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瑤
(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江蘇蘇州215006)
野生動物狩獵權性質(zhì)研究
——兼從民法與行政法兩方面進行分析
徐 瑤
(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江蘇蘇州215006)
狩獵權許可的每次拍賣都會引起我國社會的廣泛討論,而我國學界對于狩獵權的概念和性質(zhì)還未形成統(tǒng)一觀點,因此對于狩獵權的研究具有實踐意義。狩獵權的類型具有復雜性,其中生存性狩獵、娛樂性狩獵是需要研究的重點。狩獵權與用益物權具有極大的相似性,同時也有明顯的公法屬性,因此其性質(zhì)應為公法上的用益物權。
狩獵權;用益物權;野生動物資源;公產(chǎn)理論
狩獵權的定義涉及狩獵這一行為的現(xiàn)實情況,在福利國家的背景下,國家對社會方方面面進行管理,狩獵權的行使無法像古代社會那樣自由和無限制,一般來說,狩獵權需要獲得政府的許可、在相關組織的監(jiān)督下方能進行。根據(jù)我國《野生動物保護法》與《陸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狩獵權的行使需要獲得狩獵許可,狩獵人員根據(jù)狩獵證上規(guī)定的時間、地點、工具等內(nèi)容進行,并且不可超出狩獵額度。
在學界,不同學者對狩獵權也進行了各自的定義:有學者認為狩獵權是對于非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狩獵人取得狩獵證后,在服從獵捕量限額管理的范圍內(nèi)享有狩獵的權利[1]147。有學者認為,狩獵權是指權利人依法在特定的狩獵場所內(nèi)獵捕受《野生動物保護法》保護的可獵捕野生動物并取得其所有權的權利[2]355。有學者認為,可以將狩獵權界定為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經(jīng)過國家野生動物保護部門的特許,依照法定程序取得,在特定狩獵場所內(nèi),在服從獵捕數(shù)量限額管理的范圍內(nèi),享有的從事獵捕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并取得獵獲物所有權的權利[3]。
綜合各學者觀點,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第一,狩獵權的主體是獵手,即在野外或狩獵場進行狩獵的人員。但是對于狩獵權主體僅包括自然人,還是包括法人和其他組織方面,學者有所爭議。在實踐中,確實存在狩獵隊這種集體進行狩獵的主體,因此,將狩獵權主體做廣義的定義更符合狩獵權的實際情況。第二,狩獵權的客體方面,較統(tǒng)一的觀點是“野生動物”,至于是否限制在非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方面則有爭議。這一點爭議將在狩獵權的分類中予以論述。對于狩獵權客體是否包括水生動物、飛禽類動物,從國際、國內(nèi)狩獵場的具體運行來看,主要為飛禽和陸地生物,同時,需排除如蝗蟲、蒼蠅等不具有狩獵價值、無須設定狩獵權的動物。第三,狩獵權的內(nèi)容方面,一般學者都同意包括在狩獵場所內(nèi)獵捕野生動物并且獲得其所有權。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狩獵權是指公民、法人及其他組織獲得許可后,在狩獵場所獵捕野生動物并且獲得其所有權的權利。
對狩獵權進行科學合理分類,有助于根據(jù)不同狩獵權的不同目的對其主體、客體、內(nèi)容、許可方式、流轉(zhuǎn)等問題進行相應規(guī)制,也有助于對狩獵權的客體有更為清晰的判斷。狩獵權的分類方式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1.根據(jù)《野生動物保護法》第16條、18條的規(guī)定,依狩獵權客體是否為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可將狩獵權區(qū)分為特許狩獵權和一般狩獵權。基于科研等目的對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進行獵捕(即國家一、二級保護野生動物)、捕捉的權利是特許狩獵權,一般狩獵權的客體則是非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包括地方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和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jīng)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
2.從狩獵權行使的目的不同,有學者將狩獵權分為生存性狩獵權、娛樂性狩獵權、商業(yè)性狩獵權、防護性狩獵權與公益性狩獵權[2]382-390。也有學者將其分為消費型狩獵、生產(chǎn)型狩獵和娛樂型狩獵[4]。還有學者將狩獵分為以滿足人類基本需要的傳統(tǒng)狩獵(traditional hunting)和以娛樂為目的的運動狩獵(sport hunting)[5]。
分析以上各學者分類可以發(fā)現(xiàn),第一種分類雖然詳細,但是娛樂性、防護性與公益性狩獵權有重合之處。如澳大利亞就曾將捕殺袋鼠合法化,鼓勵人們獵捕繁殖過度的袋鼠[6]。第二、三種分類則不足以涵蓋所有種類。筆者在各學者分類基礎上,結合狩獵主體與狩獵目的,將狩獵分為以下三類:生存性狩獵、娛樂性狩獵以及公益性狩獵。其中,公益性狩獵主要指政府為科學研究、馴養(yǎng)繁殖狩獵,或者對影響公民生產(chǎn)生活安全的危險性、數(shù)量過大的動物進行狩獵。前兩者的主體則是公民或民間團體。由于公益性狩獵具有特殊性,因此本文主要對前兩種狩獵方式中的狩獵權進行探究。
雖然在名稱上有所不同,但是大部分學者都承認狩獵權與典型的用益物權具有相似性,在某些方面又與典型的用益物權有所不同。存在分歧的地方在于,有的學者認為狩獵權從性質(zhì)上屬于用益物權,有的學者認為不屬于用益物權;有的學者認為狩獵權屬于民法或物權法范疇,有的學者則認為屬于公法范疇。下面將從民法與行政法角度分別對狩獵權的性質(zhì)進行分析。
大部分學者認同狩獵權與用益物權相似的主要原因是,權利人取得狩獵權的目的是為了對自然資源進行開發(fā)、利用、收益,這一點與用益物權是具有相似性的[1]415。但是,從權利性質(zhì)方面分析,狩獵權等權利與用益物權又有不同,主要在于用益物權的權能包括使用和收益,權利人行使權利后要就原物進行返還,并不獲得原物的所有權。
那么,在狩獵權行使后,對獵物所取得的所有權,是否違反了原物返還的要求呢?要解決這一問題,首先要明確返還的“原物”包括什么。由于用益物權主要是在他人的所有權上設定的一種他物權,狩獵權據(jù)以設立的所有權亦稱為母權[7],因此返還的原物即其母權的客體。對于狩獵權的母權究竟是什么,有不同的看法。一般學者在討論狩獵權時,認為其是對自然資源的利用,其母權為自然資源或動物,從法律規(guī)定來看是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但是有學者認為,狩獵權的客體具有復合性,包括狩獵場所和可獵捕的野生動物,其母權為土地、水資源所有權和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且后者居于主導地位[2]356-358。對于這個問題,應當明確,如有其他路徑則最好不采“雙母權說”。從狩獵權的最終目的看,狩獵權和野生動物所有權要分享野生動物資源這個物上的利益,狩獵場所這宗土地的利益在這個問題上僅僅體現(xiàn)在“被利用”一下[7]。就此看來,可將狩獵權的母權確定為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事實上,許多準物權的行使都需要涉及一個以上的所有權,如果不分主次、不辨輕重地將涉及的權利都認定為“母權”,會導致權利行使中的困難,以及相關規(guī)則復雜化。因此,取最重要的所有權作為“母權”有利于對狩獵權進行清晰的理解與分析。
解決了母權的問題后,再來看狩獵權是否就其母權的客體——野生動物資源進行返還。一般來說,狩獵者為了生存捕獲獵物后,通常用于食用或者將其皮毛制作成衣物等,而娛樂性狩獵中的狩獵者則可以獲得紀念品如鹿角等物,某些獵獲物也會做成標本用于展覽。顯然,這些獵獲的野生動物已經(jīng)從野生動物資源中被排除了,那么,這種對野生動物的消耗是否符合“原物返還”的要求呢?對于這一問題,應當這樣理解:用益權可以消耗物為標的物,在用益權消滅時,如不能返還原物,則可返還與原物同種類、同品質(zhì)、同數(shù)量之物,或者返還其價值。捕撈權、狩獵權的權利人享有對動物資源的利用權、對捕獲的動物的所有權,但是,一般而言,整個動物種群的數(shù)量并不因此而減少,因此,其與典型的用益物權十分類似[8]。綜上所述,野生動物資源是一種抽象的、整體性的權利,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是狩獵權的母權,野生動物在得到確定后(狩獵物被捕獲時)就可以轉(zhuǎn)讓,使狩獵者獲得其所有權。這種所有權是野生動物的所有權,而相對于整個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來說是一種收益。因此,狩獵權也符合“原物返還”這一用益物權的特征。
總之,狩獵權與傳統(tǒng)的用益物權具有極大的相似性。然而即使解決了狩獵權的原物返還問題,仍然無法填補其與傳統(tǒng)用益物權之間的深深的鴻溝。從民法角度來看,狩獵權與用益物權的區(qū)別在于:第一,狩獵權的客體具有不確定性,用益物權的客體為確定的不動產(chǎn);第二,狩獵權不以對物的占有為必要,但是用益物權的行使卻以對物的占有為必要;第三,準物權的物權效力不同于用益物權的物權效力[9]。除此之外,狩獵權與傳統(tǒng)用益物權更大的區(qū)別在于狩獵權的公法屬性,下面將從行政法角度對狩獵權性質(zhì)進行分析。
對于狩獵權性質(zhì)的問題,行政法學者往往認為自然資源使用權一類權利具有公法屬性,應當從公法角度對其進行研究。之所以對狩獵權的定性會產(chǎn)生許多爭議,就在于民法學者與行政法學者在某些前提內(nèi)容上有所分歧,公法上是否有物權、自然資源的屬性是什么、自然資源使用權的屬性怎樣認定,解決了這些問題,才能解決狩獵權的性質(zhì)。
行政法上的公產(chǎn)理論對國家資產(chǎn)進行了劃分,明確了公法上的物的分類。根據(jù)該理論,國家擁有的物包括公產(chǎn)與私產(chǎn)。公產(chǎn)主要是為公共目的而由國家所掌握的財產(chǎn),需要法律進行特別限制與特別保護;而國家的私產(chǎn)則主要適用民事法律,國家作為平等主體參與經(jīng)營。
行政法上公產(chǎn)與私產(chǎn)的劃分在羅馬法時代就存在。羅馬法將物分為交易物和非交易物,非交易物進而被區(qū)分為人法物和神法物,人法物包括共用物、公有物和團體物。公有物是出于公用福利的目的,保留給公民普遍使用,如公共河流、河岸、港口、公共道路等。之后[10]公有物根據(jù)作用的不同被進一步劃分為公產(chǎn)與私產(chǎn)。受羅馬法的影響,19世紀初法國法學界開始提出系統(tǒng)的公產(chǎn)理論。將行政主體享有的財產(chǎn)分為公產(chǎn)和私產(chǎn),前者原則上受到行政法的支配和行政法院管轄,后者原則上受私法支配和普通法院管轄[11]。法國的公產(chǎn)理論在20世紀進一步發(fā)展并形成了完善的體系。
行政法上的公產(chǎn)理論已經(jīng)形成了完善的體系,而我國卻并未予以借鑒。我國國家資產(chǎn)主要規(guī)定在《憲法》與《物權法》中。《憲法》將國家所有和集體所有的財產(chǎn)稱之為“公共財產(chǎn)”,但我國憲法上的公共財產(chǎn)與行政法上的公產(chǎn)是不同的概念?!段餀喾ā穭t對公產(chǎn)與非公產(chǎn)都進行了規(guī)定,卻又并不完整。雖然我國沒有借鑒公產(chǎn)理論,但是從實際來看,我國的國有資產(chǎn)應當包括企業(yè)國有資產(chǎn)法、公用國有資產(chǎn)法和國有資源法三大部分[12]。
進一步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國有資源屬于國家資產(chǎn),而國有資源涉及的自然資源所有權是一種國家所有權。這種國家所有權具有許多公法屬性,如在權利性質(zhì)與特征方面與私權不同、通過許可和禁止公法手段實現(xiàn)、以公法手段進行救濟、不適用私法中物權的基本規(guī)則等。[13]野生動物資源作為狩獵權的母權,顯然也具有這樣的特征。而當事人取得對自然資源開發(fā)使用的權利,是設定在國家所有權之上的一種用益物權,它具有與傳統(tǒng)的用益物權相似的權利特征,同時也有明顯的公法屬性。
狩獵權與其他對自然資源開發(fā)使用的權利一樣,具有顯著的公法屬性。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五個方面:第一,狩獵權所依據(jù)設立的所有權具有公法性質(zhì)。狩獵權的母權是野生動物資源所有權,野生動物資源屬于公共自然資源范疇,而這種自然資源上的“所有權”屬于國家所有權,是一種公法上的所有權。第二,狩獵權的設立方式具有公法屬性。狩獵者要行使狩獵權,需要獲取行政許可,進而獲得狩獵證。第三,狩獵權在行使過程中主要受公法的規(guī)制。狩獵權行使中需要按照狩獵證規(guī)定的種類、數(shù)量、地點和期限進行捕獵,服從獵捕量限額的管理要求,一般還需要每年驗證一次。第四,雖然涉及一定的私益,狩獵權的行使中往往涉及更多的公共利益。第五,違法行使狩獵權后,國家通過公法手段進行處罰,當事人需要承擔行政責任或者刑事責任。
現(xiàn)代社會的法律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動態(tài)的規(guī)范體系,同一社會經(jīng)濟生活現(xiàn)象公法和私法可能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調(diào)整[14]。將民法與行政法兩方面結合進行分析,才能更清晰地了解狩獵權的性質(zhì)。經(jīng)過分析可以得出,狩獵權是具有公法性質(zhì)的權利,同時其權利內(nèi)容與用益物權有很大的相似之處,因此狩獵權可以定性為一種公法上的用益物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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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慶]
On Legal Character of Hunting-right to Wildlife——Analysis from civil law and administrative law
XUYao
Every auction of hunting license would cause a wild discussion in our society.And there is no unified conception of hunting-right,therefore the research of hunting-right is very meaningful.Hunting-right has a various scope,hunting for living and entertainment are the two important kinds of it.Hunting-right is similar with the usufruc-tuary right,meanwhile has the nature of public law,there fore it should be confirmed a usufructuary right of public law.
hunting-right;usufructuary right;wildlife resources;public domain
DF529
A
1008-7966(2013)05-0064-03
2013-06-10
徐瑤(1989-),女,江蘇蘇州人,2011級憲法與行政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