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步云 陳耀武

［基本案情］犯罪嫌疑人房某，男，1998年3月1日出生于河南省滎陽市，漢族，初中文化（案發(fā)前系鄭州市某中學初二學生），因涉嫌強奸罪，于2013年3月15日被鄭州市公安局上街區(qū)分局刑事拘留，同年3月25日被逮捕。2013年7月18日，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法院以房某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一、問題的提出

本案在證據(jù)即定性方面沒有爭議，存有分歧的是如何保障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房某的辯護權利。回顧辦案過程，2013年3月15日，鄭州市公安局上街區(qū)分局對犯罪嫌疑人房某采取刑事拘留的時候，已經(jīng)告知房某的法定代理人趙某（系犯罪嫌疑人母親）委托律師作為辯護人。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趙某表示已經(jīng)知曉情況，一定委托律師進行辯護。2013年3月22日，公安機關提請檢察機關批準逮捕，檢察機關告知房某有權委托律師為其辯護，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趙某向檢察機關表示以前沒有委托辯護人，現(xiàn)在正準備委托辯護人。2013年5月20日，檢察機關受理審查起訴該案件，同年5月22日，向房某送達了犯罪嫌疑人訴訟權利和義務告知書，明確告知其依法享有獲得法律幫助和辯護的權利，再次要求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趙某委托辯護人，但是，直到2013年6月2日，因為種種原因，他們還是沒有委托辯護人來為房某辯護。2013年6月3日，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檢察院通知上街區(qū)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援助中心指派河南華威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某為房某辯護。2013年6月10日，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檢察院向上街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2013年7月18日，法院審理結束。自從指定法律援助律師后，律師履行了法律援助相關義務，為房某辯護，有力地維護了房某的辯護權利。

對上述公檢法三機關的做法有兩種評價：第一種意見認為，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趙某拒絕指派或表示自行委托辯護卻沒有委托辯護人時，在不同的階段，由不同的辦案機關給予指定辯護，辦案機關各司其職，互相配合、制約。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未成年人提供辯護；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之日起，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法院在審判階段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也沒有指定辯護的情況下，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階段為其指定辯護是侵犯未成年人委托辯護權，檢察機關只應在審查起訴階段指定辯護。第二種意見認為，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未委托辯護人的情況下，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沒有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的，檢察機關發(fā)現(xiàn)后，要求公安機關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檢察機關應當對公安機關和法院指定辯護實施法律監(jiān)督。對于公安機關和法院不依法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的，人民檢察院應當依法予以糾正。被指定辯護的律師應當負責指定后該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過程的法律辯護工作，對前一個辦案機關已經(jīng)指定辯護的，后一個辦案機關不再重復指定。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階段就應當向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了解委托辯護人的情況，并告知其有權委托辯護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人民檢察院應當書面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

正確把握未成年人辯護權利的行使問題，需要厘清三個問題：一是如何理解刑事訴訟法對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指定辯護的特殊要求和程序規(guī)定。在偵查階段，審查逮捕、起訴階段，審判階段是否由不同的辦案機關來指定辯護人，他們之間的銜接和效力問題？二是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司法機關是否可以強制性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辯護？三是檢察機關監(jiān)督公安機關和法院指定辯護的程序和方式，以及檢察機關指定辯護的介入期間。

二、相關法律規(guī)定及理解

世界各國對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犯罪采取不同的刑事政策，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區(qū)別對待，著重強調司法保護和充分保障未成年人訴訟權利。聯(lián)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規(guī)定，出庭受審并替自己辯護或自己選擇律師援助，如果沒有律師援助，要通知他享有這種權利。在司法利益需要的案件中，為他指定律師援助。美國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被告人（包括未成年人）的經(jīng)濟狀況不足以聘請律師，法院應當從地方律師和領取政府工資的公設辯護人中為他提供辯護律師。德國、日本等國家建立了強制辯護制度，被告人必須有辯護人為其進行辯護，只有這樣法院的審判活動才合法有效。

我國借鑒其他國家的經(jīng)驗以及結合本國國情已經(jīng)建立了未成年人指定辯護制度，修改前《刑事訴訟法》第34條規(guī)定：“被告人是未成年人而沒有委托辯護人的，人民法院應當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毙薷暮蟮摹缎淌略V訟法》設專章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在立法上將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刑事訴訟程序相對獨立出來?！缎淌略V訟法》第266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應當保障未成年人行使其訴訟權利，保障未成年人得到法律幫助”；第267條規(guī)定：“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辯護”；第269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批準逮捕和人民法院決定逮捕，應當訊問未成年人、被告人，聽取辯護律師的意見。”《刑事訴訟規(guī)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進行了細化，第485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受理案件后，應當向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了解其委托辯護人的情況，并告知其有權委托辯護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檢察機關應當書面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第490條規(guī)定：“審查逮捕、審查起訴中，人民檢察院應當訊問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聽取辯護人的意見，并制作筆錄附卷?！?/p>

以上是修改后《刑事訴訟法》關于未成年人指定辯護的有關法律規(guī)定，著力體現(xiàn)了尊重和保障人權的原則，體現(xiàn)了對犯罪的未成年人，實行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指定辯護的司法機關由原來的“人民法院”轉變?yōu)楝F(xiàn)在的“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這表明指定辯護不僅僅在審判階段適用，更應該在偵查階段以及審查逮捕、起訴階段適用，而非僅在法院審判的最后階段來保障未成年人辯護權利。我國現(xiàn)行的對未成年人指定辯護制度，從法理上分析稱為依職權指定辯護，即無論未成年人是否向司法機關申請指定辯護，司法機關只要發(fā)現(xiàn)指定辯護的情況，都應當指定辯護。在辦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時，要準確把握訴訟程序的適用，依法保障未成年人行使其訴訟權利，以達到教育未成年人認識錯誤，增強法制觀念，重新回歸社會的法律效果。

三、如何對未成年人指定辯護以保障其訴訟權利

指定辯護制度正是落實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程序中特殊保護原則的一項重要制度，也是提高案件質量的客觀需要。在未成年人實施犯罪的案件中，他的辨認能力和認知能力限制了其不能完全自行辯護，來更好地保護其訴訟權利。然而，在司法實務中，由于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因經(jīng)濟原因或者其他原因沒有委托辯護人的，又沒有向法律援助機構提出申請的情況很多，法律規(guī)定司法機關應當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未成年人的辯護權利。

首先，在未成年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情況下，辦案的司法機關應自偵查階段起為未成年人指定辯護。偵查機關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是未成年人而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應當停止訊問并告知犯罪嫌疑人或其法定代理人委托辯護人，如果沒有委托，司法機關應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的律師指定辯護。從偵查階段起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可以讓援助律師參與刑事訴訟全部過程，保障刑事訴訟程序的公正。

其次，在偵查階段指定辯護的時間應自偵查機關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第一次訊問之時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開始進行。在第一次訊問時指定辯護也是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特殊的心理需要，不僅在程序上維護未成年人權益，而且在感情上也給予未成年人安慰，能夠消除其恐懼心理，以保障訴訟程序的正常進行。

最后，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其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司法機關申請法律援助的，法律援助機構不必審查未成年人及其代理人的經(jīng)濟狀況，只要有證據(jù)證明其未滿十八周歲，就應當提供法律援助。

四、檢察機關如何介入并進行監(jiān)督

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通過履行法律監(jiān)督職能，保證國家法律的統(tǒng)一正確實施。法律賦予的職權能對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人民法院的審判活動，依法實行法律監(jiān)督。因此，檢察機關有權對偵查機關和法院的指定辯護進行法律監(jiān)督，并對其不當行為予以糾正?；氐奖疚陌咐?，結合案情和相關法律規(guī)定，對公檢法處理本案的做法，我們贊同第二種觀點。具體分析如下：

（一）指定辯護理由的正當

本案中，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趙某表示自行委托辯護人的意思不真實、拒絕檢察機關指定辯護的理由不正當。第一，房某及法定代理人多次表示自己委托辯護人，但是一直沒有委托辯護人，可見其委托辯護人的主觀意思表示不真實；第二，公安機在偵查階段也沒有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這種做法違背了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公安機關應當為其指定辯護，檢察機關應當對公安機關的這種行為予以糾正，可以要求公安機關為未成年人指定辯護。第三，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質疑檢察機關的行為無法律依據(jù)，為未成年人委托辯護人是一項義務，并不是個人的一種私權，可以放棄，義務的不行使，不能阻止檢察機關為未成年人指定辯護。第四，被指定辯護的律師應當負責指定后房某刑事案件訴訟過程的法律辯護，對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檢察院在審查起訴階段已經(jīng)指定辯護的，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法院審理階段不再重復指定，除非有例外的情況出現(xiàn)。本案中，2013年6月3日，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檢察院通知上街區(qū)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援助中心指派河南華威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某為房某辯護，一直到法院審理結束。如果出現(xiàn)前一個辦案機關未依法履行指定辯護職責，后一個辦案機關應當及時為其指定辯護。因此，在這種情形下，檢察機關為房某指定辯護的做法是合理合法的，不僅沒有侵犯房某及其法定代理人委托辯護權，而且還保護了他們辯護權的完全行使。

（二）檢察機關介入指定辯護的期間

未成年人作為特殊的保護對象，決定了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時，在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情況下，應當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然而，一直到2013年6月3日，案件進入審查起訴階段，鄭州市上街區(qū)人民檢察院才通知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師王某為房某辯護，這種做法也值得商榷。

在司法實踐中，律師從偵查階段就開始介入刑事訴訟，能夠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申請變更強制措施，防止超期羈押，刑訊逼供等情況發(fā)生。在審查起訴階段，辯護律師可以在案件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與檢察官交流意見。在進行法庭辯論時，律師因熟悉案情，能很好地行使辯護權利，而非流于形式。所以，從實體公正的角度，體現(xiàn)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犯罪應受譴責性的不同，擁有的權利也有所差別。從程序公正的角度，未成年人不僅享有一般的刑事訴訟程序保障，并且應當賦予特殊保障，不再考慮未成年人個案的特殊性，酌定為未成年人指定辯護，而是凡是涉及到未成年犯罪人的，都必須為其指定辯護，以保障其訴訟權利更好地行使。

（三）建立指定辯護法律監(jiān)督機制

偵查階段，在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情況下，公安機關有指定辯護的義務，公安機關沒有指定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檢察機關應當要求公安機關說明理由，不指定辯護的理由不成立的，并依法予以糾正。檢察機關可以要求公安機關指定辯護，也可以自行指定法律援助的律師提供辯護。同時還要監(jiān)督法院執(zhí)行指定辯護的情況，對法院不履行指定辯護職責的情形及法律后果作出具體規(guī)定，建立程序性制裁措施。保障未成年人的訴訟權利，以使控辯雙方能夠真正平等，有效的參與訴訟，達到實質的控辯平衡。

五、小論

在未成年人指定辯護案件中，對前一個訴訟階段司法機關已經(jīng)指定辯護的，后一個辦案機關不再重復指定。檢察機關在案件進入審查逮捕階段，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其代理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檢察機關應當書面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檢察機關有權監(jiān)督公安機關和法院履行指定辯護的情況，對他們的不當行為應予監(jiān)督和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