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蓉
2011年,美國政府頻現“關門”危機,究其原因是“政府沒錢了”。一個政權沒有穩(wěn)定的稅收作為財政支撐,無論如何是“玩不轉”的。
一百年前,武昌義舉,辛亥革命爆發(fā),短短一個多月,十多個省份和重要城市紛紛宣告起義、獨立,晚清政府半壁江山分崩離析,革命形勢一片大好。然而,革命軍并未乘勢北伐,統(tǒng)一全國,而是與袁世凱展開談判,南北議和。最終清帝遜位、建立共和,孫中山將臨時大總統(tǒng)之位拱手讓給了袁世凱。雖說避免了曠日持久的內戰(zhàn),卻也為日后袁氏復辟、軍閥混戰(zhàn)埋下了隱患,后人看這段歷史頗有些遺憾。
相比袁世凱的北洋精兵而言,革命軍既缺武器裝備,又少組織訓練,與袁世凱妥協談判是迫不得已。除了軍事實力略遜一籌,匱乏的稅收、空虛的財政是南京臨時政府失敗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不久,軍隊人數急劇增加,僅江蘇,最多時就有義軍三十多萬人,軍費成為當時第一大開支。據當時著名實業(yè)家張謇估算,臨時政府的軍費和其他開支的總和,每年至少要一億兩千萬兩銀元,收支相抵,每年赤字達八千萬兩。購買武器裝備、發(fā)放軍餉都需要資金,興師北伐沒有足夠的軍餉,只能是紙上談兵。此時的南京臨時政府面對緊隨勝利而來的巨大財政收支缺口,因為沒有充足、穩(wěn)定、持久的稅收收入而舉步維艱,始終處于“關門”的危機之中。
在晚清七十年中,內憂外患,國窮民困,各地府庫空虛,革命軍政府接管各地政權,成立伊始就捉襟見肘,深陷財政匱乏的困境之中。海關稅收本是重要的財政來源。但革命興起后,列強借口保障外債和賠款本息,迅速控制了整個中國的海關稅收。時任總稅務司英國人安格聯明確指示:“(如果革命軍政府要求撥付稅款)我們的方針是這樣的:關稅是外債的擔保品……為避免外國干涉,關稅必須以總稅務司或領事團的名義暫時存儲?!贝撕?,凡革命軍占領的口岸,海關稅款一律被總稅務司接管、剝奪,分毫不肯交付臨時政府。
獨立后的東南各省,地方政權林立,僅江蘇境內就有四個都督府,安徽境內最多時出現過十六個軍政府。臨時政府名義上管轄有十數省區(qū),但各省都督各懷私心,騎墻觀望,對臨時政府在財政上根本不予支持。各省一方面不將本省的稅收收入解繳南京,一方面還以擴軍備戰(zhàn)為由,向臨時政府伸手要錢。一次,安徽都督孫毓筠派專使到南京請要軍餉,孫中山批示撥付二十萬。時任總統(tǒng)府秘書長的胡漢民拿著批示到財政部取款,卻發(fā)現財政部居然僅有十塊大洋。由此可見,臨時政府的財政窘迫狀況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素以理財見長的張謇曾堅拒臨時政府財政部長之職,因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稅收的支撐,掌管財政不啻是一句空話。
一些“革命”后的省份仍掌握在地方實力派手中,譬如江蘇,清朝的巡撫讓人挑落大堂幾片檐瓦。軍政府就宣告成立了。這些省份陽奉陰違,臨時政府的政令往往出不了南京。雖然東南富庶、近在咫尺,卻望洋興嘆、無能為力。1912年1月,孫中山批準發(fā)行中華民國軍需公債,定額一億元,但至南北和談結束時,實際僅募得730余萬元。
臨時政府籌措無門,只有向國外借款。武昌起義后不久,遠在海外的孫中山就在西方展開了借款活動。因革命軍和清政府尚在對壘僵持,勝負難料,西方資本家采取“金融中立”政策,不肯輕易解囊,孫中山四處碰壁,空手而歸。孫中山回到上海時,有傳聞說他帶回大筆巨款,當記者問及此事,孫中山答:“予不名一文也,所帶回者,革命之精神耳!”
“革命精神”誠可貴,卻不能當飯吃,更不能變成武器彈藥。其間,臨時政府只向兩家日本洋行借得八十多萬元,卻只是杯水車薪。中日雙方曾有合辦漢冶萍公司借款案、抵押輪船招商局借款案、委托日本人籌建中央銀行等計劃,但種種努力均告失敗,臨時政府的財政已經山窮水盡。
相比而言,清廷雖然在財政上也困難重重,但仍控制著華北和東北,依靠原有的征稅系統(tǒng),稅收穩(wěn)定,軍費敷用。隆裕太后為了激勵北洋軍作戰(zhàn),還拿出三百萬兩內帑,一些朝廷要員又被迫“捐出”三百萬兩,僅這六百萬兩白銀至少能支撐北洋軍打半年仗。袁世凱兵精糧足,不與革命軍交手,勝負可知矣。
南北和談是革命黨人的無奈之選。由此可見,國家政權的建立與稅收、財政密切相關,經濟上的拮據,導致政治、外交、軍事上的軟弱,最終造成臨時政府的夭折和辛亥革命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