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諤

（河北省社科院 語言文學研究所，河北 石家莊 050021）

壁畫《劉秀禮贊圖》的構思與文化思考

蔡子諤

（河北省社科院 語言文學研究所，河北 石家莊 050021）

我在河北省高邑高鐵站貴賓廳繪制壁畫《漢光武帝劉秀禮贊圖》的構思時，遇到諸如構圖的歷史時空非“同一性”，劉秀的“美須眉”、戎服、補色的“對比”效應、留白的妙用等一些歷史文化和藝術文化方面的問題?，F(xiàn)將我的思考和實踐寫出來，以就教于領導，專家和讀者朋友。

壁畫；歷史文化；藝術文化

我的一些朋友，都知道我最近在編輯、錄制、出版30卷的《蔡子諤文集》，雜務叢脞，忙得不可開交。但當聽說我在為高邑高鐵站貴賓廳繪制巨幅壁畫，都有點不敢相信，在他們的印象里，我是一個學者、作家——把時間和精力都傾注在了著述上，說是偶染筆翰是可能的，也是可信的，但要畫巨幅壁畫，怎么可能？且已年逾古稀，實難想象。

然而，這確是事實。

京廣高速鐵路在高邑設了一個站，貴賓候客廳要繪制一幅壁畫。畫幅高3米，寬5米。題材自然是要與高邑歷史文化相關的內容。高邑歷史悠久，人文薈萃，然而首推東漢光武帝劉秀。因他便是在鄗登基的，并改鄗為高邑，以此表明他要繼承漢高祖或曰高皇帝的漢室大統(tǒng)。此畫曾邀請了當?shù)睾褪纫恍┌▽I(yè)畫院在內的畫家應聘并作草圖和彩樣。但都不甚理想，未得通過。其時我正在撰寫《劉秀賦》，無暇旁騖。俟《劉秀賦》定稿之后，縣委李錫海書記、宣傳部蘇瑞部長等便屬意于我，請我擬個草圖看看。于是，我便進入了《漢光武帝劉秀禮贊圖》（簡稱《劉秀禮贊圖》）的構思與諸方面的文化思考。

一、關于《劉秀禮贊圖》的構思與草圖

歷朝歷代對于劉秀的評價是極高的。眾所周知，于此不贅。重要的是如何來表現(xiàn)他，塑造一個怎樣的劉秀的視覺形象呢？按照高邑縣委、縣政府領導的思路，他們當然愿意畫“劉秀登基”——因這是劉秀與高邑密不可分的首選題材。如果按照這個思路畫，一是劉秀只能是一個著冠冕蟒袍的帝王，或則抱拳拱手、燔燎告天，或則端坐龍椅，接受文臣武僚山呼“萬歲”地九叩三拜。這樣的劉秀形象，大抵很難畫得器宇軒昂，氣韻生動。再說，正在撻伐征戰(zhàn)之中登基的劉秀，跨地連州，擁兵百萬。故登基的場面無疑聲勢浩大，整飭肅穆。這樣的場景也極難表現(xiàn)，蜂聚蟻附如同算盤珠子一般，排列成陣、操戈肅立的百萬將士場面，很容易畫成《康熙南巡圖》或《乾隆南巡圖》而呆板僵滯、了無生氣。而劉秀居于其中，體量蕞眇，渺如蜂蟻，怎能表現(xiàn)其雄才偉略的風貌氣概？

所謂壁畫，是指繪制在土磚木石等各種質料壁上的圖畫。起源很早的中國壁畫，按其所繪場所，古代可分殿堂、墓室、寺觀、石窟等壁畫。如東漢王充《論衡·訂鬼》云：黃帝時“門戶畫神荼、郁壘與虎。”即是。值得言及的是，壁畫在現(xiàn)代建筑設計中繼續(xù)發(fā)展，并在內容和形式上不斷推陳出新。我想這必須打破寫實場面的“時空同一律”，呈現(xiàn)出歷史時空的多樣性乃至重疊性?！袄リ栔畱?zhàn)”是中國軍事史上，以少勝多的奇跡。而此戰(zhàn)起關鍵作用的統(tǒng)帥，則是在綠林軍中任太常編將軍的劉秀。他是在馳騁沙場，征戰(zhàn)撻伐了十余年，才消弭戰(zhàn)亂，建立了穩(wěn)固的東漢王朝的，集“定鼎帝王”和“中興之君”于一身的一個皇帝。身著戎裝，躍馬挺劍的劉秀，當更能體現(xiàn)“最會打仗的”帝王（筆者按：毛澤東評價劉秀為最有學問、最會打仗，最會用人的皇帝）的威儀赫震、弘毅神勇的本質特征。其左邊，三分之二面積，畫“昆陽大捷”戰(zhàn)馬馳驟、刀光劍影場面。劉秀騎雪鬃青驄馬，似從漫天兵燹中奮蹄躍出，振鬣嘶鳴。馬頭、右前蹄和右后蹄向所形成的楔形空白的尖角，正插向蕓蕓黎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人群，旌旗蔽天、戈矛林立的甲胄將士和列陣整飭，橫槊跨馬并一字排開的騎士。正中劉秀頭頂有獵獵飄舞的繡著赫然“劉”字的大纛。纛左便是劉秀燔燎告天的登基“聚焦鏡頭”。劉秀前面三個香爐，風襲篆煙，裊裊如縷。身旁是牽帶褰裙的娉婷嬪妃，謂之陰麗華、郭圣通之屬亦無不可。身后是千秋臺下跟隨他打天下的輔宰元戎們，熙熙攘攘，拱手肅立。這便是我的構圖設想。

今年4月3日高邑縣委李錫海書記（現(xiàn)為石家莊市人大副主任）、楊國芳縣長（現(xiàn)為縣委書記）等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審定并批準了這一構想的草圖。

二、關于劉秀的形象問題

歷史文獻了無劉秀形象資料傳世。細讀《后漢書·光武帝紀上》，發(fā)現(xiàn)一處罕見的有趣文字，言及劉秀形象：那是王莽的“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兵百萬，其甲士四十二萬人，五月到潁川，復與嚴尤、陳茂合。初，光武為舂陵侯家訟，逋租于尤，尤見而奇之。及是時，城中出降尤者言：‘光武不取財物，但會兵計策。’尤笑曰：‘是美須眉者邪?何為乃如是?！闭分械恼滟F記載，有幾點值得我們注意。其一，是光武帝劉秀的相貌是相當出眾的，竟使初次見到他的大司馬嚴尤“奇之”。其二，這“奇”里面，訴諸視覺感官的主要外部特征，則是“美”。故這“奇”，便可理解或詮釋為當今所謂的“驚艷”。而這“美”里，既有“深目隆準、骨象應圖”的帝王相貌和威儀（風貌）之美，同時更有既合于普世審美觀念，又更具外在直觀形象的“美須眉”。這“須眉”有二義：一是胡須和眉毛；另一是男子的代稱，所謂“巾幗不讓須眉”即是。而于劉秀說來，顯然是兩者兼?zhèn)涞?。其三，由于要訴諸視覺感官，既要將這“美須眉”表現(xiàn)出來即畫出來，就不得不更具體地探究一下這個“美須眉”究竟是怎樣的?！绊毭肌狈Q之為“美”，就是說，其胡須和眉毛——其實這是一個偏正結構的詞，主要是指胡須，故還有“須髯”一詞?！懊理毭肌睂嶋H就是“美髯公”。其稍后三國時期的關云長，便是眾所周知的“美髯公”。這個“美”，便是“須髯”長得濃黑、稠密和修長。直白地說，便是“大胡子”。然而，這“大胡子”又是迥然有異的。有一個描述“大胡子”的成語叫“須眉如戟”或“須髯如戟”。此成語出自《南史·褚顏回傳》，謂須髯包括眉毛長得又長又硬，怒張如戟。這“須眉如戟”的“大胡子”便不是關云長，而是張飛和《水滸》里的李逵、魯智深了。顯然，劉秀的“美須眉”，應是像“美髯公”關云長那樣的“大胡子”，則是確切無疑的了。

至于說到劉秀的帝王骨象之美，也是在畫時要注意到的?！吧钅俊?，便是目光深邃有神或曰目光如炬?！奥省?，就是鼻梁高聳且挺直。還有什么“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即額頭寬展，下巴頦兒豐厚等等也是要注意到的。如此，才符合傳統(tǒng)的審美習慣。

三、劉秀的軍戎服飾

服飾文化的外在形式特征，即劉秀的軍戎服飾也是一個重要問題。由于是在壁畫中表現(xiàn)其形象，故涉及的服飾既要與歷史真實相符，還要與人們審美習慣的藝術真實相符。不然，雖符合歷史真實，但其形制、質料等使人們感覺過于陌生乃至于怪異，這便成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我由于曾撰寫過 180萬字并榮膺第十三屆中國圖書獎的《中國服飾美學史》，于此稍有知識，故似有一點選擇、辨識的可能。

首先便是劉秀頭載之“胄”，秦漢之前謂“胄”，其后稱“兜鍪”，即戎裝中的頭盔。眾多的形象資料表明，漢代軍人的冠飾基本上是平巾幘外罩武冠。關于幘，《晉書·輿服志》記述很清楚：“漢元帝額有壯發(fā)，始引幘服之。王莽頂禿，又加其屋也?！睎|漢時期，武吏還有在平巾幘外加紗冠的習慣。這“平巾幘”，其直觀形制就是淺淺的平頂帽子，從偃師東漢墓壁畫和沂南畫像石中可見一斑。即便是后者，如王莽以頂禿加了“屋山”的平巾幘，也是淺淺的，并無峨冠高聳的威武之象。而“紗冠”呢，根據(jù)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漆 武冠”即“紗冠”，其質地與當今時髦女性的“面紗”無異——當然是麻質髹漆的，具有防護頭顱遭刀槍劍戟砍斫的作用。這便殊不可取。畫中劉秀所載之胄，頗類東漢初期吉林榆樹縣老河深鮮卑墓出土的鐵胄與 1985年撫順高爾山城出土的高句麗鐵胄，這雖為少數(shù)民族和深受中華文化影響的高句麗鐵胄，其形制與北京白浮西周槨墓出土的銅盔和遼寧寧城出土的戰(zhàn)國銅胄殊為相似。只不過后者為銅鑄，前者為鐵片綴屬而成，并有“鹖尾”。劉永華著《中國古代軍戎服飾》謂：鹖冠的問題。漢代以降，武冠使用面很廣，《晉書》的記載就講得很清楚。為了區(qū)別武官與侍臣的身份，武官戴武冠時要插鹖尾，所以《隋書·禮儀志》說：“鹖冠，猶大冠也，加雙鹖尾，豎插兩邊，故以名焉?！薄锻ㄖ韭浴て鞣浴吩凇摆w惠文冠”條下說得更直接明了：“又加雙鹖尾植左右，名鹖冠?！焙芮宄乇砻鼷i冠是武冠的又一種稱呼。故劉秀便是載著這種插有“鹖尾”的“鐵胄”或曰“兜鍪”。還要提及的是：與秦代一樣，漢代軍士也梳有發(fā)髻和發(fā)辮的。有陜西咸陽楊家灣出土的發(fā)髻俑為證。為了區(qū)別于劉秀的漢軍，在昆陽之戰(zhàn)的場面中，莽軍便有梳發(fā)髻者，謂其以發(fā)髻為戎飾也可，言其兵敗時“丟盔解甲”者亦無不可。

再就說到“甲”了。西漢時的鐵甲，其時多稱“玄甲”。史乘乃至文化典籍多有記載。如《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說：霍去病“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發(fā)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辈茇У摹稄V陵作》中，也有“霜矛成山林，玄甲曜日光”的詩句。其被稱作玄甲有兩種可能：一是指鐵甲上涂的黑漆，一是指鐵的顏色本來就是黑色（古時稱玄）。玄甲從陜西咸陽楊家灣出土的西漢彩繪兵馬桶上也能見到?！靶笔恰昂谏睙o疑，但“青”也是“黑色”，又可釋為“藍色”。如果是不上黑漆的光亮鐵片，它在畫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然是深淺不同的藍色調。唯有藍灰或近乎白色的灰藍，才能表現(xiàn)鐵甲沐浴天光、熠熠發(fā)光的質感。根據(jù)四川省博物館收藏的執(zhí)刀俑推測，漢時已有“髀裈”。呼和浩特二十家子古城出土漢代鐵鎧，據(jù)推測便是“髀裈”（即護腿的鐵甲）。因此劉秀亦著“髀裈”。漢代時武士還使用帔風，帔風古時簡稱“帔”?！墩f文》曰：“帔，披也，披之肩背不及下也，蓋古名帬，弘農方言曰帔”。1992年在云南江川李家山漢墓中出土一座精美絕倫的鼓座銅俑，身上的服飾和衣服上的繡紋圖案刻勒得十分清晰，肩上披了一件帔風，帔風的下緣束入腰帶內，特征與《說文》所說十分相符。劉秀披了一襲艷紅的帔風。也是全畫最為艷麗奪目的視覺中心，起到了定色彩調子的重要作用。劉秀形象接近完成時，又在其飄逸翻飛的腰裙上，添了一條金飾銀帶。根據(jù)即是陜西咸陽楊家灣兵馬俑和河南偃師杏園東漢墓壁畫形象，以增加劉秀戎服的華貴美感和帝王威儀。

四、《劉秀禮贊圖》的補色

關于《劉秀禮贊圖》的色彩，是我樂于探討的一個藝術表現(xiàn)的問題。壁畫表現(xiàn)技法多種多樣，白描、勾勒設色、水墨寫意、青綠重彩等靡所不有。并有堆金瀝粉的特殊方法。顏料多用礦物質，色澤經久不變，具有鮮明輝煌的色彩藝術效果?！秳⑿愣Y贊圖》的色彩主調無疑傾向明艷鮮麗而又喜慶祥瑞的紅色調。但怎樣才能畫出明艷鮮麗的色彩效果來呢？我主要采用了或者說遵循了互補色或曰對比色和類比色進行“對比”和“類比”的色彩規(guī)律。劉秀的斗篷即披風，是全圖中最為艷麗凝重的紅色，其上的“劉”字大纛著緋紅，與其“類比”，顯其紅更為濃艷；又有纛后的旌旗和牙邊著粉綠，以及嵌于披風內的雙袖著嫩綠，既與大纛淺淺緋紅產生了鮮明的“對比”，復與披風的濃濃艷紅強烈的“對比”。這樣的幾個大色塊的“對比”，奠定了全畫明艷鮮麗的色彩基礎。此外，在局部上藍與橘黃、紫與黃的“對比”，亦所在多有。如所有將士戎裝的甲胄均為藍紫，受藍天或綠樹影響的泛藍，受旌旗與火光影響的呈紫，與昆陽之戰(zhàn)的兵燹與燔燎告天的祭火里，均不時閃現(xiàn)著橘黃與黃，加之腳底的土黃大地和空中的黃色旌旗等所產生的“對比”均或強或弱、或大或小、或隱或現(xiàn)地存在著，使整幅畫面保持著鮮明生動的色彩感覺。

孟子在《告子章句上》說“目之于色同美焉”。這個“同美”是貫穿古今與文學、藝術各個門類的。千年前的古代詩人通過想象中的意象，也是喜尚色彩的“對比”，并以此得到鮮明而奇妙的色彩效應的。白居易《紫薇花》：“獨立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郞”（“黃”與“紫”互為補色）；范成大《石湖詩集·立秋后二日泛舟越來溪》：“行人鬧荷無水面，紅蓮沉醉白蓮酣”（荷為“翠”，蓮為“紅”；“翠”與“紅”互為補色，并用“白”來襯托）；韋應物《游開元精舍》：“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余”（“孤花”當為“紅”，與“綠陰”互為補色）；方岳《燭影搖紅·立春日柬高內翰》：“笑語誰家簾幕，鏤冰絲紅紛綠鬧”。大抵是由于詩人格外偏愛于“紅”與“碧”這一對互為補色的字眼所造成的視覺互補的強烈審美效應，以致于在詩詞中形成了“暖紅”與“寒碧”相對的兩個詩詞套語。詩人詞人于互補色彩及后象效應造成的審美享受的強烈偏愛及視覺后象或后象效應（筆者按：后面還有論及）的普遍性的證明，由此可見一斑。

那么，這些對比色和類比色的對比，為什么沒有產生明顯的“花”或者“怯”的色彩感覺呢？因為這些“對比”，大多是變化了的“色度”即色彩明度或純度的原色與間色乃至復色的“對比”，不是那種“原色”與“間色”之間的純度很高的“對比”。因此，這種“對比”的色彩效果是柔和、溫婉的，并不使人感到“花”和“怯”。意在追尋音樂里變調和弦的微妙與曼妙。

五、畫面留白的妙用

畫面的留白是有作用的。一般來說，優(yōu)秀的裝飾性年畫，往往十分善于運用畫面的空白，壁畫亦然，因為鮮明生動的色彩需要“白”來襯托?？鬃诱f的“繪事后素”，其中便包涵著這個道理?！墩撜Z·八佾》：“子曰：‘繪事后素?！敝祆浼ⅲ骸袄L事，繪畫之事也；后素，后於素也?！犊脊び洝吩唬骸L畫之事后素功。’謂先以粉地為質，而后施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后可加文飾。”后因以“繪事后素”比喻有良好的質地，才能進行錦上添花的加工。清曾國藩《抄〈朱子小學〉書后》：“仲尼曰‘行有余力，則以學文’，繪事后素，不其然哉？”這當然是它的引申意義了。也就是說白的上面，不僅可以“繪事”（意同“繪畫”），而且能將“繪事”襯托得更加鮮明生動，取得更好的審美效果。此外，還有一解，即著名畫家、畫論家艾中信先生說（大意）“繪事后素”就是畫繪之后，要用“素色”即“白色”勾勒。使其輪廓分明，色彩鮮艷。這便與我們所說的意思完全相侔了。從審美直覺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眼睛先看白而亮的東西后，再看顏色深濃而艷麗的東西就會覺得其更深濃而艷麗，反之亦然?！秳⑿愣Y贊圖》在劉秀縱馬的右方即馬頭，右前蹄和右后蹄的前進方向，都留出了類似五角星的三個角一樣的楔形空白，它不僅起到了突出主題亦即主體劉秀形象，使之色彩更為鮮艷生動而引起人矚目，還增加了構圖的形式美感和裝飾美感。

此外，在格式塔心理學里，白色還會產生一種神奇、微妙的“視覺后象”來“延續(xù)對比”色彩感覺。格式塔心理學家魯?shù)婪颉ぐ⒍骱Ｄ吩凇端囆g與視知覺》一書中指出：“有時候還能看到下面的現(xiàn)象：當一種色彩出現(xiàn)在眼前面時，眼睛就會自動地看到它的補色。這就是說，這種色彩會自動地呈現(xiàn)出它的完成狀態(tài)。舉例說，我們先盯住一片紅色表面看上一會，然后再迅速地把眼睛轉向另一片白色的表面，這時，我們看到的將會是藍綠色而不是白色。藍綠色就是紅色的補色——這就是說，這種所謂的視覺后象產生出了眼睛一直盯著的那種色彩的補色?！盵1]495-496他還指出：“歌德在描述這種現(xiàn)象時曾經說過，互補色總是‘相依為命’的，之所以如此，主要是眼睛需要看到完整的東西。”[1]495-496這里所指出的視覺主體的“視覺后象”產生出了眼睛一直盯著的那種色彩（紅色）的補色的藍綠色，正是我們常說的蘇軾詩中的“一朵妖紅翠欲流”中的“翠”。而這種被歌德描述為“互補色‘相依為命’”的特殊視覺現(xiàn)象便是“視覺后象”?；蚍Q“后象效應”。由于這種“視覺后象”或“后象效果”，都是通過兩種互為補色的關系，而使視知覺的彩色感趨于完整的心理現(xiàn)象。這種趨于完整的彩色感便是以“視覺后象”產生的補色與視覺主體久久盯視的色彩以對比的形態(tài)呈現(xiàn)的。故“視覺后象”或“后象效應”又分為“延續(xù)對比”和“同步對比”。布魯墨在《視覺原理》中指出：“在后象（譯本作‘后像’，為了不致引起歧義，遂統(tǒng)一為‘后象’——筆者）效應中強烈顯示出一種色彩，會引起在此刺激撤消后感官上的補色出現(xiàn)。因此這種補色的相感受是在色彩刺激的知覺后出現(xiàn)的，可以把它稱作‘延續(xù)對比’（successive contrast）”[2]124她還指出：“補色作用不僅在看過以后出現(xiàn)，在看的過程中便已經出現(xiàn)，刺激色同時引起了與之相反的微妙感覺?！t色把藍色襯托得顯出了綠盈盈的顏色?！驗檫@種知覺上的色彩在刺激暴露過程中就出現(xiàn)了，所以稱作‘同步對比’（simultaneous cont-rast）?！盵2]124關于上述互補色的“視覺后象”或“后象效應”及其“延續(xù)對比”和“同步對比”的有關理論。在約翰·赫爾伯特·巴蓀所著的《色彩學導言》（劍橋1924年版）、羅伯特·S·華德華茲所著的《試驗心理學》及鮑瑞英所著的《試驗心理學史上的感覺和知覺》等心理學著作中均有詳賅的論述。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系編著的《心理學》也有專節(jié)論述。并明晰扼要地討論了視覺后象的延續(xù)時間與刺激強度的正比關系：“視覺后象延續(xù)時間的長短與刺激的強度和作用的時間有關。一般來講，刺激的強度越大，作用的延續(xù)時間越長，后象的延續(xù)時間也越長?！盵3]68延續(xù)視覺后象的時間，也就意味著“對比”產生的鮮明色彩感覺能夠有效時間中得到保留。由此可見，留白的妙用，是有現(xiàn)在心理學研究的成果作為依據(jù)的。

如果說對比色或曰互補色的強烈“對比”，帶來了色彩明艷鮮麗的審美“刺激”的話，那么類比色的較為溫和“對比”，便帶來了色彩明度、純度乃至冷、暖色性的個性顯現(xiàn)的審美“撫慰”。如緋紅大纛與艷紅披風、漫天火焰與蔽天旌旗的各種明度、純度乃至冷、暖不同的多層次，多方位“類比”，則給具有嘉慶祥瑞的艷麗色彩，帶來了“撫慰”般的柔美、溫婉的色彩感覺。

明艷的原色如紅、黃、藍以及互為補色如紅與綠、藍與橘黃、藍與黃的“對比”，及其所產生強烈鮮明的色彩效果，在畫面上，不是孤立、單一和獨有的，而是相互之間形成了均衡關系、呼應關系和富有節(jié)奏感的韻律關系。這樣，從色彩感覺上便消弭了一邊是旌旗蔽天、鐃鈸震地的暖熱，一邊是翠袖依竹、孤月冷暉的清寒；或一邊是跪拜如儀、曳朱紆紫的熱鬧，一邊是形單影只，煢煢孑立的孤寂。它們的均衡分布，彼此呼應，仿佛形成了富有生命韻律的節(jié)奏感。帶來了生機勃勃、氣韻生動的活力和美感。

六、關于“千秋臺”燔燎告天

“千秋臺”燔燎告天，古鄗城樓和千秋亭的補畫?！秳⑿愣Y贊圖》上較細致地描繪了劉秀登基在“千秋臺”上燔燎告天的情景和場面?！逗鬂h書·光武帝紀上》中記載的，所謂“燔燎告天”，即是燃燒柴禾以稟告上天?！稜栄拧吩疲骸凹捞煸混懿?。天高不可達，故燔柴以祭之，庶高煙上通也。”原先擬在“千秋臺”下畫幾堆燃燒的柴禾的。如此，亦無不可。但想到既是“燔燎告天”或曰“燔柴祭天”的，將柴置于禮器的大鼎中“燔燎”，似更合情理，更莊重肅敬。三個敦實威重的大鼎一字排在千秋臺下，騰飛起烈焰青煙，雖無歷史文獻如此描述，但它應該是一種符合于藝術真實的表現(xiàn)。

現(xiàn)在高邑劉秀公園的千秋臺，是“三疊”或曰“三級”的，呈金字塔狀，基座寬大而上端稍顯窄小，一疊（級）甚于一疊（級）。階梯兩旁均有漢白玉護欄。而唐代宰相畫家閻立本畫的《光武登基圖》中的千秋臺無護欄，似更合于劉秀戎馬倥傯的歷史真實。故《劉秀禮贊圖》中亦作如此描繪。閻畫中有古鄗城樓和千秋亭，均在千秋臺左近，且有綠樹環(huán)繞。我在《劉秀禮贊圖》中也畫了古鄗城樓和千秋亭并蔥蘢綠樹?！班z”是劉秀將它改成“高邑”，以昭其紹其遠祖即漢高祖?zhèn)チ掖髽I(yè)的重要標志建筑。而“千秋亭”及綠樹，皆有“千秋”、“萬古”的寓意存焉。因此我也都較為醒目地畫上了。高邑有一位文化人在會上于“千秋亭”提出異議，謂“千秋亭”的“亭”，不是樓閣亭臺的“亭”，而是漢時的一級行政組織。漢高祖劉邦微時不就是亭長嗎？我認為此說當“是其是而非其非”?！巴ぁ庇幸涣x，確系秦漢時鄉(xiāng)以下，里以上的行政機構?！稘h書·百官公卿表上》載：“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巡查）?！彼J為的“是”是對的，故曰“是其是”，而他認為的“非”卻是錯的，故曰“非是非”?！逗鬂h書·光武帝紀上》：“光武于是命有司設壇場于鄗南千秋亭五成陌?！鼻迳驖骸渡繀舱劇肪硐拢骸敖癜剜l(xiāng)光武廟，千秋亭遺址，廟有二石人半身，俗傳光武斬石人處?！闭泛鸵笆肪阊云溆?，且有遺址為證。非其所非，當是無可辯駁的。因此畫上，讓這美好的歷史寓言，或者說歷史遺韻，在人們和我的心中永遠迴蕩吧！

畫中還出現(xiàn)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漢字：如“王”、“劉”、“漢”、“千秋亭”和“昆陽”等。在畫昆陽之戰(zhàn)的鏖戰(zhàn)場面時，畫了一個似從城門或城樓墜落下來的匾額。一來表現(xiàn)戰(zhàn)爭的激劇酷烈，更重要的是要點明這描繪的，是時為太常偏將軍的劉秀起了關鍵作用而成為中國軍事史上奇跡的“昆陽大捷”。匾額畫竣，提筆便在匾題寫了“唐楷”模樣的“昆陽”兩字。后來一想，這不對，要寫“漢隸”，并要從右至左排列。別的漢字都用了“秦篆”，消弭了這一疏虞。整整一月，我完成了這一頗有意義的繪制工作。

我在繪制《劉秀禮贊圖》的過程中，除了參考唐閻立本的《漢光帝登基圖》外，還在群眾人物造型、場面設置上參考了王緒陽先生的《黃巢起義軍入長安》、李季先生的《牧誓》。劉行柏先生參與了前期繪制。于此說明，并致謝枕。

[1]魯?shù)婪颉ぐ⒍骱Ｄ? 藝術與視知覺[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2]卡洛琳·M·布魯墨. 視覺原理[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

[3]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系. 心理學[M]. 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2.

Composition and Cultural Reflection ofA Praise Picture of Liu Xiu

CAI Zi-e

(Research Institute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be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050051 Shijiazhuang, China)

In the composition ofA Praise Picture of Liu Xiu, Emperor Guangwu of Hanfor the high-speed railway station of Hebei Gaoyi, I encounter a series of historical and art problems such as the non-identity of historical space and time in the mural composition, Liu Xiu “the handsome guy”, military uniform,the contrast effect of complementary colour and the magical effect of white space. Now I present the thoughts and practice to the leaders, specialists and readers for your comments.

fresco; history Culture; art culture

J218.6

A

1673-2030(2013)03-0104-05

2013-06-20

蔡子諤（1943—），男，湖北武漢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評審專家，河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復旦大學、河北大學文學院兼職教授，河北省老教授書畫研究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