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芬
一次晚飯后,爸爸問,你們認識的同學家長中誰最有文化?大弟說我們班小牛媽媽最有文化,她戴的眼鏡片比酒瓶底還要厚。大家一聽笑了起來,因為小牛媽媽是天生近視眼,還不識字。
爸爸跟著笑了一會兒,嚴肅起來,他說我也認為小牛媽媽很有文化。他跟我們說了一件事。那天下班路上,他看見小牛媽媽把別人倒在橋中央的一攤藥渣,捧到她的勞動車上。爸爸看到很感動,問起來。她說,藥渣倒在橋中央,行人怕踏了沾晦氣,都避著走,不當心掉到河里就糟了……爸爸說:“她處處為別人考慮,不迷信,即使對做錯事的人,也不出惡言責罵……”在爸爸的啟發(fā)下,我們明白了“文化”兩個字其實有很多內(nèi)容。
小牛一家是我們村里最窮的一戶。小牛媽媽很早死了丈夫,帶著兩個孩子從外鄉(xiāng)來此地落戶。雖然窮,兩個孩子卻被教育得懂道理有志氣。有一次小牛哥兒倆去撿煤渣誤了時間,干脆逃了學。小牛媽媽知道了,吃晚飯時,把飯全分給了兄弟倆,自己卻不吃。她說:“我沒臉吃呀,害你們?yōu)榱思依镎`了讀書,將來怕也要像我一樣拉勞動車了……”這番話讓哥兒倆哭了起來,保證今后好好讀書。
小牛媽媽40多歲時,嫁給了村里一位裁縫。結(jié)婚前,她把哥兒倆叫到跟前問,今后叫他叔叔還是爸爸呢?哥哥說,還是叫叔叔吧。在裁縫60歲生日的前夕,小牛媽媽找哥兒倆談話,說到繼父的不容易。第二天,她為老伴精心做了幾個菜。開席前,兄弟倆突然跪在繼父跟前,一聲“謝謝爸爸養(yǎng)育之恩”弄得老裁縫涕淚交加。后來,村里拆遷了,大家散居各處,也就失去這家人的消息。前年大弟去北京出差,邂逅了小牛。他已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小牛的哥哥也成了教授,小牛媽媽和繼父還健在。提起繼父,小牛一口一聲“我爸”。
現(xiàn)在聽到媒體上討論有文化、沒文化、富人和窮人這樣的話題時,我常會想起小牛的媽媽。
(摘自《新民晚報》2013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