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缀跏呛敛华q豫地寫下這篇小說的名字的。在這篇小說還沒有一個大致的輪廓的時候,我首先被這個似乎并沒有多少新意的名字所吸引。我知道,我渴望寫一個囚徒的故事。當然,這只是一個隱喻。
我?guī)缀鯚o時無刻都能體會到一種囚徒的感受?,嵥橛钩5纳钍敲恳粋€人都必須經(jīng)歷的,無論你的身份是什么,痛苦與歡樂在全部的生活中只占到一小部分。其余的部分便是望也望不到邊的時間。是的,它什么也不是,僅僅是時間。對于一個生性敏感些的人來說,這幾乎是無法忍受的。我們像是躺在一片沙漠中,身子被沙漠掩埋,只露出頭來。風在四周呼呼刮著。我們看著自己身上的沙粒,被風吹走,同時又有新的沙子吹過來。那些沙子每時每刻都在變幻,沒有一粒沙子會永久地停留在你的身上。然而掩埋是永遠都不變的。直到最后,沙子埋上了頭頂,遮蔽住了天空,進入了我們的鼻孔。在這個過程中,或許當沙子停留在我們的腳趾間的時候,我們還可以感受到一絲快感,用以安慰我們被掩埋著的無用而倦怠的身軀。但這種快感近乎于受虐,禿鷲在我們頭頂盤旋著。
每個寫作者都愿意讓時間變得不僅僅是時間,或者說,讓時間更有意義一些。寫作是一個途徑,可以愉悅自己,同時愉悅他人。當然,這也不是全部。還需要愉悅另一些東西,那種東西在肉體的皮囊中蠢蠢欲動,你喜歡這個時刻。但是大多數(shù)的時候,它像是死了一樣,你要用盡力氣去探求它,取悅它,直到它重新活躍起來。那個時候,身軀是次要的,身軀只是埋在沙漠中的一具物體而已。
但它并不是自由。我一直都搞不懂自由究竟是什么。它或許存在于某個剎那,但當它真正降臨,又會引起懷疑。真正絕對的自由是回憶,其次是想象。而想要在現(xiàn)實生活中獲得自由,幾乎是不可能的?!督饎偨?jīng)》中說,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似乎是一種自由?但也只是教你如何擺脫自身的羈絆——這已然萬分不易了。因此佛經(jīng)其實是最現(xiàn)實的,它知道人的極限在哪里。
我在寫作中具有的囚徒意識并不比現(xiàn)實生活中差。寫作折磨著我,同時擴展著我。我在寫作中遭遇過無數(shù)次失敗,而現(xiàn)實中的失敗并沒有因此減少。所以寫作者必然遭受著相當于普通人雙重的失敗。如此說來,寫作者在寫作中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囚徒。但寫作中的囚徒可以戴著鐐銬跳起舞來,而現(xiàn)實中的囚徒,面對的永遠是冷冰冰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