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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遠方

        2013-04-29 00:44:03吳開展
        散文詩 2013年5期
        關(guān)鍵詞:異鄉(xiāng)村莊

        吳開展

        故鄉(xiāng)辭

        汽笛聲響,江水正濫。心也跟著蕩漾起來,車窗外,無邊的麥浪托著村莊和平原,越伏疲倦的眺望。

        別了,生生不息的河流;別了,春種冬藏的莊稼;別了,低矮的村莊,愛我恨我的人。

        選擇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回來。

        顛沛的馬背上,我將緊鎖糧倉,獨自過冬。欣然接受紅塵和疾苦,領(lǐng)受風(fēng)沙、洪水和猛獸。

        循著陽光的方位,翅膀只有一個方向。

        離歌已經(jīng)唱響,熱淚灼灼。

        那未說完的話就待到來年春天吧!無論歲月的牙口多老,星月寂寥,我將以一生的隱忍,繼續(xù)熱愛你版圖上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個生靈,每一次的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在異鄉(xiāng),和一張照片親近

        畫面上,她一笑,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兒。

        蝴蝶結(jié),芭比娃娃,米老鼠,粉紅色花邊連衣裙,串起天真的童趣。

        那是我的女兒。酒窩里,盛藏著白天的歡笑和頑皮;小辮子上,翹起她的小脾氣和小福氣。

        妻子一直溫良淺笑。小巧的鼻翼,含著羞澀的腮紅,綰起長發(fā),頸下扣緊衣領(lǐng)的白色紐扣,褪色的緊身小襖,幸福地堅持著青春之美。

        旁邊一定有我,一個疼愛她們?nèi)缑哪腥恕?/p>

        快門按下的瞬間,我奔向她們,摟緊她們。三個人的煨溫,加在一起,呵護家的溫馨。

        命里分?jǐn)偟娜藘喊?!你們是我全部的愛、全部的牽掛,但現(xiàn)在,幾千公里的思念,隔山隔水,只有我在。整個異鄉(xiāng),只有愧疚在。整個凌晨一點半,只有憂傷在。整個房間里,只有孤獨在。

        在遠方

        我想要說的是命運的遠方,惜別親人的遠方,故土難離的遠方,時光不再堅固的遠方,與疾苦握手言和的遠方。

        顛沛的馬背上,當(dāng)生活的浪潮一次次來襲,我已看清了歲月的伏筆,我已知道了幸福堅守的秘密,我已不再是個匆忙的人。

        中年的平靜、笨拙、卑謙,寫在臉上、肩上。

        同行的風(fēng)塵,那微微的苦、一點點的甜,都落落大方。

        未知的時光里,我一直在等待,等~個發(fā)亮的時辰,讓我的雙眼,突然涌滿激動的淚水。

        回城的前一天

        大雪在夜晚抱緊村莊,一家人圍坐火盆邊。

        默坐的父親,像一個安分的孩子木訥遲疑,臉上的皺紋,像他耕作過的土地,一壟一壟。

        佝僂的身軀,像一塊荒蕪的田畝,偶爾傳來幾聲咳嗽,母親便在他背后,慌忙地?fù)崦?/p>

        他已不再喊我的乳名,換了口氣,也不再用疼愛雙手,說出更加粗礪的話語。

        這個我唯一叫做父親的男人,這個走起路來地動山搖的男人,這個牛脾氣一樣的男人,這個一掌可以推倒妻子的男人,這個從來沒有擁抱過我的男人,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絕對的權(quán)利。

        我塞給他一些錢零用,他一個勁地推辭,我分明感到瘦骨嶙峋的手,已是那樣的軟弱無力。

        一封家書

        家鄉(xiāng)又該是割禾的日子了,三天割不完就割五天吧。割破了手,我心疼呢!

        多病的母親是否還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熬中藥,半夜求菩薩,困頓在瑣碎的農(nóng)事里,直不起歲月疼痛的腰身?

        這月多寄回的錢,是老板表彰好員工,剛漲的工資。

        我一切都好,只是愛上寫詩,做了個無用的詩人,比你伺弄著棉田里的那些啞桃,還堅硬。

        其實,我是多么地愧疚,游走了多年,我比它們還瘦弱,總把你的心扎得生疼。

        鄉(xiāng)愁是一種癮

        這些年,南來北往,思念總被淚水浸泡,一天天發(fā)芽。

        我習(xí)慣坐在臨窗位置,掏出文字的火焰,這些血液中奔突的姓氏和母語,點燃一個個流浪的中秋,以及一生的懷念、歌唱或者哭泣。

        故鄉(xiāng),再遠,也沒有遠出我的心窩窩,我欠你太多的夜晚和春暖花開。

        我能把榮譽卸下,也能把生命安然地卸下,就是卸不下鄉(xiāng)愁。

        故鄉(xiāng),請允許我邀來千年的月光,在燭照八千里黃土?xí)r,也溫暖我巴掌大小的村莊,讓隔世的糧食,種進荒蕪已久的來路。

        也請允許我緊抱夢想,打開隱秘,再多寫一首不虛偽、不做作的詩歌。我愿做其中的一個漢字、一個句讀。用淚眼仰望、方言朗讀,以身老他鄉(xiāng)的姿勢還魂……

        今天是母親節(jié)

        家里沒裝電話,我不能讓拐杖帶著娘跑那么遠,到村頭小賣店來聽一句令娘羞赧的祝福。娘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有她們的節(jié)日,村里的母親都不知道,更不習(xí)慣這些洋玩意。

        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手機上提醒母親節(jié)到了。我就想到三個兒子都漂泊在外,兩個姐姐遠嫁他鄉(xiāng),一直在鄉(xiāng)下獨自留守的娘。

        今天,街上的康乃馨紛紛撲向母親,唯有我站在異鄉(xiāng),噙著一首詩歌,兩手空空。

        丑娘

        娘的美,只有村莊知道,炊煙知道,農(nóng)具、六畜、五谷知道,父親、兄妹、鄉(xiāng)鄰們知道……

        她一生都佝僂著,多病,寡言,像田間的一棵苦芥菜,卑微地綠著。

        她一生愛的不多,恨的也不多,她只愛她的土地、土地上的禾苗。只愛她的丈夫和五個孩子,再多一個,她都承受不起。

        白日里是一粒塵埃,夜晚就是一粒星星,有著自己不可熄滅的光芒。娘?。≌堅徫夷晟俚奶摕o和傷害。

        狗還不嫌家貧,兒怎能嫌母丑呢?

        您收獲的那幾畝白發(fā),如村頭老槐樹的落花,常在異鄉(xiāng)的孤夢里,刺痛我的雙眸。娘??!也請原諒我的筆拙和瘦弱,縱然窮極一生,我的詩歌和靈魂,也高不過您的榮辱與偉大。

        念叨父親

        每天把日頭從東扛到西,目光里填滿鄉(xiāng)村的古樸和歲月的厚重。

        用骨頭、熱血和艱辛支起瘦小的身體,一張鐵犁翻閱如水的季節(jié),锃亮家中的燈光。而今你已風(fēng)燭殘年,全身布滿塵埃,依然站在歲月的深處,忙碌和掙扎,承受著生活無邊的磨損。

        父親,又是一年中秋。你可知道,在異鄉(xiāng),兒子有著不為人知的心傷,遇到同你一樣的老人,我都想上前俯首叩頭,親切地喊一聲爹。

        眼淚一滴,再是一滴。

        我真想丟下手中的機器,回去看你,打開你的胸懷,撫平深藏其間的滄桑和悲辛,生疏地為你做一頓飯,洗一次衣裳……

        給你我能給的最微輕的撫慰,和微小的愛。

        如果你回到老家

        回到老家。請你一定替我去看看我的父親。

        那個在田間地頭犁地的、打藥的、鋤草的、割禾的,那個在房前屋后劈柴的、曬谷的、圈牛的,就是他。

        如果你遇到我的父親,請?zhí)嫖野堰@些藥片交給他,囑咐他要按時服用。

        請?zhí)嫖医舆^他手中的鐮鋤,把未干完的農(nóng)活干完;請?zhí)嫖遗闼诘仡^歇歇,幫他擦擦汗,陪他燒袋煙、嘮嘮家常,他肯定會問起我,還會央請你多多關(guān)照我,請你告訴他,我在外面一切都好,只是有時很想家。

        臨別時,請千萬別忘了,再替我多喊幾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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