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來襲
2012年7月21日,家住北京市房山區(qū)的李新接了周口店一位客戶的電話后,急忙拿起車鑰匙準備駕車趕去洽談業(yè)務。妻子任敏娜見狀,不放心地叫住了他:“外面正下暴雨呢,你能不能跟客戶商量下,等雨停了再去?”李新說:“現在生意難做,這是一筆大生意,還是盡量爭取一下。說不定合同一簽,我就能給你買輛新車了?!?/p>
任敏娜是四川人,2010年1月5日跟李新登記結婚。2011年3月,李新在住宅樓下開了一個臺球室,兼做生活百貨批發(fā)生意。隨后,任敏娜也開了一家服裝店。每次進貨,任敏娜都要騎著三輪車,往返20多公里。李新看到妻子累得汗流浹背,總是很心疼地說:“等我們經濟寬裕了,一定給你買輛汽車,不讓你再受累了!”
自從許下這個承諾后,李新跑起業(yè)務來更加勤快了。2012年10月,兩口子終于買了一輛二手夏利車。提車那天,李新握著妻子的手說:“現在咱們只能先開二手車,將來賺到錢,我一定為你換輛新車!” 任敏娜溫柔地靠在他肩頭說:“我相信,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望著丈夫匆匆下樓的身影,孫敏娜內心充滿了強烈的擔憂——一大早,北京突降暴雨,市氣象臺連續(xù)發(fā)布了五個暴雨預警,甚至最后將預警級別提升到了橙色。
任敏娜萬萬沒有想到,這場大雨給她的家庭帶來的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下午5時許,她開始撥打丈夫的手機,卻一直無法打通,心頭頓時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她不停地給認識的人打電話,希望能問到丈夫的消息,但每次都是失望地掛斷。
窗外,暴雨越下越大,任敏娜焦急地報了警。
7月22日一大早,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個不眠之夜的任敏娜打開電視,看到新聞中說,北京遭遇了61年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其中最大降雨點房山區(qū)河北鎮(zhèn)雨量達到460毫米,暴雨引發(fā)房山地區(qū)山洪暴發(fā),拒馬河上游洪峰下泄,已經有人遇難。看著電視里的新聞,她愈加憂心如焚。可是,小區(qū)內外積水齊腰深,根本無法外出找尋……
7月23日中午,在丈夫外出整整兩天兩夜后,被困在家中的任敏娜接到房山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在周口店一處被沖斷的大橋下發(fā)現了李新的尸體及所駕的夏利轎車。據警方初步分析,當時李新可能是連車帶人掉到了橋下積水中,因無法打開車門,造成窒息死亡。悲痛欲絕的任敏娜趕到現場,撲在丈夫冰冷的遺體上,哭得肝腸寸斷……
痛上加痛
忍痛辦完丈夫的后事,任敏娜開始清理丈夫的遺物及財產。由于事發(fā)突然,李新沒有留下任何關于財產分配的遺囑,兩人又沒有子女,因此排在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是70多歲的婆婆蔡蘭青與任敏娜。這時,小叔子李城告訴了任敏娜一個真相:她和丈夫生前居住的房子,以及臺球室的產權實際擁有者都是李城。李新真正留下的,只有少量存款和那輛受損嚴重的二手夏利轎車。
見任敏娜十分吃驚,李城解釋說:早在哥哥李新提出跟她結婚時,母親蔡蘭青就不贊同這門婚事,認為任敏娜是農村人,在北京沒有任何經濟基礎,肯定是圖謀李家的房子和財產才嫁的。在蔡蘭青的強勢干預下,孝順的李新不得不暗中把自己的房子和臺球室過戶到弟弟名下。蔡蘭青答應李新,如果婚后經過一家人暗中考察,覺得任敏娜能勤儉持家、不貪圖錢財,屆時會把這些家產還給他們兩口子。
得知這些,任敏娜頗感意外,但她也未多想,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能夠繼承丈夫留下的車子——曾經,給她買輛新車是丈夫最大的心愿,以至于他最終失去了生命,那輛承載著愛與痛的車,是她緬懷亡夫的最大寄托。
任敏娜沒有想到,她向婆婆提出這個心愿時,卻遭到回絕。因為,自2011年1月1日起,北京市出臺了車輛限購政策,政策規(guī)定只有具有北京市戶籍并且住所在北京市內,名下沒有本市登記的汽車,才可以辦理車牌搖號登記,外地人想在北京購車,需出具連續(xù)五年以上繳納北京市社保和個稅的證明等材料,種種限制導致了在北京“購車容易,一牌難求”。在二手車交易市場,一輛帶牌照的轎車,一度被炒到60萬元左右,所以,婆婆也將此車和車牌看成了兒子的重要遺產。
李新出事后,蔡蘭青飽受喪子之痛,并把怨氣都發(fā)泄到任敏娜身上,責怪她下暴雨還逼著李新去掙錢,認為是她讓兒子遭遇不測。任敏娜既悲痛又委屈,只得整天以淚洗面。
想著丈夫出事前,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任敏娜更想留下這輛車和車牌了,這是她對丈夫的最大念想,也寄托著丈夫生前愛的諾言。而且,她盤算著,等拿到了駕照立即買車,就可以幫助丈夫兌現承諾,告慰他的在天之靈。然而,她的戶籍所在地不是北京,遺產分割時車牌會被劃分給同是第一順序繼承人的蔡蘭青。因此,她極力做婆婆工作,蔡蘭青卻冷冷地說:“我兒子在的時候你怎么不好好珍惜他?現在他被你害死了,你休想不勞而獲!車可以給你,但車牌我非要不可?!彼肭笃牌牛骸皨專钚律暗拇婵钗叶冀o您,您把車牌留給我做個念想好嗎?”蔡蘭青再次拒絕了她:“這事沒得商量!”
任敏娜的一腔哀思,沒有得到婆婆和小叔子的理解,他們一致認為任敏娜就是覬覦李新生前留下的財產。面對任敏娜的再三請求,蔡蘭青始終冷面相拒。
2012年9月的一天,任敏娜因娘家有事回了一趟四川,回到北京發(fā)現家里的門鎖被換了。她拼命拍門,小叔子李城透過門縫說:“別敲了,媽是不會同意你進這個家的。這房子是我名下的,我現在收回,你趕緊找個地方棲身吧。”
連在北京的安身之處都沒了,任敏娜欲哭無淚,走投無路的她一氣之下把婆婆蔡蘭青告上了北京市房山區(qū)法院城關法庭,要求繼承丈夫生前留下的車子和車牌。2013年3月12日,城關法庭開庭審理了這起特殊的車牌繼承案,這也是中國首例車牌繼承糾紛案。
真情融冰
庭審中,任敏娜的律師為其辯護說:任敏娜作為李新的妻子,也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于公于私都應該獲得李新生前車牌的繼承權——于私,李新生前曾多次表示想為妻子任敏娜買一輛車,現在他過世了,任敏娜想得到車牌再買車,圓亡夫生前的一個愿望,這是合情合理的;于公而言,任敏娜現在40多歲,又即將拿到駕照,而蔡蘭青已經70多歲的高齡,要這個車牌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因此,車牌應該由任敏娜繼承。
蔡蘭青沒有參加庭審,她委托小兒子李城替她出庭。她的律師辯稱:蔡蘭青和任敏娜同為李新的第一順位財產繼承人,雖然年事已高,仍然有權利繼承均等的財產。除非老人自愿放棄,否則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遺產繼承法》,李新生前的所有遺產應該由兩人平均分配。
因為雙方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庭審最后不歡而散。休庭后,法院多次找到雙方協(xié)調,但仍毫無效果。婆婆蔡蘭青一氣之下,一度準備申請報廢那輛夏利車,領取7千元補貼款后雙方平分。任敏娜聞訊十分擔心,因為主審該案的法官曾明確告訴她:婆婆如辦理了車輛報廢手續(xù),該車牌就自動失效了。她再三懇求法官先幫忙做工作穩(wěn)住婆婆。
2013年6月19日下午,此案再次開審。任敏娜聲淚俱下地說:“李新走后,看到他留下的每一件物品,我都會淚流滿面。我們結婚雖然不到三年,但都全心愛著對方。因為要買車,李新拼命賺錢,最終遭遇不測,這是我一生的傷痛和歉疚。他走時,一定是帶著沒能圓夢的遺憾走的,我一定要盡快拿到駕照,盡快買車,讓他的在天之靈早日安息!”她講著講著,痛苦地趴在了桌子上,泣不成聲地說,“我是他的妻子,一定要幫他實現遺愿,求你們成全我!其他財產,我全部放棄……”
任敏娜痛苦的哭訴,令在場的人動容。法院休庭后,任敏娜找到李城,突然跪在他面前!李城想不到嫂子竟是以這種方式守護著哥哥生前的遺愿,他徹底被打動了,紅著眼圈說:“其實我們要車牌,也是想留個念想。沒想到,你對哥哥的感情比我們還要濃烈,我們誤解你了?!?/p>
繼續(xù)庭審時,經李城及法官斡旋,任敏娜得以在電話中與婆婆蔡蘭青溝通交流,最終,被任敏娜的真情所打動的老太太同意了任敏娜的請求。至此,這起轟動京城的中國首例車牌繼承案告一段落。(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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