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南客

自古國人總好在自己生活居住的地方筑圍墻，這一筑，心里便生出安全感。從歷經(jīng)滄桑的萬里長城到完好無損的紫禁城，從村村落落的土圍子到家家戶戶的小院墻，從古老的四合院到山鄉(xiāng)僻野的草窩竹笆，莫不如此。

筑圍墻的好處，顯而易見。但筑圍墻的弊端，也在所難免。至少這一筑，便多少隔斷了與外界的連接。像蘇州園林，墻壁把園林內(nèi)外的山水一分兩片，為了能看到內(nèi)外景色，只好在圍墻上打開一排漏窗。

唐朝大將郭子儀，曾在平定“安史之亂”中立過大功，得到唐肅宗贊賞，賜中書令，后又晉封為汾陽郡王。他的住宅有圍墻，但他沒讓圍墻隔斷內(nèi)外——平時大門總洞開著，任人出入。他的兒子們不甚理解，還勸說道，父親功業(yè)顯赫，卻不自重，不分貴賤，讓外人進入內(nèi)室，即使是伊尹、霍光在世也不會如此。殊不知，他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內(nèi)外一通，而這內(nèi)外一通又是為了避開君對臣的不信任。誠如其所言，如果高墻閉戶、內(nèi)外阻隔，萬一有貪功嫉賢的人羅織其不忠之罪名，告到皇上那里，說不定就會九族誅滅，后悔就晚了。可大門一開，內(nèi)外打通，誰想捏造不實陷害于人就不容易了，因為一切都暴露無遺。

由“圍墻”想到人心里所筑起的那道“心墻”。郭子儀之所以“大門洞開”，還不是因為心里在提防著他人。曾記得“文革”時，這種你提防著我、我提防著你的“人人自?！爆F(xiàn)象很厲害，眾人都在別人面前筑起“心墻”，免得被別人偷窺，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免得言為心聲禍從口出。如今這樣防人護己的“心墻”，已隨著時代進步，早被破除了。

美國有一本《獨自打保齡球》的書，說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人“都在互相問好”，喜歡在和他人隨意聊天中度過閑暇時間。后來由于種種原因，美國人逐漸演變成了獨自打保齡球的一群人，互相問好變成了相互疏遠。人們紛紛圈起一道“心墻”——不再彼此打開心扉。

我們這里也有類似情況在發(fā)生。隨著生活方式的巨大改變，隨著有人不講社會誠信，人與人之間少了坦誠相見、真誠交流，對他人總懷有戒心，甚至不愿輕易接受別人的熱心。

一位朋友曾講過這樣一件事，一天，她拎著很重的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看離小區(qū)越來越近了，有個中年婦女想上前幫著拎東西，還說住同一小區(qū)?？伤芙^了對方的好意，心想，萬一你是個騙子，拿東西跑了怎么辦。對方很失望迷惑地走開了。此后她看見對方走入小區(qū)進了一棟樓，這棟樓離她家的樓并不算遠。

聽罷此事，我就想，朋友是因為不信任對方才拒絕人家的。那么，人與人之間倘若充滿了信任，也就無需筑起那無形無影、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嚴嚴密密、厚厚實實、沒有“漏窗”的“心墻”了。對于每個人而言，都生活在他人的環(huán)鏈之間，環(huán)鏈之間若因為缺乏誠信的潤滑劑不能正常運轉(zhuǎn)，說來實是人際關系的一種悲哀吧。

這樣“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心墻”、確在阻斷人際間正常交往的“心墻”，不該筑牢，倒當拆除。而讓人敢于、樂于打破“心墻”，前提是于社會誠信建設上，我們還得再使勁一些。

責任編輯：戚本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