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褚 馨
我國化工教育的一代宗師
——時鈞
文/褚 馨
時鈞,江蘇省常熟人,我國著名化學工程學家、教育家。1934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化學系,考取清華大學第二屆公費留學生。1935年前往美國學習。1936年獲得緬因大學工學碩士學位。隨后,赴麻省理工學院專攻化學工程?!捌摺て摺笔伦兒螅闳换氐搅藶碾y深重的祖國從事化工高等教育。他在化工熱力學、分離技術等領域取得了重要的研究成果。在長期從事教學工作中,培養(yǎng)了一批杰出的科學技術人才,為我國化工教育事業(yè)作出了重要貢獻。
1912年,時鈞出生在常熟莫城,他在年少時便顯現(xiàn)出過人的才智。據(jù)其自述,五歲便入學,年級稍微高一點的時候,就愛上了閱讀,那時書包中常常會藏有《三國演義》、《水 傳》這樣的章回小說。有一次,他與同班一個名叫潘尚貞的同學互不服氣,于是打賭,看看誰能背出更多的小說回目,兩人年少氣盛,誰都不肯服輸,結果三國的回目全背完了,又接著背水 一百零八將的 名。時鈞后來當科學家有驚人的記憶力,恐怕也和小時候的記憶鍛煉離不開關系。
1924年,時鈞小學畢業(yè),跳班考進孝友初中二年級,1926年畢業(yè);1927年隨蘇州工專附中班轉入蘇州中學高中部理科班學習。因為愛好文學,他在高三時還曾經(jīng)被《吳縣日報》聘為業(yè)余編輯,負責副刊《冬青》的編輯并撰稿,每周1期,一共編輯了近20期。
時鈞高中畢業(yè)后被保送進入東吳大學讀書,但因種種原因,他決定退學重考,并于次年報考清華大學和中央大學,最后因為成績名列前茅,被兩校同時錄取。幾番考慮之下,時鈞決定進清華。在填報系科志愿時,因為化學考分最高,于是便報了化學系。在清華大學求學的四年時間里,所學課程幾乎都是“優(yōu)”或“優(yōu)+”,在此期間還獲得過“裴克”獎學金。
時鈞美麗的愛情也始于清華時代。他的愛人也是蘇州人,當年在離清華不遠的燕京大學(即今天的北京大學)求學,兩人年齡相當。熱戀時,時鈞常常往返清華與燕京之間,他甚至找到一條便捷的小路,每每下課以后,就抄近路奔赴燕京……93歲那年,時鈞向記者回憶起自己半個多世紀以前的浪漫情事,言談之中依然不乏得意之情。
大學畢業(yè)之后,時鈞隨即報考清華第二屆公費留學生,因為成績好,錄取毫無懸念。夫婦兩人攜手赴美,在美國學習工作期間,還生下長子時權。
清華第二屆公費留學生發(fā)榜時規(guī)定,學習造紙工程,須先在國內(nèi)實習1年,隨后由導師指定進美國當時唯一設有造紙專業(yè)的緬因大學深造。時鈞在緬因大學攻讀兩學期后,獲得造紙專業(yè)工學碩士學位,隨后又赴麻省理工學院專攻化學工程?!捌摺て摺笔伦兒?,麻省理工學院化工系主任懷德曼(Whitman)教授盛情邀請時鈞留在美國,但被時鈞婉言謝絕了。盡管有良好的學習深造機會和優(yōu)裕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放在眼前,但時鈞覺得這些都不重要,祖國正在深重災難之中,正急需他這樣的學子回國報效。
鈞于1938年5月回到祖國。6月抵達漢口,經(jīng)清華同學推薦,在國民政府軍政部化學兵隊任教官。當時日本侵略軍進攻武漢,時鈞自長沙出發(fā),一路長途跋涉,經(jīng)湘西、貴州,并于1939年2月到達重慶,從此開始了他長達一生的執(zhí)教生涯。
年僅27歲的時鈞,先后受聘在中央工專、中央大學、重慶大學、兵工大學及動力油料廠研究生班任教,主講“物理化學”、“化工計算”、“化工原理”、“工業(yè)化學”、“化工熱力學”、“化工經(jīng)濟”等多門課程??谷諔?zhàn)爭勝利后,在1946年時鈞回到南京,任中央大學教授、化工系系主任,同時兼任重慶大學化工系教授和系主任。時鈞才華橫溢、學識淵博,授課時常常廣征博引,又因條理分明、深入淺出的授課風格,深受學生的敬重與愛戴。
1952年,新中國高等院校調(diào)整,時鈞任南京工學院化工系教授、系主任,同時受命創(chuàng)建我國第一個硅酸鹽專業(yè)。他以前蘇聯(lián)的教學計劃為藍本,培養(yǎng)出了我國第一批水泥專業(yè)的大學本科畢業(yè)生和研究生。1956年秋,時鈞與汪德熙、汪家鼎等教授聯(lián)名上書高教部,建議在化工系設立化學工程專業(yè)。1957年初,高教部同意試辦。同年4月底,高教部在北京召集有關會議,制訂化學工程專業(yè)教學計劃,由時鈞任組長。當年暑假,天津大學和華東化工學院開始招生。
可以這么說,時鈞是我國水泥專業(yè)、化學工程專業(yè)的創(chuàng)導者和開拓者,他對吸收、干燥技術、膜分離技術和化工熱力學等方面的研究有著非常重要的貢獻。1956年春,時鈞作為科學技術專家,參加了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的我國《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fā)展遠景規(guī)劃綱要(草案)》的制訂工作,和嚴東生等共同負責制訂硅酸鹽組的課題;后來他又同汪德熙、張建侯、余國 等共同擬訂了第五十六項(基礎研究)中有關化學工程學科發(fā)展的規(guī)劃。1957年春,時鈞被國家科委委任為硅酸鹽組副組長。后來他還進行了湍流塔試驗和膜分離技術的研究。
1979年,時鈞晉升為一級教授,次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年近古稀的時鈞感覺時光寶貴,以“不用揚鞭自奮蹄”的精神來激勵自己,埋頭工作。當時,他在學校一連開設了《化工原理》、《化工熱力學》、《單元操作選論》等課程并重登講臺,有時甚至不辭辛苦連上四節(jié)課。
從1979年起,時鈞著手重建南京化工學院化學工程系,并擔負起系主任的繁重任務。在他主持帶領下,學校建成了化學工程博士點,并建成了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化學工程研究所。進入本世紀以來,他還每年招收1~2名博士研究生,并堅持親自為學生審閱論文、主持答辯。除此之外,有關科研項目申報、學科建設規(guī)劃、學校發(fā)展方向等,時老也都一一把關。時鈞深知教育是愛的教育,作為教授,不僅要向學生傳授知識,培養(yǎng)才能,還應啟迪心智,點亮心燈。對此,他的弟子們感觸頗深,中國科學院化學部學部委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主任張存浩教授在慶賀先生八十壽誕的祝詞中說:時先生教給我的許多專業(yè)知識使我受益匪淺。在我一生中猶如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主題不斷出現(xiàn),但時先生教給我的是普遍的規(guī)律,始終起著主旋律的作用,讓我終身受益。
不但如此,時鈞還十分注意科學技術的新發(fā)展、新動向,積極支持將計算機科學和分子熱力學新進展應用于化學工程,對那些最有發(fā)展前景的高新技術,他更是密切關注,并把它列為和弟子們一起研究的重要課題?!翱茖W技術是第一生產(chǎn)力”的思想在他頭腦中根深蒂固,他在出國訪問或參加國際學術會議時,總要尋找各種機會與國外同行切磋交流,了解國際化學工程的發(fā)展狀況。在他組織和帶領下,形成了一支以青年碩士、博士為主的富有朝氣的科研教學梯隊,主動承擔了國家“九五”攻關、“863”計劃和自然科學基金資助的研究課題十多項,在化工科研的高端領域取得了多項研究成果。在1985年至1999年的15年間,時鈞與他的合作者們在國內(nèi)外發(fā)表學術論文200多篇,并編譯多種國外學術著作。
此外,時鈞還十分重視化工書刊的編著出版,除參與編寫我國第一套《化學工程手冊》、《中國大百科全書·化工卷》,以及長期擔任我國《化工學報》副主編外,還于1996年主編完成了新版《化學工程手冊》的編著工作,不但增加了許多新的條目,也更新了舊版的學術內(nèi)容,使之信息更豐富、知識更先進,更具指導性和實用性,因而獲得廣泛好評。他還親手撰寫了《綜論》中的若干篇章,并主持翻譯了《傳質(zhì)學》以及《流態(tài)化工程》和《翅管換熱器設計計算》等書。
為表彰時鈞的卓著成就,1992年化工部授予他“全國化工有重大貢獻的優(yōu)秀專家”光榮稱號,成為我國首批享受國務院頒發(fā)的特殊津貼的專家學者。1998年,他還榮獲香港何梁何利基金頒發(fā)的科學技術進步獎。同時,他還是第六屆、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九三學社中央委員。
六十多年來,他在化工高等教育辛勤耕耘,弟子遍布世界各地,有些已是 聲中外的專家、學者,在化工、煉油、冶金、建材、機械、醫(yī)藥等領域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其中還包括16位兩院院士。每當有記者在采訪中滿懷敬仰之情稱贊他獲得多少學術成果,多少榮譽,多少桂冠頭銜時,時鈞坐在那把相伴許多年的藤椅中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我那些成果算不了什么,還是我的學生有出息。說心里話,我很感激我的學生們,他們雖然都很忙,可總也忘不了我這個老頭子,每當他們有論文發(fā)表,總是寄給我看。今天收到一篇,明天收到一篇,使我的生活充滿了歡樂,比領工資都高興,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收獲”說著,老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幽默的話語和朗朗的笑聲,盈溢出他的滿足和自豪。
“艷桃和露種,素李倚云栽。栽種知多少,繁花到處開。”這是他的學生,中國科學院化學部學部委員、中國化學會理事長梁曉東教授在慶賀時鈞八十壽辰時,所獻詩作中的四句,也是對時鈞門生遍布的概括與贊美。還是那位張存浩教授對此說得更為明白,“時先生確實是桃李滿天下。這里有兩層意思:一是時先生的學生在地理上分布很廣,全國各地都有,還有許多遠在海外;二是時先生的學生在學科上分布很廣,建材、化工、石化、醫(yī)藥等等都有。”時鈞培養(yǎng)的碩士、博士就有一百多位,在國內(nèi)諸多學生中獲高級職稱者達五六百人之眾,有許多人在各自研究領域成了領軍人物或重要骨干,尤其令人驚嘆的是,在他培養(yǎng)的學生中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或中國工程院院士的竟有16人之多!難怪有人贊譽時鈞既是專門培養(yǎng)教授的教授,又是專門培養(yǎng)院士的院士。
時鈞將為國培育英才作為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他深知“師者,可以傳道、授業(yè)、解惑也”的道理,因此一所大學的地位和知名度取決于它的師資質(zhì)量和學術水平。時鈞以其遠見卓識,為提高中青年教授的素質(zhì)而奔走操勞。他充分利用在海外學生的師生情誼,積極推薦優(yōu)秀中青年教師出國進修,短短幾年中,經(jīng)他直接薦介出國深造的中青年教師不下數(shù)十人。他們通過在國外的進修,開闊了視野,提高了學術水平,回國后在教學科研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成為學術帶頭人。凡熟悉時鈞的人都知道,時鈞對學生的關愛是出了名的。弟子王仁遠讀博士生時住房有困難,老人親自去找院長談,硬是借了一間房。在加拿大的一位弟子想回國,時鈞沒等弟子開口,就為他多方聯(lián)系、奔波,幫他把住房、實驗室、科研經(jīng)費、職稱等一系列問題都給安排得妥妥帖帖。
時鈞深知人生有限,事業(yè)無限的道理,所以在壽登九秩那年他幾乎 其所得,向學校捐款,設立“時鈞獎學金”,每年頒發(fā)一次。他認為人總有物故的那天,而事業(yè)卻是永恒的,為國家富強培養(yǎng)更多優(yōu)秀人才是他一生的愿望。設立獎學金,就是激勵 學子刻苦學習,無盡追問,使自己早日成為國家的杰出人才而不懈努力。當年,有5位品學兼優(yōu)的在讀博士、碩士成為“時鈞獎學金”的首批獲得者,至2004年,有38位研究生獲得了這一意義非凡的獎學金。人們無不感到這是時鈞無私奉獻的生命禮贊,更是一代宗師紅燭精神的延續(xù)傳承。
南京化工大學副研究館員王莎莎女士受學校委托,自1996年開始一直在時鈞身邊工作。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王莎莎用了“慈祥儒雅、豁達大度”這八個字來概述她心中的“時先生”。
王莎莎來到時院士身邊工作的時候,時老已是八十歲出頭的老人,那時他已經(jīng)是資深院士,但給王莎莎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有兩個——第一是他看起來很年輕,走路非常平穩(wěn),根本不像是那個歲數(shù)的人,第二就是淡泊名利,不喜歡使用任何特權,“學校派了一輛車給時先生,時先生一直在學院上班,他完全可以在上下班時使用那部車子,但他不要,堅持每天走路上下班?!睍r鈞住在青石村的時候,每天步行到校,路上要花上近四十分鐘的時間,后來搬得近了些,不過每次也要走上十五分鐘的時間。
在生命的最后十年,盡管已是 老人,按照中國人的傳統(tǒng),早就應該頤養(yǎng)天年了,但時院士仍然沒有停止工作。據(jù)王莎莎回憶,時先生每天九點左右去學校上班,主要是處理一些學科建設上的事情。此外就是接待他的拜訪者,拜訪者實在太多,以至每次都要王莎莎事先安排。每天中午,他常常是最后一個走出辦公室的。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活動,時院士下午一般就在家中度過。時院士年輕時愛好體育鍛煉,到老依然喜歡觀看各種體育賽事,尤其是足球賽,碰到重要賽事,他甚至會跟年輕人一樣,通宵達旦觀看。
2001年初,年近九十的時鈞向黨組織提出申請,要求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申請,其實早在1956年初,他就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但是沒有如愿。直至2001年2月16日下午,時鈞終于成為了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員。
90歲這一年,時老還捐資設立了“時鈞獎學金”。每年都會獎勵一些優(yōu)秀的學生,每到12月13日(即他的生日),他還要親自為獲獎學生頒獎,激勵他們矢志攀登科學高峰。
2005年9月1日,時鈞以94歲高齡在南京謝世。為其送行的人從天南地北趕來,他們以最誠摯的心寄托綿綿哀思,有一幅挽聯(lián)寫道:“一代宗師功開中國化工教育之紀元,學界泰斗德為舉世同仁后生所仰止。”時鈞走了,但人們并沒淡忘他對偉大祖國的杰出貢獻和忠厚美德,2009年9月時鈞光榮當選“新中國成立以來感動江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