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學資訊管理學院 廣東廣州 510006)

1 概念辨析:從公共圖書館的教育功能和角色出發(fā)

在與因特網(wǎng)、萬維網(wǎng)、谷歌和其他營利性信息機構進行市場競爭的苦苦掙扎、艱難生存中，公共圖書館尋求教育功能和角色的復歸，以建立或重建人們關于公共圖書館的專業(yè)化的心智模型?！?〕事實上，在公共圖書館因應各種變化尋求角色轉換的過程中，或許存在對于教育功能的情感上的主觀弱化，但客觀上卻從來不曾也不能跨越或放棄這一根基，這一點，可以從諸多包含“教育”二字的圖書館(學)常用術語窺知一二。

公共圖書館是完善公共教育制度的重要手段，這是公共圖書館制度自創(chuàng)始初期便確立的功能定位;〔2〕人們在其中進行自我教育、終身教育。與公共教育制度的主體——學校教育、以及家庭教育相區(qū)分，這些教育活動又被統(tǒng)稱為狹義的社會教育?！?〕隨著社區(qū)公共圖書館的出現(xiàn)和普及，20世紀初John Dewey提出的社區(qū)教育〔4〕也進入了圖書館人的視野。1974年，Paul Zurkowski建議使用信息素養(yǎng)這一術語;可溯源于圖書館使用指導、書目指導、用戶/讀者教育的信息素養(yǎng)教育日漸流行?！?〕信息技術、網(wǎng)絡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以及作為信息機構的圖書館與生俱來的對于這些技術的高關注度特性，使得圖書館成為遠程教育、網(wǎng)絡教育工具的早期采用者。

自我教育、終身教育、社區(qū)教育、社會教育是從圖書館作為一種與學校相區(qū)分而又相補充的公共教育機構出發(fā)對其中所進行的教育活動所作的類型上的界定;遠程教育、網(wǎng)絡教育強調教育硬件技術;信息素養(yǎng)教育及其前身關涉教育的內容和目標，但其側重點更多地反映作為信息機構的圖書館的專業(yè)性。圖書館，主要是公共圖書館對于公共教育制度的完善，在于為人們提供正式教育之外的其他教育途經(jīng)，人人都能通過圖書館免費地、平等地接受教育;還通過信息素養(yǎng)教育，社會所有成員知道“何時、為何需要信息，何處尋找信息，如何評估并以合乎倫理的方式使用和傳送信息”〔6〕，具備有效接受教育特別是自我教育、終身教育所必需的信息技能，從另一方面致力于人人都能通過圖書館免費地、平等地接受教育。

然其教育的根本目的和最終目標為何?“社會和個人的自由、繁榮與發(fā)展是基本的人類價值。只有充分知情的公民具備了在社會中行使民主權利和發(fā)揮積極作用的能力，這些價值才能得以實現(xiàn)。公民對民主的建設性參與及民主的發(fā)展依賴于良好的教育以及對知識、思想、文化和信息自由且不受限制的利用。公共圖書館是其所在地區(qū)的知識入口，為個人和社會團體的終身學習、獨立決策和文化發(fā)展提供基本的條件……公共圖書館是提供教育、文化和信息的有生力量，是孕育人類內心和平與精神財富的重要機構。”〔7〕透過國際圖聯(lián)/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共圖書館宣言》的文字，公民教育或是這一問題即便不是唯一的也必然是重要的答案。

2 研究視角與方法

公民教育是主體性教育?！?〕如前所述，作為一種公共教育機構，圖書館與學校相區(qū)分也相補充，在其中進行的教育活動類型同樣具有主體性。因此，公民教育的這一特點是考察其與公共圖書館之間關系的重要線索。

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成立于2007年9月，總部設在北京，通過在中國各地建立以縣域為服務范圍的公益圖書館的方式，開展系列教育、文化活動，實現(xiàn)拓寬當?shù)匚幕曇?，更新當?shù)鼐裆畹拈L期追求。與一般意義上的公共圖書館及其對于公民教育的參與不同，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將自己直接定位為民間教育公益組織，致力于具有現(xiàn)代理念和世界眼光的新一代現(xiàn)代公民的培育。立人的幾句常用口號充分反映了在其核心價值體系中公民教育的中心地位〔9〕:“讀天下好書，做世界公民”;“讓鄉(xiāng)村青少年成長為健康、正常的現(xiàn)代公民”;“致力鄉(xiāng)村教育革新，促進公民社會轉型”。

筆者認為，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雖然在經(jīng)費來源、運作模式、機構宗旨和服務活動上有其特色，但在類型上仍屬于公共圖書館。而其在公民教育方面的著力，則使其成為觀察公共圖書館與公民教育這一問題的典型案例。公民教育是以公民的本質特征為基礎和核心建立起來的教育目標體系，是培育現(xiàn)代公民的重要手段。關于公民的本質或內涵，雖有不同的概括，但有三點是最基本的〔10〕:第一，公民是指社會人、政治人，他是以社會和國家的一個成員身份存在的;第二，公民表達了個人與國家之間的一種特定法律關系，并具有相應的權利和義務;第三，公民不僅是一個政治的概念，而且是一個歷史的概念、文化的概念。可以通過以下兩種路徑理解和觀察公民教育:〔11〕一是講述不同國家公民教育的具體內容和方式，包括具有影響力的教育家的觀點;二是從學理上對公民教育進行分析。

3 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的公民教育

“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這一名稱很好地反映了其公民教育的宗旨——立人，其公民教育的思想淵源——鄉(xiāng)村教育運動及其主要實施范圍——中國鄉(xiāng)村，其公民教育的工作方式——以圖書館為平臺推廣閱讀。

3．1 鄉(xiāng)村教育運動: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的公民教育思想淵源

“立人不是橫空出世的，我們繼承的是以晏陽初、陶行知、梁漱溟等為代表的先輩們在鄉(xiāng)村建設方面的經(jīng)驗和思想……”〔12〕立人總干事李英強指出了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的公民教育思想淵源。

20世紀30年代，晏陽初、陶行知、梁漱溟等人不約而同地提出“到民間去”、“到鄉(xiāng)間去”的教育改革口號，力圖通過教育解決當時由新舊學制更嬗引起的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結構性變遷所帶來的現(xiàn)代化初始進程中的問題?！?3〕晏陽初把他70年從事的社會活動統(tǒng)稱為“平民教育”。針對愚窮弱私，他提出一種大教育觀:“以縣為單位，以教育為紐帶、為支點，以平民學校為中心，系統(tǒng)地推進農(nóng)村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衛(wèi)生、教育等其它各個方面的改革，達到以教育改造民眾的生活，進而改造中國社會，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目的?！薄?4〕陶行知的教育思想被總結為“生活教育”。他認為教育的歸宿就在于培養(yǎng)人:“真、善、美”的人是心系大眾之人;“真、善、美”的人是智仁勇俱全的“真人”;“真、善、美”的人是能創(chuàng)造富的杜會的人。而教育的功能主要是“三創(chuàng)一改”:創(chuàng)造文化、創(chuàng)造人、創(chuàng)造國家和改造社會。他的生活教育理論可歸納為“教育即生活”、“社會即學?！焙汀敖虒W做合一”。〔15〕鄉(xiāng)村教育是梁漱溟鄉(xiāng)村建設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明確規(guī)劃了鄉(xiāng)村教育的結構:形式上，興辦學校，以適應現(xiàn)代教育的需要;內容上，普及文化知識包括人文知識與科學知識的同時培育倫理道德?！?6〕

大半個世紀過后，立人看到“‘愚窮弱私’依舊;經(jīng)濟的改善并不一定帶來更多幸福和快樂;鄉(xiāng)村青年處在一種比物質貧窮更嚴重的匱乏中;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無孔不入?！币虼酥铝τ谠卩l(xiāng)村建設“學習中心——教育基地，文化中心——精神家園，交流中心——公共平臺 ”。

3．2 圖書館閱讀推廣活動: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公民教育方式

在繼承前人經(jīng)驗和思想的基礎上，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因應今天的時代環(huán)境，在方法上創(chuàng)新，在理念上更新，采取腳踏實地的態(tài)度，做我們能夠做的事情。”〔17〕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立足于中國鄉(xiāng)村，期望促進鄉(xiāng)村教育革新，其公民教育以書籍為工具、以推廣國民閱讀為手段、以鄉(xiāng)村青少年為主要服務對象而展開。作為“公民教育的試驗者”，在“公民教育的材料、方法、環(huán)境目前都不甚理想”的背景下，立人“堅持因地制宜地探索”，進行“不單純是公民理念、公民權利義務的普及，更是公民人格、公民素質、公民能力的培養(yǎng)和訓練”的公民教育?！?8〕“立人的基礎平臺是圖書館，立人的基礎工作是閱讀推廣?！薄?9〕雖然公共圖書館的功能或角色在不斷地因應社會的變化而發(fā)展，但書籍和閱讀依然是圖書館的核心。立人選擇圖書館作為實施公民教育的基礎平臺本身就意味著對于書籍和閱讀的選擇。

基礎活動即圖書館的日常開放，常規(guī)活動中的推薦書目、讀書會、流動圖書館、自選活動中的閱讀課等都直接與書籍和閱讀相關，是核心形式的閱讀推廣活動;而其他日?；顒右搽x不開書籍和閱讀，可視作更多種形式的閱讀推廣活動，如建立在閱讀之上的自由創(chuàng)作比賽、興趣小組等。在這些活動中，立人的產(chǎn)品之一“核心書目”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它使得立人的閱讀成為一種有選擇的閱讀，一種帶有明確教育目的的閱讀——通過這樣一批經(jīng)過遴選的“高品質的圖書，幫助鄉(xiāng)村青少年打開視野、正視人生、認識社會、尋找意義和方向〔20〕”。

3．3 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的公民教育內容

2010年12月，立人圖書館選書委員會成立，以每月出版《立人推薦書目》電子刊的形式，面向高中生、部分有自主閱讀能力的初中生、部分立人所在地畢業(yè)的大學新生推薦以人文社科類為主的圖書。2011年1月至2012年3月，《立人推薦書目》已正式出版14期，共推薦圖書97種 。這些書目同時被:(1)列入立人圖書館核心書目，作為購書參考;(2)作為立人讀書會參考圖書;(3)作為各分館向讀者推薦的圖書?！?1〕由此，《立人推薦書目》成為了核心書目的核心，并通過立人讀書會、圖書館圖書推薦的方式，成為了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公民教育的重要工具。而其中每位選書委員會委員對于所推薦圖書或長或短的推薦原因，更使其成為分析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期望借助閱讀推廣以實施的公民教育的內容體系的切入點。

這97種推薦圖書，哲學、宗教類圖書占10種，社會科學總論類圖書占3種，政治、法律類圖書占11種，經(jīng)濟類圖書占2種，教育類圖書占3種，語言、文字類圖書占1種，文學類圖書占38種，歷史類圖書占30種。選書委員會委員所撰寫的推薦原因，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是“讀史明智”、“文辭之美”和“感悟人生”，分別出現(xiàn)31、9和8次?？梢娖涔窠逃嗥蚬褚庾R的培育。雖也有以內容述及正義公理、自由、信仰、終級關懷、尊重人性、尊重生命、法治、社群培育、民主實踐、民主選舉等公民知識而獲推薦的圖書，但出現(xiàn)次數(shù)較少?，F(xiàn)階段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主要通過推廣文學類、歷史類圖書的閱讀，實施公民教育中公民意識之培育。筆者認為，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在公民知識之傳授方面的稍弱，原因有二。

其一，在面向青少年時，以自主學習為主的教育方式難以取得學校課堂教育方式所能達到的教學效果，畢竟具備成熟自學能力的青少年不占多數(shù)。

其二，缺乏“公民教育的材料”，特別是適用于青少年的公民知識教材。在《立人推薦書目》中出現(xiàn)過三種公民教育教材，分別是在總第9和第10期中重復推薦的《共和國教科書》、在總第12期中推薦的《幼童文庫》和《修身老課本》。均為民國時期公民教育教材。受國內教育思想與社會現(xiàn)實狀況、西方公民教育思潮勃興等因素的影響，公民教育興起于民初。在政治共和理想之下，一批有強烈憂患意識的教育人士大量導入與傳播西方公民教育思想，并結合國內社會現(xiàn)實與教育需要積極探究。〔22〕幾套教材的編撰是重要成果之一。雖然由于“公民化過程中最高決策集團和主干部分的國家精英逐漸缺席，地方精英中的主要部分也漸漸逆向轉化(追逐權力和服從權威)，懷抱公民社會理想的知識精英無論如何努力，也難以獨自擔當公民社會建設的重任。國民政府早期公民教育發(fā)動之初如春潮初涌，勃然而至，而它的消失卻如秋葉飄零，悄然而逝?！薄?3〕但依然留下了具有“一為‘注重自由平等之精神。守法合群之德義。以養(yǎng)成共和國民之人格’;一為‘詳言國體政體及一切法政常識。以普及參政之能力’;一為‘注重博愛主義。推及待外人愛生物等事。以擴充國民之德量’”〔24〕特色的公民教育教材，為近百年后依然在建設的中國公民社會提供材料，為近百年后的公民教育的試驗者嘆為觀止?！?5〕

4 結語

有學者指出，在中國，“相比之下，傳統(tǒng)圖書館活動四大職能之一的社會教育職責，已經(jīng)無形中被淡化，并成為一個抽象的概念:圖書館提供了文化知識產(chǎn)品服務，也就是履行了社會教育職責，進一步具體的知識傳授活動或組織，不再成為業(yè)務關注和發(fā)展研究的領域，這應該是當代圖書館實踐研究的缺失之一?！薄?6〕而正如論文第1部分所述，在公共圖書館因應各種變化尋求角色轉換的過程中，或許存在對于教育功能的情感上的主觀弱化，但客觀上卻從來不曾也不能跨越或放棄這一根基。公共圖書館中的教育以及公民教育共同的主體性特點，更加使得兩者之間具有必然的聯(lián)系。立人鄉(xiāng)村圖書館以鄉(xiāng)村教育運動為思想淵源，在中國鄉(xiāng)村，以圖書館為平臺，推廣閱讀，開展著包括培育公民意識、傳授公民知識、規(guī)范公民行為和訓練公民能力等方面的公民教育，對于公共圖書館的教育功能、公共圖書館的社會職責、公民教育的非營利組織發(fā)展途經(jīng)、當代中國公民社會建設等問題，均有所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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