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畢淑敏長篇小說中的女性角色體現(xiàn)出作家對于復雜人性的深刻思考,也承載了作家對于彰顯人性光輝的希望。本文試圖在比較女性角色相似性的基礎上,研究她們在“醫(yī)學世界”里的角色轉(zhuǎn)化,最終探索出女性意識中的愛和尊嚴,幫助女性努力實現(xiàn)人生的拯救和自贖。
關鍵詞:畢淑敏 女性角色 拯救 自贖
畢淑敏是當代個性鮮明的女作家,也擁有得天獨厚的創(chuàng)作資源:曾在青藏高原當過軍醫(yī),獲得過文學碩士,攻讀過心理學博士,曾任內(nèi)科主治醫(yī)師和注冊心理咨詢師,還曾自費環(huán)游世界……因此,她能駕輕就熟地描繪出一個獨特的“醫(yī)學世界”?!拔液ε旅鎸ι魏我稽c疏漏和怠慢。我知道這種屬于每個人只有一次的東西多么易碎。于是要求自己永遠以一種醫(yī)生的拳拳之心寫作。若從這一點說,也許我終生走不出白衣。”①
畢淑敏筆下的人物,特別是女性都經(jīng)歷過生命的苦痛和錘煉,但幸運的是作者又在筆端傾注了大量的人性光輝,引領著她筆下的女性相互扶持,懷揣著“自贖”的勇氣努力朝著人生的光明邁進,用她們的血淚甚至是生命書寫出自立自強的“人”字。讀者也不由通過女性角色去領悟這位被王蒙贊為“文學界的白衣天使”的良苦用心,從而嚴肅審視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
一、通過死亡的“絕境”書寫來尋求靈魂的自贖和重生
畢淑敏的長篇小說從描寫戒毒治療(《紅處方》)、白血?。ā堆岘嚒罚┑疥P注乳腺癌(《拯救乳房》)、心理治療(《女心理師》),再至最近的公共防疫題材(《花冠病毒》),都是通過醫(yī)學故事為案例,去解剖在疾病和死亡的重壓下袒露出來的人性和靈魂??梢?,醫(yī)學題材不過是畢淑敏小說的“白衣外套”,而她用文筆鍛造的“柳葉刀”鋒刃刺破身體背后的“人性毒瘤”,并對“病體”施以人性光輝力量的安撫,力求重塑健康的靈魂。這個雙重的“治療過程”往往挑戰(zhàn)著人類負重的極限甚至生命,可那卻是人格重建必經(jīng)的歷程。
《紅處方》里的戒毒醫(yī)院充斥著被毒品侵蝕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吸毒者。他們自愿或被迫進行戒毒,飽受煎熬,很多人還以失敗告終,但畢竟是選擇了一條自贖之路。因此每個吸毒者的戒毒過程,也是重塑靈魂和人格的心路歷程。《血玲瓏》以母親卜繡文千方百計救治身患白血病的女兒夏早早為故事主線,展現(xiàn)了醫(yī)學治療、生命價值、欲望情感、法律準則、道德倫理等相互之間的激烈沖突。每一個成人都在試圖拯救身患不治之癥的小女孩。而比白血病更可怕的是每個人出于不同目的的治療手段和行為方式,這個過程無情地撕下人們包裹靈魂的所有偽裝。治病過程被畢淑敏設計得殘酷至極,是為了針砭個人和社會隱藏的種種弊病,但她又以開放式的未知結局,給書中人物也是給了讀者些許溫暖的希望,幫助人們尋求靈魂的自贖和重生?!墩热榉俊芬嗍侨绱耍⒙渖鐣鱾€角落的乳腺癌病人們,在心理學博士程遠青的招募下,聚合成“癌癥病人心理康復小組”,病人們身份、地位、經(jīng)歷、心態(tài)都千差萬別,最初組建時大多數(shù)組員都顯得個性孤僻偏激,在程遠青專業(yè)的心理治療下,隨著小組活動的深入,他們相互鼓勵支持,逐漸克服了各自的“心魔”袒露胸懷,最后都完成了健全人格的重構?!杜睦韼煛焚R頓(柴絳香)傾其所有,不僅竭力用所學幫助眾多卻缺失心理健康的咨詢者,使他們能夠完成心理健康的重建和靈魂的自贖,也在“救人”的艱苦歷程中消除了自己根植于童年的心理陰影,從而獲得了靈魂的新生。《花冠病毒》虛擬了未來社會遭遇“花冠病毒”入侵的公共防疫事件。擁有心理學背景的女作家羅緯芝作為深入抗毒一線的采訪組成員,以她的視角和經(jīng)歷,讓讀者看到了人類在面對天災人禍的無助和絕望,更尖銳地抨擊“毒性”猛于病菌的卑劣人性和靈魂。在人類幾近崩潰時,神奇的“元素”以科幻的方式打敗了“花冠病毒”,但作者卻暗示在現(xiàn)實中只有心理能量才足以抵御人類無數(shù)未知的滅頂之災?;蛟S這個方法要以死亡為代價,但死亡所體現(xiàn)的生命價值,恰恰能帶領人們超越極限的痛苦和恐懼,靈魂得以真正的解脫,體現(xiàn)出厚重的生命質(zhì)量。
二、女性在“醫(yī)學世界”的角色轉(zhuǎn)化彰顯愛和尊嚴
《紅處方》《血玲瓏》《拯救乳房》的主題是敬畏自然(疫病)和審視人性,《女心理師》進而直面心理治療的迫切性,《花冠病毒》則力圖彰顯自然萬物和人類之間平等交融的重要性。
五部長篇小說的女主人公具有相似的社會屬性:接受過良好教育,具備良好的知識和道德修養(yǎng);社會身份受人尊重,醫(yī)生、心理學家、商界女強人等等;具有悲憫眾生的“拯救意識”,同時也在思索著“自贖”之路。“她們往往是道德的楷模,具有頑強的毅力、積極的進取精神和高度的自律特征,她們還有淵博的知識和高尚的情操,以及由于豐富的閱歷而獲得的深度和內(nèi)涵?!雹?/p>
畢淑敏的女性角色在她的“醫(yī)學世界”里主要承擔三種社會身份:醫(yī)生、病人、病人的親友,一個角色常是兩種以上身份的疊加。畢淑敏總是展現(xiàn)最殘酷的生存環(huán)境,把人逼入絕境。無論是自然、宿命、疾病,還是人性滋生的邪惡,小說中的眾多女性都竭力用拯救和自救的方式來抵抗這一切黑暗力量,即使結局是悲劇,至少讓這星星點點的人性光輝終有蔓延人間的希望。
《紅處方》中的簡方寧的生活和事業(yè)都有諸多不順,病人莊羽設下毒計使她也被迫成為吸毒者,讓她瞬間從“醫(yī)生”淪為可悲的“病人”,但她在卑賤的生與尊嚴的死之間毅然選擇了后者。她在遺書中寫道:“我要證明,人的意志是不可戰(zhàn)勝的,毒品可以使我中毒,卻無法使我屈服?!雹?簡方寧生命最后的吶喊也是畢淑敏一再希望傳達的人生觀念:“尊嚴地活著和尊嚴地死去是一個人整個價值不可分割的部分?!雹?簡方寧甘心成為戒毒事業(yè)的殉道者,但又何嘗不是為了給戒毒崗位上的戰(zhàn)友和吸毒者留下一點微弱的光呢?讓他們相信這條路雖然艱難,但仍可以走下去。作家沈若魚在摯友簡方寧的暗助下,以吸毒者的冒牌身份混入戒毒醫(yī)院,隨著體驗的深入,她本能地厭惡和恐懼這里的一切。她曾勸誡簡方寧離開,但最終在逝者精神的感召下,也放棄舒適的生活,從曾經(jīng)旁觀的“病人”蛻變?yōu)椤搬t(yī)生”,毅然延續(xù)簡方寧未竟的事業(yè)。
簡方寧和沈若魚在事業(yè)中的這種承繼關系,正是女性用博愛和尊嚴所點燃的人性光輝永不泯滅的象征。無論吸毒者和醫(yī)生中的某些敗類如何齷齪卑鄙,但有了她們的存在和堅持,我們永遠都對人類的未來充滿了希望。正如畢淑敏自己感嘆:“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我們理應讓它更美麗。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處,越相信它會有出口,在寒冷中尋找和煦,在殘酷中爭取柔和,如果不是超拔于瑣碎之上,文學就喪失了照耀的力量。”⑤
《血玲瓏》中的卜繡文為了挽救自己身患白血病的女兒夏早早,跪倒在曾經(jīng)的施暴者面前,乞求他的再次踐踏,只為懷孕并抽取嬰兒的脊髓來救她心愛的女兒。在“家屬”和“病人”的雙重身份中痛苦徘徊的她最終被純潔的嬰兒所喚醒,恢復了理智和善良。夏早早不愿攫取妹妹的生命,準備以自殺來終止“血玲瓏”計劃,感動了她的主治醫(yī)生,也沖擊著她的生父匡宗元冷酷自私的靈魂,使他有所悔恨和改變。夏早早作為醫(yī)學意義上“病人”的同時,也是她身邊大人們病入膏肓的靈魂的“主刀醫(yī)師”,因為“人人都在愛中,激昏了頭腦,為了自己的所愛,情愛、母愛、父愛或是對一種事業(yè)的熱愛,不惜以他人的血為代價”⑥。畢淑敏正是要用這些自私的愛和早早的赤子之心來警告世人,尊嚴和愛都是生命不可缺失的。
還有賀頓、羅緯芝等人,也無不是在“醫(yī)生”和“病患”之間不斷轉(zhuǎn)化著身份和心態(tài)。特別是羅緯芝被“花冠病毒”幾乎置于死地,而后依靠神奇的元素又重獲新生的離奇經(jīng)歷,最終卻讓她頓悟到病毒和人一樣,在自然面前都是完全平等的。
當然,畢淑敏的長篇小說也不是毫無瑕疵,她的人物塑造太富于傳奇化色彩,故事結構設計得過于精巧,不免落入環(huán)環(huán)相扣、緊張刺激的俗套,有時還特意為小說主題罩上“時裝”以吸引讀者,如《女心理師》中“同性戀”“包二奶”“小三”等緊貼社會熱點和潮流時尚題材,取悅大眾的同時也沖淡了小說所探討主題的嚴肅意蘊。但筆者認為瑕不掩瑜,畢淑敏的長篇小說對女性角色的塑造和對女性意識的展現(xiàn),都是當代文學篇章中濃墨重彩的一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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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畢淑敏:《走出白衣》,群眾出版社1996年版,第3頁。
② 任向紅:《個體生命體驗與女性關懷的凝重書寫》,《安徽文學》2008年第4期,第36頁。
③ 畢淑敏:《紅處方》,群眾出版社2002年版,第208頁。
④ 畢淑敏:《我敬畏生命的過程》,花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48—49頁。
⑤ 畢淑敏:《女心理師》,重慶出版集團2007年版,第6頁。
⑥ 畢淑敏:《血玲瓏》,現(xiàn)代出版社2005年版,第1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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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夏仁娟,文學碩士,四川工商職業(yè)技術學院講師,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文學評論寫作。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