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朝陽門地鐵站口,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韓家安一次又一次地彎腰將地上的煙頭撿起來,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人流量較大時,他便耐心地等在一邊,等人們走過去,他再次重復之前的動作。
“這些煙頭不能用掃帚掃,因為上面有時還帶著火星,必須先掐滅了再一個一個撿起來?!表n家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
北京剛進“頭伏”,驕陽似火,人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陰涼。然而,為了給這座城市化一份干凈的“妝容”,穿梭于大街小巷的45萬余名環(huán)衛(wèi)工不得不接受著酷暑和體能的雙重考驗。韓家安,就是他們中的普通一分子。
路邊的“守護者”
他語調(diào)輕緩,為人隨和,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他跟身邊擺報攤的大姐,收停車費的大爺都處得不錯,互相見面總會打個照應;他在地鐵站口工作了4年,周圍的人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僅是憑著他鼻梁上的高度近視眼鏡,戲謔他一聲“四眼兒”。
他就是韓家安,45歲,山西臨汾人。北京華夏安邦保潔服務有限公司副主任何青告訴《經(jīng)濟》記者,像韓家安這樣的地鐵站清潔工是通過中介公司過來的“臨時工”,不屬于地鐵部門的在職人員,因此沒有保險,公司不提供食宿,夏天也沒有“高溫費”,一個月工資是1800元,如果加班的話則提供12元/小時的加班費。
12時30分,韓家安上崗,開始了他一天8個小時的工作。他換上長衣長袖的工作服,還戴上自己拿毛巾改裝成的口罩。進入地鐵站內(nèi),他用抹布仔細地擦拭每一塊瓷磚和扶梯,隨后再用拖把清洗樓梯,看似簡單的工作真正完整地做下來卻至少要花兩個小時。記者僅是站在一邊看著他工作,渾身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而韓家安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地鐵內(nèi)的清潔還算是輕松的,畢竟曬不到太陽,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就要到地鐵外進行地面清潔?!表n家安的前襟后背早已濕透,他卻擺擺手笑稱“這不算什么”。下午3點鐘左右的樣子,他來到地上路面。地面的工作主要是保持地面清潔以及將附近的垃圾桶擦洗一遍?!巴乔懊鎰倰咄辏竺嬗钟腥藖G了垃圾,這會增加不少工作量。今天的天氣還不算熱,前幾天上班,腳底下都發(fā)燙。早幾年我剛來那會兒,也是這樣的高溫天,很不適應,衣服被汗水濕透了,又被曬干了,再濕,再干,回到家里,衣服跟皮膚幾乎粘在一起,脫下來皮膚生疼。裸露的皮膚總是被曬得火辣辣的,回家都不敢用水沖。”說著,韓家安把袖子拉了起來,記者看到,他布滿青筋的手臂和粗糙的手掌之間有明顯的黑白分界線,這是常年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
當記者問及韓家安平時有什么愛好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靦腆?!捌綍r休息的時間也少,但是沒事喜歡看看書。”韓家安告訴記者,他初中畢業(yè)文化水平,因為家境原因無法繼續(xù)上學,但是他心中一直有個讀書夢,曾經(jīng)偷偷地打手電筒在被窩里讀書,導致“文化沒多高,鏡片兒卻瓶底厚?!庇浾呖吹?,韓家安休息的凳子上有一本上個世紀80年代的《新華字典》,紅色的封皮有些脫落,里面的紙張也七零八落,旁邊還放著兩桿黑色的水筆。“掃地的時候經(jīng)常能撿到筆,我就把能用的都攢起來了?!表n家安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沖記者笑道,“沒事兒的時候我還會找?guī)讖埣?,抄抄報紙,寫寫字?!?/p>
“簡簡單單就很滿足”
和記者交談的過程中,韓家安的手機響過一次。“是我兒子的。”韓家安看了一眼,告訴記者。他有個1992年出生的兒子,就讀于山西體育學院,學的是社會管理專業(yè),現(xiàn)在在太原一家工廠里實習,實習工資每個月3000元左右。
“孩子很懂事。上大學的時候就經(jīng)常拿獎學金,暑假還在外面打工,為家里減輕了不少負擔?!碧峒八莫毶?,韓家安很是欣慰。
“當年也是為了孩子的學費才跟我愛人來北京打工的?!表n家安給記者翻看他手機里兒子的照片,臉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自豪之情?!昂⒆颖任覀儚娞嗬?,學習成績也好,能讓他讀完書,再苦再累也值了?!蓖瑫r,韓家安也表示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滿意”,因為“工作時間不長,工資也不低,像我這個歲數(shù)能找到這樣的(工作)就很不錯了?!?/p>
晚上7時左右,下班人流高峰也接近尾聲。可是韓家安之前剛剛清掃過的地面又多出了一些紙屑、泥土和行人隨手扔下的各種垃圾。他拿起掃帚又開始了工作,整整一個下午,他只喝了自己帶的一杯白開水。記者給他買了兩瓶綠茶,他推脫不過,便放進了自己隨身的包里。“回去帶給愛人喝?!表n家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道,彎腰撿起了一個剛剛被扔在地上的空飲料瓶。
根據(jù)《北京市環(huán)衛(wèi)工人生存現(xiàn)狀研究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北京市目前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中有91.8%屬于臨時工,平均工資為1260元/月,沒有節(jié)假日和養(yǎng)老保險、人身保險、醫(yī)療保險等相關保障。但在被問到認為環(huán)衛(wèi)工人的哪些方面需要改善時,98%的人說希望漲工資,僅有2%希望有社會保障,或是表示希望休息時間更長一點。在自我認知中,有88%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表示對自己現(xiàn)在的家庭生活狀況較滿意?!秷蟾妗分忻枋觥八麄冋f著滿意的時候,臉上帶笑,是很真誠的。”正如韓家安所說,“這樣簡簡單單就很滿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