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保成
一
20世紀90年代初,我偕妻、女經(jīng)由香港赴日本講學。由于剛過了那個重要的敏感年代,而我本人又剛剛背了一個處分,所以當列車駛過羅湖橋時,不由得感到一陣輕松。在香港停留兩天之后,我們一家三口便乘機抵達了日本九州大學的所在地——福岡市。
第一次邁出國門,看什么都是新鮮的,其中最不解的一個現(xiàn)象是:我所教授的學生中,竟有不少是中國留學生,有碩士生,也有博士生。本以為來這里一定是為日本學生上課,哪想到操著一口流利普通話的同胞,一個個正襟危坐,和對中國語似懂非懂的日本學生一道,在聽我這個外籍教師授課。
漸漸地,我熟悉了這里的環(huán)境,也和中國留學生們成了朋友,彼此打成一片,無話不談,對中國學生來日本學中國文學的現(xiàn)象,也慢慢地理解了。
日本是中國的近鄰,其漢學研究不僅傳統(tǒng)深厚而且覆蓋廣泛,幾乎每一所像樣一點的大學都有豐富的漢籍收藏,都有專門從事中國文學研究的學者,其中著名的漢學家完全可以和國內的一流學者對話。一位在日多年的中國朋友告訴我:“日本人是把中國學問當做他們自己的東西研究的?!蔽业挠^察驗證了這位朋友的話:在一些日本的大學里,中國文學是和“國文學”即日本文學放在同一個學部的,而把西洋文學等放在“外國語學部”。我任教的九州大學文學部有中國文學、中國哲學、中國史(他們叫“東洋史”)專業(yè),中國文學專業(yè)兩代已經(jīng)卸任的主任教授目加田誠先生和岡村繁先生都是成果卓著、名聲顯赫的大漢學家??上业饺尾痪?,90高齡的目加田誠先生便駕鶴西歸,故無緣目睹其真容,但與岡村先生卻有過多次接觸。
岡村先生當時七十出頭年紀,身體非常健康(日語叫“元氣”),退休后在私立久留米大學任教。他在《文心雕龍》、《文選》和白居易研究方面堪稱國際一流,同時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和漢詩,但卻不會說漢語。他性格豪爽、愛說愛笑。一次聚餐,他說:“我考證《楚辭》不是屈原寫的,因為根本就沒有屈原這個人,因此得罪了許多中國朋友,說我存心詆毀中國文化,其實我是最愛中國文化的?!闭f完放聲大笑。這話不假,岡村先生真的非常喜愛中國文化。他原來是學日本文學的,但學著學著,發(fā)現(xiàn)日本文學與中國文學淵源太深,要是弄不明白中國文學,就理不清日本文學的來龍去脈,于是索性改行,一心一意研究起中國文學來。越研究,就越有興趣,對中國文化就越熱愛。正如王元化先生《岡村繁全集序》所說:“他對中國文化懷有深厚感情是從他長年累月對中國文化的傾心研究中產(chǎn)生出來的。隨著研究的深入,他逐漸感受到中國文化的魅力。日本接納中國文化有悠久的歷史,不難理解,作為日本漢學家的岡村先生,他對中國文化的感情還包含著中日文化關系的歷史淵源。可能正是這緣故,使得他在涉及中日文化關系的研究方面,能夠不拘狹隘的民族觀念,不受學術以外因素的牽制拘囿,而發(fā)表自己的研究結論?!?/p>
岡村先生對中國學者很尊重,有許多中國朋友。我的老師王季思先生以研究古典戲曲名家,與岡村先生的專業(yè)領域有距離,但岡村先生專程到中大拜會過季思師。當時正值中大60周年校慶,在王老師的客廳里,兩人通過翻譯,交談甚歡,黃天驥老師當時也在座。若干年后,天驥師訪日,岡村先生和他的學生、我的合作老師竹村則行先生設宴招待,輪到我叨陪末座,并充任翻譯。二人海闊天空,無所不談。從對季思師的懷念(當時季思師去世不久),談到廣州人“天上除了飛機,地下除了凳子,什么都敢吃?!蔽疫@個“半瓶子醋”不到的日語“翻譯”,竟然磕磕巴巴地把兩位前輩學者的談話大體上傳達給了對方。
關于岡村繁先生的為人與為學,以及他和中國學者的友誼,不是一兩句話說得完的,因與本文主旨無關,只好暫且打住??傊軒煆倪@樣的漢學家,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都是一種幸運吧?況且就學風而言,日本漢學界重材料、重微觀、重考據(jù),受乾嘉學派影響很重。相比之下,國內某些人喜歡趕時髦、跟風潮,動不動就要建立“自己的理論體系”。有段時間,“新三論”(即系統(tǒng)論、信息論、控制論)風靡文學研究界,一連串新術語、新概念,把人都搞懵了。對于剛剛起步的青年學子來說,大概前一種風格更適合他們吧?想到這里,我似乎突然領悟了為什么曾經(jīng)有“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的說法,深感自己當初對中國留學生到國外學中國文學的詫異,真是少見多怪了。
其實,漢學早就是一門國際性的學問。日本、韓國等緊鄰中國的“漢字文化圈”之外,荷蘭萊頓大學漢學研究院(Sinological Institute of Leiden)、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都是遐邇聞名的國際漢學研究中心。我有幸在去年分別拜會了這兩座學術殿堂,收益不小。這是后話,下文再說。
二
毋庸諱言,中國留學生到日本學習中國文學,不僅僅是為了學習專業(yè)和研究學術,更重要的是為了謀生。
我的日語啟蒙老師張先生是“文革”后首批自費留學日本的,半年后回國,買了兩套大房子,當然那時國內的房價很低很低。他告訴我一個秘密:到日本的中國學生,名為留學,實為打工,因為日本的錢好賺。
的確,日本的人工費比國內貴很多很多,工資也高很多很多。90年代初,日本的“中國語熱”正在興起,許多高校,甚至高中都開設了漢語課,但中文教師卻相對短缺。根據(jù)日本有關方面的規(guī)定,凡持有碩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就可以在高校兼職教中文,日語稱為“非常勤講師”?!胺浅G谥v師”按課時(日語發(fā)音叫“KOMA”)計算酬金,每個“KOMA”大致相當于中國的兩節(jié)課,酬金是1.1萬到1.3萬日元不等。按當時的匯率,相當于800元到1000元人民幣之間。而當時國內的大學教授,月薪遠達不到1000元。所以,扣除物價因素之后,“非常勤講師”的收入還是遠遠高于國內的大學教授。
更有吸引力的是,如果外籍的“非常勤講師”每周的“KOMA”數(shù)超過了一定的數(shù)量,就可以在“入國管理局”申請到工作簽證。也就是說,如果留學生畢業(yè)之后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大學叫“專任教師”),就可以以“非常勤講師”的身份合法地留下來繼續(xù)掙錢。以中國人吃苦耐勞的精神,留學生們往往同時在幾所學校兼職教中文,收入也就相當可觀了。尤其是中國語言文學專業(yè)的中國留學生,既有母語的優(yōu)勢,又有專業(yè)的優(yōu)勢,最容易被日本各高校錄用。雖然“非常勤講師”比專任教師收入少很多,但上了課就走,不用開會(日本的教授會議很多,很占時間),也不用參加校方和學部組織的各類活動,非常自由,所以我的朋友、一位來自北京的留學生告訴我:這里有的人寧愿做一輩子“非常勤講師”。后來,這位朋友果然做了20多年的“非常勤講師”。他用掙來的收入不僅供女兒在價格昂貴的雙語學校讀到畢業(yè),還用這筆錢供女兒赴美國留學。女兒赴美報到時,夫妻倆一同把女兒送到波士頓。我曾經(jīng)戲稱做“非常勤講師”的中國留學生為留學生中的“貴族”,但也非常明白,他們不過是高級打工族,掙的都是血汗錢。他們在日本打拼,卻按中國國內的消費水平,一分一厘地計算著花銷。到了21世紀以后,日本經(jīng)濟持續(xù)低迷,大學經(jīng)費削減,想找到一份“非常勤”的工作也不容易了。
就我接觸到的情況而言,到日本學習中國文學的某些中國留學生頗有自卑感。他們有句口頭禪:“一流的學生到歐美,二流的學生到澳洲,三流的學生來日本?!逼鋵嵡闆r并不完全像他們所說的。到日本的中國留學生來源十分復雜,有許多也相當優(yōu)秀。例如我的一位朋友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日語系,到九州大學巖佐昌暲教授門下讀博士,專攻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他發(fā)現(xiàn)了當年郭沫若留學日本的一些原始紀錄,寫了一本質量很高的專著,被國內學術界刮目相看。
日本大學的“專任”教職是很難落到中國留學生頭上的,但也并不絕對。1994年春,我到東京參加“中國學會”的年會。一位剛剛在日本就職(即找到專任教職)的來自北京的中國留學生(女性)口頭發(fā)表了一篇關于王國維的研究論文,引起與會中日學者的關注。事后,我親耳聽到一位日本學者發(fā)感慨:“我們學了一輩子中文,連語言關都沒有過,而一些中國學生,來日本僅僅幾年,就能用流利的日語講述他們本國的文學了。這樣下去,還要我們這些人有什么用!”的確,中國留學生在日本就職,就意味著給日本人“爭飯碗”,這就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有的學校,在招聘條件上有國籍限制。更多的單位,表面上不做這樣的規(guī)定,實際上他們的錄用人選早已內定。中國留學生能夠沖破種種障礙取得專任教師資格的,第一日語要好,第二要專業(yè)突出,第三要工作態(tài)度認真,第四要人脈好。有的時候,這四個條件的順序是顛倒過來的。
許多日本人很討厭中國的“托關系”、“走后門”,但其實日本人也很講究人脈。一位在北九州某大學任教的中國朋友告訴我,他就是靠天天請校長喝酒、套近乎才獲得來之不易的專任教授資格的。記得那天他興沖沖地告訴我:“終于成功了,年收入900萬(當時約相當于70萬元人民幣),給個省長都不換!”更多的中國留學生是靠指導教授的推薦獲得專任教職的。留學生朋友告訴我,日本學生就職也靠老師的推薦,指導教授不光負責他們的學業(yè),也常常幫他們找工作,是真正意義上的“恩師”。不過,日本的教授在推薦人才的時候是有底線的,他們考慮的主要是學問、人品。就拿那位在北九州就職的朋友來說,我在他府上看到過一張有數(shù)十位日本學生簽名的賀年卡,上面用稚嫩的漢字寫滿了“衷心感謝您”、“喜歡您”、“喜歡聽您講中文”、“老師辛苦了”之類的話??梢娝眯燎诘暮顾o日本學生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也可見單靠人脈是很難在日本站住腳的。
在日本就職有時候要等,要有耐心,什么時候運氣來了不一定。我在九州大學教過的兩位中國留學生,一位研究《西廂記》,一位研究周作人。他們在畢業(yè)后許多年才分別找到了專任教職,并用日語出版了學術專著。研究《西廂記》的那位前不久還和我有聯(lián)系,研究周作人的那位來信說想改行做家鄉(xiāng)的地方戲,讓我寄參考書去,誰知書寄去之后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了。
總之,對于部分留學生來說,原本到日本學中國文學是為了謀生、找出路,但經(jīng)過自己努力打拼,實現(xiàn)了生活、事業(yè)雙豐收。后來我知道,這種情況,在留歐、留美的學生中也大有人在。
三
我第一次“沖出亞洲”去北美,只不過是五六年前的事,但對歐美同行的關注,特別是對中國學生赴歐美學中國文學這件事情的關心,卻持續(xù)多年了。因為,自從產(chǎn)生了中國文學研究是一門國際性的學問這一觀念之后,我對了解海外中國文學研究的興趣越來越高,并且想象:師從海外漢學家的中國留學生,也一定是青出于藍吧?
2001年,《文藝研究》發(fā)表了荷蘭學者伊維德(Wilt L. Idema)的論文《我們讀到的是“元”雜劇嗎?》[1]一文。后來據(jù)本文的中譯者宋耕先生介紹,方知道此文實際上是伊維德和美國學者奚如谷(Stephen H. West)兩位教授合作的研究成果。本來,《元曲選》等明刊本所反映的并非元雜劇的原貌,這并不是歐美學者最先提出的。但“他們在大量文本分析的基礎上,令人信服地提出了元雜劇由早期的市井演出到今天的文人案頭劇中間的發(fā)展線索。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挖掘了文本修訂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意義,指出元雜劇被明代統(tǒng)治者接納、改編為一種宮廷娛樂之后,不但形式上發(fā)生了變化,更為重要的是,通過這些形式的變化,改變了雜劇的本質,其內容被納入了正統(tǒng)意識形態(tài)的軌道之中。”[2]說實話,這篇論文對我的沖擊很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從此以后,我就特別關注伊維德、奚如谷兩位先生及歐美學者的研究成果。恰巧我有一位博士生本科、碩士都是英語專業(yè),我就毫不猶豫地為他選了一個這樣的論文題目:《英語世界的中國傳統(tǒng)戲劇研究》(此書已于數(shù)年前出版)。我想把西方學者的成果系統(tǒng)地介紹到國內來,讓不能閱讀英文原著的中國學者們開眼界、長見識。同時又在想象:名師出高徒,伊維德、奚如谷他們的學生一定也很優(yōu)秀吧?于是,近10年以來,我盡力把我指導的博士生們向海外“推”,有好幾位先后赴日本東海大學、九州大學、名古屋大學和荷蘭萊頓大學訪學、聯(lián)合培養(yǎng)或攻讀學位。同時,也親自或慫恿系主任引進一些優(yōu)秀的“海歸”。
去年暑假,我和中山大學的幾位同行有機會去歐洲訪問。這機緣來自我們近兩年引進的一位“海歸”。她是德國著名漢學家顧彬(Wolfgang Kubin)的學生,精通德語、英語、日語,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過關于瑪雅文字的專著,在國內的專業(yè)是民俗學和民間文學。經(jīng)過她搭橋引線,我們和德國慕尼黑大學簽下了合作協(xié)議,因而得以訪歐。此行的最后一站是位于荷蘭阿姆斯特丹附近的萊頓大學。在這里,見到了仰慕已久的伊維德教授。他即將從哈佛大學退休,現(xiàn)居住地是荷蘭。雖已年近七旬,但身體很好,告訴我說他最近對廣東的說唱文學特別有興趣。他帶過的中國學生很多,其中陳靔沅已經(jīng)在英國倫敦大學任教,并任歐洲漢學學會的秘書長,另一位則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奚如谷教授那里任職。伊維德的這兩位高足后來我都見過,的確都很優(yōu)秀。
相比較而言,我認識奚如谷先生的時間要早幾年,見面的機會也多些。他原任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現(xiàn)在是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講座教授。他和伊維德年紀相仿,但人高馬大,一臉大胡子,性格豪爽。幾年前他曾應邀到中大座談過一次。本來是想請他講座的,但奚教授謙虛不肯講,只好在小范圍座談。第二次見面是在韓國首爾,漢陽大學的吳秀卿教授主辦了一次中國戲劇的國際研討會,我們又遇上了。最近的一次是去年12月,奚教授做東道主,也是主辦中國戲劇研討會,邀請的中國學者不多,我忝列其中。這一次,見到不少奚如谷的中國學生,其中一位和我太太是同鄉(xiāng),河南新鄉(xiāng)市人,北大本科畢業(yè)。按照留日學生的口頭禪,算是“一流學生”了。她現(xiàn)在舊金山附近的一所大學任教。就是這位同胞在會上的發(fā)言,讓我認識到了在海外學習中國文學有可能產(chǎn)生的弊端。
記得她談的是明傳奇《八義記》。她用雙語發(fā)言,英語和漢語一樣流利,讓我這個土老帽羨慕不已。但她的核心觀點是《八義記》中的屠岸賈是一位“悲劇英雄”,則未免令人大跌眼鏡。林兆華改編的話劇,有意弱化甚至抹殺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善惡、是非界限,讓屠岸賈和趙盾一家乃至程嬰等人,都成了國君手上的一枚枚棋子。話劇結尾,國君把屢遭屠岸賈迫害、劫后余生的趙孤領走撫養(yǎng),不僅令人猜測起屠岸賈的命運,未來的他會不會重蹈趙盾一家的覆轍?在陳凱歌執(zhí)導的電影中,屠岸賈人性未泯,他教趙武習武并對趙武百般呵護,義父義子之間建立了很深的友情。我們看屠岸賈對程嬰的責問:“你有什么權力決定你兒子的生死?你又有什么權力讓趙家的孩子替你報仇?他殺得了我嗎?他下得了手嗎?從你帶著這孩子來到我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敗定了!”然而,屠岸賈最后還是死在了義子的劍下。若說這兩部作品中的屠岸賈是“悲劇英雄”,或可算得上差強人意。但《八義記》的情況完全不同。
《八義記》大體因襲了南戲《趙氏孤兒記》,只在細節(jié)上作了一些改動。如果說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屠岸賈還只是一個誅殺忠良的劊子手的話,那么南戲、傳奇中的屠岸賈就更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獨夫民賊。作品中屠的妻子性情善良,曾讓門客張維用說評書的方式規(guī)勸丈夫不要對趙氏一門痛下殺手,結果張維卻被屠岸賈痛打了一頓禁閉起來。接著,鉏麑前往行刺趙盾未果觸槐而死。張維逃脫后徑向趙府報信:指使鉏麑行兇的正是屠岸賈。作品中屠妻責備丈夫說:“相公使鉏麑,鉏麑觸槐;用韓厥,韓厥自刎。”驕橫一世的屠岸賈最終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連自己的妻子都與他同床異夢,這還不是孤家寡人嗎?再從藝術成就看,明末的《遠山堂曲品》把《八義記》列入“能品”,即三流作品,曲學大師吳梅謂此劇“膚淺庸俗”,這樣一個作品能塑造出一個“悲劇英雄”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英雄”應當是善良的,起碼是有人性的。把嗜血成性的劊子手稱作是“悲劇英雄”,我在國內從未聽說過。因而想到,假如這位留美的學生沒有出國,她也許不會提出這么“前衛(wèi)”的觀點來吧?這就牽涉到中國留學生出國學什么的問題。
在這次研討會上,奚如谷先生發(fā)表的論文指出,元刊雜劇在刊刻的時候故意“留白”,是提醒使用劇本的正旦或正末此時場上的情形。論文從人們熟視無睹的一個小問題入手,不僅指出了元刊雜劇的版式問題,而且還涉及劇本形態(tài)與演出形態(tài)問題,是一個典型的小題大做的文章,聽后頗受教益。但很顯然,他的這位學生,并沒有學到這樣嚴謹?shù)闹螌W方法。我無心指責這位留學生,更不敢批評奚教授,只是想提醒已出國或將要出國學習中國文學的學子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萬變不離其宗:證據(jù)第一,材料第一。沒有一個海外漢學家是靠對作品(尤其是三流作品)的主觀、武斷地解析而獲得學術界認可的,嘩眾取寵的“創(chuàng)新”沒有生命力。到了海外,要學你們老師的絕活,要做真學問,而千萬不要被五顏六色的“新”理論所迷惑。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
[1]《文藝研究》,2001年第3期。
[2]宋耕:《元雜劇改編與意識形態(tài)──兼談“宏觀文學史”的思考》,《二十一世紀》,200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