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宴席,呈現(xiàn)的是一種獨特的古韻,其場面讓人回味無窮、令人沉醉。
對于鄉(xiāng)村宴席的記憶,更多的是些感動的場面,身處宴席當中,常被純樸熱情的民風所感染。
只要誰家遇到紅白喜事,整個村子幾乎都行動起來,桌子板凳搬來了,鍋碗瓢盆端來了,為了一次鄉(xiāng)間的宴席,家家戶戶都是有物出物,有人出人。男人們來了幫著搭棚子,支桌子;女人們來了,擇菜切菜,和面搟面,忙得不亦樂乎。她們嘰嘰喳喳,偶爾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倒成了鄉(xiāng)村宴席上的一景。一般是所有的客人都吃完了,她們才能抽空吃點東西。到了晚上,主人家的地方不夠住,親戚們通常被安頓在鄰居家住下。莊戶人就是這樣,一家的事常常當成大家的事來辦。
辦事是要提前張羅的。定好了廚師,那么廚師就要根據(jù)主家的席面規(guī)模拉菜單。白菜多少斤,粉條多少斤,豬肉多少斤……一大串菜單出來后,主家根據(jù)單子去集市購買。豬肉就在本村或者鄰村看上誰家的豬夠標準,談好價格,買回來殺掉。其他的東西必須去集市。上世紀80年代初,市場還未開放,購買這些東西要到幾十里外的山下集市。
有些東西可以去集市購買,有些是要親自做的。比如蒸饃,想買集市上也沒有。就在村里借幾家的石磨,還有牲畜來磨面。磨豆腐也一樣,先用石磨磨成漿,再做成豆腐。而殺豬最有看頭。
殺豬,也不是誰都敢下手的,村里有一膽大的,人長相就惡,面露兇氣,雖不是專業(yè)屠夫,相當于屠夫的角色。他有專業(yè)的家伙:一把尖刀,明晃晃的;一根通條,又細又長;還有刮刀,專門刮豬毛用的。在主家院外,支一口大鐵鍋,也叫殺豬鍋,再把主家閑窯上的門板卸下來架在大鍋邊。這時候,隨著一陣陣嘶叫聲,豬被屠夫捆綁住,摁在門板上,垂死掙扎后的豬早有感應,已經(jīng)嚇得屁滾尿流。屠夫全然不顧這些,叫旁邊看熱鬧的孩子們過來幫忙抓住豬蹄,別讓豬亂動,孩子們害怕不敢近前。屠夫就誘惑大家:誰幫忙,一會兒給誰豬尿脬。屠夫話音一落,孩子們紛紛擁過去,把豬緊緊地摁住了。屠夫手拿尖刀在豬的脖子處尋尋覓覓地找準點,斜著角度,猛一用力,直刺豬的心臟。豬幾聲悶叫,四蹄抽搐……刀口下放著一個盆子,瞬間被殷紅的血裝滿了。屠夫嘴咬著刀背,騰出濺滿血的手來,在豬身上狠狠地擦了擦。咽了氣的豬,刀口處還在冒著血泡。
接下來,屠夫把豬放進滾燙的大鐵鍋里,抓住豬后腿在鍋里來回轉,以便使所有的毛都能燙到。過幾分鐘拽出來放在門板上,開始褪毛。褪完毛后,屠夫在豬的蹄彎處割開一個小口,用通條沿著全身不同的線路通一遍。這樣做的目的是讓豬肉吃起來不死不硬。整個豬的皮與肉基本被通開后,屠夫還要蹲在地上用嘴往蹄彎處割開的口子里吹氣。真佩服屠夫的肺活量,一會兒把豬吹得又圓又大。然后用棍子往豬的身上一遍一遍地捶打。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豬吊在提前綁好的架子上,開膛破肚。
此時站在旁邊觀看已久的孩子們等著那個豬尿脬。屠夫把豬尿脬割下來故意扔得遠遠的,孩子們一哄而上。搶到手的孩子,很內(nèi)行地把豬尿脬在地下用腳揉幾遍,這才拿到嘴邊吹。吹起來的豬尿脬像氣球。拿著豬尿脬的孩子故意用它往身邊孩子們的頭上、臉上敲打,然后就在前面跑起來。后面的孩子追著、打著、吵著、鬧著,遠去了。
故鄉(xiāng)的規(guī)矩,屠夫殺豬不掙錢,但不會白忙活,除了拿走一方子肉,好像下水等一套東西是要帶走的。村里人那時候不興吃下水的,嫌臟。屠夫會吃,把這些下水拿回去慢慢洗、慢慢弄。一鍋噴香的雜碎能美美地吃上好幾天。
故鄉(xiāng)有個說法:宴席飽三天,這話在特定的時間是有一定道理的。小時候生活差,不是缺吃就是少穿。一年到頭吃不上白面,肉就更別想了,人們的肚子里清湯寡水,嘴里都能淡出鳥來。所以,一旦誰家有紅白喜事,這頓席一定會吃好的。
廚師已在主家提供的門口盤了幾座爐子,藍炭火燒得賊旺,幾口大鍋坐在上面,任憑藍色的火苗在屁股上舔,越舔越舒服,直到最后還哼起了曲調(diào)。廚房里,廚師麻利地做出各種各樣的菜肴來,有蒸的、有煮的、有炸的、有炒的、有拌的……
辦事的正日子,一切由主管來安排。主管告訴廚師,第一撥兒安多少席,廚師準備多少席;第二撥兒多少,挨個準備。一般是一撥兒安十席,來客多時,一撥兒可安十五席。每席八人。
故鄉(xiāng)的宴席以水席為主,講究十全席。所謂的十全席是十大碗、十大盤。碗是帶湯的菜,盤是炒菜。之所以稱為水席,是十大碗極具特色。什么小炒肉、蝦醬豆腐、魷魚海參、梨肉、紅燒肉、丸子湯等。聽名字好像沒什么特殊之處,但真正品嘗那才叫好吃??腿擞钟蒙鬃樱钟每曜?,勺子、筷子交叉使用,忙得不亦樂乎。劃拳的,扯著嗓子,漲紅著臉,使勁地喊,手指能伸到對方的眼鼻子底下。唾沫星子更是直接上了臉。那陣勢看了,不想摻和的都躍躍欲試。雞呀、狗的,還有貓,也沒閑著,趁機在桌子底下竄來竄去,尋覓著吃食??梢挼氖澄镞€真不少,掉下去的肉渣啊、饃塊啊、菜屑啊,絕對打個好牙祭。
席吃完了,酒還沒喝好的,主管又辟個專場,把愛喝酒的酒鬼級人物集中起來,這叫打酒場。坐在那里的酒鬼,個個都是遠近聞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高手。這種場合多少有點擂臺賽的味道了。本村的酒鬼等客人一個個走后,終于支撐不住,狂吐不止,爛醉如泥。
現(xiàn)在,故鄉(xiāng)的生活好起來了,備辦酒席不需要去幾十里外的山下了,家門口就有市場,賣肉的、賣饃的、賣豆腐的……一應俱全;也不需要村里人幫忙了,廚師有班子,端盤的、跑堂的,全包了。桌椅板凳也由公司經(jīng)營,使用一次多少錢,拿來用就可以了。但宴席的一切規(guī)矩、講究還是基本沒變,還是那么富有地方特色和人文風情。不管紅白喜事,宴席必有劃拳,只是分個輕重緩急,白事可能不會鬧騰得那么厲害,但紅事會盡情地放肆。喝倒的越多,主家越高興,說明你的人緣好,大家給你面子。
鄉(xiāng)村宴席,呈現(xiàn)的是一種獨特的古韻,其場面讓人回味無窮、令人沉醉。一場宴席,一處風情,酒喝得越多,場面越熱鬧,主人家越高興。那種相互問好、相互敬酒的席間話語表達得淋漓盡致,純樸的鄉(xiāng)情全表達在那濃濃的酒意中,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