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允海(湖州師范學院 文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漢字是世界上最富于美感的文字。漢字從其產(chǎn)生那天開始，就注定要成為世界文字中獨一無二的奇葩。幾千年的悠久歷史，讓漢字飽經(jīng)滄桑，卻依然青春永駐。圣書字、楔形文字、瑪雅文字等古文字雖曾輝煌一時，終究抵擋不住歲月侵蝕，成為歷史的遺跡。唯有漢字歷經(jīng)甲骨之古樸、鐘鼎之雍容、簡帛之多姿，其魅力卻與時俱增。漢字形音義三者密切結(jié)合的特性，使?jié)h字成為其它文字無法比擬的智能文字，歷時彌久，神采彌炫。

漢字是如此奇妙美曼，令人神往。漢字的神奇與炫美無論如何弘揚都不為過！

可惜的是，目前論述漢字之美的著作卻不多。據(jù)筆者目力所及，贊美漢字的著作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學術(shù)型的，另一類是科普性的。學術(shù)型著作往往失于理論艱深，書中引經(jīng)據(jù)典，闡述漢字的古往今來，卻與現(xiàn)實的文化習俗有所隔離，使人感覺漢字之美有如長空神龍，凡人無法感同身受?？破招灾麟m以可讀性見長，卻往往流于淺浮，難于揭示漢字豐富的人文魅力。

2013年春，文匯出版社出版的由著名文字學家王元鹿教授主編的《看懂中國字 讀懂中國心》系列叢書卻使我心頭一震。《漢字中的符號之美》《漢字中的生活之美》《漢字中的人文之美》《漢字中的自然之美》四部著作讓我興奮不已。這套漢字之美系列叢書從美學的視域和文化的角度，論述了常用漢字的千姿百態(tài)和千嬌百媚。正如主編王元鹿所說：“美是需要去發(fā)現(xiàn)的。由于我們見慣并用慣了漢字，才使我們習以為常地不去注意其內(nèi)部蘊藏著的美?！弊髡呱钊霚\出地把深奧的語言文字理論轉(zhuǎn)化為饒有趣味的文字知識，全方位地向讀者展示了漢字的美。品讀這套書，猶如漫步于百花園，綻放的奇葩與繽紛的落英，給人以無比的愉悅。這四部著作，把語言文字與社會文化、歷史考古密切結(jié)合，為人們提供了一系列學術(shù)散文的典范之作。閱讀這套書，是一種大快朵頤的享受！

這套書的主要特色是：

一、展示了漢字的形體之美，闡述了文字的原始意義

文字學的學習原本是枯燥乏味的，但在此套叢書作者的筆下，古文字學卻變得如此有滋有味。沒有古文字知識的讀者，讀完這套書，也會對這些知識變得興致勃勃了。

二、在社會變化中說文字，在文字嬗變中看社會

語言文字的發(fā)展與社會的變化是密切相關(guān)的。隨著人們對客觀世界了解的深入，文字不斷增多，詞義引申變化。這套叢書的作者深知這一點，在文章中把文字的演變跟人文社會與自然生活緊密結(jié)合起來，這樣，文字意義的演變就顯得十分自然可信。在《平常卻不平凡的“雞”》這篇文章中，王元鹿把“雞”置于社會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加以敘述，他告訴讀者：“它是最早被人類所馴化的家禽之一。”“在計時器尚未發(fā)明的古代，早晨的雞鳴一聲，向人們報告新一天的開始。因此，雞不僅是莊戶人家的時鐘，也是公共生活的時鐘?！薄半u是一種身世不凡的靈禽。它的神圣意義體現(xiàn)在中國創(chuàng)日神話中。雞有幸充當創(chuàng)日第一日所造之物?！薄爸袊u文化源遠流長，內(nèi)涵豐富多彩。自古以來就深受文人墨客的賞識，他們常以雄雞作為詩、畫創(chuàng)作的素材?！薄坝捎凇u’與‘吉’兩個字讀音相近，因此‘雞’經(jīng)常諧音用來表示吉祥的‘吉’?！遍喿x了這些文字，“雞”的故事不都展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了嗎？

俞水生在《漢字中的人文之美》中，也是把文字置于社會背景下來闡述。在說“絲”字時，他說明了絲在中國社會中的作用。他認為，絲不僅是中國古人主要的衣著原料之一，也是中國古代對外貿(mào)易的重要商品。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特征之一，絲綢與我國的禮儀制度、科學技術(shù)等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絲綢的興盛開創(chuàng)了中華民族絲綢服飾文明的新時代。與此相應，絲綢對中國漢字的巨大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敖z”也是漢字中的一個重要的部首，中國第一部字典《說文解字》收錄“纟”字旁的就有267個字。

《漢字中的自然之美》作者黃思賢、魏明揚在說“火”的文章中，論述了“火”在社會上的作用。他們從燧人氏發(fā)明火開始，論述了人類對火的認識和使用。他們認為，人類對火的認識和使用是人類認識自然、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使其服務于人類生產(chǎn)和生活的偉大實踐。與此同時，又論述了火的二重性。認為在火給人類帶來了文明和進步的同時，有時也會給人們帶來麻煩甚至災難。

從這套書的論述中，我們不僅了解了文字的發(fā)展，也看到了社會的變化。這樣的論述模式讓文字的變化有根有據(jù)，文字意義的引申變化有水到渠成之感。因此，此叢書既可謂可讀性強，又可稱可信度強。

三、學術(shù)散文化，散文學術(shù)化

王元鹿教授主編的《看懂中國字 讀懂中國心》這套叢書可以說是學術(shù)性很強的散文，也可以說是散文味很濃的學術(shù)。文字學是一門專業(yè)性很強的學科，有關(guān)漢字的產(chǎn)生與變化，文字的本義與引申，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是專家、學者所從事的課題。如何讓象牙塔里的高深學問進入尋常百姓家，讓普通大眾也能掌握漢字的奧秘，這是語言學家應該思考的問題。王元鹿教授在這方面作出了成功的嘗試。

這套叢書是以散文的方式傳播學術(shù)知識，賦于枯燥的語言文字知識以生動迷人的身姿，讓原本是乏味的苦讀變成了令人快樂的悅讀。我們僅看文章的題目就可以了解作者的苦心，如《漢字中的符號之美》的篇名：《“上”是一粒芝麻》《“土“真的很土嗎？》《溫順而瘋狂的”兔”》；《漢字中的生活之美》的篇名：《開“門”鬧市，閉“門”深山》《一字“弄”紅塵》《“席”卷天下》；《漢字中的人文之美》的篇名：《古代“商”人面面觀》《人“鬼”情未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些篇名全無傳統(tǒng)學術(shù)論文的學究面孔，有極具動人心弦的言情氣息。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標題，無不會以為快。

另外，在內(nèi)容的闡述上，這套叢書也是以可讀性見長。作者將歷史、社會、人文、習俗融為一體，時而論古，時而道今，從中國到異域，從漢族到納西，人類的衣食住行、精神物質(zhì)無不涉獵。品讀這類文章，令人有穿越時空之感，真可謂一卷在手，百味紛呈。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書中的文章大多圍繞著一個漢字，展開文思，古今中外的文史素材，信手拈來，講述事例，烘托主題。

雖然形式是散文化的，但文中所論，卻無一不是文字學的科學道理。有關(guān)于文字形體的、有論及漢字起源的、有探討字義引申的。如劉悅在《快“走”踏清秋》一文中，依據(jù)文字的形體，辨明了“走”的本義是“跑”，隨后指出：“凡從‘走’的字原義大多與跑或快走的動作有關(guān)，如‘趕’指獸類翹尾奔跑，‘越”表示逾越超出，‘趁’本指追逐，‘趙’指兼程并進，‘趣’是趨附，‘超’是躍上、越過，‘趲’是趕行，快走，‘趡’是奔跑等。”文章后面又分析了“行”“步”“趨“走”的詞義異同，論述了“走”與“跑”的變化。讓讀者在欣賞散文藝術(shù)的同時，又不知不覺涉及了文字學的幾個重大問題。散文化的學術(shù)是令人喜聞樂見的，學術(shù)化的散文是令人百讀不厭的。這四部著作在把學術(shù)與散文結(jié)合方面，作出了表率。

閱讀這套學術(shù)散文叢書好比工作之余喝上一杯滴滴濃香的咖啡，無疑是一種愉悅與輕松。說真話，要從事學術(shù)散文的寫作，沒有過硬的散文功底和學術(shù)基礎(chǔ)是很難成功的。

這套叢書能做成今天的模樣，的確很不容易。但讀者總是無法滿足的，總會提出更高的企求來。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從更高的要求衡量，這套叢書的白壁微瑕是，由于四部書不是一人所寫，其風格難免有所不同。少數(shù)篇目雖然是散文，但缺乏散文天馬行空而九九歸一的品性，要放卻無法放開，想散卻不知散向何方。有的講述風趣稍嫌缺乏，有的論述偏于材料提供。當然，這些都不足于掩蓋這套書的炫麗奪目。王元鹿教授主編的這套叢書開了一個好頭，我盼望今后能讀到更多更好的學術(shù)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