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寶非寶

編者注：顧平生和童言是剛上市不久的新書《至此終年》的男女主角，他們之間這段干凈而綿長的愛情感動了許多讀者。這次，作者以童言的身份給顧平生寫了一封信，表達她這些年來她對顧平生的深愛。

到今天為止，我們分開有兩年了。今晚失眠得很嚴(yán)重，你知道嗎？過了這么久，我連在夢里都不敢見到你。所以只能暫時離開那張床，坐在這里，給你寫下這封信。

這么久以來，我一直在想，對于我離開你的這件事，恐怕全世界都無法理解。你如此優(yōu)秀，如此完美的一個人，如果不是擔(dān)心自己會拖累你，我想，我一定不會離開你，雖然這種話聽上去挺矯情的，但卻是我離開你的真實理由。

今晚月色很美，看來這是失眠后，上帝給我的意外驚喜，我也終于有勇氣去回憶。我們相識在我的初中年代，又重逢在大學(xué)時代，幾乎整個青春，都有你陪著我。

我想啊，愛一個人就一定要給他寫封信，用最古老也最原始和真誠的方式。

我也一直想給你寫一封信，用手握著筆的真實感覺，來記錄我們走過的那些時光，然后夾在你最愛看的書里，留作紀(jì)念。等老了，我去翻你留下的那些書，或許它會忽然掉出來，就像你忽然出現(xiàn)在我生命中一樣，那么美好。

所以我寫下這封信，寫給我曾經(jīng)愛過，以及現(xiàn)在仍在愛著的你——顧平生。

——童言

To親愛的顧先生：

我們好像有兩年多沒見了，其實我一直不敢認(rèn)真計算具體的時間，怕會太想你。

今天是九月十四日，我一個師妹和我說，這是他們大三開學(xué)的時間。我忽然就想起來，我們第二次見面，就是在大三第一天，那堂國際商事仲裁課上。我甚至還記得，那天的每個細節(jié)，記得我是如何走進教室，看到站在講臺一側(cè)的你。

那天的你似乎一開始并沒有認(rèn)出我，只是略微低著頭，隨手翻看著自己的書，整個人都浸在清晨的陽光里，特別不真實。我卻仍然記得，你那天穿著的是質(zhì)地柔軟考究的白襯衫和休閑褲，襯衫袖口是挽起來的，隱隱還能看到刺青。

一個本該嚴(yán)謹(jǐn)?shù)膰H法的老師，身上竟會有刺青？

當(dāng)時所有同學(xué)都在底下偷偷瞄你，覺得意外極了?？晌覅s嚇壞了，不敢看你，悄悄走到最后一排，想要把自己埋在人堆里……怎么能躲得開呢，你是那堂課的老師，怎么會看不到自己的學(xué)生？所以，我很“不幸”地被你發(fā)現(xiàn)了。

這么說來，你肯定早就認(rèn)出我，認(rèn)出我是那個當(dāng)初在醫(yī)院被你教育的女孩。

中國這么大，我從北京到上海讀書，竟還能碰到你，實在太讓人尷尬了。真的，我覺得我們的重逢一點兒都不浪漫，你就像我難以避免的一面鏡子，因為在那個大學(xué)校園里，你是唯一知道我家庭處境的人。

不過，你的出現(xiàn)，對于整個法學(xué)院來說，卻是件足夠浪漫的事情。

風(fēng)度翩翩的美人煞，讓我們這么刻板的學(xué)院擁有了全校最美的男老師。我記得，你的每堂課都有很多旁聽的外系學(xué)生，清一色都是女生，那時真是晚到一會兒，就徹底沒了座位。

或許，每個大學(xué)女生，應(yīng)該都希望自己有這么個老師，溫和博學(xué)，講課有趣，還這么神秘，除了聽不到聲音之外，簡直毫無缺點。但是對我來說……好像可怕多一些。

我發(fā)誓，國際商事仲裁絕對是我上的最專心的課，因為我很怕你，怕你提起我小時候的事，幸好你沒有。其實現(xiàn)在想想，你也沒有那么可怕，或許是我自卑，怕父母離婚、父親爛賭的事情被同學(xué)知道，所以，我總是選擇避開你。

可是，你卻有著讓人無法避開的熱心，靠近我，想要真的幫到我什么……

顧平生，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

故意給我補習(xí)物理，故意在我十一放假回北京時，也同樣回到北京，故意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借給我錢。然后……故意答應(yīng)和我搭檔，一起主持校慶晚會。

好吧，我知道你很無辜，其實你只是個熱心的老師，想要照顧一個困難的學(xué)生?？晌乙恢睕]敢和你說，你才是更需要被照顧的人，你讓我覺得，我所經(jīng)歷的那些都還可以承受，都只是生命里的一個小玩笑，而你……卻是那個真正被命運折磨的人。

你從醫(yī)生到成為一名大學(xué)老師，你從一個健康人到完全失去聽力，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對我來說一直是個迷，直到我知道了那個故事。

知道了你是如何在2003年那場非典里，在醫(yī)護人員的隊伍里，抗擊疫病，挽救生命；知道了你是如何在那場災(zāi)難里，被稱為當(dāng)之無愧的白衣天使，哪怕最后染病倒在了第一線；知道了你是如何在那場災(zāi)難里，被救活，卻因為大量激素使用，而失去聽力，失去健康，最后只能放棄成為一名醫(yī)生，而繼續(xù)深造，成為了一名大學(xué)老師。

無論是救死扶傷，還是教書育人，你選擇的都是讓人尊重的職業(yè)，值得每個人尊重。而我……只會更加心疼你，對一個比我大的男人說心疼，可能會有些幼稚。

可我真心疼你。

你當(dāng)醫(yī)生時，別人會說，顧醫(yī)生我這里不舒服；你當(dāng)老師時，學(xué)生也會說，老師我這里不明白。無論你做什么職業(yè)，你永遠在為別人消減痛苦，為別人解惑答疑。可你卻因為非典那場大疫病，而承受著心臟和骨頭的疼痛，疼痛無休無止，狀況只會越來越壞。

越來越壞，這個詞真的好殘忍，你什么都沒做錯，你在救人，在教書育人，為什么就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健康地活著？不管是骨頭，還是心臟，還是別的地方……能夠少一些疼痛。

我不要在夜深人靜時醒來，看到你只能去摸藥物止痛，卻不敢讓我知道，這些都太殘忍了。

想想，那時的我，比你小了太多，總是幼稚地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不管命運如何折磨你，我一定能讓你很幸福。

可是……好像后來，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是我想的太單純，忘了奶奶的癌癥，還有好賭的老爸，我只想對你好，卻忘了身后的家庭壓力，都被我?guī)нM了你的生活。

這段時間，我總能想起分手的那段日子。

你知道嗎？你在我心里，是沒有任何缺點的。

美國的醫(yī)科，英國倫敦大學(xué)的國王學(xué)院，英俊得一塌糊涂，天才得讓人忌妒，救死扶傷，教書育人……你有著所有的閃光點，唯獨我，成為了你的不光彩……

我忍受不了，那么驕傲的一個你，因為我要向?qū)W生父母低頭，去為我的父親還債；我忍受不了你為我撐起這個家，拖著本就羸弱不堪的身體，去徹夜工作，不眠不休。當(dāng)時的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每夜難以成眠，只覺得是我在間接地逼死你，減少你的壽命。

如果愛一個人，卻為他帶去了苦難，是不是該果斷離開，不讓自己成為那個包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離開你，究竟是對，還是錯……

啊，好傷感，明明只想回憶一些美好……對了，忘了和你說，我拒絕了律師事務(wù)所的工作，去了廣播電臺，現(xiàn)在是早間交通節(jié)目的主播。

這兩年，無論是和新朋友還是老朋友聊天，他們都會問我，為什么要放棄原本的專業(yè)，我準(zhǔn)備了各種理由來回答他們，卻一直不敢說最真實的原因——我怕太想你，只要看到任何和法律相關(guān)的字眼，任何和你有關(guān)的事，我都會瘋狂地想你。

很沒出息是吧？可我甘之如飴，哪怕陪在你身邊的不再是我，我也愿意一直這么沒出息地想著你，在這個沒有你的地方，繼續(xù)愛你。

這世上，人來人往，唯有你值得如此被愛。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我的顧平生，晚安。

From：童言

Time：某年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