玉虎耐不住寂寞，找了別的留守婦女，于是趕在張玉虎離婚最初登門套近乎。開始先是勸慰，讓張玉虎“想得開”、說“那個女人不懂得疼男人，長得也不咋樣，離了也好，不值得惋惜”；后來，便變著法向張玉虎暗示，說什么“天下女人有的是，像你這樣好的男人，什么樣的女人找不著”、“村里這么多女人守活寡，你這么個好男人現(xiàn)在還不是香餑餑”。守活寡的女人當(dāng)然包括她自己，張玉虎當(dāng)然聽得出來。張艾飛熱辣辣的眼神、顫悠悠的聲音、幾近赤裸的表白，令張玉虎野性勃發(fā)……

用張艾飛后來的話說：“這一次是他強(qiáng)暴了我。這次以后，我就對他有感情了?！?/p>

“有了感情”的這對男女，開始整天在一起鬼混。開始他們還偷偷摸摸的，后來膽子越來越大，幾乎半公開地吃住在一起了。每每熱烈纏繞，聽到張玉虎“愛妃愛妃”地叫，張艾飛都幸福地醉了。

追求“真愛”，發(fā)出“殺夫令”

張艾飛與張玉虎的奸情，漸漸成了村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話題。王大元的父母和兩個弟弟二元、三元雖然對此心知肚明，但未掌握確鑿證據(jù)，也不好興師問罪。

張艾飛有了張玉虎，從此再不寂寞，也不再想念丈夫，除了他的錢，她對丈夫的一切都覺得無所謂了。

王大元逢年過節(jié)都要回家與妻子兒女團(tuán)聚，夏秋農(nóng)忙季節(jié)也會回家小住幾天，幫妻子收割耕種。王大元是個實心眼的男人，對妻子的這一變化本應(yīng)察覺，卻沒有察覺。他母親曾多次撞見張玉虎和張艾飛在院子里摟抱親嘴。老人把村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議論和親眼所見告訴了大元?？墒峭醮笤粌H不信，反而以為母親是故意挑撥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因此與父母的關(guān)系變得緊張起來。他對妻子過于相信，也過于癡情了。

2011年春天，張艾飛與張玉虎已經(jīng)鬼混將近10年，她和王大元的兒子王寶已經(jīng)19歲，高中畢業(yè)后外出打工了。19歲在皖北農(nóng)村，已經(jīng)是男婚女嫁的年齡，張艾飛開始考慮兒子的親事。她知道，以她現(xiàn)在與張玉虎這種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和他們在村里的名聲，對兒子找對象十分不利。她晝思夜想，終于想出一個自以為“兩全齊美”的辦法：跟王大元離婚，跟張玉虎名正言順地做夫妻?？墒?，她的離婚訴求不僅遭到王大元拒絕，連她的父母也堅決反對，娘家人甚至警告說，如果她敢跟大元離婚，就永遠(yuǎn)跟她斷絕關(guān)系。張艾飛迫于娘家人的壓力，不得不撤回離婚訴訟，生活又回到了從前。

離婚不成，張艾飛并不甘心，她要另想辦法結(jié)束與王大元的婚姻，為她與張玉虎名正言順地結(jié)婚掃除障礙。她覺得擋在她和張玉虎之間的最大障礙，就是丈夫王大元，而掃除這個障礙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2011年5月底，王大元暫時沒有工程可干，從山東濟(jì)南歸鄉(xiāng)，在家住多久也沒個準(zhǔn)數(shù)。張艾飛不得不面臨與丈夫同床共枕的“別扭”。張玉虎醋性大發(fā)，跟她暗中磕磕碰碰，爭吵了幾次。張艾飛不禁焦急起來，覺得必須抓緊把王大元干掉。

轉(zhuǎn)眼到了6月20日，王大元還沒有離家的跡象，張艾飛急不可待了。

這天晚上，王大元吃過飯又到鄰居家打麻將去了。張艾飛過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王大元一邊打麻將，一邊打著哈久，露出很困倦的樣子，就覺得他夜里一定睡得沉，動手的時機(jī)到了。王大元看見妻子進(jìn)來，還以為是來催他回家睡覺呢，忙說你先回去吧，我打完這盤兒就回去。

張艾飛轉(zhuǎn)身回到家里跟張玉虎說：“王大元在隔壁家打麻將，馬上回來睡覺。你夜里一兩點鐘到我家來，今天就動手殺了他?！睆堄窕⒒卮穑骸拔遗滤?，兩點鐘醒不了，你到時候打手機(jī)喊我?！?/p>

張艾飛向張玉虎發(fā)出殺夫令后，心里緊張得狂跳不止，連忙打開臥室的電視，見放的是足球比賽，正想調(diào)換頻道，王大元回來了，進(jìn)門就說：“咦，足球，別關(guān)，我看會兒?！?/p>

王大元躺在床上看電視，張艾飛趁機(jī)退出來，坐在另一房間等待張玉虎。夜里一點多鐘，臥室里傳來王大元如雷的鼾聲。她立即打張玉虎的手機(jī)，可是張玉虎沒接就掛斷了。

張艾飛正在焦急生氣，忽然聽張玉虎在后窗外輕輕敲窗戶，急忙過去說：“他睡得跟死的一樣，快進(jìn)來動手吧?！薄澳憧彀汛箝T給我開開?！薄伴_門動靜太大了，你翻墻進(jìn)來。”“好，你把狼狗看好，我翻墻進(jìn)去?！薄皼]事，狼狗拴在圈里呢。”

張玉虎拿著斧頭從外面翻上了墻，拴在圈里的狼狗看到不速之客，立即使勁掙著鐵鏈子狂吠。張艾飛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撫摸著狗頭小聲說著“不叫不叫”，狼狗頓時安靜下來。張玉虎趁機(jī)翻進(jìn)院子，隨張艾飛閃身鉆進(jìn)屋里，把房門插牢，小聲問：“怎么干？”張艾飛從樓梯間拿出一根半米長、五六厘米粗的不銹鋼管，交給他說：“用這個砸，別用斧頭砍，用斧頭砍淌血太多了，麻煩?！睆埌w擔(dān)心王大元沒睡踏實，又到臥室看了看，見王大元正熟睡，便悄悄退出來告訴張玉虎：“他睡著了，穿著褲頭，頭朝東面朝南睡的。進(jìn)去動手吧。”

屋里黑蒙蒙的，張玉虎站在床前，還是看準(zhǔn)了王大元腦袋的位置，當(dāng)即舉起鋼管向他頭部狠狠砸了三下，見王大元動也沒，覺得一定砸死了，便走到外面告訴張艾飛說：“砸死了，他動也沒動?！睆埌w愣了一下說：“別沒死透，你把他頭割掉吧?！睆堄窕?dāng)即轉(zhuǎn)身從伙房拿出把菜刀返回臥室……他們把尸體裹好后，抬到院子里小花園旁，一齊動手挖了個兩米長、半米多深的坑，把王大元的尸體抬起來扔進(jìn)去，把坑填平。

埋好王大元的尸體，天已蒙蒙亮了。他們進(jìn)屋把床上沾滿血的單子、被套和張玉虎脫掉的衣服，一起拿到豬圈里點火焚燒干凈，把地上、床上和墻上的血跡擦掉。張玉虎看看外面，太陽已經(jīng)出來，便急忙穿上張艾飛兒子王寶的衣服，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張玉虎逃回家匆匆吃了早飯，心里越想越不踏實，便又回到張艾飛家，想再檢查一下現(xiàn)場是不是還有什么痕跡。張玉虎一進(jìn)門，張艾飛便迎上來說：“家里該清理的都清理好了，你去拉袋水泥，再把埋人那地方的地坪做好，就什么事也沒有了?！?/p>

早上八點多鐘，張玉虎用平板車，在自家推了半車黃沙、一袋水泥回到張艾飛家。張艾飛把他鎖在院子里，自己裝作沒事的樣子，到隔壁鄰居家打麻將去了。

王大元，一個腰纏萬貫的包工頭，一個辛辛苦苦掙錢，為老婆孩子謀福的好男人，就這樣慘死在自己為之信任、為之癡情的妻子和她的奸夫手下。

欲蓋彌彰，夫妻夢終成泡影

張艾飛伙同張玉虎將王大元殺害后，心里并不輕松。單獨待在家里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的血腥場面，想起王大元那顆血淋淋的、瞪著兩只大眼、咬牙切齒的腦袋，禁不住心驚膽戰(zhàn)。想到如果按照她和張玉虎的約定，兩三年后才能名正言順地結(jié)婚，她還要在這座兇宅里住下去，就不禁淚流滿面。兒子常年在外地打工，女兒也在外地上學(xué)，她晚上一個人在家里，更是覺得到處都是王大元的影子，躺在床上多次被噩夢驚醒，不得不整夜地開著燈。兩三年，這么長的日子怎么過？想起這些，她就不禁潸然淚下。

她不敢再睡臥室那張床，一睡那張床就會被噩夢驚醒而無法入睡。于是，他讓張玉虎把那張床拉走。為了掩人耳目，她對張玉虎說：“這張床也是新買的，剛用一年多，你給我50塊錢，我也好說是賣給你的?！彼蛷堄窕汛蔡У皆鹤永铮l(fā)現(xiàn)床上還有血跡，又反復(fù)擦洗幾遍，才讓他拉走。

王大元在左鄰右鄰眼皮下突然失蹤，難免引起村里人，特別是王家人懷疑。張艾飛想到了這一點，并且自作聰明地放起了煙幕彈，見人就說：“王大元與他爹娘生氣走了，走的時候身上帶著銀行卡，還有9000元現(xiàn)金，說不定已經(jīng)讓人害了?！?/p>

張艾飛自以為聰明，卻沒有想到，自己這樣放煙幕彈，其實是欲蓋彌彰，此地?zé)o銀三百兩。王大元的父母首先懷疑大元已經(jīng)被人殺害，因為十幾年來，王大元每天都要和小弟三元通一次話，而這十幾天一直沒與三元聯(lián)系，打他手機(jī)也一直聯(lián)系不上。如果王大元真的遇害，兇手肯定是張艾飛和張玉虎。因為全村人都知道他倆有多年的奸情。

兩位老人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兩個兒子。在徐州打工的三元夫妻聞訊趕了回來。張艾飛一見他們就說，你們回來干什么，家里死人了嗎？你大哥讓你爹娘氣走了，十幾天沒有消息，肯定在外面讓人害了。再過幾天不回來，我就拿刀把老頭、老媽子攮死！說這話的時候，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是繼續(xù)玩“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蠢事。

7月17日，王大元被害20多天后，王大元的父親王金遠(yuǎn)帶著全家人的懷疑，趕到公安刑警隊報案。

公安刑警根據(jù)王金遠(yuǎn)提供的線索，立即對王大元的失蹤展開調(diào)查。他們首先傳訊了張艾飛。張艾飛面對刑警的訊問異常鎮(zhèn)靜，一口咬定王大元是跟父母吵架，負(fù)氣出走的，不僅否定自己跟張玉虎的奸情，而且對換掉新買不久的雙人床、墻面上抹大白涂料和院子里新做一塊水泥地坪，都有似乎合理的說法。刑警訊問半天，沒詢問出個結(jié)果，只好放她回去。

按照張艾飛的脾氣，如果冤枉被公公懷疑和舉報，在接受調(diào)查回家以后必會鬧個天翻地覆，可她從刑警隊回來卻很平靜，這使王二元覺得全家的懷疑有道理。于是，他專門到大哥家看了看那塊新做的水泥地坪，越看越感覺不對勁，故意試探地問張艾飛下面埋的什么。張艾飛說什么也沒埋。王二元又問，這地坪是誰幫助做的，張艾飛一緊張，差一點說出了“你大哥”。意識到做這塊地坪是在王大元失蹤之后，又連忙改口，胡亂說了三個鄰居的名字。王二元當(dāng)即打電話把她說的人叫了過來，三個人都說不知道張艾飛做地坪的事。王二元心里有數(shù)了，抓起鐵锨就要挖地坪。張艾飛見勢不妙，沖過去就奪鐵锨。兩個人撕扯一陣，被三位鄰居又拉又勸地分開了。

8月24日下午三點鐘，王金遠(yuǎn)和兩個兒子兒媳，帶著鐵叉子、鐵锨去了張艾飛家。王金遠(yuǎn)一進(jìn)門就用鐵叉挖地坪。張艾飛大驚失色。

王金遠(yuǎn)老人挖了十分鐘，就發(fā)現(xiàn)下面露出塑料袋和床單，連忙放下工具，用手拽塑料袋，一拽拽出王大元的一只腳，當(dāng)即沖房門大哭一聲：“你大哥找到了！”二元、三元聽到父親的哭喊，連忙開門跑出來，一起把尸體扒了出來。張艾飛看到這種情況，呆呆地站在一旁自言自語：“人死了，人死了……”

十幾分鐘后，公安刑警接到報警趕來了，察看一下現(xiàn)場，就把張艾飛和張玉虎控制住。至此，王大元失蹤之謎真相大白。

在鐵的證據(jù)面前，張玉虎未加任何頑抗，便交代了他與張艾飛合謀殺害王大元的經(jīng)過?？尚Φ氖?，事已到此他還沒忘了對張艾飛的癡情，托刑警轉(zhuǎn)告張艾飛：“我永遠(yuǎn)愛你，為了你我永遠(yuǎn)不后悔。”嗚呼，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真愛！

2012年6月19日，經(jīng)宿州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宿州中級人民法院對張玉虎、張艾飛故意殺人案依法作出判決：張玉虎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張艾飛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對張艾飛限制減刑。

2013年7月2日，經(jīng)最高人民法院核準(zhǔn)，張玉虎被執(zhí)行死刑。巧合的是，距此幾十公里的地方，不久前也已有一個與他同齡的張玉虎，因故意殺人罪，被一聲正義的槍響送往另一個世界。

三年前，筆者的長篇通訊《留守婦女的一把火》，曾介紹一樁皖北農(nóng)村一名留守婦女，因與另一留守婦女爭奪情夫縱火犯罪的案件，呼吁社會關(guān)注留守婦女問題。采寫這篇《留守婦女的殺夫令》，意亦在此。近幾年來，因留守婦女紅杏出墻而誘發(fā)的家庭破裂事件和惡性犯罪案件頻頻發(fā)生，已經(jīng)成為影響農(nóng)村穩(wěn)定與和諧，乃至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嚴(yán)重現(xiàn)象。是關(guān)注和解決留守婦女問題的時候了！

（文中除張艾飛、張玉虎外，其他人均為化名）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