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輝
張暉的追悼會,我沒有去。聽說,正在那天,北京下了一場多年來罕見的大雪。
我比張暉要整整大上十歲,可是我還沒有見過雪。我錯過了他的最后一面,也錯過了這場離別的雪。
這些天來,我所能做的,只是留意著網(wǎng)上關于他的種種評論,也搜尋著自己關于他的點點記憶。
我跟張暉的交往并不早,也不算密切,可說是學問之交,君子之交,跟他的友人、同事相比,他給我留下的片斷印象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對于他短促的人生來說,些許的雪泥鴻爪,也是值得珍視,也是值得寫出,作為他生命正文的一個注腳的。
回想起來,我們相交,應是由于我箋釋寒柳堂詩,在《龍榆生先生年譜》里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遂貿然去函,希望他能提供有關資料。前兩天檢點過去的信函,找到他的兩封信,一封寫于二零零一年十月間:“陳、龍二人交往詩詞不在手邊,無法復印呈上。因為我明年六月畢業(yè)離校(擬去其他地方讀博),故今年七、八(月)間已將在校的圖書資料大部分搬至上海家中,陳、龍交往詩詞亦已放在家中。擬于寒假再行復印呈上。乞諒!”一封寫于次年二月間:“您需要的陳寅恪教授的一些材料已經(jīng)找出,今寄上。手跡為龍榆生教授親書?!?/p>
《陳寅恪詩箋釋》所征引的史料,照我的印象,大體皆據(jù)已刊的文獻,未刊的文獻極少,張暉提供的這批材料,應是其中最大宗也最緊要的。考慮到龍榆生的學術地位,以及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他與陳寅恪交往的頻密,若缺少這些參證材料,對陳詩的理解自不可能完整,《箋釋》也就有很大的缺憾。前些時正在做《箋釋》增訂版的工作,龍榆生詩詞的文本出處,已改從新刊的《忍寒詩詞歌詞集》,而刪去初版時“張暉提供”的字樣,但他的學術風誼,在我的記憶中當然是不會刪去的。
張暉給我的印象,是外表敦厚,性格謙和,雖然頭角早露,卻絕無自矜之意,可謂人如其學,學如其人。不過,我們的初次見面,我已沒有什么印象,當是他到了香港科技大學讀博之后。只記得他說過科大所在的清水灣環(huán)境優(yōu)美。后來他的夫人張霖在廣州中山大學讀博,往還見面稍多。而較有印象的一次,是我們跟喬納森(劉錚)、何家干(張文慶)一同去了香港的圖書義賣。
我每逢到香港搜書,則寫簡單的日記。查舊日記,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日提到:“長短句(張暉)在‘天涯告知香港要搞舊書義賣,問我來不來。”也就是說,那次“活動”可說是張暉引起的。第二天則提到:“早上九點正到中央圖書館。十點才開始,但已排了很長的隊。五元一本實在太便宜。香港的電器、衣服雖然跟廣州差不多,但香港一份報紙,一瓶礦泉水,一個面包,也要五元??!……我搶得比較有節(jié)制。何家干第一輪買了三百元。張暉來晚了,也買了二百元。”不過我主要只是記書賬,甚少記人,只在日記旁補了一句:“另有一本徐復觀《中國文學論集》,送給張暉了。”
說起來,那段時期,我們都常去“天涯社區(qū)·閑閑書話”,他用“長短句”的網(wǎng)名(自然是源自他的專業(yè))曬過書,也賣過書。當時我們多通過網(wǎng)站的短消息聯(lián)系??上Р恢螘r開始,“閑閑書話”逐漸擴張,趣味遷變,舊人星散,我久已不登錄;好不容易想起密碼,成功登錄,卻找不到短消息一項,張暉過去給我的信息,就此在“天涯”湮沒。
以后他北上,我贈他七絕一首,似乎就是通過網(wǎng)站傳給他的。現(xiàn)在僅記得最后一句:“只恐長安不易居?!倍髞恚L安是更加不易居了。
最后一次見張暉,是在二零一零年。當時清華國學研究院主辦了一次關于《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的研討會,我在會上初識劉夢溪先生,會后又登門拜訪劉先生,就叫了張暉同去。
此后我們就只是電郵聯(lián)系。
就在我們最后那次見面未久,他曾發(fā)來一個郵件:“因××可能會拉到一些資助,我想借此機會點校一些近人的詩出版,初步在二十種左右。如各種條件允許,我很想出版汪琡、汪兆鏞、兆銓、兆銘一家之詩,此外,黃秋岳、梁鴻志、李釋戡、諸宗元、梁鼎芬、趙叔雍、李瑞清、汪東、胡翔冬、謝覲虞等,也有興趣出版。限于視野,我大約總是以與汪政權有關者及東南一帶詩人為兩大宗。如何做才能較有意義呢?”我給他潑了點冷水,提醒他注意:“一、這是為人之學,對大家當然是好事,但所費時力恐怕很大,而對你個人,就未必都能轉化成研究性的東西。二、能出汪精衛(wèi)、梁鴻志、黃秋岳當然好,汪氏家集也很有意思,很多人都會有興趣,但目前要正式出版恐怕不易——除非是像臺灣那個(按:指臺灣刊印的《民國詩叢刊》)一樣,出個幾十上百種,那就沒有那么顯眼了。但若要零賣,還是不容易吧。三、××拉的贊助是否可靠?……如果真有錢,倒可考慮辦個雜志(叢刊性的也行),以近代詩詞為重心,奠定一個陣地,推揚一種風氣。過去龍榆生正是靠辦詞刊起家的嘛,劉夢溪先生其實也是靠辦《中國文化》起家的,哈哈!簡單說,編書不如辦刊。”隨后他回復:“所言極有理,受教受教。果然一時沖動靠不住?!€是專注南明和章太炎,把這兩個成果弄出來要緊。辦雜志有意思,當圖一宏大的非專業(yè)的刊物。呵呵?!贝耸潞髞聿涣肆酥?,但他生前籌辦《近代(文學)評論》,則仍與“當圖一宏大的非專業(yè)的刊物”的志愿不無關聯(lián)。他提到的“南明和章太炎”,應指南明之際的文學、章太炎的詩,記得他曾有箋注章詩的意思,但似無下文(按:聞已完成近百首的箋注稿)。盡管如此,這點滴思緒,很可見他的學術趣味的流瀉,也可見他學術心靈的充溢。
也是在這一年,我的《現(xiàn)代學林點將錄》出版,張暉寫了篇書評。我感覺好話說得太多,在他而言雖出于本心,在外人看來則不免阿私了。不過他也有一點批評:書中談到卞孝萱以印章證史、周勛初以小說證史,他認為不太確當,因為古典文學研究界多以為卞氏更著重以小說證史。對此,我回應說:“我查了一下,卞孝萱強調唐傳奇與政治的關系,其實是繼承了陳寅恪之法(但在具體觀點上他對陳頗有批評)。所以你指出小說證史問題,確應補入陳、卞兩人,再列舉周勛初的提法。”他答復:“所言甚是。卞先生文集行將出版,多考訂舊學,若以兄標舉之標準而言,卞先生實在算不上一位一流的學者。然而,即使成為這樣的學者,也要付出艱巨的努力。一流其難哉?!睆垥熢鴱谋逑壬鷮W,故有此感嘆。隨后,他發(fā)了一個電郵并附件:“讀大作,因無俞平伯,蓋俞曾是我最喜愛的學者,所以近撰一文,談俞之淑世情懷,亦偶寄感慨也?!贝思词杖搿稛o聲無光集》的《俞平伯的淑世情懷》一文。讀張暉中學同學維舟回憶文章,乃知張暉早年極喜《紅樓夢》及紅學,他自述曾視俞先生為“最喜愛的學者”,當與這重因緣有關?;蛟S,這也可以視為他對《現(xiàn)代學林點將錄》人選的一種含蓄批評吧。
張暉最后的主要工作,應是整理龍榆生遺存的往來信札,今年一月二十日,他來郵件:“最近在整理龍榆生遺物,有近人書信近千封。我和劉錚說了一下,想以某某致龍榆生函為題,陸續(xù)在報紙上介紹。其中有陳寅恪函十多封,其中一封信鈔示通行的《阜昌》詩,明確作《題雙照樓詩集》?!碛嘘愂县姸?,照片兩張,寄上供參考?!蔽覟橹笙?,因為《陳詩箋釋》的增補已到最后階段,正好來得及補入。當天他收到回復,又傳來《新發(fā)現(xiàn)的陳寅恪給龍榆生詩函》一文,我提了幾條意見;二十一日我又傳去一則補充意見:“照情理,《阜昌》詩是因汪去世而作,《題雙照樓詩集》不應當是原始的詩題,而且《吳宓日記》也只是說是挽汪詩,未記詩題,可作旁證??赡芎髞頃r過遷境,才改《題雙照樓詩集》,這樣因書而作,比因人而作,顯得低調一些?!彼斕齑饛停骸邦H有理?!薄贿^,此文稍后在《南方都市報》上刊出,關于《題雙照樓詩集》題名一事,內容并無改動?;蛞蛭恼乱褌?,來不及改,或因事涉瑣細,他覺得暫不必改吧。
“頗有理?!边@就是他給我的最后的郵件,最后的通信,如此簡短,就像他的一生。
對于張暉的猝逝,已有無數(shù)的感喟,關于生活壓力,關于學術體制、住房、薪酬、職稱,種種的不如意。此亦事出有因,也是應有之議??墒牵腋敢馔撕笠徊?,從抽象的層面來看待這件事。
生命的脆弱,于我們每個人都是同樣的,不論我們是學人,還是常人,總會有“既痛逝者,行自念也”的時候。那么,作為一個做學問的人,我們應當如何面對生命的脆弱?或者換個說法,作為一個脆弱的生命,我們應當如何做學問?
我的想法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事業(yè),未必只有做學問才是最了不起的、最神圣的,只是做學問也絕不低于任何一種事業(yè)。它是一種有趣味的事業(yè)。作為學人,做學問就是我們證明自身存在的方式,是我們感受生命、呈現(xiàn)生命、釋放生命的方式,是我們與不斷消逝的生命相對抗的方式——盡管是終歸失敗的對抗,可也是值得驕傲的對抗,就像海明威筆下那個老漁人,就像加繆筆下那個西西弗斯。歸根到底,跟其他世間的事業(yè)一樣,做學問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是一種生活方式,隱顯必于是,貧富必于是。勤奮地治學,也就是在積極地生活。如果非要追問學問的意義,也許就在于此吧。
生死無常,不是我們可以猜得到的;學問無邊,也不是我們可以做得完的。那么,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能做到什么時候,就做到什么時候,但問耕耘,盡我本分,可矣。
漢朝的夏侯勝、黃霸由于勇于提出異見而系獄,黃霸要跟夏侯學習《尚書》,夏侯表示兩人已是死罪,何必去學,黃霸乃引《論語》的話回答:“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覺得,這句話或許是我們祖先最偉大的話語之一,不僅代表了人類的求知欲望,更代表了生命的積極精神。我過去在《中國早期方術與文獻叢考》的跋里,引用過馬丁·路德的一句話:“即使知道明天世界毀滅,我仍愿在今天種下一棵小樹。”這跟孔子、黃霸所言,也是意蘊相通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張暉是盡了本分的,應當說,他已超出了本分,盡可能呈現(xiàn)了他的生命,他的熱力,他的光輝。
在諸多的已刊著作中,新出的《無聲無光集》代表了他治學的廣度,而《龍榆生先生年譜》、《中國“詩史”傳統(tǒng)》二書,則代表了他治學的深度。后二種著作,或系聯(lián)人事,或考辨源流,為不可無的踏實功夫,皆足以傳世。此外,未刊者還有專書《易代之悲:錢澄之及其詩》、《帝國的流亡——南明詩歌與戰(zhàn)亂》,有文集《朝歌集》,有編著的《忍寒廬學記》、《中國文學的抒情傳統(tǒng):陳世驤古典文學論文集》,有用筆名“聞幼”發(fā)表在《南方都市報》上的十多篇書評……他以篇幅無多而內容豐富的人生,踐行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精神,踐行了“即使知道明天世界毀滅,我仍愿在今天種下一棵小樹”的精神,對此,我們既應當感傷,也應當感奮。
我們應當為逝者的離去而傷懷,卻不必為生命的短促而灰心。
在《現(xiàn)代學林點將錄》中,我寫到幾個早逝的英才:劉師培、劉咸炘,終年皆三十六歲;張蔭麟,終年三十七歲。此外還有姚名達,得年也僅三十七歲;范希曾,甚至只得三十一歲。論年壽的不永,論學術的早熟,張暉是可以跟這些前輩相提并論的,這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光榮。
據(jù)維舟回憶,張暉說過:“我有時覺得這是個末法時代,可是你要好好做,把東西留下來,要相信會有人看得見,即便只是非常幽暗的光?!边@幾句話被轉引得最多。話是有內涵的,但不免悲觀,也許只是他一時的感觸吧。我并不覺得張暉是個憂憤、愁苦的人,他已有所好,有所愛,有所成,有所得。
大約就是針對這些話,吳真在微博上回應:“深海魚類,若不自己發(fā)光,便只有漆黑一片。”此系日本名導大島渚最喜愛的和歌,用到這里,也恰當?shù)煤?。每個人都在尋找一種發(fā)光的方式,而張暉,一直在發(fā)出深海魚類那種“非常幽暗的光”,他仿佛是感覺到命運的敲門聲,越是接近生命的終點,越是傾力發(fā)出了更多的光。
當然,張暉之逝,終究留下了太多的遺憾。
剛剛看到最新發(fā)表的張暉遺文《尋找古典文學的意義》,有一處說道:“好的人文學術,是研究者能通過最嚴謹?shù)膶W術方式,將個人懷抱、生命體驗、社會關懷等融入所從事的研究領域,最終以學術的方式將時代的問題和緊張感加以呈現(xiàn)……試看學術史上第一流的學者,我們就可以知道,學術的向上一路是怎么走的,而學者一旦將對政治、社會、文化的諸多不滿內化為治學的驅動力,則必將大大提升學術的境界。從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一直到章太炎、陳寅恪,他們的研究莫不如此。具體到古典文學研究中,很多研究成果都誕生于學者對于時代的緊張的思索之中,比如朱自清的《詩言志辨》、陳世驤將《文賦》翻譯為英文而將《文賦》的主旨理解為‘抵抗黑暗,均是明證?!边@些話,我覺得說得相當透辟,是見道語。
嚴耕望曾批評陳寅恪的《柳如是別傳》“寄寓心曲,有一‘我字存乎筆端”,透露出人文科學的兩種不同旨趣:追求實證,追求蘭克式的“如實地說明歷史”,如嚴耕望者,可稱“無我之境”;有情懷,有寄托,如陳寅恪者,可稱“有我之境”(在此,我借用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著名概念,想必是早年專攻詞學的張暉所樂意的)。但嚴先生似乎忽略了,他自己主要研治制度變遷和地理沿革,屬于歷史的客觀問題,自不妨強調治學的“無我之境”;但陳寅恪辨析錢柳詩所隱含的政治寓意,探討明清之際的史事人情,卻不能不涉及人的主觀問題,則其治學的“有我之境”,不也是自然而然的嗎?若無“我”的存在,又談何“了解之同情”呢?而張暉所理解的“古典文學的意義”,正類同于寒柳堂治史的“有我之境”,可見他閱歷漸增,對治學的體會已有更深的進境,只可惜已來不及展開,來不及實踐了。
在無盡的遺憾之外,我還有兩個屬于私人的遺憾,一個是學術旨趣方面的,一個是生活喜好方面的:
張暉去年出版的《中國“詩史”傳統(tǒng)》,系臺灣版《詩史》的重刊,據(jù)說頗有增易,但張暉在郵件中只說:“近刊《中國“詩史”傳統(tǒng)》,乃去年年底評職稱,遂舊作新刊,不好意思再寄奉?!币虼耍沂诸^只有他簽贈的《詩史》。此書原題《中國文學批評史上之“詩史”概念》,是從文學批評角度分析“詩史”內涵的衍變。張暉讀博的方向是文學理論,從這一角度入手也屬順理成章,而且,這個角度本是“詩史”的主流,只不過至于今日,反倒為陳寅恪式的“詩史”實踐所遮蔽了。當然,我更感興味的,也正是陳式的“詩史”,也即歷史學角度的“詩史”,故這部《詩史》,我并沒有仔細看過??墒?,從收錄在《無聲無光集》里的《詩歌中的南明秘史》一篇,從張暉的遺著《易代之悲:錢澄之及其詩》、《帝國的流亡——南明詩歌與戰(zhàn)亂》的主題,我分明感到,他近年的論說已逐漸接近寒柳堂式的“詩史互證”,那么,在學術上,我們原本定會有更多的契合的。
維舟的長文《平生風義兼師友》,細膩地追述了張暉青少年時代的學術奮斗,悱惻感人,但情調似乎稍嫌灰暗;我更喜歡小旁寫的《有聲有光的老灰》,哀而不傷,淚中有笑,刻畫了一個學人的世間風貌。印象尤為深刻的是這一段:“除了醉心學術,老灰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吃,尤其是甜品。彼時老灰在香港,老霖在廣州,兩人時常忙碌地穿梭在粵港之間,而探親的頻率多半取決于老灰冰箱里食物的消失速度……‘好吃得快要哭了,是老灰用來形容美食的最高評語,他治學方面如此了得,在對待食物的品位以及形容食物的辭藻方面卻又十分幼齒。”難怪,我也記得,曾跟他、沈展云、喬納森一同在廣州文德路吃過甜品呢。我是一個港式奶茶的迷戀者,而張暉久居香港地,又好甜品,想來也是奶茶的同好吧?而北京那個地方,到哪里找一杯像樣的港式奶茶呢?在生活上,我們原本也會就甜品和奶茶有更多的交集的。
可所有這些都無從談起了。
在張暉故去的當晚,我寫了一首悼詩,今亦附于此:
徒聞萬壽塔,把臂已無從。
維港幾番月,六朝何處松。
與時辯詩史,據(jù)實譜詞宗。
不信聲光歇,新編墨尚濃。
萬壽塔,俗稱玲瓏塔,也就是張暉當日朝夕相對的那座“無聲無光的石塔”。塔雖久已無聲無光,但歷數(shù)百年尚存;如今,張暉也無聲無光了,信亦如此塔,有那不朽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