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適

（湖南科技學院 美術系，湖南 永州 425199）

紙馬曾經(jīng)在中國民間廣泛存在，是民間生活中的日常生活，也曾給民眾的心靈帶來些許安慰，寄意著人民對生活的虔誠與希望。根據(jù)實地考察得知，永州紙馬種類雖然繁多，但是永州紙馬的運用和當?shù)厝藗兊纳钍窍⑾⑾嚓P的，概括起來可以分為兩種情況，其一為傳統(tǒng)節(jié)日中的紙馬，例如新年的第一天當?shù)厮追Q“大年初一”，依次為三月中的清明節(jié)，五月初五的端午節(jié)，七月十五的中元節(jié)，臘月二十三的“過小年”，還有瑤族同胞獨特的“盤王節(jié)”和“趕鳥節(jié)”等；其二為“驅(qū)邪、納吉、求?！被顒又械募堮R，平常生活中，不管是遇到結(jié)婚建房還是老人去世等，也會用到與之相關的紙馬。

一 傳統(tǒng)節(jié)日中的紙馬

在日常生活中，每逢節(jié)日，人們都會用不同的方式來祈求福祥，禳災避禍。每年的“正月初一”是新年中的第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永州人民有舉行家祭的習俗。“家祭是在家庭內(nèi)設立祖先牌位的祭祀活動，古代稱為寢祭?！盵1]P403每戶人家的堂屋正墻上貼有用紅紙寫的本門宗親神位，當日，主人早早起床，在神龕前上香敬茶，率全家一跪三拜。在此期間，同樣會焚燒一些相應的紙馬，例如紙馬“鎮(zhèn)宅驅(qū)邪符”。還有貼“財神”的習俗，通常把“財神”貼在門上或堂屋內(nèi)，同時打開大門迎財神。期間有很多禁忌，例如當天不得掃地，不能吵架罵人，這樣會把財掃出去，也會帶來不好的運氣。諸如此類都是為祈求祖先在天之靈保佑家族興旺發(fā)達，來滿足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夙愿。

農(nóng)歷三月中的清明節(jié)，墓祭是清明時期祖先祭祀的主要形式之一，每逢這一天，人們除了在家里祭祀之外，還要去墳前掃墓。這是一個家族的大事，各族中成年男子必須參加，即使你遠在他鄉(xiāng)，也不例外，不然視為不孝。祭祀當天，先在各族祠堂集中，然后去始祖墓地祭祀，再分頭去各房祖祭祀，其次才到各小家庭祭祀自己的祖先。掃完墓的當天晚上，全族人民聚在一起，俗稱“吃清”。掃墓的本意本來是對祖先的哀悼和懷念，可是在這里家族性的掃墓變成了家族內(nèi)部次序的強化與外部實力的展示。掃墓期間也是要用到一些紙馬的，例如紙馬“田秋社令”等，“田秋社令”內(nèi)容包括了農(nóng)村日常生產(chǎn)生活的一切物品，有籮筐、犁、耙、蓑衣以及牲口。更有甚者，要焚燒一座豪華的“靈屋”送給故人居住。在人們的觀念中，人去世后在陰間也必須用到這些日常用品才能正常生活。

圖一

端午節(jié)是傳統(tǒng)節(jié)日中較為隆重的節(jié)日，當天有賽龍舟、吃粽子等活動。在永州紙馬中，“禳災散禍天尊”（見圖一）是比較特別的，筆者對比了國內(nèi)很多紙馬形式，它極其特殊，也是永州紙馬中最具特色的一張。它很真實的表現(xiàn)了永州當?shù)刭慅堉鄣那樾危嬅嬉札堉蹫橹?，頭梢三人，擊鼓、揮旗、拍板等橈手二十人，畫面上部分有各路神仙十一人，中部刻有108個字。端午節(jié)這一天，人們把賽龍舟看作是驅(qū)邪、禳災的節(jié)日儀式，民間有“俗傳競渡禳災”之說。賽龍舟之時請“師公”壓勝，有的還要到深山聘請有名的師公，稱為“山老師”。山老師法力高，在比賽的前一天，準備好祭品進行作法，師公翻筋斗從船首翻到尾，然后點燃稻草，名為“亮船”。比賽當日的開船儀式中，師公念動咒語，打手訣，然后點火焚燒紙馬“禳災散禍天尊”，火起船行。咒語有“天火燒太陽，地火燒五方，雷火執(zhí)常法，燒死諸不詳，龍舟下弱水，五湖四海任飄蕩”。[1]P309儀式的舉行原本是五月端午節(jié)賽龍舟前必須舉行的一個程序，卻寄意著人們渴望得到風調(diào)雨順、豐衣足食好年景的美好愿望。

而紙馬“中元大帝”，畫面有中元大帝居中，兩旁文武百官，下部分設有香案、供品等，牌位中刻有“中元…大帝”字樣。中元節(jié)為農(nóng)歷七月十五日在當?shù)厮追Q“七月半”，永州有“中元接祖”之俗。農(nóng)歷七月十二晚開始接祖先，在自家堂屋供奉祭品，張貼紙馬“中元大帝”，七月十三、十四、十五日三天從早、中、晚都會供奉祭品，焚燒紙錢，侍奉回來的祖先。尤其在農(nóng)歷七月十五日晚上給亡人“燒包”活動最為隆重，人們用準備好的冥錢封套，封套上寫好接受人姓名等內(nèi)容，內(nèi)裝紙錢、金銀泊等以及紙馬“田秋社令”。人們沿河兩邊或在自家屋門口在石灰圈內(nèi)焚燒冥錢，送走祖先亡人。中元節(jié)人們通過“接祖”“燒包”等儀式，不僅表達了懷念故人，感恩祖先之情，更多的呈現(xiàn)出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情感寄托。

圖二

而在瑤族，他們有著自己獨特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盤王節(jié)”和“趕鳥節(jié)”。盤王節(jié)的來源在瑤族民間幾乎是家喻戶曉。傳說中，盤王是國王身邊的龍犬，名叫“盤瓠”，盤瓠在一次護國戰(zhàn)爭中立下戰(zhàn)功，國王把三公主許配給了它，并封它為“會稽王”，他們生下了六男六女，從此世世代代、生生息息。又說一天盤王上山狩獵，不慎被羚羊撞死，兒女們知道后，殺死羚羊剝下羊皮制成長鼓，憤然起舞，以報父仇，以后沿傳至今。為了紀念自己的祖先，瑤族人民每年的農(nóng)歷十月十六日，都要舉行“跳盤王”活動，當?shù)厮追Q“還盤王愿”或“祖公愿”?，F(xiàn)在一年一度的盤王節(jié)也是由“跳盤王”發(fā)展而來的。在“跳盤王”活動中，儀式由瑤族的“瑤目”主持，并由師公做法事，請“歌師”六對，未婚男女若干。聚集在盤王殿前唱歌跳舞，期間瑤族男女老少穿上盛裝，每家每戶都打粑粑、釀米酒，殺豬捕魚，齊聚盤王殿，歌舞祭祀，迎賓會友，勝似過年。與此同時，男女青年則開展對歌活動，互相選擇自己的意中人。伴著長鼓聲，師公指導自己的徒弟，跳起盤王舞，舞者時而翻騰，時而旋轉(zhuǎn)，時而跳躍，舞蹈動作大多是模仿平時勞動中的動作，如開荒、播種、伐木、打獵等內(nèi)容，動作粗獷有力，節(jié)奏豐富多變，給人一種山野般粗獷、奔放的感覺。在“跳盤王“時，盤王殿四周懸掛盤王神像，神龕上張貼“盤古大王”（見圖二）、“盤瓠過?！薄ⅰ氨P古七祖”等紙馬，一并設案擺供。瑤族人們各家各戶紛紛來殿前燒香磕頭，許下新的心愿或是告知先祖已經(jīng)了結(jié)的心愿。盤王節(jié)人們載歌載舞以感謝祖先盤王的恩德，并祈求盤王保佑子孫幸福平安。 另外，“趕鳥節(jié)”在瑤族民間也極其興盛。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初一為“趕鳥節(jié)”。這天，不管天晴下雨，方圓幾十里的男女青年，換上盛裝，聚會山頭，通過情歌對唱來尋找知音。而老年人便在家里把做好的糯米粑粑，捏成硬幣大小，粘在自家地里的樹枝上面，俗稱“鳥仔粑粑”。據(jù)說鳥雀啄了粑粑，就會把嘴巴粘住，再也不會糟蹋五谷了。到了晚上，各家各戶還會在堂屋擺好粑粑，設案供奉起紙馬“水草園神”，祈求得到神靈的保佑，風調(diào)雨順、六畜興旺。

瑤族特有的“盤王節(jié)”和“趕鳥節(jié)”，一個是在春耕剛剛開始時的農(nóng)歷二月，另一個卻是收獲后的金秋十月，這不是簡單的巧合。農(nóng)歷二月，大瑤山里，萬物復蘇，滿山遍野的花兒，春耕也剛剛開始，一切都寄予著希望。山里的人們過著刀耕火種的日子，自然災害常常成為了人民最難以預測的壞事情，地里的莊稼除了提防野豬猛獸的破壞以外，還得注意諸多鳥類的的偷襲；家中養(yǎng)的耕牛、豬，塘壩里的魚經(jīng)常會遭受莫名其妙的疾病而喪生。這些疾首痛心的事情在瑤族人心里很難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人們普遍認為會是鬼神在作怪。他們的心里對鬼神既害怕又敬畏，更是不敢冒犯。金秋的十月，滿山都是金黃色的果實，人們歡慶豐收，載歌載舞，以此來答謝神靈對自己的庇佑。這應該才是農(nóng)耕社會中瑤族人民慶?！摆s鳥節(jié)”和“盤王節(jié)”的真實意愿。同時這些也突出的表現(xiàn)了瑤族人民希望納吉避邪、保佑生命的強烈愿望以及對豐衣足食的物質(zhì)生活的熱切祈盼。在這里，紙馬的出現(xiàn)帶有很強的功利性，是人民避邪、祈福、求生愿望的集中反映。

總之，不管是在傳統(tǒng)節(jié)日中，還是瑤族同胞特有的節(jié)日中，甚至是每月的初一十五，永州紙馬無處不在，它在人們世俗生活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一面。

二 “驅(qū)邪、納吉、求?！被顒又械募堮R

在平常的日子里，小孩夜驚、哭鬧，必定請師公用紙馬“天書八卦”、“白虎”等焚祭，再取所焚化了的紙馬灰用少量水調(diào)合后服下；如果小孩生病，必定要焚燒紙馬“五門猖將”來追魂。

圖三

紙馬“龍車鳳輦”（見圖三）主要是用于結(jié)婚拜天地。在永州農(nóng)村婚禮中，都要請師公主持拜天地儀式的，尤其是在瑤族的婚禮中，拜天地是一個很重要儀式。結(jié)婚之日，由師公在男方的堂屋之中貼好“龍車鳳輦”布置新婚華堂，再由師公引導新婚夫婦對“龍車鳳輦”紙馬三叩首，俗稱“拜天地”。禮畢后師公揭下“龍車鳳輦”焚化，同時燃放一捆鞭炮，表示拜天地圓滿完成?！褒堒國P輦”畫的是玉皇大帝坐于龍車內(nèi)，天上眾星君保佑，以示祥瑞與天作之合之美意。

圖四

農(nóng)村新房建成后，主人通常會邀請師公（個別地方也會是木匠）做儀式，當?shù)厮追Q“上梁”。上梁儀式必須由師公擇吉日，天剛剛亮，將紙馬“魯班”（見圖四）貼于廳堂中間，備米酒、供品等，點燃香蠟，師公先祭祀先師，而后一邊念贊歌，一邊將紙馬“魯班”撕下一并焚燒。上梁贊歌中請魯班的內(nèi)容有：“伏以天開皇道，正遇紫薇高照。日吉時良，天地開張，金樓之上，無柱高香……東邊一朵烏云起，西邊一朵紫云開，兩朵紫云連其彩，張郎魯班下凡來。張郎魯班來到此，正遇東君上梁時?！盵2]P209-291另有《魯班經(jīng)》卷一記載房屋上梁儀式中，要請魯班仙師。其辭云：“伏以日吉時良，天地開張，金爐之上，五炷明香，虔誠拜請今年、今月、今日、今時直符使者，伏望光臨，有事懇請……魯班真仙公輸子匠人，帶來先傳后教祖本先師，望賜降臨?！盵1]P35這些都是記載了民間房屋落成后的上梁儀式，說明魯班祖師祭祀已成為日常建筑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習俗。當然，傳說魯班還是建筑行業(yè)的祖師，所以在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三元節(jié)以及十二月二十日魯班的誕辰之日，建筑行業(yè)必將“魯班”供奉起來，同業(yè)集會祭祀一番，為的是表達不忘祖師身授技藝的恩情?！胺彩怯信d動大型的土木工程，傳說必定有魯班祖師降臨協(xié)助，俗語‘家動千工，來顯神通?！盵1]P211

在民間，永州紙馬應用最廣的當屬喪葬習俗中。喪葬習俗在永州受到高度重視，整個程序十分煩瑣。一般由孝子邀請師公（這里也稱陰陽先生）定殮葬諸事。師公根據(jù)亡者的生卒年月日時，布置超度亡人的道場，選擇入殮的時辰、安葬時日以及墳墓的地點等。根據(jù)筆者的調(diào)查，布置道場，必須懸掛或張貼紙馬，有“大乘金剛經(jīng)”、“清政城隍”、“三界”、“十殿閻羅”等紙馬。瑤族則還要張貼紙馬“盤王”或“盤古七祖”等。在小殮、大殮、出殯期間，師公都會做不同的誦經(jīng)超度儀式。出殯后在墓坑前師公還要舉行下葬儀式，期間必須念動“買地契約”，燒香、奏樂、鳴炮后焚燒紙馬“買地契約”才能下葬?！俺勤颉薄ⅰ扒逭勤颉钡燃堮R在這里主要也是用于超度亡人赦罪脫苦焚化。眾所周知，城隍神是主管城市事務的神靈，他與鄉(xiāng)村的土地與灶神一樣，有著安定地方的神性?！懊髑鍟r期在帝王的提倡下，城隍神地位顯著提高，并構(gòu)建了完整的城隍信仰體系，城隍除了傳統(tǒng)的保障地方的功能外，又賦予他監(jiān)察社會人事的新功能?！盵1]P395-396所以各地方現(xiàn)在依舊還有城隍廟的遺址留存。在喪葬習俗中，用到紙馬“城隍”，是求城隍神在閻羅面前為亡人求情赦罪，早日脫離苦海，升天成仙。紙馬“十殿閻羅”、“功曹”等也是為超度亡人作水陸道場張掛之用。在永州，喪葬習俗中是應用紙馬種類最多、面積最廣的一種民俗活動。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都會用不同的方式來祈求福祥，禳災避禍。永州紙馬無處不在，這和當?shù)氐赜蛭幕泻艽蟮年P系，長期以來永州處于湘南邊遠，喜好巫神，在自然科學不甚發(fā)達的情況下，諸多事務倚靠祭祀求神，期望人神溝通。便產(chǎn)生了每遇節(jié)日甚至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燒香拜佛，相應的紙馬也應運而生。

在這里，永州紙馬的民俗運用和寓意是一種表意的藝術，需要結(jié)合永州各民族地區(qū)的民俗風情，通過民間美術特有的表現(xiàn)手法去感受和體會的。其中包含了一些人生禮儀、民間信仰、民間巫術以及民間哲學倫理觀念等。而這些東西通過在歲時節(jié)日以及民間宗教的形式出現(xiàn)，對于我們了解其民俗生活、民族文化都有著重要的歷史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永州紙馬民俗功能都是為了解決生活中所碰到的各種問題或者富有濃郁人情世俗味的祭祀故人神靈，希望能夠通過紙馬與神靈祖師進行溝通來化解困境，而這些紙馬的運用過程中所體現(xiàn)出世間眾生相和樸素人生觀、世界觀，都是值得我們?nèi)ネ诰蚝脱芯康?，是世世代代傳承的文化傳統(tǒng)。

[1]鐘敬文.中國民俗史(明清篇)[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上梁歌[A].中國歌謠集成(湖北卷)[Z].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90.

[3]午榮. 請設三界地主魯班仙師祝上梁文[A].新鐫京版工師雕斫正式魯班經(jīng)匠家鏡(第1卷)[C].海口:海南出版社,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