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消費中,政府消費應該說占了相當大的一個比重,如果剔除政府消費的話,那么居民的消費還需要進一步增進,才能夠讓我們的經濟增長真正轉移到內需上,特別是轉移到依靠居民的消費上。
從最近的數據看來,過度投資現象沒有什么改善,我們的投資增長率今年前三個季度還是在17到18,我覺得應該引起我們的警惕,應該分析有沒有水分,應該分析這里頭有沒有對綜合要素生產率的擠出作用。
全國人大原副委員長、中國經濟論壇名譽主席 成思危
創(chuàng)新是一個國家發(fā)展的不竭動力,創(chuàng)新最重要的是制度創(chuàng)新。制度創(chuàng)新是改革的紅利之源,是根本性問題。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里充滿了制度創(chuàng)新、充滿了體制和機制的創(chuàng)新,只要我們認真貫徹中央的政策決定,我想就可以逐步實現創(chuàng)新驅動和轉型升級。
把政府開支與居民消費區(qū)分開
一個最明顯的例子,現在統(tǒng)計上講,支出法計算GDP是叫三駕馬車,簡單地說就是消費、投資和凈出口,但這種統(tǒng)計實際上有一個問題,就是把政府開支放在消費里了,政府的消費跟居民消費放在一起,所謂消費拉動就看不清了。而國外的政府開支是單獨列出一項。
十八大以來,政府厲行節(jié)約、減少開支。我們盡管不可能把政府開支和居民消費分得清楚,但還是可以看到一個很明顯的現象。2012年一季度是中國消費最旺的,消費對GDP的貢獻率達到70%;而今年一季度消費對GDP的貢獻率降了近20個百分點。我相信老百姓的消費沒有降低多少,但是政府的消費大大下降了,加上一些連帶效應,所以一季度消費對GDP的貢獻率下降得非常快。去年二三季度消費對GDP的貢獻率還在50%以上,今年大概降了10個百分點。
這說明政府下決心控制公款消費效果是完全可以達到的。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說明原來的消費中,政府消費應該說占了相當大的一個比重,如果剔除政府消費的話,那么居民的消費還需要進一步增進,才能夠讓我們的經濟增長真正轉移到內需上,特別是轉移到依靠居民的消費上。
投資增長率不應超過GDP增長率的1.4倍
第二個問題是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主要就是要改變過去過度依賴投資的現象,但是有的人認為中國經濟要發(fā)展,還是得靠投資。我覺得,按照十八大的精神,保持投資適度增長就好。沒有人否認投資的重要性。沒有投資,不可能拉動經濟的增長,即使是要發(fā)展科技、教育,也要投資。但是我們反對過度的投資。
什么是度?這個問題可以深入研究,我個人認為,投資的增長率似乎不應該超過GDP增長率的1.4倍,這是我一個很粗淺的估計。
實際上最近11個季度,2011年1月到現在的11個季度來看,都超過了。去年和今年每個季度的投資增長率都在16到18之間,而去年和今年每個季度GDP的增長率都是七點幾,不超過8。
在一個過度投資以后,對于政府來說會造成一種刺激效應,說得不好聽一點,像抽鴉片一樣,越抽越上癮。因為投資是最容易拉動GDP的。對企業(yè)來說,投資也是最省事的,是擴張、提高銷售率最容易的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就容易造成投資不斷膨脹,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你這個GDP里有5%的水分,你第二年還要增長,你就得把這5%的水分需要的投資也得補上去,所以你實際上第二年投資的量,就不是只增加7%、8%GDP所需要的,而是要把5%的水分也加進去。
過度投資會產生擠出效應,把綜合要素生產率的作用給擠出去了,綜合要素生產率包括科技進步、勞動者素質的提高和企業(yè)管理的加強。那么,當投資增長快的時候,往往就容易忽略一些因素。比如說有錢了,你就會更多地重視引進技術,而不是更多地重視自己去開發(fā)技術。你這個投資增長快的企業(yè),增長快的時候,對企業(yè)職工的培訓可能就不重視了,反正經濟增長率在增長。所以說,擠出效應本身也是很危險的。
我們說要下決心,按照十八大精神,要保持投資的適度增長,不能過度依靠投資拉動經濟。不過,從最近的數據看來,過度投資現象沒有什么改善,我們的投資增長率今年前三個季度還是在17到18,我覺得應該引起我們的警惕,應該分析有沒有水分,應該分析這里頭有沒有對綜合要素的擠出作用。
當前最應該重視提高勞動生產率
我們現在最應該重視的就是提高勞動生產率,我們講的勞動生產率是指每人每年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實體經濟是創(chuàng)造財富的源泉,實體經濟大概分為三部分:農業(yè)、工業(yè)和傳統(tǒng)服務業(yè),其中,農業(yè)和工業(yè)屬于生產經濟,傳統(tǒng)服務業(yè)屬于消費經濟。
我們的實體經濟情況怎么樣呢?中國是農業(yè)大國,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世界上10個農業(yè)大國大概可以分為三個檔次:第一檔是美國、法國、日本,每人每年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是3萬到5萬美元;第二檔是俄羅斯、巴西、土耳其,每人每年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是3000到5000美元;第三檔是中國、印度、印尼、尼日利亞,每人每年創(chuàng)造的增加值只有300到500美元。當然,它的數據只能拿來參考。
按照世界銀行的數據,我們的農業(yè)拉動生產率只有美國的1%,就算這個數據有水分,差一倍,也只有十分之一。所以,農業(yè)如果不提高勞動生產率,農民的收入是很難提高的。
我們也算過世界上10大工業(yè)國的勞動成本。如果按照現價計算的話,我國的工業(yè)勞動生產率大概是每人每年11萬元人民幣的價值,也就是不到2萬美元。這個數大概是德國的五分之一,是美國的八分之一。希臘不在十大工業(yè)國之內,但是我們的工業(yè)勞動生產率也只是希臘的三分之一。
而且,這部分創(chuàng)造增加值還會被分成三塊,政府稅收拿走一塊、企業(yè)留一塊、個人再拿一塊,所以這樣算下來,大概每個人每年的工資不超過5萬塊。當然我們說要提高勞動在分配中的比重,政府少拿一點、企業(yè)少留一點,分給個人多一點,但是說穿了,就算政府一點稅不收,企業(yè)一分錢不留,你不也才11萬嘛。這比西方國家的失業(yè)救濟金高不了多少。所以,要想真正依靠消費拉動經濟、真正提高人民群眾的收入,必須要努力提高每個人創(chuàng)造的財富,如果長期工資增長超過勞動生產率的增長,那是難以為繼的。
如何提高勞動生產率?就是要提高綜合要素的生產率。
提高綜合要素生產率,第一就是科技進步??萍歼M步永遠是推動提高勞動生產率非常重要的因素,一定要讓企業(yè)成為創(chuàng)新的主體,一定要讓企業(yè)努力推動科技創(chuàng)新,通過科技創(chuàng)新來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提高職工的收入。
第二就是提高職工的素質,因為現代工業(yè)的發(fā)展,對職工的技術素質要求越來越高,必須要不斷地加強培訓、提高職工本身的素質,當然這個素質不但包括技術素質,也包括思想素質、包括責任心等等。
第三就是要加強企業(yè)管理。近年來,我們的企業(yè)管理應該說有不少進步。我每年都組織搞中國優(yōu)秀杰出的企業(yè)管理模式獎,每年評5家企業(yè),確實有很多好企業(yè),但是也應該承認,確實有很多企業(yè)的管理還比較差。我們只有努力加強企業(yè)管理,才能真正把企業(yè)的效益提上去,把勞動生產率提上去。
我講一個例子。我國的一家企業(yè)向德國出口高壓泵,對方檢驗后發(fā)現,每100臺高壓泵中,總有兩三臺不合格,于是,德方就提出派自己的工人到中國來安裝,結果安裝100臺,100臺都合格。于是,德方就提出,只進口我們的零件。而中方企業(yè)也提出派工人到德方實習,來提高中國工人的水平。德方同意了。我們的工人在德國實習的情況也不錯,安裝水平也提高了。有一次,星期六他們出去玩,德方的廠長突然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回來。原來是因為中方工人星期五下班時工具沒有放好,地上也沒有掃干凈。廠長說,如果這樣的話,我就不接受你們實習了。盡管是一個小事情,但可以從中看到我們確實是在嚴謹性方面不如德國。希望我們的企業(yè)都能夠樹立高標準、嚴要求。我相信,中國成功的企業(yè)在企業(yè)管理上必然有著自己的特色,否則,也不可能做到比較好的績效的。
我們一定要依靠技術進步、技術創(chuàng)新,依靠提高勞動者素質、依靠加強管理來提高勞動生產率,然后隨著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來提高職工的收入,這樣才能夠說我們真正依靠居民的消費,能夠有根據、不斷的、有收入的增長來維持居民消費的不斷增長,從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生活幸福的中國夢。
(根據成思危在第十三屆中國經濟論壇的演講整理,有刪節(jié)。未經本人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