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道格·艾林
賈里德被一陣笑聲驚醒。床頭電視里,主持人杰伊?萊諾正和一個很二的白膚金發(fā)的社會名流調(diào)侃,并不時發(fā)出陣陣嬉笑。他慢騰騰地坐起來。昨晚太多的白蘭地和過度的床笫之歡搞得他頭昏腦脹,分不清東西南北。他笨拙地摸索著,終于找到了遙控器,把電視關(guān)掉,然后睡眼惺忪地四下打量著,試圖弄清楚這是在什么地方。
一間臥室。不是他的。桑妮?洛克哈特光著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邊。銀灰色的頭發(fā)蓬亂地堆成一團,嘴巴微張,發(fā)出輕柔的鼾聲。桑妮51歲了,臉上有了魚尾紋。但她乳房堅挺,像兩只倒扣的杯子,做起愛來不亞于那些新潮女郎。實際上,還爽。
這是一場感恩的性愛。法律程序走完之前他們還要嚴格保密。對涉及大宗錢財?shù)陌缸樱ò钢螽?dāng)事人總是興高采烈,春心淫動,對促成這一結(jié)果的那個人常常感激涕零。
感謝賈里德的法律專業(yè)技巧,給桑妮?洛克哈特確立了終身的經(jīng)濟基礎(chǔ),讓她成了一名獨立、自主的富婆。遺憾的是,她比他大12歲,已經(jīng)躋身于五十知天命的行列。況且,9點整,他還要在辦公室里會見一位委托人。
真他媽的該走了!把一聲不樂意的哼哼咽回肚里,賈里德從桑妮凌亂的床上悄悄爬下來,收拾起自己的衣物。
奔馳SL500跑車沿著湖岸公路一路飛奔。天上飄著雪花。賈里德打開車載收音機,設(shè)置成自動搜索。于是只言片語的樂曲一聲低一聲高地從他耳邊飛過,大都是圣誕頌歌和鄉(xiāng)村音樂。最后終于搜索到了他喜歡的歌曲——《回到黑暗》,AC/DC樂隊演唱的。他調(diào)高音量,雙手和著激越的旋律輕拍著方向盤。
回想起昨晚的好事,他忍俊不禁,但一想到不知道能否和桑妮安排一次周末度假時,又心煩意亂起來。
一輛小型載貨卡車沿著他左側(cè)的車道隆隆駛來。直到那狗娘養(yǎng)的該剎車時非但沒有剎車,反而加大油門向他猛撞上來時,他才意識到這輛銹跡斑斑的敞篷載貨小卡的存在!
他一面急踩剎車,一面向路肩猛打方向,試圖躲過這一劫。但一切為時已晚。
小卡以每小時80邁的速度吼叫著闖過中心線,從側(cè)面猛地撞向賈里德的奔馳車,直到將它完全撞離了路面才逃開。
奔馳車沖過路邊的雪堆后,頭朝前,順著陡峭的路堤飛快地滑落下去。車上的安全氣囊和前擋風(fēng)玻璃瞬時間爆裂開來。爆裂了的安全氣囊死死裹住賈里德,讓他一時透不過氣來。
賈里德使勁推開氣囊,奮力握緊方向盤,試圖控制住沿斜坡飛速下滑的跑車。他設(shè)法躲過斜坡上的一棵樹,又斜著車身擦過另一棵。就在他以為可能已經(jīng)成功地躲過了這棵樹的一剎那——實際上車的后擋泥板掛到了一棵高高矗立的松樹上——車身突然一個大旋轉(zhuǎn),之后便失去了控制,一個跟頭接著一個跟頭翻下了斜坡。
奔馳車被松樹干玩彈球游戲似的彈出之后,重重地摔成了一團廢鐵,車兩側(cè)的玻璃窗爆了,玻璃碴噼里啪啦地撲向賈里德。在這心驚肉跳的一剎那,賈里德只覺得跑車被完全拋到了空中,然后頭朝下,尾朝上,重重地摔到了山谷底,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一陣劇烈的疼痛沿著賈里德的脊椎骨倏地涌上來,迫使他發(fā)出一聲尖厲的慘叫。因為害怕再度引起劇烈疼痛,賈里德大氣不敢多喘一口,甚至不敢眨巴一下眼睛。
天哪!他感覺不到兩條腿的存在,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怎么樣了;但是他心里明白,肯定傷得不輕。全身麻木,沒有一點知覺,說明背部可能骨折或者……
“先生?”從上面?zhèn)鱽硪粋€聲音。這聲音讓他從極度惶恐的茫然中清醒過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辟Z里德喘著粗氣說。
“嘿,我都看見了。那個狗娘養(yǎng)的根本就沒有減速。你還好嗎?”
“我不能動?!辟Z里德費力地說,“我想背部可能骨折了。快打911?!?/p>
“已經(jīng)打過了。再堅持一會兒,我車里有急救箱?!?/p>
賈里德不敢冒險扭回頭,只能從破碎的后視鏡里觀望。他看見,斜坡上有一道跑車滾落下來時留下的壓痕,一個黑影拿著一只紅色塑料箱,沿著滿是積雪的陡峭斜坡一步一滑地往下走。在跑車壓過的痕跡上,那人兩次險些滑倒,又兩次掙扎著站穩(wěn),繼續(xù)往下走。
當(dāng)那人走得再近些時,他的影子在后視鏡的玻璃碴里變得支離破碎和怪異起來,然后就完全消失了。
“你在哪兒?”賈里德咬住牙,喘著氣問。因為他每說一句話都可能引發(fā)劇烈疼痛。
“差不多了。別動。”聲音是從摔成一堆廢鐵的跑車后面?zhèn)鬟^來的,賈里德根本看不見人。
“你叫賈里德?班南,是打房地產(chǎn)官司的律師,對嗎?”
“你認識我?”
沒有回答。賈里德又朝后視鏡里瞥了一眼,看見那人扭曲、變形的身影像下來時一樣,正沿著斜坡艱難地向上爬。
“你……你要上哪兒去?我需要幫助!”
“太冒險了。”黑影頭也不回地繼續(xù)爬坡,“你的油箱漏了,你聞不著?汽車隨時可能像炸彈一樣爆炸起火!”
“可是……”賈里德咳嗽了一聲。天哪,那家伙說得對,一股難聞的汽油味直往鼻孔里鉆,嗆得他喘不過氣來。
“等等!回來,你這狗娘養(yǎng)的!別丟下我!我有錢!我給你錢!”
一提到錢,爬坡人停住腳,轉(zhuǎn)過身來。因為是在樹蔭里,賈里德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更讓你滿意的是,”賈里德繼續(xù)說,“我給你1萬美元,現(xiàn)金,只要你把我從車里弄出去。還有——”
“1萬美元?你就值那么點錢?”
“不!聽我說,我的意思是,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這時,一絲光亮閃過。一剎那間,賈里德看清了爬坡人的臉。好熟悉?。∫郧霸谀膬阂娺^,要不就是……無邊的恐懼讓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那一閃的光亮其實是一縷火苗。爬坡人點燃了一根香煙?!班蓿系郯。 辟Z里德舔了舔嘴唇,喃喃地說,“你要干什么?等一等,拜托了?!?/p>
“上帝?。俊迸榔氯送祥L聲音,學(xué)著他的腔調(diào)說,“等一等?拜托了?這就是你能說得最好的?我還以為你們這些訟棍都是些多嘴快舌的家伙呢!”
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煙頭一閃一閃地發(fā)出櫻桃紅的光亮。賈里德惶恐地注視著吸煙人的一舉一動:他慢慢磕去煙頭上的灰,然后輕輕一彈,香煙被高高地彈到了空中,夜色里,淡淡地劃出一道彎彎的弧線,然后拖著紅紅的尾巴,緩緩地落下來。
賈里德的尖叫再次引發(fā)他脊椎骨撕心裂肺的劇痛。但他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阻止那個煙頭,再大聲的叫喊他也愿意。
多伊爾?斯塔克把他那輛沒有標志的汽車丟在路邊,之后的100碼,他是沿路肩一路小跑來到事故現(xiàn)場的。按照州北部的標準,這是一起惡性交通事故。瓦爾哈拉縣的一輛消防車橫停在公路的一條車道上,堵塞住這條車道。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員,赫斯特和范?杜增正在指揮疏導(dǎo)消防車周圍的交通。范遠遠地就向多伊爾揮揮手,算是打招呼;多伊爾手指點了一下,以示回答。
黃色警戒帶從消防車的保險杠上拉出,一直拉到插在路邊雪堆里的木樁上,再跨過雪堆延伸下去,在被雪覆蓋的路堤上拉出一段警戒隔離區(qū)。
齊娜?雷德芬偵探蹲在消防車后面,把戴著連指手套的手放在排氣筒上取暖。她里面穿一件高領(lǐng)毛衣,下身穿牛仔褲,外面罩一件印有“警察”字樣的約翰尼?卡什尼龍黑色風(fēng)雪大衣,一頂拉下來到黑色高地警衛(wèi)團帽護著兩只耳朵,也算得上一個地地道道的“便衣警察”了。就連那雙格斗靴都是貨真價實的勞普羅牌。靴子的右踝骨處別著一把費爾貝思短劍。
“斯塔克警長,”齊娜挺起5英尺5英寸高、140磅重的身體,擺出一副打斗的架勢,“嚯,那只眼怎么了?”
多伊爾身高6英尺,雖然顯得有點矮小,但很結(jié)實。他淺棕色的頭發(fā),灰色的眼睛,左眉宇上方一塊膠布格外惹眼。
“給小曲棍球皮卡游戲當(dāng)裁判弄的?!倍嘁翣栒f,“10歲的孩子們在電視上看曲棍球看得太多了。事故情況怎樣?”
“一輛汽車沖過路堤,一路翻滾,跌至山谷底,然后爆炸、起火,最后汽車燒得只剩下骨架,駕駛者也在車內(nèi)被燒死了。另外,我可沒有說你閑來無事,只是想借你的慧眼來看一下。”
“這話我愛聽?!倍嘁翣枌W(xué)著她尖刻的語氣,點點頭。齊娜調(diào)到瓦爾哈拉警局之前,已經(jīng)在弗林特工作了4年,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偵查員,只是這回有些事情讓她感到有點蹊蹺。
車流在遠處路肩上緩慢通過。多伊爾不慌不忙地轉(zhuǎn)過身來,進入警戒隔離區(qū)。車上的司機們呆子一樣瞪大眼睛看著,想知道這兒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多伊爾理解他們的心情。
車道中心,兩股黑色的剎車痕跡交織在一起,接著又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撕裂開了路邊的雪丘?!笆钦l報的警?”
“一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爬上山時才發(fā)現(xiàn)了車的殘骸,時間是上午10點左右。我們抓住了一個好時機。從這兒的路邊根本看不到它,而且,如果昨天夜里雪下得再大點,這個可憐的家伙可能就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被人發(fā)現(xiàn)了。在車子滾落的坡上,我標出了些腳印?!彼I(lǐng)他去一條崎嶇不平的人行小道上,之后又來到護路堤上,“這些都是……好了,你自己看吧。”
多伊爾爬上雪堆,下面的事故現(xiàn)場一覽無遺。雪地上,奔馳車滾下去時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跡和被壓斷的樹枝沿斜坡一直綿延到山谷底,被燒焦的車架散落在那里。眼前的這堆廢銅爛鐵,曾經(jīng)可是德國先進的汽車工程技術(shù)制造出來的價格不菲的臻品??!燒焦的奔馳車周圍是一大圈被熏得狼狽不堪的黑土。
喬妮?賈維茲,聯(lián)合調(diào)查處唯一的技術(shù)人員,正彎著腰,趴在汽車里,盡職盡責(zé)地給遇難者拍照。即便在現(xiàn)在這個距離,多伊爾也能看見焦尸裸露的牙齒,聽見他大張著嘴巴無聲的慘叫。死尸的頭頂有幾塊燒焦的皮肉,透過皮肉,露出幾塊白骨……
媽的!他最怕見燒傷現(xiàn)場,那恐怖的場面讓他久久不能忘掉;還有那惡心的焦臭味,附著到你的衣服上,幾天都散不了。在底特律,警察管燒焦的尸體叫“酥脆的生物”。但,這是北方,在這里,在多伊爾工作的單位,沒有人拿它們開玩笑。對命喪火海的死者,沒什么好笑的。永遠沒有。
多伊爾小心翼翼地從斜坡上爬下來,注意到跑車壓過的雪地上留下了參差不齊的腳印,“貨車司機到這兒來過?”
“貨車司機根本沒停車,”齊娜說,“他發(fā)現(xiàn)這輛車時,車上還冒著煙,他不能肯定是什么東西,但是覺得應(yīng)該有人去看看?!?/p>
“10點鐘時還在冒煙?知道事故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嗎,喬妮?”
“準確地說是在昨晚12點前后,頭兒,允許有一個小時的誤差?!辟Z維茲沒有轉(zhuǎn)身。她高挑的身材像根鞭子,為了給車子里面拍照,她不得不把自己疊成個大問號,“汽車和尸體現(xiàn)在摸上去雖然都涼了,但比周圍的溫度還是要高10度。從蓋洛德來的州警察局犯罪現(xiàn)場小組已在路上了,隨時可能到達?!?/p>
“好了……”多伊爾慢慢轉(zhuǎn)過身,說出自己對事故現(xiàn)場的判斷,“有一輛奔馳車,午夜時分飆車飆出了公路,然后車毀人亡?;钤撍蛘呤撬姑?!”
“當(dāng)然是他?!眴棠菡f。
“好吧,那么就是他了。我在休息日干嗎要被叫到這個地方來呢?”
喬妮默默地從車旁走開,現(xiàn)出燒焦的尸體和駕駛座這邊車門上的一道深深的凹痕。
“哇!”多伊爾低聲驚嘆,彎下腰,以便靠得更近些,開始仔細研究這道凹痕,“兩車相撞留下的,有紅漆痕。樹弄不成這樣。這才能解釋得通公路上那兩道剎車痕跡……”他突然不說話了,兩只眼睛直盯著車尾:一個深紅色滴液形成的圓圈,像是噴射的血滴噴灑而成。
“是塑料顆粒?”多伊爾說,“也許是車尾燈的?”
“不是。車尾燈玻璃是萊克桑牌的,材質(zhì)是聚碳酸酯,”喬妮說,“這些顆??隙ㄊ蔷郾芸赡苁撬芰掀屯?,小號的那種,大概一兩加侖的吧,就像你們家電鋸或者割草機用的那種。這油桶肯定不是車上的。我已經(jīng)收集了些殘留物,供化驗用?!?/p>
“我看到的是,直到那輛車撞上了奔馳車后,才留下它的剎車痕跡?!倍嘁翣柍了嫉溃皬陌己鄣纳疃瓤?,兩輛車肯定都在高速行駛,第二輛車突然一個急剎,死死地頂在奔馳車的側(cè)面,以足夠大的力量將它推過雪堆……”
“他絕對是運氣好,沒有也從這兒翻下去?!饼R娜說。
“可能不是運氣好吧,”多伊爾抬頭凝望著通往公路的斜坡,“要是他沒有撞上奔馳車的話,從坡上滾下來的肯定是他自己。這地方夜里又沒有多少車輛,所以,他要么是踩錯了剎車,要么就是酒喝多了,或者開車睡著了之類,而奔馳車又交上了萬分之一的倒霉運,擋了他的路,要么就是……”
“根本沒有失控。”齊娜隨著多伊爾朝坡上注視的目光,點點頭,“你認為他是故意撞的?”
“我跟你說,偵探,干嗎不回到上面,看看路邊雪地上有沒有車輪印,或者排氣筒留下的污漬,看第二輛車是不是停在那兒專候奔馳車的到來?!?/p>
“天哪,”喬妮喃喃地說,“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成心要撞這個可憐的家伙,然后提著汽油桶下來,點著了他?”
“我也不想是這樣,可事實就是這么回事?!倍嘁翣枅远ǖ卣f,“死者的身份確認了嗎?”
“車子是用賈里德·班南和勞倫?班南的名字共同注冊的,地址是瓦爾哈拉縣?!?/p>
“賈里德?班南?”多伊爾吃驚地重復(fù)道,“見鬼,我認識這家伙,和他打過壁球。”
“你們是朋友?”
“不,只是認識。他是個律師,從州南部搬來的,主要打房地產(chǎn)官司?!?/p>
“是一個雅皮士律師呀?”齊娜說,“我該撤回犯罪現(xiàn)場小組了吧?”
教室的門半開著。多伊爾舉起拳頭剛要敲門,又猶豫起來,很奇怪里面怎么那么安靜。他好奇地朝里面望了望,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留著一頭黑色稚氣短發(fā)的女人正在上課。教室里鴉雀無聲,只有她的嘴唇在動,10根指頭或隱或現(xiàn)地比畫著,和12個全神貫注的孩子進行著熱烈交流。孩子們也用同樣嫻熟的手語回答她,說話時根本聽不見一絲聲音。
看上去有點像是在奧運會上看擊劍比賽,銀白色的影子飛快地忽閃著,肉眼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女人迅速地瞥了多伊爾一眼,皺了一下眉頭,問:“有什么事嗎?”
“對不起,如果你是班南博士的話,我們需要占用你幾分鐘時間。”
“我正在上課?!?/p>
“夫人,真的不能等啊?!?/p>
“我的天哪,”勞倫輕輕地說,“你肯定是賈里德嗎?”
“身份證不能證明一切,但他攜帶的是你丈夫的身份證,開的也是你丈夫的車?!?/p>
“賈里德右手上戴的是一枚密歇根大學(xué)戒指,”勞倫主動提供信息,“那位駕駛者……?”
多伊爾點點頭。他們現(xiàn)在是在縣特殊教育學(xué)校班南博士的辦公室里。房間的三面立著直達天花板的書架,班南博士的文憑和她在教學(xué)中的各種獎狀,整整齊齊地陳列在第四堵墻的隔架上。多伊爾注意到,房間里沒有一張照片。
“我沒有看見有結(jié)婚戒指,”齊娜說,“他一般戴嗎?”
“我們分居了?!眲趥愓f,“天哪,我簡直不能相信。”
“班南女士,你沒事吧?”多伊爾問道,“我能給你倒杯水或者什么的嗎?”
“不用,我……只是有點發(fā)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你丈夫在城外幾英里處的公路上遭遇車禍。司機肇事逃逸。你丈夫的車大概在昨天夜里,也許12點吧,沖下陡峭的路堤,當(dāng)場死亡。我們?yōu)槟闶ゼ胰烁械诫y過?!?/p>
勞倫緊閉雙唇,顯然是在強烈抑制自己的感情。多伊爾心想,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亭亭玉立,像一棵披著黑發(fā)的柳樹,肌膚細膩,像個瓷娃娃。
但不易碎。在聽到丈夫的死訊后,她像一個職業(yè)拳擊手被對方重重擊了一拳,一陣震動過后,又顫巍巍地站穩(wěn)腳跟,掩飾住自己的創(chuàng)傷。
一分鐘后,她深吸一口氣,細心地把上衣拉平整。
“你說是有人把賈里德撞下了公路。那個司機后來怎么樣了?”
“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夫人。你知道你丈夫昨晚為何會在那條路上嗎?”
“不知道。我和賈里德去年就分居了。除了要和律師討論事情外,我很少見到他。怎么了?”
齊娜不無疑慮地看了多伊爾一眼。多伊爾點了一下頭。
“從斜坡上的痕跡看,撞車不可能是偶然的,班南博士,”齊娜說,“你知道為什么有人想要傷害你丈夫嗎?”
“嘿,等等,”勞倫舉起一只手,“你是說有人故意撞了他的車?”
“現(xiàn)在還不能肯定,夫人?!倍嘁翣栒f,“但是證據(jù)傾向于這點?,F(xiàn)在,我們只是把它當(dāng)一樁疑似謀殺案處理?!?/p>
“明確地說,告訴我們你昨晚的行蹤。你不介意吧?”齊娜問道。
勞倫不客氣地看了齊娜一眼,“我整個晚上都在家。一個人。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夫人?!倍嘁翣柌遄斓?,“這完全是例行公事。我們可不是敵人?!?/p>
勞倫把臉扭過去一會兒,“好吧。你們還有什么問題,我們現(xiàn)在一并把它處理完?!?/p>
“你說你們?nèi)ツ昃头志恿??”齊娜問道,“法律上提出離婚申請了嗎?”
“分居以后我們就提出了。是去年春天,3月吧,我想?!?/p>
“你們有孩子嗎?”
勞倫猶豫了一下,“沒,沒有孩子?!?/p>
“沒有孩子牽扯進來,法院60天就可以判你們不追究過失離婚。你丈夫?qū)﹄x婚提出異議了嗎?”
“只是在財產(chǎn)上提出了異議。賈里德掙錢比我多,所以他深以為自己有權(quán)得到較大的份額。他不斷提出新的要求。”
“密歇根是個共有財產(chǎn)州,”多伊爾插話道,“不管誰掙得多,妻子理應(yīng)得到一半。”
“警長,雖然我丈夫主要是打房地產(chǎn)官司,但他也是辯護律師,在法庭上你要想打贏他是不劃算的。上周二,我們進行了最后一次交涉。他要了一個價,我接受了?!?/p>
“但對此你不開心?!?/p>
“離婚很少有人開心?!?/p>
“你們是后來才搬到北方來的,是吧?”多伊爾問道,“什么時候搬來的?”
“兩年多之前吧?!?/p>
“原因是什么?我指的是搬家?!?/p>
“原因?”勞倫眨了一下眼睛,但沒有回答。
這是一次碰撞,齊娜想。盡管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順便說一句,我認識你丈夫。”為了打破沉默,多伊爾說,“我和他打過幾次壁球?!?/p>
“還有呢?”勞倫面帶古怪的微笑問道。
“還有什么?你笑什么?”
“賈里德是我見過的好勝心最強的男人。他打贏你了嗎,警長?”
“在速度上他勝了我。有兩次。”
“他犯規(guī)了?”
“他不必犯規(guī),他比我靈活。你怎么問這個問題呢?”
“賈里德是那種非常輸不起的人。有一次我和他打網(wǎng)球,把他打敗了,他就當(dāng)著100多名旁觀者的面,把球拍砸了。一周后,我提出了離婚申請?!?/p>
“就因為一場球賽?”齊娜揚了揚眉毛。
“這說明他有多么孩子氣。我意識到,賈里德永遠也長不大,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我想出來?!?/p>
“現(xiàn)在你如愿以償了?!饼R娜說,“這場意外事故,會影響你們的財產(chǎn)處理協(xié)議嗎?”
“不知道。錢只是對賈里德來說重要,我不是很在意?!?/p>
“對你來說錢不是問題?”齊娜隨口問了一句。
“偵探,我贏得了自由。這值多少錢?我們可以結(jié)束了嗎?5分鐘后我還有課?!?/p>
“博士,我們再約吧。”多伊爾建議道,“但現(xiàn)在還是休息一下吧?!?/p>
“幫助殘疾孩子的工作對我也有益處,警官,它讓你腦子里總有問題思考。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閑坐下來瞎想?!?/p>
“你確實不用悶悶不樂地瞎想,夫人?!饼R娜說,“如果不介意我說的話,你對待這件事的態(tài)度相當(dāng)冷靜。”
“我每天都有很多問題要處理。這是一群永遠聽不見音樂、聽不見媽媽的聲音的孩子,一群只有愛罵人的父母的孩子。上周,我不得不對一個只有8歲的孩子說,她的化療失敗了,她很可能見不到今年的圣誕節(jié)了。這是個多么殘忍的事情,但是……”勞倫做了一個令人幾乎無法理解的聳肩動作。
“這樣的事情相當(dāng)麻煩?!饼R娜承認道。
“太陽早上照樣升起,不管你愿不愿意?!眲趥悎远ǖ卣f,“我們該結(jié)束了吧?”
“還有最后幾個問題?!倍嘁翣栒f,“你丈夫有過好幾次交通傳訊,主要是超速。作為司機,他很魯莽嗎?”
“賈里德大腦反應(yīng)很快,從不撞人。不過,每次出行都由萊?曼斯開車。我討厭那輛該死的汽車?!?/p>
“他卷入過和其他司機的矛盾沖突嗎?”
“你指的是公路暴怒行為嗎?他開車經(jīng)常惹人不愉快,不過很少停下來和人爭吵,他覺得把他們晾在塵土里更開心。”
“這讓我們又回到了第一個問題?!倍嘁翣栒f,“你能想象出有誰可能想要傷害你丈夫嗎?”
勞倫猶豫了一會兒。又一次碰撞,齊娜想,盡管沒有第一次激烈。
“沒有人。”勞倫謹慎地說,“只要你不和他打網(wǎng)球,不和他在法庭上兵戎相見,賈里德還是一個蠻瀟灑帥氣的家伙。你要是想知道他和哪些委托人之間有摩擦,盡管去問他的同事們,他們比我清楚。他和萊曼、格林合伙,在鬧市區(qū)?!?/p>
“你怎么樣,夫人?”多伊爾問,“那輛奔馳車是你們的共同財產(chǎn),所以至少也有這種可能,你丈夫并不是要被加害的對象。你有問題嗎?比如像受到恐嚇、威脅,或有暗戀你的人之類?”
“沒有。”
“你的學(xué)生呢?”齊娜問,“從名單上看,你的學(xué)生包括了有心理障礙的和有聽力障礙的。他們中間有沒有有暴力傾向的,或者也許有對你過分情深的?就像報紙上說的許多師生調(diào)情之類的情況?!?/p>
勞倫指尖輕叩著桌面,和齊娜的目光對峙了片刻。
“你們倆真有意思,”勞倫突然冒出一句,“通常男的扮演帶挑釁性的‘壞警察,女的扮演悲天憫人的修道女,你們倒好,角色顛倒了,也不錯?!?/p>
“多謝了。不過我想,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饼R娜說。
“正如我肯定你知道的,雷德芬偵探,我的學(xué)生有些是有行為性問題,讓他們不能進入普通學(xué)校,但是他們中沒有一個有理由想要加害賈里德或者我。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上下一節(jié)課之前單獨呆一分鐘。拜托了?!?/p>
“當(dāng)然,夫人,”多伊爾站起身來說,“我為我們問問題的語氣向你道歉。班南博士,我們也為你失去丈夫感到遺憾?!倍嘁翣栂蛩f上一張名片,“如果再想起什么,請給我打電話,不論白天還是黑夜?!?/p>
走到門口,齊娜又猶豫了。
勞倫揚一揚眉,問:“還有別的事嗎,偵探?”
“你剛才提到的那個孩子,你告訴她她的癌細胞轉(zhuǎn)移了時,她怎么說?”
“她……她問她父親能不能過一個早圣誕節(jié),這樣她可以把自己的玩具送給朋友?!?/p>
“天哪!”齊娜喃喃地說,“你怎么搞的,把這樣的事告訴一個孩子?”
“偵探,像電影《泰坦尼克號》里的按疾病輕重緩急分類的類選法已有些時日了?!眲趥愰L長舒了一口氣,坦白地說,“盡可能地去保護這些孩子們吧,還有這個受到虐待的女人。5點鐘了,你下班回家,倒上一杯烈性白蘭地,然后慢慢翻開一本你愛看的書。”
“明天,太陽照樣升起,”齊娜接著說,“每天都這樣,不管你愿不愿意?!?/p>
走廊上,多伊爾瞥了一眼齊娜,“什么?”
“我最討厭非得把案情告訴那些妻子們。她們又是鼻涕又是淚的,讓人看著難受?!?/p>
“這位女士已經(jīng)習(xí)慣了處理壞消息。”
“她也習(xí)慣了打躲避球。要不就在回答我們的問題之前重復(fù)我們提的問題,爭取時間,要不干脆不回答。”
“她取得過心理學(xué)和特殊教育方面的學(xué)位,在這方面,她可能比我們強。還有別的事嗎?”
“她的衣服非常昂貴卻不顯張揚,相貌姣好卻打扮得像個女教師?!?/p>
“她就是個女教師。我們呢,時裝警察?”
“不是,警長,我們是認真得要死的破警察。關(guān)于這位女士,我要說幾處不合情理的地方。如果連自己丈夫被燒死都不能撼動你的冷漠,還有什么能讓你上心呢?”
“你認為她可能和她丈夫的死有關(guān)?”
“關(guān)于此事,我們還是先回到你的問題上來吧。下一個是誰?”
“她說對賈里德可能構(gòu)成威脅的人,班南的同事們了解一些。”
“哇,又是律師?!饼R娜抱怨道,“我寧可用帶倒鉤的金屬潔牙線潔牙?!?/p>
萊曼、巴克斯代爾和格林辯護律師們的辦公室在瓦爾哈拉縣的鬧市區(qū)——現(xiàn)在叫老城——舊蒙哥馬利?沃德公司大廈的最頂層。歷史上這兒是居民區(qū)的中心。
新型的箱式商店、沃爾瑪超市、家得寶超市,還有其他的商業(yè)形式都在郊區(qū),像新興的大都市一樣,沿著密歇根湖岸延伸。新的融資、新的勞動力為城市送來了新的營養(yǎng);底特律和西雅圖來的流亡者們脫離開舊的城市,帶著高新科技向北方擁來,也帶來了更多的活力。
然而,老城依然像二戰(zhàn)前那樣,磚鋪石砌的街道,古色古香的球形路燈,19世紀的建筑被巧妙地修復(fù)成維多利亞時代的屋頂,鐵鑄的店面、閃閃發(fā)亮的櫥窗裝扮出圣誕節(jié)的氣氛,還有那尖細刺耳的圣誕頌歌,在冬日寒冷的空氣中四處回蕩。啊,這就是瓦爾哈拉的圣誕節(jié)!
湖濱大道為游客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海港風(fēng)光和大湖美景。白色的冰凌漂浮在黝黑的水面上,綿延數(shù)百英里,直到天涯。
這樣的好景致,當(dāng)?shù)厝藳]幾個顧得上多看一眼,但這兩個警察卻不免要駐足流連?;氐奖狈郊亦l(xiāng)之前,他們在南密歇根峽谷地區(qū)工作。多伊爾在底特律,齊娜在弗林特。在他們看來,這里的美景是值得慢慢欣賞的。
最近在房地產(chǎn)業(yè)的帶動下,萊曼和格林律師事務(wù)所得到了全面復(fù)興,成了人們熙來攘往的地方。這里的辦公區(qū)被分隔成一個個玻璃小間,每一小間都用橡木裝框,再鋪上米色地毯??蛻艚哟幰簧乃箍暗募{維亞家具,墻上掛著原創(chuàng)的美術(shù)作品。多伊爾出示了警徽后,接待員用蜂鳴器通知馬???萊曼來到前臺。他,才30來歲,頭頂上細長的亞麻色頭發(fā)已過早地稀疏起來。他的穿著看起來很隨便:上身一件襯衣,沒穿外套,沒打領(lǐng)帶,下身一條寬松的褲子,腳上一雙平底便鞋,沒穿襪子。純粹一個瀟灑的新潮法人打扮。
“有何貴干,警察先生?”
“事實上,是警長。我聽說賈里德?班南在這兒工作?”
“沒錯,他是合伙人之一。今天上午缺席了一次法庭上的宣誓作證。有問題嗎?”
“也許我們最好到你辦公室談?wù)?,萊曼先生。雷德芬,你在這里等著。如果需要,我會給你打電話?!?/p>
“快點,我等著?!饼R娜嘆了口氣。多伊爾和萊曼在走廊的盡頭消失后,她靠到前臺柜臺上,“有咖啡機嗎?”
“那邊拐角處。我給你……”
“別起來,”齊娜說,“你正忙,我無所事事。我也給你倒一杯?”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苯哟龁T說。
“我請客?!饼R娜眨了下眼睛,“都是職業(yè)女性,理應(yīng)互相關(guān)照,不是嗎?”
“賈里德死了?上帝??!”萊曼跌坐進古色古香的辦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說,“上周六我們還一塊兒打高爾夫球呢。實在不能……”
多伊爾看了萊曼一眼。
“我們一塊兒坐飛機去弗林特,那里有一個室內(nèi)球場?!比R曼心不在焉地說,“這好像不可能,賈里德有那么大的活力……他酗酒了?”
“他喝酒很厲害嗎?”
“不盡然。盡管他愛熱鬧,而且……聽我說,我只是想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p>
“我們都一樣,萊曼先生。顯然,你的合伙人是一起肇事逃逸案件的受害者??赡苁切钜獾?。班南先生在這兒做哪種工作?”
“主要負責(zé)不動產(chǎn)案子。也是一個中介人,以中介身份促成交易,安排融資,解決這方面的法律糾紛。這一方面,他是我們這里的佼佼者,很幸運我們吸納了他?!?/p>
“但是后來,在絕大多數(shù)的交易中,至少有一次是不愉快的——”
“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你談?wù)摪嗄限k的案子,警長。我們有律師/委托人特權(quán)運用?!?/p>
“我并不要求詳情?!?/p>
“即便如此,為了公司的名譽,還是慎重些——”
“聽好了,萊曼先生!有人把你同事的車撞下了公路,跌進了深谷,然后被點火活活地?zé)懒耍隳芟胂髥???/p>
“我的天哪!”萊曼用指尖按摩著眼睛,喃喃地說道。
“我不要求你違犯特權(quán)運用,但在可能因觸及這些案子或當(dāng)事人而引起麻煩的問題上,我們可以講點策略?!?/p>
“不那么容易啊。賈里德專門搞的就是些難度大的案子?!?/p>
“把難度鑒定一下?!?/p>
“雙方當(dāng)事人有矛盾的財產(chǎn)案,取消了抵押品贖回權(quán)的財產(chǎn)案,還有涉及離婚期間財產(chǎn)處理的案子。賈里德喜歡頂風(fēng)冒雨。他先激怒對方,直到對方怒不可遏,然后提出限制令申請,或者訴請對方進行賠償。這樣通常使對方的生活苦不堪言,直到對方束手就范,同意結(jié)束爭端?!?/p>
“他這樣成什么了?你們的職業(yè)殺手?”
“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職業(yè)殺手?!比R曼承認,“他辦公室墻上的標語寫得再清楚不過了:拒絕失敗。他很少失敗。”
“這樣可能讓他樹敵很多?!?/p>
“也讓他賺錢不少。不動產(chǎn)法本來就是個粗暴的游戲,而賈里德又是團隊里不可或缺的家伙,即便在內(nèi)心深處他讓你有些發(fā)怵?!?/p>
“你害怕他?”
“我沒有理由害怕他,我們畢竟是同事。不過,在法庭上,在談判桌上,他都是一個殘忍的對手,既不仁慈也不手軟。”
“我想象得出來。”多伊爾點點頭,“你能給我提供一個最不滿意的客戶的簡要報告單嗎?”
“布奇?洛克哈特應(yīng)該首當(dāng)其沖?!比R曼說,雙手的手指架接在一起。
“是那個凱迪拉克車的經(jīng)銷商嗎?以前在雄獅隊打后衛(wèi)?”
“就是那個布奇。在他和前妻桑妮的離婚協(xié)議訴訟案中,賈里德做桑妮的代理人。依仗專業(yè)技巧,賈里德取消了他們的婚前協(xié)議,最后以桑妮獲得財產(chǎn)的一半而結(jié)案。6年的婚姻賺了1400萬!”
“好家伙!我猜布奇一定很不高興。”
“布奇揚言,拿他宣誓作證時的話說,要‘扭下賈里德的腦袋,再塞進他的屁股里。說這話時,他顯得異常憤怒。當(dāng)然,從法庭錄像上看,賈里德也勃然大怒起來。當(dāng)天,布奇的律師讓他們和解了,但是,事情并沒有完。賈里德和桑妮?洛克哈特……”
“一直在慶祝他們的勝利?”
“就搞上了。對于賈里德來說,這差不多是老規(guī)矩了。”萊曼嘆息道,“桑妮住在布魯克賽德,昨天夜里,賈里德可能就是從她那兒回來的?!?/p>
“布奇知道他們這種關(guān)系嗎?”
“我想他知道。賈里德和桑妮對此事從不避諱?!?/p>
“我們會關(guān)注他們的?!倍嘁翣桙c點頭,“還有誰?”
“賈里德最近一段時間在為弗格森家促成一筆生意。三個兒子要賣掉家族的農(nóng)場,老父親不同意。賈里德設(shè)法讓兒子們宣布老父親為無行為能力的人。他們最終打贏了這場官司,所以弗格森先生在法庭上公開威脅說要殺了他。就我個人來看,老頭兒是認真的。”
“這個,我們也會進行調(diào)查。還有別的嗎?”
萊曼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說:“賈里德還處理過一樁離婚案,這樁案子內(nèi)定下周舉行最后聽證會。是埃米爾?賴澤和羅茜?賴澤的離婚案。他們在盧西恩角有一家造船廠,叫孤松造船廠?!?/p>
“這又是什么問題呢?”
“在船廠關(guān)閉的時間問題上有些……不一致。10年前,埃米爾?賴澤買下了這家船廠,并進行了擴建,經(jīng)營得還不錯,后來娶了個當(dāng)?shù)毓媚?,可是現(xiàn)在他們要分道揚鑣,還要現(xiàn)金分賬。然而他們的女兒正好這時病得很厲害,埃米爾想把這事推遲一段時間,可是賈里德看準的那個買主不能等,埃米爾的妻子也想立刻了結(jié)他們的婚姻,拿錢走人。賈里德答應(yīng)為她促成此事?!?/p>
“后來怎么樣了?”
“對不起,接下來的事肯定屬于律師/委托人特權(quán)?!?/p>
“律師,你想要對我說些什么嗎?”
“警長,你我心里都明白這是制度。比起該說的,我說得已經(jīng)夠多了?!?/p>
“好吧。洛克哈特、弗格森和賴澤都在我的名單上了。其他還有誰?”
“排在前三位的就是他們仨。我再翻一翻賈里德的文件夾,如果看到其他可疑的人,我會把他們標出來?!?/p>
“班南的妻子怎么樣?她說他們要離婚了。他們家庭和睦嗎?”
“沒有一個要破碎的家庭會和睦,不過他們倆都是高級白領(lǐng),討論離婚事宜的時候雖然互相態(tài)度非常冷淡,但還算禮貌。我現(xiàn)在正在處理——以前一直在處理——他倆離婚事宜方面的文案工作?!?/p>
“雙方的?”多伊爾問,感到很奇怪,“這不反常嗎?”
“他們唯一的爭端就是協(xié)議離婚的條件。在我做仲裁的幾次會談中,他們對這些條件進行了反復(fù)推敲,上周已經(jīng)基本定下了?!?/p>
“雙方都滿意嗎?”
“毫無疑問,賈里德滿意,勞倫顯得有些勉強。自從上大學(xué)以來,我和賈里德一直是朋友,他跟他的不論哪一任女友之間的趣事,我都能給你說出幾件,包括桑妮?洛克哈特在內(nèi),唯獨他的妻子我連一件都講不上來。他從來不談?wù)撍2贿^我確實知道,幾年前他們之間……出了點特別棘手的問題?!?/p>
“哪一方面的?”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在州南部時,賈里德的律師事務(wù)所辦得的確很成功,我們沒有吸納他。后來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想重新開始?!?/p>
“是試圖挽救他的婚姻嗎?”
“賈里德從不把婚姻當(dāng)一回事?!?/p>
“他妻子把婚姻看得認真嗎?我們應(yīng)該把她考慮在內(nèi)嗎?說不定她有男朋友了?”
“警官,這個我真幫不上忙。就像我說的,我實在不了解她。見了她時,我感到很驚訝。她體態(tài)優(yōu)雅,但根本不是賈里德想要的那種女人。他喜歡熱情、奔放、有氣質(zhì)的那種,而勞倫恰恰相反,淡定、睿智,且性格孤僻。在他們討論協(xié)議離婚條件的這段時間里,我見她的次數(shù)比他們……哎呀!”
“怎么了?”
“他們的協(xié)議還沒有定稿。”萊曼皺著眉頭說,“我們只對細節(jié)問題做了推敲,但是雙方都還沒有簽字,也沒有留下什么可以作為憑證的東西。”
“是這樣?那會怎么樣?”
“無效。協(xié)商好的一切都無效,不論什么時候,賈里德的新愿望都無效。就目前的現(xiàn)狀看,勞倫還是賈里德的妻子,也是他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她將得到他的全部財產(chǎn)?!?/p>
“就我們談話涉及到的,有多少?”
“我真的不能——”
“只是大概地估計一下,拜托了。”
“那好吧。他的個人財產(chǎn)和投資大概是……粗略地說有250萬美元,還有數(shù)目可觀的人壽保險。全部加起來大概有500萬美元?!?/p>
“乖乖?!倍嘁翣柎蛄藗€呼哨。
“事實上,恐怕眼下我能對你說的就這么多,”萊曼站起身來,“今天的事務(wù)結(jié)束后,我會把所有可疑當(dāng)事人的信息傳真給你。”
“律師,我對此將不甚感激。至于班南的死,有可能是他殺,這個你知我知就行了?!?/p>
“天哪!我甚至差點忘了這檔子事了,更甭說告訴別人了?!?/p>
“謝謝你抽空接受我的問詢,萊曼先生。對你的合伙人,我深感遺憾?!?/p>
“我也是,警官?!比R曼悶悶不樂地搖了搖頭,“我也是?!?/p>
齊娜在路邊人行道上等多伊爾出來,一起向多功能越野車走去。“有收獲嗎?”齊娜問。
“滿載而歸。班南不止和桑妮?洛克哈特有染,還和其他大多數(shù)女委托人關(guān)系曖昧。最近,他的小命至少有兩次受到威脅。還有,他的遺孀很可能繼承他500萬的遺產(chǎn)。你和前臺聊得怎么樣?”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班南沒有搞她,不過要搞,當(dāng)然能搞上。他是個談判殺手,喜歡激怒對方。上周,他和合伙人還有過一場激烈的爭吵?!?/p>
“和萊曼?為什么?”
“她不能肯定。那些光鮮的玻璃辦公室看上去敞亮無比,實際上很隔音。那一次班南夫人就等在前臺接待處,賴澤兩口子前腳剛走,賈里德和萊曼就吵起來,所以爭吵可能和他們其中的一個有關(guān)?!?/p>
“或許是別的事?!?/p>
“不論什么事,她說那一次他倆吵得特別厲害,連玻璃都震得咯咯響?!?/p>
“顯然還不夠響。還有別的嗎?”
“從各方面講,班南的委托人都喜歡他,特別是女的。他從沒給我打過電話,我都有點眼紅了?!?/p>
“你不喜歡律師。”
“我只不喜歡離婚案的律師。下一步干什么?”
“在洛克哈特兩口子還沒來得及通氣之前,我們分頭去會會他們。我去迷惑桑妮,你去勾引布奇?!?/p>
“只是不能對他逼供?”齊娜說,“他在雄獅隊打球時,雄獅隊正爛著呢。”
“你在騙我吧?”布奇?洛克哈特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歡喜,咧開嘴笑著說,“那個狗娘養(yǎng)的、說大話的家伙死了?千真萬確?”
“恐怕是真的。”齊娜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說。這是在布奇的辦公室里,從陳列室上五級臺階,就是他的這間玻璃墻辦公室。從這里,你可以望見锃光瓦亮的凱迪拉克轎車一字兒排開,足有一個足球場那么長。洛克哈特現(xiàn)在的體重又增加了50磅,比打球那會兒發(fā)福多了,看上去儼然一只穿著剪裁考究的絲綢西裝、頭發(fā)染成黑色的大河馬,只是一臉過于完美的笑容顯得有些不自然。
“他開什么車?”洛克哈特問。
“奔馳跑車。”
“越來越上檔次了。一個自以為了不起的雅皮士竟然命喪他的德國造跑車,要是開一輛我的凱迪拉克,也許能幸免于難。”
“洛克哈特先生,事實上我們認為這不是一場意外事故,而是被肇事逃逸的司機有意撞的。說說昨晚10到12點的時候你在哪里,你不介意吧?”
這個問題穿透了洛克哈特的大腦殼,他瞪著兩眼向她眨巴了幾下,“打??!等等,咱長話短說,你問我這什么意思?媽的,你認為是我殺了他?”
“在證人面前,你曾威脅說要擰下班南先生的腦袋——”
“要是在酒吧碰見他,也許我會,可惜我沒有。要是我想弄死他,我也不會用車撞。他沒死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受夠了那個賤女人的氣。如今他的小命玩完了,我要再受別人的——特別是某個來自野蠻的墨西哥同性戀者的窩囊氣,我就不是人。你,給我從辦公室里滾出去!”
“其實我不是拉美人,先生,我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饼R娜站起身來說,“也罷,沒有律師在場你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沒關(guān)系。我很高興以一種另類的方法排除了對你的懷疑。你現(xiàn)在庫存有多少輛紅色凱迪拉克?”
“紅色的?你在說什么?”
“撞班南先生的那輛車在他的車門上留下了紅漆擦痕。我只能從你車庫里的每輛紅色車上刮一點漆下來做樣品,送到蘭辛化驗,看有沒有和班南車上留下的紅漆一致的。我肯定,你的汽修廠會很快把它們修補好,好得跟新的一樣?!?/p>
“修補好?”布奇站起身來——他站起來時比她高出許多——重復(fù)道,“嘿,你少給我扯淡……”看見她腳踝護套里滑出來的閃閃發(fā)亮的靴刀,他趕忙把剩下的話咽回肚里。
“我看見外面的陳列室里有兩輛紅色凱迪拉克,”齊娜繼續(xù)語氣平和地說,“出去的路上,我會順便刮一些油漆下來,除非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昨晚到底在哪里,洛克哈特先生?!?/p>
“他正和新交的女朋友暴風(fēng)驟雨呢?!饼R娜在辦公椅子上坐下后嘆息道,“那女孩居然還是個高校拉拉隊的隊長?!贝藭r,齊娜和多伊爾正在麥凱執(zhí)法中心。麥凱執(zhí)法中心設(shè)在瓦爾哈拉城外的一座褐色磚堡里,是以一位在一次普通的交通堵塞中,被一個神經(jīng)病患者殺死的傘兵的名字命名的。
執(zhí)法中心,人們習(xí)慣上稱它“公司”,負責(zé)方圓五個縣區(qū)的治安,由瓦爾哈拉警察局、地方治安部門和聯(lián)合調(diào)查處等三個單位組成。多數(shù)情況下,它們還能和睦相處。
“那姑娘多大了?”
“18,可以開車上路了,不過有點勉強。她證明洛克哈特說的是實話。我婉轉(zhuǎn)地提醒她,是否可以試著考慮選擇和她年齡相仿的男士做朋友。她說她對我的忠告難以接受。她現(xiàn)在開一輛全新的凱雷德,她說她已經(jīng)付清這輛車36個月的租金。”
“她18歲。他呢,40?”
“男人都是臭水塘里的草,我可能得轉(zhuǎn)告給小姑娘們。你從洛克哈特前妻那兒得到什么了?”
“昨天晚上班南確實和她在一起。他們晚飯吃得很晚,然后就上了床,從頭到尾互相享受著對方,然后她就睡著了。她的最佳推定是,11點之后的什么時候,他走了。她沒有不在現(xiàn)場的抗辯證據(jù),但也沒有作案的動機和理由。他讓她有錢花,她就戀上了他?!?/p>
“或者說就發(fā)情了。”齊娜說,“那么,洛克哈特兩口子都可以排除了。剩下還有誰?”
“老弗格森被宣布為無行為能力人,他可能不會太高興。還有賴澤兩口子,在關(guān)閉船廠的時間安排上他們也有怨氣,再加上和賈里德?班南打過交道的,幾乎人人心存芥蒂。那家伙喜歡激怒別人?!?/p>
“你忘記了,還有那個遺孀。多伊爾,500萬可是個不小的誘惑啊,況且,我們有好多問題她都避而不答?!?/p>
“勞倫說了,他們的關(guān)系很冷淡。你對她了解嗎?”
“和你一樣。她很聰明,有兩條美腿,并且即將在銀行里得到500萬美元。嘿,也許我要轉(zhuǎn)告給姑娘們。你去見弗格森時,要我去會會她嗎?”
“不用,我們先去見一見賴澤兩口子,再過一個小時船廠就要關(guān)門了?!?/p>
孤松造船廠在盧西恩角的頂端,是一個突出在大特拉弗斯灣里的半島,一條狹長的雙車道柏油路是出入半島的唯一通道。
“這地方?jīng)]多大發(fā)展空間,”齊娜注意到,“不可能有多少岸線地帶的私人場地?!?/p>
“所以賣掉船廠,賴澤兩口子應(yīng)該能賺到一筆?!倍嘁翣柊蜒策壾囬_進半島小小的停車場,關(guān)掉引擎,兩個人在車里又坐了一會兒,靜聽湖水孤獨的拍岸聲和海鷗凄苦的哀鳴。
船廠的場院不怎么好看,場子里僅有的建筑是一間小木屋、一間加工食物的工棚——堆放著烤干的木頭——和船廠本身。另外還有一間長條形的倉庫,是用伸出在水面上的艙板圍成的。這些艙板都是從周圍森林里挑選出來的原木經(jīng)粗加工而成。
碼頭的盡頭有一張草坪躺椅,上面蜷縮著一個小姑娘,她手里拿著一根細竹魚竿在釣魚,腳下臥著一條拉布拉多獵犬。兩位警官向小姑娘走過去時,獵犬抬頭狺狺地叫著,向他們發(fā)出警告。
“噓,斯莫基,”小姑娘說,“咳,咳!那是警察,你又犯渾了?”然后小姑娘頑皮的咧嘴笑被漸漸淹沒在一陣突然迸發(fā)的咳嗽聲里。盡管由于湖水的原因,這里的氣溫比內(nèi)陸丘陵地帶高出整整10度,但是小姑娘還是用厚厚的風(fēng)雪大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頭上包著一條長圍巾,既御寒又遮掩住了因化療而掉光的頭發(fā)。
“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嗎?”埃米爾?賴澤迎著他們走上來說。這人看上去很蠻橫,他上身的紅方格襯衣外面套著一件體力勞動者的工裝,下身穿牛仔褲,腳穿軟木靴,花白的長發(fā)蓬蓬松松地披在肩上,該刮的胡子沒有刮,左手兩根指頭沒有指尖。
“別在意那狗,它通常不咬人。公事還是找樂?”
“公事。賴澤先生。”
“是嗎?買條船,對吧?我只做這行生意?!?/p>
“實際上,是你夫人的代理律師賈里德?班南的事。”
“見鬼,那個雜種怎……”賴澤突然閉上嘴,看了女兒一眼。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們。賴澤忙給她打了一個手語,她便聽話地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她聽力有障礙?”
“還有其他原因?!辟嚌蓢@了口氣說,“我們最好到屋里談,50碼內(nèi)講話她都能聽見?!?/p>
賴澤的車間好像總要落后時代一個節(jié)拍似的。長長的房間里有四個臺架,每個臺架上有一個做到不同程度的小木船的船身。濃烈的鋸末、刨花和蟲漆味彌漫在車間里。在這兒,你看不到一樣電動工具。除了九只從平頂梁上吊下來的裸燈泡外,你會覺得整個車間可能是從上個世紀——或者還要早些——穿越時空過來的。
齊娜在小船間溜達著,手指從小船的船體上慢慢滑過。
“真漂亮?!彼p聲贊美道。車間靠墻立著一排槍架,上面架著12支長槍。她在槍架前停住腳,仔細地端詳著它們。這些槍有斯普林菲爾德的,有萊因托斯的,還有一支1994年款的溫徹斯特卡賓槍。“要打仗呀,賴澤先生?”
“小姐,都是獵槍?!?/p>
“你打什么獵?”
“現(xiàn)在我不打了,造船。別在那后面轉(zhuǎn)悠了,會有危險。”
“你的指尖兒怎么沒了?”齊娜把她兩手的手指對接在一起問。
“我的手指?”賴澤低頭看著它們,仿佛自己也奇怪它們怎么就沒有了似的,“啊,對了,帶鋸。那是前幾年的事了?!?/p>
“看起來像受傷弄的?!倍嘁翣栒f。
“比如什么?”賴澤不快地說,“你眼神看起來也不懷好意。我們在這事上能說到一起嗎?我得去工作了。”
“你對賈里德?班南有氣。我理解?!倍嘁翣柦又f。
“我和我老婆就要離婚了。天曉得,在過去的幾年里,不論誰傷害了誰,都有不少的煩惱。羅茜帶走一半家產(chǎn),我沒意見,盡管她現(xiàn)在比以前酗酒更厲害。當(dāng)這事完了以后,也許我也會喝上一個月,喝他個天昏地暗?!?/p>
“什么事完了以后?”
“我女兒在這世界上沒有多少時間了?!辟嚌芍甭实卣f,“癌癥。你想想,一生下來就是個聾兒,無論對哪個孩子都已經(jīng)夠悲慘了,然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后哽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真的?!倍嘁翣栒f。
“這是不可避免的?!辟嚌捎謭詮娖饋?,“我對班南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寬限幾個月,這樣珍妮可以呆在家里,直到……羅茜也同意了,可是班南說,他有個有錢的買主等在后邊,是人家不能等,羅茜的狗屁酒鬼男朋友也在里面跟著瞎摻和。要不是馬???萊曼制止,我發(fā)誓會把他們兩個刀剁如泥再喂狗吃。不過他們倆不論誰,我可從沒碰過一根指頭。如果班南敢說我動過他,那是他在說謊。”
“班南先生什么也沒說?!倍嘁翣栆贿呌^察賴澤的面部表情,一面和顏悅色地說,“他死了。昨天夜里他的車沖出了路面?!?/p>
“天哪!”賴澤用殘缺的手指當(dāng)梳子,把長發(fā)往后梳了梳,露出更多的臉,“喂,聽我說,我討厭死那家伙了,但我可沒理由要害他?!?/p>
“甚至連你要求的寬限的時間都沒得到???”齊娜說。
“我們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我老婆會對你們說?!?/p>
“她在哪兒?”
“在城里,湖濱小酒館?;ㄎ业腻X,和她的閃電男朋友莫爾?拉?羅奇在一起鬼混?!?/p>
“我認識莫爾?!倍嘁翣桙c點頭,“你不介意告訴我們昨天晚上你在哪兒吧?”
“一直和珍妮在這兒。別的地方?如果愿意你可以問問珍妮,只是不要讓她難受,好嗎?她受的罪夠多了?!?/p>
“我們接受你的建議,賴澤先生。不要打擾孩子。謝謝你的時間。對你遇到的麻煩,我們深表遺憾?!?/p>
從船廠出來,齊娜一邊走一邊伸長脖子往回看。她看見,賴澤站在水邊,站在女兒身邊,一只手搭在女兒肩上,正聚精會神地打手機。
“我們接受你的建議?”齊娜坐到副駕駛座位上,把臉轉(zhuǎn)向多伊爾,嘴里重復(fù)著他剛才說的話。
“那孩子病得那樣,很可能早早就上床睡覺了,況且她聽力有障礙,怎么知道賴澤出去沒有?你怎么看他?”
“一個有很多麻煩的急躁的家伙。考慮到他現(xiàn)在的心理狀況,我還不想讓他馬上面臨艱難的選擇。你覺得他女兒是班南博士提到過的那個孩子嗎?就是那個想要提前過一個圣誕節(jié)的孩子嗎?”
“她是個聾兒,而布萊爾教育中心又是唯一一所供需要進行特殊教育的孩子上的學(xué)校。這事我們回到辦公室再和學(xué)校核查一下。同時,還要和賴澤的妻子談?wù)?,證實一下他的說法?!?/p>
“也許不能證實?!饼R娜說。
“羅茜不想和你們談。”相貌粗野而又從沒刮過臉的莫爾?拉?羅奇兩條粗大壯實的胳膊抱在胸前,堵住汽車旅館的門。莫爾本來是雪松野人的廣告男孩,是個迄今還住在偏遠地區(qū)的山野村民,比起設(shè)陷阱捕獵物來,他們可能更適合種大麻或想入非非。莫爾有兩個親兄弟和12個堂、表兄弟,他們比他還野蠻,北米德蘭的警察一提到他們的名字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這不是搜查,莫爾,事關(guān)一起謀殺案?!倍嘁翣栂蛩忉?,“我們需要向這位女士問幾個問題,然后就走?!?/p>
“否則我們會一巴掌拍扁你?!饼R娜又加上一句,“莫爾,我看你有點神經(jīng)過敏。又在兜售你的貨了?”
“我沒有……”
“好吧,莫爾,我和他們談?wù)??!绷_茜?賴澤從莫爾的身后擠出來。她留著深金黃色頭發(fā),又粗又胖的身上穿一件褪了色的浴衣,看上去有點失魂落魄??吹贸鰜硭呀?jīng)喝多了?!拔覀兙驮谶@兒說吧,里面亂七八糟的。是關(guān)于班南先生的事嗎?”
“你丈夫打電話告訴過你了?”多伊爾問。
“他說了,你們可能要來?!绷_茜點點頭說。
“他也教你怎么說了?”
“我不需要他教我!”羅茜憤憤地說,“我就在這兒,不是嗎?”
“你是在這兒,”齊娜看了一眼汽車旅館破舊的小屋,“盡管我想象不出其中的原因。你女兒……”
“她就需要在那兒!和她父親在一塊兒,呆在他媽那該死的湖邊。她是他的公主,他整天就圍著她一個人轉(zhuǎn)!自打她生下來他就一直那樣,根本不在乎我?!?/p>
“行了!你怎么樣?”齊娜冷冷地說,“這是你該呆的垃圾場嗎?”
“有問題盡管問,討厭鬼!”莫爾插嘴道,“我們不需要大道理!”
“你丈夫和賈里德?班南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多伊爾問。
“都了了,擺平了。”
“我沒問你擺沒擺平,我只問你怎么回事?!?/p>
“這個……”羅茜快速眨巴了一下眼睛,試圖集中一下思想,可是由于威士忌酒精的作用,她很難做到,“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埃米爾想等珍妮……你知道?!?/p>
“死了?”齊娜毫不客氣地提示她說,“班南跟此事有關(guān)嗎?”
“他手里有一個很有錢的買主,他們想立馬破土動工?!蹦獱柌遄斓?,“不過賈里德和埃米爾把這都擺平了?!?/p>
“怎么擺平的?”多伊爾問。
“具體我也不清楚?!?/p>
“買主是誰?”
“我們不知道!”羅茜厲聲說,“我只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
“因為你丈夫這么說?”
“你這是詐供,我沒必要和你們談了。你們要逮捕我,就來吧!”
“我們?yōu)槭裁匆赌隳??”多伊爾不解地問?/p>
“你們就是干這一行的,不是嗎?要不就銬了我,要不就給我滾蛋!”她伸出胳膊等著銬手銬。
“夫人,對你遇到的煩惱,我們很抱歉?!倍嘁翣枃@口氣說,“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p>
齊娜跟著多伊爾向他們的車子走去。剛走了幾步,她又折返回來。
“賴澤夫人,這本不關(guān)我的事,但是畢竟失去孩子是件痛苦的事情。不過在你為了莫爾?拉?羅奇這樣的人放棄你的婚姻之前,你可能還需要仔細想想?!?/p>
“嘿,嘿,”莫爾開始不高興了,“你不能……”
“莫爾,你給我閉嘴,不然我會一腳踢得你屁滾尿流。賴澤夫人……”
“滾?!辟嚌删o緊抓住拉?羅奇的胳膊說,“至少莫爾能給我美好時光。正是因為埃米爾不懂生活,但這并不意味著我他媽也必須過隱士的生活?!?/p>
“不,我以為不是這樣?!饼R娜聳聳肩,“夫人,你沒錯。你完全是在屬于你的地方。”
“是同一個孩子?!饼R娜掛掉電話后說,“珍妮?賴澤在布萊爾特殊教育中心注冊了,或者說曾經(jīng)注冊了。她是一個需要特殊教育的學(xué)生,聽力受損。由于健康的原因,一周前她被從學(xué)校領(lǐng)回家去了?!?/p>
此時多伊爾和齊娜正在辦公室里。
“這就意味著班南博士認識埃米爾?賴澤。”多伊爾自言自語道,“有意思?!?/p>
“有什么意思?”齊娜哼了一聲,“就像電影《火車怪客》中一樣,他殺死了她丈夫……她殺了誰呢?莫爾?拉?羅奇?此外,他們倆誰都沒有不在現(xiàn)場的抗辯事實?!?/p>
“也許他們不像電影里的人物那么狡猾?!?/p>
“是,聽起來好像博士還成。沉默是金。”
“那不是我的……”
“總算碰到你了?!笨ㄆ澝窢柨司O(jiān)從門縫擠進腦袋,打斷多伊爾的話??ㄊ??卡茲梅爾克50歲,身強體健,對聯(lián)合調(diào)查處老愛發(fā)號施令。在特里縣警局工作25年了,是個平易近人的政客,也是個絕對可靠的警察。“蓋洛德治安部門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們那兒有你們要找的車,紅色福特小卡,客座這邊的前擋泥板壞了。據(jù)報告說,車子昨天晚上被盜,一個半小時前,被發(fā)現(xiàn)丟棄在一家沃爾瑪超市的停車場里。到底怎么回事?”
“曲棍球游戲?!倍嘁翣栒f,“監(jiān)控錄像里錄下什么了沒有?”
“什么也沒有。為了避開攝像頭,司機把它丟棄在一輛廂式貨車后面,也沒留下什么痕跡。什么也沒有。他們說,車子被擦拭得干干凈凈。”
“是一個職業(yè)高手?”齊娜問。
“有可能,”卡茲梅爾克在多伊爾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落座后說,“也可能是哪個運氣比頭腦好的壞小子干的。你負責(zé)這個案子?”
“我們已經(jīng)搞到一份嫌疑人名單,就是太長。”多伊爾說,“班南在大學(xué)專修樹敵專業(yè)。怎么了?”
“事實上,管轄重疊的問題時有發(fā)生。我想要你們把一個名字落到嫌疑人名單的最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