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越大，人心越麻木。愛情不過是單槍匹馬，哪里抵得過千軍萬馬的人生？

一

林丹的車行在高速路上，方曉倩的短信就到了，說她準備好了他愛吃的西紅柿牛腩。他回信息：“還準備了什么？”“我?！?/p>

林丹笑笑，一顆心跟著緊跳了幾下，想著這是他們這個月的第三次見面了。200多公里的距離不是太遠，但讓他從紛繁的工作和新婚的老婆占據(jù)的時間中，偷得這樣的閑暇，實屬奢侈。

林丹總覺得命運開了個惡劣的玩笑，將方曉倩從他的前女友變成了如今的新情人。兩年之前，他考到省會，方曉倩不舍得他走，也不舍得跟他走，她是這座小城里的公務員，父親去世早，和母親相依為命。林丹其實也猶豫過留下，可周圍所有的人都勸，男人事業(yè)最重。她開始不見他，打了電話說：“到底是沒有多愛，不肯留下來?！绷值ひ矚夂艉舻卣f：“你若愛我，如何不肯跟我走？”兩人吵來吵去，吵到分手。

一別兩年，斷得干凈利落。

兩年后，林丹被派回方曉倩的城市培訓一個月，兩人又見了面，鬼使神差地看了一場電影，喝了一點酒，上了床。

她問他：“這兩年你有沒有想過我？”林丹狠狠親了她的臉頰一下，不肯回答。方曉倩捧著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常常想你?！?/p>

分開兩年，誰都沒有荒著時光。方曉倩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而林丹剛新婚，照他的話說，不是多愛，是時機剛剛好。

二

林丹培訓一個月，他們在一起待了近30天，每天他都去她的小家。

誰都不說未來，到了說分別的時候，卻是分不了。方曉倩說別再聯(lián)系了，林丹放不下，忍了幾日打電話給她，一聲還沒響完就被她接起來，像是一直在等著。通了話，誰都不知道說什么，很久，林丹說：“今天去看你?！彼缓唵螒宦暎骸芭??！绷值s感覺到她掛電話時爆炸了一般的歡樂。

他陷得多苦，她就有多水深火熱。日子這樣往前過著，如同眼前這路，苦樂都有，一路迷惘，卻還是被欲望催著愿意往前走。

三

方曉倩依然在高速路口等著他，他每次都說別跑這么遠來等，讓他不放心，她說：“時間那么少，多一秒是一秒?！彼悴桓以僬f話。

這次她問他：“累不累？”林丹搖頭，啄了她的嘴唇一下，她笑著躲。她說：“怎么跟她說的？”說完便是后悔了。“跟她撒了謊，明天回去。”兩人都不再說話，五味涌上心頭。

這一次的相聚是一池的悲傷，林丹的妻子不停打來電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躲在陽臺上遮遮掩掩的語氣傷了她?！胺至税?。”她說。他摟住她，不說話。見不到他不開心，見到他也不開心，兩個人像無助的孩子，迷了路。

這一次復合，那些5年的愛戀，兩年分離的想念好像都噴薄出來，他一想到她以后成了家，她的歡笑苦惱都和他再無關系，他就心如刀割。方曉倩的淚迷了眼，真的分，哪里還需要說一句話，說給他，無非是要一個挽留，希望他說一句拋開一切娶她的話。她覺得只要他一句話，她愿意跟他走，工作無所謂了，母親總有辦法照顧。可他不說，她也知道，又不是小孩過家家，哪兒有那樣容易說出來。

他當夜便走了，怕他的妻子起疑心。她送他下樓，一顆心直往下沉。

四

一夜一夜的糾結，兩座城市，兩個無眠人。還是斷不了聯(lián)系，只是更私密了，方曉倩的眼淚常常跑出來，哪怕是收到一句：天氣預報你那兒有雨，不要穿得太單薄，我掛念。

大學同學聚會，他們都去了。有不知情的人說著艷羨的話，兩人都不爭辯，聚會到熱鬧處，有知道的人也開始起哄，讓他們喝個交杯酒，于是喝了，酒很澀，加了他的懊悔和她的淚。

散步去海邊，兩人躺在沙灘上，天空中有月如鉤。方曉倩醉了，她貼著他的耳朵呢喃：“你是愛過我的，可也不過是這樣，年齡越大，人心越麻木，愛情不過是單槍匹馬，哪里抵得過千軍萬馬的人生？到曲終人散，脂殘粉污的時候再分開，還能有幾許暖意？”

他為她語氣里的涼害怕起來，這么多年，他太懂得她，或者，這一次真的是再也不見?？伤缃袷悄敲雌惹械叵胍獙恚胍最^偕老，失去她是怎樣的生活，他不敢想像。

浪頭越來越高，已經(jīng)有海水漫過來，他倆握著手，誰都不愿意起身，死就死吧，這紛繁的人生，在這大海面前如此單薄，多少人充滿希望又看不到未來。

五

還是回了，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房間里暖暖的，月光灑了一地，她拿絲巾蒙了他的眼，一點點褪去他的衣服，手指和舌尖觸過他的每一寸肌膚，軟軟的，熱熱的，水滴一樣劃過，惹得他的心生生疼起來。他看不到她的臉，卻是感覺到她指尖的絕望，過往的片段幕幕回放，那些不懂愛情的日子，他們是如何那么蠢笨地輕易說了放手。

他說：“你等我一個月，好不好？”沒有回答，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清晨起床，她已經(jīng)不見了。他躲在賓館里，吸了一盒煙，想著前途與歸路，屋子里著了火一樣。

終于艱難地打妻子的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說：“老公，我懷孕了?！彼f：“真的呀，我真高興?！睊炝穗娫?，半晌，淚落下來。哪里有什么不肯罷手，有時候人真的是要認命。他和方曉倩的緣分不過如此，轟轟烈烈愛過，到頭來還不是一場春夢了無痕。

他發(fā)信息給方曉倩：她懷孕了。方曉倩打來電話，他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恭喜你呀，要當爸爸了?！睕]有明顯的喜和悲，他聽不出她的情緒。她說：“再見?！?/p>

六

他陪妻子去醫(yī)院，診斷結果是假孕，他竟然是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拿到結果的那一刻就想走，想打電話給方曉倩，想下一秒就到她的城市，好像陽光又一點點回到世界里。妻子還在說著如何休養(yǎng)身體，努力要孩子，他看著醫(yī)院里來來往往的人，思想早已跑遠。

折騰了半年，剝皮抽筋一樣的鬧騰，才得以離了婚。這半年，他忍著沒跟方曉倩聯(lián)系。離婚鬧到最僵處，他怕牽扯她，也害怕她受傷害，這是他能給她的惟一的保護。真的愛，必是要有個真誠的姿態(tài)吧。他找朋友設計了兩張民國式樣的結婚證，上面寫著：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lián)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結婚證上有他和她大學時期的照片，兩只喜鵲一樹梅，處處寫著花好月圓的未來。

朋友說：“你小子真勇敢?！闭Z氣里有擔憂有羨慕，他知道朋友的婚姻極其糟糕，可是還是人前顯出兩張光鮮的臉來?，F(xiàn)下里，太多人選擇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林丹去買了一枚鉆戒，不太大，他把房子留給了妻子，只留了一點積蓄和一臺能隨時奔向方曉倩的車。

因為噴薄而來的歡喜，這條路此刻顯得這樣長。

七

林丹等在方曉倩的單位門口，腳都有些發(fā)顫。

終于看到她了，卻不是她一個人，身邊的男人高高的，走在她的外側，有車過來，間或摟她一下。林丹覺得有東西鋪天蓋地砸過來，一時便是黑暗世界。方曉倩下意識地扭頭看車牌，抬眼便看到車內(nèi)的他一張蒼白的臉。

他坐在駕駛座上一動未動，來時有多歡喜，此刻就有多絕望，他的眼里都是淚，看不清方曉倩的表情。男人拉了方曉倩一下，她轉身跟著走了，腳步踉蹌了一下。他等著她回頭，一直看到信號燈由紅轉到綠，看她在人群里走遠。

他想起兩年前，他們分手時，他說：“我不想走?！被疖囘M站，她推著他和他的行李，催著他走，然后轉身，也是這樣的情景。

怪誰呢，命運蹉跎還是荒唐？或者，誰都不怪，是他們都沒有堅持一下。最初是沒有堅持等待，最后是沒有堅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