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玲 趙福帥 修思禹
自古知音最難覓。
世間如伯牙與子期的知音著實太少,因此就有岳飛無眠之夜“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感慨,賈島“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丘?!钡男了?。
正因為這種情誼的彌足珍貴,一旦成為知音之交,也就能激發(fā)當事人“士為知己者死”的慷慨豪情。
時代雖然一直在變遷,但這種追求真情意的情懷始終沒有變更。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在人生的道路上,志同道合的“幫手”也許會讓你的事業(yè)和夢想異常精彩。
甘愿被合伙人賣了
口述嘉御基金董事長兼創(chuàng)始合伙人 衛(wèi)哲
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合伙創(chuàng)業(yè),是人生幸事。從阿里巴巴離開之后,我與六個合伙人一起,創(chuàng)辦了嘉御基金。我很感激我的合伙人們。我還記得剛開始我們團隊做的時候,連辦公室都沒有,就如同一個皮包公司,我甚至都不能給他們發(fā)工資,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得到了所有合伙人的支持,他們跟著我一起不拿工資,渡過了創(chuàng)業(yè)之初的艱難時日。
能夠得到合伙人的支持,跟我一起選擇這樣一份有“風險”的職業(yè),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在于我們有共同的職業(yè)夢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很多人一看到衛(wèi)哲做基金,就認為我們是做投資的。實則不然,我們是從運營的層面去幫助企業(yè),這些企業(yè)通過我們的幫助,能夠得到提高,我們就會覺得快樂,而這快樂,成為凝聚我們的力量。
坦白的說,如何建立信任,阿里巴巴對我的影響很大。馬云是阿里巴巴的創(chuàng)始人,但他在公司的股份只占5%。對于公司員工,他都會無條件信任,從來不是說你先干活,我再給你股份。也許,他萬一信任錯衛(wèi)哲了,就會有損失,但他從不這樣想。
這也給我在創(chuàng)辦新公司時帶來了啟示——即相對強勢的一方,我們應該先退讓一步。比如說,就我們整個團隊而言,級別越低的人,收入相對越高。我們幾個合伙人,剛開始的時候,都不拿工資。我們告訴投資人,先把自己的錢放進來,有風險一起承擔。
在這點上,我跟我的創(chuàng)始合伙人朱大銘達成了共識,可以說,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我倆一起長大,是18年的朋友。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君子和而不同。我們能做合伙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相同的價值觀下,兩人有區(qū)別。我們兩人的性格、愛好和脾氣,全都是互補的——我對數(shù)字很敏感,他數(shù)字感覺不好;我看業(yè)務模式,他看業(yè)務團隊……如果我們所有的行動都相同,也許基金就有風險了。
很多人會有疑問,既然共同做生意,那么肯定有矛盾。坦白的說,這就跟家庭成員之間會吵架一樣,矛盾是一定會有的。小摩擦確實不少,但我可以告訴你解決矛盾的方法:碰到問題,在時間、地點和人物上進行調(diào)整。今天這個問題談不下去,那我們放一下,明天談,在辦公室解決不了的問題,去茶館里聊,我和朱大銘不能達成共識的觀點,引入第三個人幫我們分析。在很多情況下,把這三個因素重新調(diào)配一下,問題就能得到很好的解決。
我在40歲之前,從來不和公司的同事交朋友,很多同事都是我離開原公司之后才成為朋友的。就我個人而言,40歲之前的自己,很難有能力去把握好個人感情和公司制度之間的尺度,但如今的我,處理這些關系,已經(jīng)能夠游刃有余了。
也正因為這樣,現(xiàn)在的我,從來不忌諱和朋友做生意,合伙伙伴和朋友之間,并沒有清晰的界限。我永遠都無法預測,哪個朋友能成為生意伙伴,哪個生意伙伴就成了朋友。但是,要成為我的合伙人,首先必須是我的朋友。合伙人與合伙做生意是兩碼事。合伙人,是那種就算他把我給賣了,我還心甘情愿給他數(shù)錢的人。
(采訪本刊記者 崔玲)
先小人后君子
口述北極光創(chuàng)投創(chuàng)始合伙人 鄧鋒
我1990年去美國留學,除了追隨女朋友,當時也想好了要在硅谷創(chuàng)業(yè),后來到英特爾就是為了混綠卡。
上學時,我住在美國人家里,一邊在餐廳打工,一邊幫所住家庭做家務,除草、洗車、修房子、打家具。當然,也在高科技公司做兼職。
硅谷當時是全世界唯一當工程師就能發(fā)財?shù)牡胤?,楊致遠、扎克伯格都是例子,年輕、只有某一方面的才華,就能把公司做好,其他的事情有人會幫你。在硅谷,規(guī)則也很簡單,空手道是空手道,柔道是柔道;而在中國是散打,你不知道規(guī)則是什么,拳打腳踢都可以,打倒對方就贏,技能、才華、膽量等都需要。
1997年底,我和清華的舍友柯嚴、校友謝青合伙創(chuàng)辦NetScreen,做網(wǎng)絡安全。謝青負責商務,我負責芯片,柯嚴負責軟件。
產(chǎn)品很成功。1998年紅杉資本給我們投了 350萬美元,根據(jù)協(xié)定又找來羅伯特·托馬斯擔任CEO。因為發(fā)展戰(zhàn)略上的沖突,第二年謝青辭職了。
2000年底,謝青創(chuàng)辦了新公司,和我們直接競爭。他當時還是NetScreen的重要股東?;仡^看當年,我的想法沒什么變化,覺得創(chuàng)始人的價值觀不一樣,是做不長的。
合伙制最主要的,第一要有共同的商業(yè)利益,第二這個平臺能使大家1+12,第三要價值觀比較一致,這樣能走得長一點。
2001年12月,NetScreen登陸納斯達克。到2004年,Juniper公司出價40億美元收購了我們,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兩個公司的合伙。我也加入Juniper,成為主管公司戰(zhàn)略的副總裁。
當時很多人退出來,我覺得就是整合不好。兩家公司規(guī)模差不多,Juniper略大一點,但兩家公司的文化都很強,都是行業(yè)翹楚。他說我買了你,我要把公司戰(zhàn)略整合起來,你應該聽我的;這邊說,你這個根本不靠譜,你外行領導內(nèi)行。結果,誰也不服誰。
當時我希望以后做的事能更多地跟中國結合,但做什么還沒想好,本來想做天使投資和民營智庫。是柯嚴來找我,說要做風險投資,所以2005年回國創(chuàng)辦了北極光,我們有多位合伙人??聡垃F(xiàn)在對風投興趣沒那么大了,不太介入公司事務,但我卻越做越有興趣。
合伙是一個商業(yè)模式,有些行業(yè)家族企業(yè)就可以,但高科技領域合伙更容易成功。高科技人才不是靠工資就行的,硅谷都是股票期權,優(yōu)秀員工都持有公司股份。也沒有工會,因為不需要,都是股東。
我覺得合伙做事情,要在一開始就清楚地把控制和利益分配確定好,先小人、后君子。
(采訪本刊記者 趙福帥)
一起盡情跑調(diào)
口述諾基亞成長伙伴基金(NGP)合伙人 鄧元鋆
2006年左右,我開始對移動應用很有興趣,參加了AAMA亞杰商會,成為搖籃計劃的導師,為創(chuàng)業(yè)者提供幫助。當時與優(yōu)視科技(UC瀏覽器)和趕集網(wǎng)有合作。
那時NGP在中國已經(jīng)在運營,我跟他們也有合作,比如把優(yōu)視科技介紹給他們。后來,我去AMD工作了一年多時,NGP在中國的合伙人Paul Asel要回美國,他跟我有幾次長談,希望我接替他。在AMD我也想做移動,但種種原因,沒做成。于是,在AMD工作兩年期滿,我決定去NGP。
從職業(yè)經(jīng)理人到合伙人或投資者,確實變化挺大。風投的好處是,我每年見幾百家公司,每家都有他的創(chuàng)意、技術、模式,年輕人很有朝氣和理想,然后你從里面找機會,幫他們成功,成就感非常大。
NGP有5個合伙人和一些專業(yè)投資人分布在全球幾個大區(qū)(美、中、歐、?。?,各自尋找投資機會。我們每星期都有一次電話會議,每季度會有面對面交流。每個投資領域都有專人全球性地去盯,然后互相分享。本地團隊每年要把數(shù)百個項目篩選到二三十個,再選出五到十個,然后提到全球?qū)用鎸徸h,比如一個做數(shù)字廣告的項目,就會找精通廣告的合伙人來看,然后大家討論。最后要把錢拿出來了,就要五個合伙人投票。每次還會找本地區(qū)外一個專門挑毛病的人(因為我們怕彼此會礙于面子),他會匯總其他合伙人和團隊的意見,我們的團隊就要解答這些問題。
合伙制最重要的是合伙人間的化學反應,互相尊重,優(yōu)勢互補。大家的理念要一致,對彼此風格要理解尊重,不能為一個項目吵得不可開交。我們每次開會都有一些團隊活動,今年初是在瑞士阿爾卑斯山滑雪,上個月在中國開的全球合伙人會議,開完會我們?nèi)ビ斡[了故宮、天安門,還跑到錢柜去喝酒、K歌,來自不同國家的人一起盡情跑調(diào)。
同樣,投資最重要的是投人,這個CEO、這個團隊是否有能力將創(chuàng)意帶向成功?幾個合伙人是否有足夠胸懷?不能總說我是老大如何如何。作為老板,能夠聽意見,是最重要的。都是老大說了算,但你沒這個專業(yè)能力,就會走彎路。一個項目總是有太多未知數(shù),但如果你投對了人,他遇到問題能夠想辦法解決,遇到改變能積極適應,就可能取得成功。
(采訪本刊記者 趙福帥)
“專橫”地反對他
口述廣州銘灃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 薛虎
都說朋友不能在一起做事,否則最后可能連朋友都無法做。但我和現(xiàn)在的合作伙伴就是認識了近20年的朋友,我們性格、愛好都大不相同,但在事業(yè)上卻能相輔相成,配合默契。
他曾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們偶然在一個飯局上認識。當時是上世紀90年代初,我在地產(chǎn)行業(yè)工作,而他已經(jīng)是商界的“風云人物”了。
那時,他做的行業(yè)都挺高端、挺前沿,他最看好IT業(yè),還曾經(jīng)投資了一個很大的軟件公司。我因為對中國的房地產(chǎn)充滿信心,當時總勸他也投入一些資金在地產(chǎn)領域。但他不但對地產(chǎn)沒興趣,還有點瞧不起這個行業(yè)——“不就是找?guī)讉€建筑隊當包工頭嘛,我可干不來這活兒”。
不過,這并沒有影響我們的關系,我們還是會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只是彼此的事業(yè)從來沒有交集過。
大概在90年代末,他有機會可以在一個城市中心位置拿到幾塊地,于是就勸我辭職和他一塊做,而我還不想辭職,就勸他自己開發(fā)。他并沒有聽從我的建議,把地讓給了別人。我很為他可惜,覺得他失去了一次非常好的機會,可他并不以為然。
隨著中國房地產(chǎn)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他才逐漸也改變了對房地產(chǎn)的偏見,意識到當初不應該把大好機會拱手相讓。于是,我們見面時的話題,常常是彼此埋怨。他怨我沒魄力自己出來做事,我怨他錯失良機。就這樣在相互埋怨和遺憾中,又過了十年。直到去年,我從合生創(chuàng)展離開,我們才終于有了現(xiàn)在合作的機會,從朋友關系變成了合伙人關系。
我一直認為,合作中一定要有一個人有經(jīng)驗和能力足夠應對各種問題,并能保持冷靜。我們倆之間,我就是相對冷靜的那個。他之前對地產(chǎn)有成見,所以了解不多,在改變想法之后熱情又變得很高,等進入這個行業(yè)后,他經(jīng)常會在別人的影響下對一些項目興奮不已,我就經(jīng)常給他潑冷水,澆醒他。
曾經(jīng),他看好海南地產(chǎn),想在那里投資。但是我在地產(chǎn)行業(yè)摸爬滾打了20多年,深知海南已是塊被分割的蛋糕,巨型的地產(chǎn)公司早已占據(jù)了優(yōu)質(zhì)資源,而且海南的地產(chǎn)會受全國市場的影響,很難把握。所以,我堅決地把項目攔了下來。前段時間,他去海南一個朋友的酒店度假,回來又跟我說,人家的酒店有多好,多棒。如果我們投資一個也會怎么怎么樣。我只好又把酒店管理的復雜給他講了一遍,再次壓制了他的投資欲。
我如此“專橫”地反對他的想法,絲毫也沒有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的合作仍然非常愉快。其實,在合作中,坦誠相對并不影響彼此的關系,也許還會促進彼此的信任。
(采訪本刊記者 修思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