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月二十號晚上二十三點十五分,我和遠在深圳的女友日行一例地聊電話,向她匯報我今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多想她。
對于我的匯報女友頗為滿意,她撒嬌說剛才她在削蘋果時不小心割破了手,血流不止。我說沒事,找個創(chuàng)可貼包一下就好。這下慘了,她借題發(fā)揮,說我一點都不在乎她。還說寫碩士論文壓力大,上個月在鳳凰古城的那個甜蜜夜晚該不會一桿進洞了吧?否則那該死的月經(jīng),為何都四十多天了還沒有來?
我半蹲在陽臺上,抽著煙,憋著尿,豪氣十足地對她說:懷了就生,生下來我養(yǎng)。
女友冷笑著反問我:得了吧,你知道現(xiàn)在養(yǎng)一個孩子有多貴嗎?你一個窮學生,拿什么養(yǎng)?進口奶粉你都買不起。
她的話立刻讓我頹了下去,沒有還嘴的底氣,于是匆忙換了個話題,問她那里天氣如何?并囑咐她換季多穿衣。又用近似諂媚討好的語氣對她說了些愛呀、想呀、永遠啊之類的廢話。聊到快凌晨,女友說我心不在焉,一點誠意也沒有,不是真心愛她。不容我再多作解釋,她就哈欠連連說困了,要睡了,掛斷了電話。
我對著話筒大聲吻她,然后顧不得腿麻,朝廁所沖刺過去,邊跑邊解開褲帶。
宿舍里,下鋪小王已睡熟。另外兩個舍友,一個在隔壁宿舍斗地主,還有一個和女友出去開房,今晚是不會回來了。我去水房打了一壺熱水泡方便面,順手打開電腦。女友發(fā)來短信,說忘了告訴我,晚上心情低落,在淘寶買了個包,刷的是我的信用卡。然后照慣例說愛我,晚安。我本想問她不是上周剛買了包怎么又買?但話打好又刪去,回復她的短信換成,晚安寶貝,我也愛你,然后關(guān)機。
面已泡好,電腦上顯示的時間是二月二十一日零點四十五分。這時離歐洲冠軍杯十六強AC米蘭對巴薩羅那的首場比賽開始還有整整兩個小時。我快速吃完泡面,QQ掛線的同時登陸三國殺OL,以此來消磨這難熬的兩小時。
我的運氣糟透了,連著玩了五局,一局沒贏。有一次眼看就要贏了,竟意外掉線。這引起隊友們的強烈不滿,不斷謾罵諷刺我,讓人心煩。
我想換個房間換換運氣,還沒來得及退出賬號,耳機里響起收到信息提醒的咳嗽聲。我這才想起我還開著QQ呢。我點擊查看,一個叫“午夜罌粟”的申請加我為好友,留言說:哥哥,兼職,需要嗎?
2
我的網(wǎng)名叫“沙漠漁夫”。這個QQ號我用了七年,這些年,靠它我認識了不少女網(wǎng)友,包括我的現(xiàn)任女友。這些女網(wǎng)友總體來說質(zhì)量中等偏上,有幾個長得確實不賴,我當然不會錯過,分別請她們吃飯、唱KTV、看電影、再講講冷笑話,適當?shù)臅r候紳士一下,也就順其自然地發(fā)生了都市寂寞男女網(wǎng)友見面該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這一切都拜我的發(fā)小李霖所賜,因為這網(wǎng)名及QQ號最初是他的。還在讀高中時我就問過他這個網(wǎng)名的含義。大我一歲的他得意地反問我:你說沙漠里會有魚嗎?
沒可能啊。我說。
是啊,所以我用這網(wǎng)名隨便進個聊天室,就會有女孩主動發(fā)話問我,沙漠里怎么會有魚呢?我就把早已準備好的答案發(fā)給她:這個混亂的聊天室就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沙漠,而我就是沙漠中那個執(zhí)著的漁夫,堅信在這里一定會釣到命中注定的那條美人魚。不知道你會不會是屬于我的奇跡?
凡是看到這段話的女孩沒有不動心的。李霖得意地說,我聽得直咽口水,追問他接著呢?
接著就聊天啊,想辦法拐彎抹角和她們要照片。好看的,就約她見面,不好看的,就直接拉黑。年輕人啊,網(wǎng)絡(luò)聊天也是一門學問,也是需要技巧的。技巧,懂不懂?李霖拍著我的肩,像父輩一樣語重心長地點著頭。
當時我都聽傻了。頓時恍然大悟,為何每次聚會李霖總能帶個美女且從不重樣。高三畢業(yè)那年暑假,在我的苦求下,他總算勉強同意把這個非常有創(chuàng)意的網(wǎng)名及附帶的五十多位女網(wǎng)友的QQ號一并贈送給我。當然,也不是白送,代價是我忍痛割愛,把珍藏多年的徐若萱正版寫真集送給他。那心痛的感覺不亞于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
今年寒假回老家過年,在高中同學聚會上我見到了多年沒見的李霖。他已是當?shù)貙崣?quán)機關(guān)的小領(lǐng)導,有車有房,不愁吃喝,在老家這一畝三分地,到哪兒都會有人給幾分面子。
李霖頭發(fā)稀疏,比讀高中時瘦了些。我和他寒喧,問他結(jié)婚了沒有?他抿了口酒,輕描淡寫地說:早結(jié)了。
我很意外,驚呼:太不夠意思了!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是不是不把我當兄弟?
他慢慢放下酒杯,抬起頭,掃了我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你喊啥,不就是結(jié)個婚嘛,又不是啥大事,有啥了不起的。咋還就看不起你了?
李霖小口喝酒,我沒趣地陪著笑,舉起杯,敬他酒。他站起身,我連忙隨著他站了起來。他兩手把酒杯舉高,與雙眼平行,直視著我,極其認真地說:這杯酒我喝,我們兄弟倆認識多少年啦,不容易。上次結(jié)婚沒請你,是怕你學業(yè)忙,趕不回來。其實我擔心,你一個名牌大學的碩士生看不起我這個連大專都沒讀完的小人物。怕即使通知你,你也不給我面子趕回來。算了,往事不再提,今天你敬我酒我很高興,要是你哥我這輩子還會結(jié)婚,一定請你。到時候,伴郎,證婚人的位置隨你挑。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動情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我不解地問他:什么叫還會結(jié)婚?
你不知道?哦,對,你不知道。我離啦,去年離的,孩子兩歲,跟她媽過啦!李霖干笑兩聲,仰頭喝干了酒,把空酒杯沖著我,又沖下晃了晃。
我暗自吃驚,不免自慚形穢,一起長大的發(fā)小,他都離過婚了而我的婚期卻遙遙無期。我也干了那杯酒,學著他把酒杯向下晃了晃。他舉起大拇指,做了請的姿勢示意我坐。
李霖問我有對象了嗎?我說有了。
有結(jié)婚的打算嗎?
最快也得明年,等我和她都畢業(yè)了,到了同一個城市有了工作,穩(wěn)定了再說吧。
李霖似乎看出我有點黯然神傷。他摟著我的肩,像當年一樣的神態(tài),一字一句地對我說:兄弟啊,聽哥掏心窩一句勸,千萬別學哥,結(jié)婚要慎重,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啊。
我算看透了,這女人啊、愛情啊、婚姻啊,就好比是這酒。李霖叫來服務(wù)員倒酒,指著滿滿一杯說:你看,這初戀啊,就像你第一次喝酒,不知道是什么味,看別人喝,你饞得也想喝,就偷偷地喝了一口。李霖邊比喻邊形象地喝著。
你一喝,覺得麻、辣,也不好喝嘛??杉毤毮敲匆换匚叮形?,香!于是你又偷喝了第二口,這第二口你就稍微品出味了。接著你就喝了第三口、第四口、一杯、兩杯、一瓶、兩瓶、你越喝越上癮,越上癮越想喝。喝著喝著,你就喝多了,酒精起了反應(yīng),你臉紅,頭疼,話多。這是什么階段?
李霖左看右看,看到的是我和眾人茫然的臉。
熱戀??!這個階段你啥都不在乎了。你抱著酒瓶不放,誰要你也不給,再好的酒你也看不上。其實也不是你不想要,是你已經(jīng)喝暈了。 你熱戀時一高興,一來勁,什么事你都敢做。結(jié)婚、生子、貸款買車買房。多瀟灑!多男人啊!可是等你酒醒后呢?你清醒啦!你回憶起醉酒時做的蠢事,你后悔啊,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你都結(jié)婚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你還得賺錢還貸呢。認命吧,心不甘,這世上還有那么多好酒你還沒喝過呢。不認命吧,又不行,老婆、孩子、這個家還得靠你養(yǎng)活呢。你說,你認不認命?
李霖眼圈發(fā)紅,語速加快。他拍著胸口激動地說:你哥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沒喝過啥好酒,頂多喝過一兩回五糧液,還是別人請的。可這酒癮一上來,也不挑了,管他好酒壞酒,有酒喝就行。最終隨便一瓶二鍋頭就把你哥我喝醉,就結(jié)婚,有孩子啦。但你哥我不甘心啊!
在坐的包括我在內(nèi)都默不出聲地玩著筷子抽著煙,有人頻頻點頭,小聲說著真理,真理。
不怕你們笑話,李霖突然笑得有些害羞,我這人不像你們,有理想有追求,我就想留在咱這小地方混吃等死,無慮無憂。要說理想嘛,也有,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的夢中情人徐若萱這樣的美女睡上一覺。這就是我每天奮斗的動力,我要拼命賺錢!趁她徐大美人還沒老之前喝她一口。不,是睡她一覺!哈哈哈!
大家壓抑已久的情緒借著這個機會終于爆發(fā)了。有起哄的,有鼓掌叫好的,有說李霖就憑這“酒理論”都能當大學教師的。
在哄笑聲中,李霖扭頭對我說:兄弟,多年前你送我的徐若萱寫真集離婚前被我前妻撕了。我狠狠地揍了她一頓。她長得那丑樣,給人家徐大美人提鞋都不配!你回去要是方便就給哥再買本,好不好?錢我出。
我說不是錢的問題。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市場上早都沒得賣了。再說現(xiàn)在市面上又出了那么多女明星,一個比一個性感撩人,你怎么還癡情懷舊喜歡她啊。
李霖不以為然地搖頭:我這個人很專情,愛上一個人不會變心,再說現(xiàn)今電視里那些小明星,袒胸露腿跟發(fā)廊小姐似的,哪有我們家徐大美人有氣質(zhì)。
李霖動情地說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徐若瑄是他生活中看得見,摸得著的鄰家姐姐。
喝到最后,李霖徹底喝高了。我扶他去廁所,他搖晃著身子,“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唱個不停,沒到廁所就吐了。我拍他的后背,讓他舒服些。他用袖口擦去穢物,擺著手說這點酒不算什么。我取笑他還在逞強,他忽然回身嚴肅地說:對了,我以前給過你的QQ號你還在用嗎?
哪一個???我裝傻,明知故問。
喝多了你?我給過你幾個?。俊吧衬疂O夫”啊!
你日理萬機忙著賺錢,還有時間聊QQ?
我想拿它做小號,玩一夜情,找找兼職什么的。李霖壓低聲音,趴在我耳邊,滿嘴酒氣,我現(xiàn)在和你一樣,恢復單身了,我要重返花花世界,重振雄風。
一夜情我知道,兼職?賣什么的?
賣肉?。±盍匾?。我從他的笑中悟出了兼職的含意。
你還真是一心只讀圣賢書,兼職都沒聽說過。李霖取笑我。我給他點煙,他邊朝門外晃去邊給我講兼職和小姐的區(qū)別。我聽了聽,似懂非懂,便問他:你說的兼職和日本的援助交際是一個意思吧?
不愧是讀書人,一點就通。李霖贊許地夸我。
就咱這小縣城都和國際接軌了,還有從事這行的?我懷疑。
有啊,小地方怎么就不能有了?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做兼職的。李霖說的俗得有理。
他興趣大增,在小便池旁,抽著煙給我普及網(wǎng)絡(luò)買春的相關(guān)經(jīng)驗及注意事項。他唾沫橫飛地傳授我如何通過網(wǎng)名來識別對方是否做兼職,如何砍價,以及一些業(yè)內(nèi)專用術(shù)語。
你懂了吧?要有興趣,我這就給你叫幾個過來。李霖掏出手機,作勢要撥號。
我連忙制止了他。李霖扔掉煙蒂,興奮地說,那些兼職,個個長得漂亮,身材火辣,會的花樣也多,家禽總比野雞香,比去歌廳找小姐強多了。當然了,她們美是美,但還是不能和我心中的性感女人徐大美人相提并論。
我和李霖在路口等出租車,喝高了的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先前他找兼職時的每個細節(jié)。我站在風中,陪著笑臉聽他瞎貧。好不容易等到一輛空車,李霖看了眼正在掉頭的車,當胸給了我一拳:操,我說了半天,你到底還不還給我?。?/p>
我費死勁才把他塞進后座,笑著說:密碼早忘了。李霖不信,我一臉誠懇,連說了幾句不騙你,我要那玩意也沒用啊。
李霖聽得直搖頭,他打了個很響的酒嗝說:可惜啊,可惜。
3
我加了她的QQ號,不需要認證,她即刻就成了我的好友。
我查看她的資料,名字一欄填的是,小小,這讓我立刻沒了興趣。根據(jù)我多年的網(wǎng)聊經(jīng)驗,僅看這網(wǎng)名就能猜到她八成好看不到哪兒去。
再看她的QQ簽名,是去年夏天,從杭州火遍全國的那檔選秀綜藝節(jié)目里脫穎而出的女歌手,唱的一首古靈精怪的歌: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來啊,愛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QQ個人說明里有大段文字:小小,福建人,166CM,44G,三圍是34D……再往后就是她服務(wù)的內(nèi)容和項目了。那些服務(wù)項目的名稱,有的像美軍軍事行動代號,有的像武俠小說中獨門暗器,活靈活現(xiàn),不禁讓人想入非非。
我承認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都是些小打小鬧,不外乎是背著女友偷偷和其他女同學發(fā)發(fā)曖昧調(diào)情短信,偶爾與一兩個女網(wǎng)友見面,兩情相悅了才會做愛做的事。坦白講,買春的經(jīng)歷我可是一片空白,更別說是在虛擬網(wǎng)絡(luò)上的了。
我故作老練,單刀直入,直奔主題,發(fā)話問她:什么價?
沒一會兒,她回復我:哥哥怎么才理人家啊?緊接著她又發(fā)了句:五百每次,包夜八百。
貴了吧。我說,不都是四百每次,包夜六百嗎?
也可以啊,她很快回復,這剛過完年,我還沒開張,算你優(yōu)惠價。
都什么活啊,具體說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繼續(xù)逗她。
哥哥有誠意嗎?
非常有,你是看不到此刻我真誠的眼神。
她回了個表示微笑的圖案:哥哥,你的網(wǎng)名好怪哦,沙漠里怎么能釣到魚呢?
我把那段經(jīng)典的解釋發(fā)給了她,她回了個表示驚嘆的表情:哇!哥哥好有學問啊!哥哥你是做什么的?
這很重要嗎?我反問。
哥哥不愿說就算了,人家就是隨便問問。
有你這樣隨便問的嗎?我想了想,騙她說:我在一家外企工作。
哇,是嗎?高富帥??!哥哥在外企賺不少錢吧?
還行,高富帥算不上,湊合著混日子唄。我說。
那哥哥可要多照顧小妹我哦。
那得看你長得漂不漂亮了。我發(fā)了個壞笑的表情。
絕對漂亮,保證哥哥一眼就愛上我。她自信滿滿。
你說漂亮就漂亮?我還說我?guī)浤?。我繼續(xù)逗她。
哥哥不信可以看我的空間相冊啊,密碼是I LOVE YOU。哥哥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急忙登陸,輸入密碼,照片很快顯示出來。多是視屏自拍照,每張照片的裝扮都不同,不過都穿得性感,笑得很甜。
哥哥看到了嗎?她連問兩遍。
看到了。我說。
喜歡嗎?
喜歡,很漂亮,但是你本人嗎?
絕對是小妹本人呀。妹妹很乖的,不會騙人,哥哥不信嗎?
有點,美得不敢相信。
呃,那哥哥等一下,我穿件衣服,我們視頻吧。
她這句話讓我喜出望外,我點著一枝煙,想借此克制我那激動澎湃的心情。
不一會兒,她向我發(fā)出視頻邀請,我同步接受,視頻連上,她穿著一套卡通圖案的睡衣,長發(fā)披肩,像是剛洗完澡。
視頻中的她比照片上還要好看。我驚著了,從沒想過能在網(wǎng)上遇到這么漂亮的姑娘。我盡量讓自己面部肌肉舒緩,看上去像個閱女無數(shù)的情圣而不是個沒怎么見過女人的小處男。
你挺漂亮的,像臺灣女星徐若萱。我想了很多夸張的贊譽之詞但寫了刪,刪了又寫,最后還是寫出了這毫無創(chuàng)意但發(fā)自內(nèi)心的實話。
她燦爛地笑,哥哥也覺得我和她像?
這個也字讓我很不爽,還有誰說過你像?別的男人嗎?
沒有啦,哥哥別多想,妹妹的同學們開玩笑時說過。
你不會還是在校大學生吧?
嗯,算是吧,××大學成人教育學院。她說了個我略有耳聞的三本院校。
瞎學的,混個文憑唄,好聽點。
她的坦誠讓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隨手又續(xù)了根煙抽。
哥哥你也蠻帥的,尤其是抽煙的樣子,像古天樂。
我笑了:得了,別奉承我了,就我這模樣,沒嚇到你就不錯了。
哪有,哥哥真的很帥的,真的。她顯得很誠懇,一直笑。
她也點了支煙,我問她抽什么牌子的。
Marlboro。
一樣啊,我拿起煙盒,對著攝像頭晃了晃。
哥哥也喜歡抽這個牌子的煙?她作驚訝狀。
談不上多喜歡,就是抽習慣了。
那你知道這個煙名的含義嗎。
當然知道啊。與此同時我快速百度搜索。
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 only。(只因浪漫,才使人對愛情難以忘懷)
哇塞,你居然也知道?她連著發(fā)了七八個驚嘆號以示驚訝。
那是,別瞧不起人,我就是因為這句話才喜歡抽這煙的。
她顯然興趣大增,不務(wù)正業(yè),夸贊我的QQ簽名很個性。
和你的一樣,也是歌詞。我回復她,李志,《米店》。
嗯,我聽過這首歌,他是翻唱的吧,我更喜歡原唱的嗓音,更具磁性,更有意境。
短短半小時內(nèi),這個自稱小小的女孩不斷帶給我驚喜。人生海海,江湖闊處多奇遇,擱一個小時前假如有人告訴我,說我即將會在網(wǎng)上突然撞到一個送上門的兼職小姐,不但漂亮得像徐若瑄還是在校學生并且聽過獨立小眾歌手的歌曲,打死我都不會信。而此刻,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如假包換地進行著。
你叫小???真名還是藝名啊。
你猜呢。
這我哪能猜到,不過你這名字取得不錯,讓人一下就能想起蘇小小。
蘇小?。克钦l?。?/p>
她你不認識?不應(yīng)該啊,她算是你們這行的祖師爺了,西湖邊上現(xiàn)今還有她的墓呢。說著,我百度百科了蘇小小,將該詞條的網(wǎng)址復制粘貼給她。
她單手托腮,看得認真。對話框半天沒有閃動,我起身去了趟廁所,泡了杯咖啡提神。
哎。十多分鐘過去才等到她的回話,且只有這一個字。
你這是嘆氣嗎?
我先前多少聽別人講過她的故事,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她好可憐。
自古紅顏多薄命。想了想怕這么說惹她誤會,趕緊又跟著寫了句,當然,你例外。
深更半夜聊一個逝去千年的女人未免有點瘆得慌。我在她即將展開抒情前,趕忙將話題扯向別處,說了些諸如我去過你家鄉(xiāng),那里的姜母鴨很好吃等搭訕常備句式。她有問有答,一點也不著急敷衍。后來我們又聊了會兒音樂、電影,就差聊人生談理想了。一看表,都凌晨兩點半了。怪不得古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和美女聊天時間過得真他媽快。我一點都不困,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她:我這和你瞎聊不耽誤你賺錢做生意吧?
她愣了一下,笑得勉強:不會啊,我“好朋友”剛走,要忙也得是明天了。
那我明天去找你吧。我沒多想,順手就打出這句話。
好啊,她嘴角上揚,興趣大增,哥哥說話要算數(shù),不許騙妹妹啊。
她這么一說我反而冷卻下來,腦子里立刻閃現(xiàn)出賣淫女伙同地痞敲詐好色膽小男網(wǎng)友的社會新聞。我有點后悔了,手放在鍵盤上,盯著屏幕,半天打不出一個字。
哥哥怎么了?后悔了?她一下就將我看穿,我不管啦,哥哥明天必須來。見不到你我會傷心的。她頗為夸張連著發(fā)了幾個大哭的表情符號。
你那兒安全嗎。話剛發(fā)出去,我就恨不得想抽自己,真是個傻逼問題。
看來哥哥還是不相信我。她并沒有不高興,撇了撇嘴,顯得滿不在乎。
喏,這就是我的房間,我一人獨居,正規(guī)社區(qū),院內(nèi)有保安二十四小時站崗巡邏的,很安全,哥哥放心吧。
她晃動攝像頭,繞著她的房間旋轉(zhuǎn)了一圈,由于速度太快,除了一張大大的單人床及一排衣柜外,其他的一概沒看清。
直到此刻我才體會到所謂的天人交戰(zhàn)的真正含義。我盯著屏幕里的她看了半天,她真漂亮,雖稱不上勾魂攝魄,國色天香,但美得絲毫不遜于演藝圈里多數(shù)的三流小明星,而且還沒怎么化妝。
我動搖了,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
她業(yè)務(wù)熟練,立刻給我發(fā)來了她的手機號和她的詳細住址,一看就是提前復制好的。我打開手機,儲存進通信錄,名字就叫小小。然后發(fā)了條短信給她表明收到。
又是一陣閑聊。話題無非是我窮盡各種形容詞夸贊她的美,她掛著職業(yè)性的微笑,旁敲側(cè)擊套我話,打聽我具體做什么工作月收入有多少。聊到最后,她伸著懶腰,意興闌珊,眼看球賽即將開場,我正想找個借口告別,她卻先說:哥哥,我困了,想睡了,可以嗎?你也休息吧。養(yǎng)精蓄銳,我們明天見,等你哦。
她對著鏡頭飛吻了一下,然后關(guān)了視頻,我還沒來得及說晚安,她已迅速下了線。
我躺到床上時天都快亮了。那場球我支持的AC米蘭二比零干脆漂亮地贏了不可一世的巴賽羅那。不過整場比賽我壓根就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那個長得像徐若萱的女孩。想到她那能融化一切的笑容和幾近完美的翹乳豐臀就立刻有生理反應(yīng),真想馬上就去找她??墒俏辶賶K對我來說畢竟不是個小數(shù),夠我活半個月了。再有就是擔心是否靠譜,不會真是一詐騙集團設(shè)的局吧?萬一我要是被她騙了,被從天而降掃黃打非的逮了,或是染個病什么的,那我可就虧大了。況且,這樣做對不住已和我相愛三年,畢了業(yè)就要結(jié)婚的女朋友。不管了,對不住就對不住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沒對不住過……我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漸漸睡著了。
4
我是在一群人的爭論聲中醒來的。宿舍里站滿了人,他們分成兩派在討論昨晚那場精彩的比賽。我摸出枕邊的手機,開了機,瞥了眼時間,已經(jīng)中午十二點了。我穿衣下床,洗漱完畢,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加入了他們的爭論。我堅信AC米蘭必進八強,鄰宿舍的巴薩球迷卻不認同,居然還舉出了巴薩能在主場翻盤的五大理由來駁斥我。我被他的認真逗笑了。小王走過來告訴我說,剛才我出去洗漱時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像是有人打電話給我。我從床上拿下手機,居然有六條新信息。一條是女友抱怨我不久前給她買的筆記本電腦不好用,一條是銀行溫馨提醒我本月信用卡賬單已出,需還款三千三百塊,其余四條都是一個叫小小的發(fā)的。
小?。颗?,我用了十秒鐘想起她是誰,隨即逐條查看她發(fā)的短信。
哥哥,早安,你幾點過來找我呀?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呢?
哥哥,你早點來找我好嗎?我很餓……
哥哥,開機后快點和我聯(lián)系吧,我就要餓死了!
第一條信息是不到十點發(fā)的,最后一條是二十分鐘前,短信上還有幾個哭的表情,和無數(shù)個驚嘆號。
操,幾個小時前我是怎樣鬼迷心竅和她互留電話的?我有些懊悔,忽然有了酒醒后才會有的空虛和內(nèi)疚感。再加上女友的短信及銀行催債讓我瞬間心煩意亂,于是把手機揣回兜里,沒有回復她。
我找出半包不知誰何時吃剩的餅干,泡了杯咖啡,同那幾個巴薩球迷爭論著。說了沒兩句,手機在褲兜里嗡嗡震動,掏出來一看,又是小小的短信,她可真夠執(zhí)著的。
哥哥,你開機了啊,怎么不理我呢?她撒著嬌質(zhì)問我。
我正尋思要不要回她短信時,她又發(fā)來一條:哥哥,快來救我,我餓得不行了。
不至于吧,我心想,就憑她這姿色,這職業(yè),只要她愿意,放低姿態(tài),無本萬利,只賺不賠,根本不會缺錢花,更別說窘迫到餓肚子了。不知我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不勝其煩,或者干脆就是男人好色的本能,仍對她的美貌垂涎三尺,念念不忘??傊彝顺鋈巳?,走到陽臺上,輕掩住門,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哥哥,終于等到你了,還以為你不理人家呢。她不等我開口,就跟被困孤島的落難者接到救援電話似地迫不及待搶先說。
我清了清嗓,裝作若無其事:昨晚通宵看球,睡得晚,剛醒。
收到我的短信了嗎?她弱弱地問,普通話不是那么標準。
才看到,不好意思。剛開機。我不假思索地騙她。
一片沉默,我和她誰也沒說話。以至于都誤以為對方信號出了問題,互相喂喂了半天。
最后還是她先開口:那哥哥你幾點過來?現(xiàn)在來好不好?我真的都還沒有吃飯呢,不騙你。
我遲疑了一下:十分抱歉,今天不巧沒空,改天一定去找你。
哎呀,昨晚不都說好了今天來找妹妹我嗎?她的聲音又細又小。
下午真的有事,我說,不太方便......
好哥哥,求你了。她打斷我的話,就今天來好嗎?我真的需要錢。
她聲音顫抖,幾近哀求。我沒回答,望著遠處從食堂走出來的三三兩兩的女生,明媚春光下一張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那好吧,你等我。
真的?她忘情地喊,音調(diào)上揚,哥哥不許騙妹妹啊。
不騙你,你把你的詳細住址再發(fā)一次給我。
嗯,我這就給你發(fā)過去。謝謝哥哥,我等你,待會見。
她在電話的另一端吻了我,吻聲很大,還有她開心的笑。
我趿拉著拖鞋,拿著臉盆去水房洗頭,換了身面試工作才會穿的西裝,借了小王三百塊錢說是交手機費,下個月還他。
我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包煙,口香糖,一小盒避孕套,整裝待發(fā)。想了想,怕帶的錢還是不夠,就把卡里僅剩的,上個月在某雜志社實習賺的一千多塊錢都取了出來。在校門口,我拍了下上衣內(nèi)側(cè)的錢包,又摸了摸各個口袋里放的東西,這才放了心,攔了輛車去她約我見面的地方。
她住的小區(qū)也真夠偏的,我到杭州這么多年還從沒去過這么遠的地方。車過南山路,太子灣游人依舊如織,西湖永遠是那么溫婉恬靜。在杭州這么一個溫潤如玉、曖昧叢生的城市不來場艷遇實在有愧于這座活色生香的城。
四十多分鐘后,我和出租司機一通好找,終于到達目的地。下了車我才感覺到冷,風很大,我穿得又單薄,陽光消散,天說變就變,像是快要下雨。
我發(fā)短信給她:我到了。
她問我具體的位置,我說不知道,背后有所小學,路對面有家沙縣小吃,我就在這兒等你。
我掏出煙,點了幾次總算點著,猛吸了幾口取暖。一群放了學的小學生穿著難看的校服,打鬧著從我身邊走過。緊跟在他們身后的是幾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一手拿著孫子的書包,一手夾著當天的晚報,穿得很嚴實。
抽完煙她還沒出現(xiàn)。我滅掉煙蒂,又往嘴里倒了幾顆口香糖,大口地嚼了幾下,吐掉。說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我突然有點心跳加速。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為了萬無一失,無所事事的我發(fā)了條短信給女友:親愛的,導師臨時找我談?wù)撐模睃c和你聯(lián)系,愛你。
5
她來了,馬路對面她踮起腳尖,笑著朝我揮手,活潑雀躍。我以為她會和其他女網(wǎng)友一樣,精心打扮,穿著撩人。但她穿的何止是不性感,簡直可以視為隨意:上身是印有米老鼠圖案的黃色背心,黑色阿迪達斯運動外衣,細窄的牛仔褲下竟然是一雙毛茸茸的居家拖鞋。盡管如此,只化了點淡妝的她還是美得仿佛從天而降,閃閃發(fā)光。
我雙手插兜,故作瀟灑,目光卻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她。她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眉頭微蹙,一輛跑車從她身前疾馳而過,她本能地后退兩步,晃著腦袋左右張望,確定安全了,一路小跑,橫穿馬路,不看紅綠燈。
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她也不去理會,一蹦一跳地跑到我面前。
嗨,哥哥你來啦。她露出半截縮在袖口里的手和我打著招呼,淺淺微笑。那感覺好像我們不是初次見面,而是在異鄉(xiāng)街角久別重逢的戀人。
凍死了,凍死了。她拉緊外衣拉鏈,原地蹦了蹦,身子發(fā)抖。
她的個子在南方女孩里算是高的,皮膚白皙,睫毛很長,嘴唇邊有顆痣。
想吃什么?你定,我對這片不是很熟。
肉,想吃肉。她急促地說,拉著我,一路向前。
我們進了家頗有特色的新疆飯館,找了個靠窗臨街的位置坐下。幾個維吾爾族小姑娘穿著民族服飾在不遠處的空地上跳著新疆舞。小小熟門熟路,也不客氣,點了一桌吃的,無一例外全是肉,外加幾瓶啤酒。
她確實是餓極了,顧不上吃相,一次性手套也不戴,拿著大塊的手抓肉,沾著孜然就往嘴里塞。
你怎么不吃???她咀嚼著,鼓著腮幫子問我。不等我回答,她忽然怔住,小心翼翼地對我說:你不會是個素食主義者,不吃肉吧?
她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嘴里還含著沒來得及吞咽的食物,眼巴巴地望著我。我被她的孩子氣逗笑,說真的,要是昨晚沒和她聊過,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走在街上遇到她,說是選秀明星或電影演員我都會信。
我吃肉啊,誰說我不吃,不吃肉就不會沾你這葷腥了。我吃著羊肉串調(diào)戲她。
討厭。她強忍著笑,翻給我白眼。
菜夠嗎?不夠再點。我點著煙,闊氣得像個有錢人。
夠了,足夠了,吃不動撐死我了。她靠在椅背上,長出一口氣:能給我一根煙嗎。
我整盒遞給她,她抽走一支,夾在雙指中間,探身歪頭等我給她點著。
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 only。她盯著煙盒的商標,似笑非笑,喃喃自語。
我為她點煙,她的粉紅色指甲上浮雕著抽象的圖案,一顆顆仿水鉆類的玩意兒在光線的照射下璀璨耀眼。
吃飽喝足,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和她都心照不宣,只不過她沒有暗示,我也沒有點破,都等著對方先說。
氣氛有點尷尬,我翻看菜單:吃了這么多肉,要不要來點飯后甜點?酸奶怎么樣?
你想撐死我呀。她嗔怪著對我說:已經(jīng)夠罪惡了,再吃甜食我該胖死了。
你哪里胖了?一點都看不出來。
那是你沒看到我胖的地方,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她揚起頭,沖我調(diào)皮地壞笑。
我心中暗爽,知道是時候了。
又閑扯了會兒,我叫來服務(wù)員結(jié)賬。小小要了個打包盒,把沒吃完的幾塊肉和半份炒飯裝在一起。順便出示了她的會員卡,說能打九折。
出了飯館,小小不再叫我哥哥。她改口叫我恩客。她說在她們家鄉(xiāng),把對自己有恩的人都稱為恩客。
冷風陣陣,衣著單薄的小小凍得低下頭,弓著身,步伐快速。我接了個電話,房產(chǎn)中介推銷住宅,說得天花亂墜,毗鄰西湖,采光好,戶型佳,南北通透,僅售四百萬。四百萬還他媽僅售?這顯然是在成心羞辱我這樣的窮光蛋。我沒好氣地掛斷電話,小小指著飛在半空中的塑料袋,嘟囔著說:這是什么鬼天氣啊,在我們老家這會兒早都短袖拖鞋了。
我隨聲附和,也抱怨天氣不佳。走了一個街區(qū),我問: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你說呢?她眨著長長的睫毛,想了想說:你要不想去我那兒也行,不過這附近沒有什么像樣的酒店。
她想多了,就我兜里那點錢哪夠去酒店。我得便宜賣乖,接著她的話說:我記得離這不遠有家希爾頓吧?算了,這么大的風,不麻煩了,還是去你那兒吧。
她笑著點點頭,我和她并肩前行,很自然就牽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走了沒幾步,我又順勢摟了她,她乖巧地靠在我肩上,我們宛如一對恩愛的情侶,走進她住的小區(qū)。
6
小小租住的房子嚴格來說算是地下室。一間客廳,兩間小得只夠放床的臥室。小小說,她和一個老鄉(xiāng)合租,房租還算合理,兩人均攤。
那個姐姐大我三歲,身材比我還要好,但沒我長得好看。小小洋洋自得,找來電茶壺燒水,她在一家私企做行政管理,錢不夠花,欠卡債時偶爾也去兼職。
欠卡債?信用卡嗎?我接過她泡的烏龍茶,坐在床沿問她。
是啊,不然呢?
那你,我欲言又止,還是問了,你也欠很多嗎?
還好,只是這次欠得多了。說著她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三十萬?
暈,我買什么也花不了那么多錢啊。她瞥了我一眼,是三萬。三萬已經(jīng)夠我還的了,要是欠三十萬我就去死好了。
三萬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了,這么說她比我要有錢。我有點別扭,卻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問:買什么了,一個月能花三萬。
我以為她會像都市言情小說或獨立電影里的賣淫女那樣,編個母親重病缺錢,或替深愛的男友還賭債之類的理由敷衍我,沒想到她很隨意地拉開那很窄的衣柜門,撥弄著掛放整齊的一排衣服以及幾個半舊不新的名牌包說:就買這些嘍,還有上個月回老家過年,手機被該死的小偷偷了,就又換了臺新的。再吃吃飯,和姐妹們?nèi)トゾ瓢墒裁吹模恢挥X就把卡刷爆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樣子。
我越來越喜歡她了,真誠可愛,是什么就說什么,一點也不裝。
那你這樣一次五六百,什么時候才能賺夠???
她縮了縮脖子:誰知道,有得賺總比沒有強,那你多給我點啊。
我干笑了下,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環(huán)視著她的小屋。這是間典型的女孩閨房,屋內(nèi)家具擺設(shè)多以粉色為主,干凈、明亮又不失溫馨。門背后,簡易的鞋柜上,幾雙高跟鞋和十來個各種品牌的購物紙袋擺放得井然有序。
我在枕邊桌上的一堆時尚雜志和娛樂報紙中翻出一本青春文學雜志以及兩本新聞周刊,我隨手翻著說:藏得挺深啊,文藝女青年。
小小愣了一下,才不是呢,她小聲辯解,這是一個朋友留在我這兒的。
朋友,男朋友吧?我逮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
要你管。她像只受到攻擊的小獸,猛地從我手中奪走那疊雜志,蹲下身,胡亂掀開一個紙箱,塞了進去。
我去洗澡了。小小當著我的面脫衣服,我有意側(cè)過身子,她被我這一舉動逗笑,赤裸著豐滿的胸部,僅穿了條內(nèi)褲從我身前經(jīng)過,走進浴室。
我聽到嘩嘩的流水聲,看到不遠處強光下,磨砂玻璃后小小曼妙的曲線。這當然不是我的第一次,可不知為什么,我莫名興奮的同時還有點輕微緊張。我點著煙,胡亂抽了兩口就把它滅掉,又大口灌著涼掉的茶水,拆開新買的那盒避孕套。正想著要不要臨陣磨槍,猛做幾個俯臥撐,突出肌肉線條,使自己看上去更有男人味些,這時水聲停住,小小柔聲曼語,不無挑逗地隔空傳音:你還不進來嗎?
她為我做了很多事讓我感到無比快樂。先前她QQ個人介紹里那一個個神秘的名詞瞬間轉(zhuǎn)化成帶給我無限快感的動詞。成人電影里的經(jīng)典場景此刻真實上演,她的賣力配合,讓我成了最佳男主角。
最后那一剎那,小小雙臂緊緊地環(huán)抱在我背上,射里面吧,沒關(guān)系的。她輕咬嘴唇,像個勝利者般揚起頭笑。
我累得不想動,小小說她有點冷,讓我抱得再緊些。我和她幾乎快融成一體,她枕在我胸口,手在我的肚子上來回畫圈。
我隱約聽到手機響。我推開小小,她卻賭氣地抱得更緊,撒著嬌不讓我下床。我吻她額頭,說了很多肉麻的情話。她嘟著小嘴,極不情愿地松開我,用力踹了我后背一腳,毫無防備的我閃了個趔趄,手機差點掉到地上,狼狽的樣子引得她呵呵直笑。
是我女友,我半裸著走到窗前背靠小小接聽。她劈頭蓋臉地問我怎么半天不接電話?我脫口而出,騙她說我在導師辦公室,說話不方便,她嘟囔了幾句,信了我的謊言。
沒別的,就是告訴你我月經(jīng)來了,這下你放心了吧。
嗯,那好,你多喝水,好好休息。
又是多喝水,多喝水,感冒了你讓我多喝水,胃痛你說多喝水,來例假你還是說多喝水,喝那么多水有屁用啊,你煩不煩啊。
我無言以對,更不想和她爭吵破壞我此刻的愉悅心情。
好了,先這樣,導師在,我晚點打給你。我壓低聲音說。
哼,不用了,我同學過生日,我們?nèi)コ琛?/p>
我放松下來,祝她玩得開心。
你想我嗎?她忽然又問到這重復了一萬遍的問題。
想啊。我本能地回答。
那就親我一下。
我回頭看了眼小小,她像一尾青魚,修長雙腿裸露在被子之外,面無表情地對著天花板發(fā)呆。
快點嘛。
我遲疑了一下,對著話筒發(fā)出了親吻的聲音。女友撒嬌,說沒聽清,讓我再大點聲。我只好又大聲地親了一次。
她總算滿意,笑著夸我乖,掛了電話。
我關(guān)掉手機,轉(zhuǎn)過身,小小坐著,背靠床沿,長發(fā)遮住半張側(cè)臉。
女朋友?她微笑地望著我,我點了點頭。
你愛她?
愛。
那剛才你還說愛我。
我也愛你啊。我胡亂地笑。
行了吧,留著你的甜言蜜語和你女友說吧。小小朝我翻白眼。隨后又黯淡下來。
你們會結(jié)婚嗎?
或許吧。
挺好,那祝福你。
小小問得我很別扭,她直視我,平靜地對我笑。
給我根煙吧。她坐起身,穿上內(nèi)衣。
我遞給她煙和煙灰缸,她熟練地吐著煙圈:恩客,你看看,外面還下雨嗎?
我拉開窗簾的一角,天色昏暗,地面濕漉漉的。
好像停了,我說,你怎么知道下雨了?
剛才那會兒太安靜了,靜得我只聽得到下雨的聲音。說這話的小小目光深邃得像個女詩人。
過了好一會兒,小小問我:恩客,你學什么專業(yè)的?
我怔住,她報以寬容的笑容:你都說見導師了,還有,你的學生證掉在地上了。
學金融的。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qū)W生證撿了起來,音調(diào)隨之減弱,不好意思啊。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實見你第一眼我就猜到你還在讀書。
是嗎?你看人真準。我站在她面前,訕笑著說。
小小搖搖頭:我眼光才不準呢,經(jīng)??村e人被騙。只是你帶給我的感覺,和他太像了。
他?感覺?我想了一下,問道:前男友嗎?
男友算不上,算是曾經(jīng)的一個熟客吧,都過去了。她雙手環(huán)抱膝蓋,目光呆滯,陷入回憶中。
幾分鐘的沉默過后,小小翻身下床,重新拿出剛才那藏起來不讓我看的雜志,指著一篇時政報道的作者的名字問我。
恩客,知道這個人嗎?
我看了一眼,很陌生,于是搖了搖頭。
那這個作家呢?她又翻看那本青春文學,這是他的筆名。
我繼續(xù)搖頭。
小小眨著眼,凝視我,那眼神像是在問我確定嗎?
我快速讀完那篇小說的開頭,寫得很一般。我合上書,問她: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熟客?
他是我來杭州接的第一個客人。小小折著書角,他和你一樣,名牌大學高才生,新聞專業(yè)。他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還在讀碩士,沒什么錢,甚至還沒我有錢。不過他每次來都會給我?guī)覑鄢缘呐疵赘夂退?,還會講故事給我聽。開始那幾次我還收他的錢,后來他來得多了,我喜歡上他,也就不再要他的錢了。每次我都讓他射在里面,就像剛才我們那樣,這會讓我感到溫暖。
小小停頓了一下,又點燃一支煙,傻呵呵地笑:有一次我好笨,算錯了安全期,不小心就懷上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就是想把孩子生下來??伤f我太孩子氣,還說自己沒有做爸爸的準備和能力。那陣子他對我可好了,又是給我買衣服,又是請我吃好吃的,還翹課帶我去上海玩了一圈。最后他掏了一筆錢,找了家有名的醫(yī)院,做掉了。
我默默地聽著,她默默地抽煙: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不過那時候要是堅持生下來,現(xiàn)在我的寶寶都快兩歲了。小小盯著手中的煙蒂,慢悠悠地說,他最愛抽的煙也是 Marlboro。
后來呢?
后來?沒有什么后來啊。去年一入秋,他就再沒來找過我。圣誕節(jié)前夕,他在網(wǎng)上給我留言,祝我圣誕節(jié)快樂,說他去了廣州,在一家雜志社做實習記者。
你愛他?我明知故問。
是呀,我很愛他,但那又能怎么樣呢?
愛他就去找他啊,又沒什么大不了的。
小小轉(zhuǎn)過頭來,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我看,半晌才說: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差太遠了,不可能走到一塊的。
你哪兒差了,不也是大學生嗎,還長得這么漂亮。
我才不是什么大學生。小小打斷我的話,假的啦,學生證也是假的,在網(wǎng)上三十塊錢辦的,說自己是學生好多賺點。
她的話并沒讓我感到意外,我還是沒忍住,問了她一個或許最不愿意聽到和回答的老套問題。
那你怎么……
你是想問我怎么就做了這一行,做上兼職吧?她見怪不怪,我從小在福建大山里長大,我媽死得早,我爸把我養(yǎng)大卻得了重病付不起醫(yī)藥費,我弟弟上學又得交學費,就出來做了,就這么簡單。
我信以為真,小小直視著我,忍了不到半分鐘,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般笑出聲來。
騙你的啦,怎么可能這么倒霉?我告訴你,你今后再碰到像我剛才那樣說的千萬別信,這只不過是騙取他人同情心好多要點錢的臺詞。
至于為什么做這個,沒為什么啊,我倒是想像那些好命的女孩一樣,坐在寫字樓里吹冷氣,喝咖啡,當白領(lǐng)。可我書讀得少,腦子笨,愛玩人懶又怕悶,職高沒讀完就去混社會了。我當過平面模特,只要有錢賺,什么活都接,淘寶網(wǎng)拍、夜店dancer,我都做過,可是賺得都不夠多,買個包包化妝品錢就沒了,就順便做兼職賺點外快了。
小小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像是在轉(zhuǎn)述他人的經(jīng)歷。
喂,我要是說我也挑人接的,你信嗎?
那我很幸運。
嘴可真甜,那我說我想嫁給你,你敢娶嗎?小小似笑非笑,嘴角上揚,目光挑逗。
敢啊。我停頓了一下說。
行了吧,你都遲疑了,真假。她沖我翻了個白眼,好了,不說這些廢話了,講真的,你開心嗎?
開心啊。
開心就好,你開心,我有得賺,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小小莞爾一笑。
我再一次從小小身上下來時,窗外已一片漆黑。
我扣著襯衣紐扣,小小仍蜷縮在被子里,分別用閩南語和那并不標準的普通話接了幾個電話。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飯菜香惹得我有了餓意。要不要再一起去吃點東西。我穿戴整齊,向小小發(fā)出邀請。
對不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小小沖我抱歉地一笑,剛接到電話,有個很熟的哥哥待會兒要接我去陪他見個客戶,我答應(yīng)他了,不好意思啊。
沒關(guān)系。我攤手,聳了聳肩,假裝滿不在乎。
小小換了套新的內(nèi)衣,盤腿坐在床上,手拿化妝盒專注地畫著眼線。我掏出錢包,數(shù)了八百塊錢放到桌上,想了想,將剩下的五百塊也都留給了她。
恩客,謝謝你啊。背后傳來小小的聲音,我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前行。
記得再來找我,我會想你的。她急促地喊。
我答應(yīng)了她,卻沒有回頭看她。打開房門,徑直離去。
天黑透了,路燈也全都亮了。我淋著小雨,沿著路邊行走,差點迷了路。我摸出身上所有零錢,在路燈下數(shù)了數(shù),不到十塊,連一包Marlboro都買不起。
我買了包四塊錢的中南海,站在公車牌下,一根接一根抽著,等末班車到來。
不遠處的商店放著臺灣女歌手陳綺貞的《花的姿態(tài)》:我的花讓我開,我的花讓我自己開。你擁有你的,我擁有我的,姿態(tài)。
我發(fā)短信給小?。何覑凵夏懔恕?/p>
等了一會兒,等來了末班車卻沒等到她的回復。一種失戀的感覺混雜著深冬的氣味一陣陣撲面而來,弄得我莫名傷感,比射精后的空虛還要空虛。
7
那晚過后我就再也沒聯(lián)系上小小。她的電話不是關(guān)機就是欠費。我發(fā)了許多短信給她,她一條也沒回過。我在QQ上給她留言,每晚等她等到很晚也沒見她上線。我很想見到她,盡管我沒錢。于是在每個想她的深夜,對著她的照片自己用手解決。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同舍友吃完夜宵喝至微醺,回到寢室再一次上線等小小無望時在另一個賬號上碰到了李霖。情緒低落的我趁著酒勁對李霖說:我想起“沙漠漁夫”的密碼了,還給你。
李霖竟然謝絕了我,他說他注冊了個新號,想到了一個比“沙漠漁夫”更吸引女孩的網(wǎng)名,并且已成功約見了多位女網(wǎng)友。
我和李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一時興起,我傳了幾張小小的照片給他看,問他像不像我們共同的女神徐若瑄。
一點也不像,看面相就是個苦命的。李霖像個算命先生般點評著。
聽他這么一說,再看小小的照片,盯著看久了,似乎真的沒有很像徐若瑄,忽然有些釋然,也就沒那么迷戀她了。
三月十三日,我又是一夜沒睡。歐洲冠軍杯十六分之一比賽第二回合,我支持的AC米蘭竟然不可思議地以零比四被巴薩羅那逆轉(zhuǎn)翻盤,淘汰出局??磥磉@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什么所謂的奇跡,這讓我沮喪。
翌日早上,我在課堂上睡著了??煜抡n時,小王把我拍醒,他興奮地給我看他新買的××新聞周刊。他說封面上有個女孩長得漂亮極了,很像明星徐若瑄,可惜是個兼職賣淫女。
小王指給我看的是一篇關(guān)注網(wǎng)絡(luò)賣淫的報道。文章的壓題圖片和小小空間相冊里的頁面是一樣的,寫那篇文章的記者,和小小當時指給我看的那個名字也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