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麗君一直反復對媒體說:“其實我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才接受捐助、接受采訪的,我這樣做,都僅僅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被蛟S正是她最本能的表達和行為,才能如此猛烈地喚醒了沉睡在都市人胸中的那一片慈善之心。
去年10月31日,成都一家紙媒以《勵志面館為救病兒每天操勞12小時》為題刊出了熊麗君以一家小面館的微薄收入,為兒子廖春磊支付巨額治療費用的新聞。隨后,這則新聞在微博上迅速傳播。接下來成都各大媒體紛紛跟進,主流門戶網站亦將他家的遭遇置于首頁。
過了48年平凡生活的熊麗君,突然因為重病的兒子而成為媒體和微博關注的焦點。這在幾周前,她還不敢想像。幾周前,兒子的病情復發(fā),她陪兒子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要求拍一張CT,但當時她連拍這張CT的錢都沒有,回來又賣了一個星期的面,攢夠了拍CT的錢,才又帶著兒子去了醫(yī)院。
一碗愛心面
去年的11月9日早上6點,家住成都燃燈寺的熊麗君準時起床,她保持這個習慣已經有十多年了。6時40分,熊麗君準時從家里出發(fā),騎上電瓶車,前往將軍街的面館。
平常的這個時候,她會在心里給當天要做的事情安排一個順序,但自從10月31日她的小面館見報之后,她每天的生活已經被熱心的人們所改變,除了賣面和照顧兒子之外,她也不是很清楚,每天會發(fā)生些什么事情。但有一點她很肯定,所有的這些改變,都意味著兒子活下去的希望越來越大了。
10月31日那天,營業(yè)額翻了一番,11月1日,總共收到2000元捐款和面錢;11月2日,漲到6000元;11月3日,11000元……
連續(xù)十多天,人們都以吃面付費的方式進行捐助,而每天收到的面錢從來都沒有少于5000元。熊麗君說,現(xiàn)在讓她的焦慮稍稍緩解一點的是,她把每天所得的錢,都打入了兒子醫(yī)院的賬戶,這樣,至少兒子一兩個療程的醫(yī)療費用是有保障了。
隨后,廖春磊的同學們又為一直愛踢足球的廖春磊組織了籌款球賽,籌得1萬多元,接著民政局送來5000元慰問款,社區(qū)也在此刻為廖春磊購買了醫(yī)保。
熊麗君說,有一家慈善機構已經找到了社區(qū),要求為廖春磊建立專門的醫(yī)療賬戶,專款專用,解決廖春磊的所有醫(yī)療費用。雖然具體是否談妥,她還未得到確切的結果,但她相信,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無論是救命的錢,還是被救的命。
不幸的家庭
今年是熊麗君的本命年,民間傳說過本命年的人尤其要當心,一整年霉運會伴隨左右。熊麗君說,對于這點,她的體會尤其深。2010年是她丈夫廖琦的本命年,那一年,丈夫沒有熬過來,因癌癥去世。而今年,剛過正月,獨子廖春磊又被診斷出患有惡性口腔骨肉瘤。這樣的變故,即便發(fā)生在一個富足的家庭中,也會讓人備受打擊,更何況,熊麗君所面對的問題是,家里沒有積蓄,房子已經抵押,兒子沒有醫(yī)保,治療兒子疾病的所有費用,只能從她的小面館里支取。
4月3日,用東拼西湊來的3萬元錢,廖春磊動了手術,下顎骨的一部分被取了下來,還做了一個療程的放療。手術結束后,廖春磊自己感覺非常良好,覺得自己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qū)別了,同時醫(yī)生也說,只要兩三年內不復發(fā)就沒事。但不到半年,廖春磊的病情復發(fā),而且非常嚴重,沒過幾天時間,廖春磊的口腔就被腫瘤填滿,繼而長到口腔外。熊麗君說兒子喜歡吃肥腸粉,有一天打電話給她,說媽媽給我買一碗肥腸粉回來吧,再加兩個節(jié)子(兩段打了結的肥腸)。結果,當她把肥腸粉買回去的時候,兒子卻只能把里面的湯水喝干,連柔軟的粉條都無法通過口腔了。
熊麗君說,其實最痛苦的倒不是想到有可能會失去這個兒子,最痛苦的是,明明有更好的醫(yī)療條件,卻無法讓兒子用上。廖春磊的病情復發(fā)后,熊麗君沒有將兒子送到廖春磊接受第一次手術的華西醫(yī)院,而是將兒子送到了離家較近的四川紅十字腫瘤醫(yī)院。原因當然不是因為近,而是醫(yī)療價格上的相對便宜。一樣的治療,在華西醫(yī)院一個療程需要10萬元,而在紅十字腫瘤醫(yī)院只需3萬。因為經濟上的困難,熊麗君只能為兒子選擇相對便宜的放療,而放棄了也許效果更好的化療。
被放大的面館
對熊麗君一家最早進行救助的,是廖春磊的中學同學。據同學們介紹,廖春磊為人非常熱情,非常禮貌,在原來的班級里與每個同學都相處甚歡。也因為如此,同學們在畢業(yè)多年以后,都和廖春磊保持了很好的關系。廖春磊在第一次做手術的時候,熊麗君驚訝地看到,二三十個同學專程跑來陪著她直到廖春磊的手術完成。隨后,同學們分成三人一班,輪流護理廖春磊,經濟寬裕的同學從那時就開始資助他們。
2012年9月底廖春磊病情復發(fā),在窮親戚與窮朋友們的接濟已經告罄之后,熊麗君想到了社區(qū)。社區(qū)的負責干部張文、葉竹當即在本社區(qū)發(fā)起了募捐活動,在一個星期內募集到善款6000余元,但這些錢只夠廖春磊六七天的治療經費,醫(yī)院的催款電話每天都會打來很多次。隨后,社區(qū)又在成都市內著名景點寬窄巷子進行了兩天的募捐,募捐所得的1萬余元暫時緩解了醫(yī)院催款之急。但醫(yī)生告訴熊麗君,廖春磊的病到底需要幾個療程的放療,只能根據病情的發(fā)展來判斷。熊麗君的眉頭越鎖越緊。
朋友們回憶,在廖春磊開始化療之后,平時開朗的熊麗君就再也沒有笑過,面店的工作依然辛苦,廖春磊在每天輸液之前,都要來店里幫忙,但熊麗君已經舍不得讓兒子做任何事情了。每天燒肉、炒菜、煮面、跑堂、收錢她一個人做完,在逼仄的桌椅間,體胖的她走路時已經需要用手扶一下腰了。能借錢給她的人已經全部找過,社區(qū)的捐款和景點的募捐也都結束了,兒子剩下的醫(yī)藥費該怎么解決呢?
而這時,又是廖春磊的同學,為他們母子創(chuàng)造了新的可能。10月22日凌晨,廖春磊的同學蔣瑜把廖春磊的不幸遭遇編成一段微博發(fā)到網上,并“@”了不少微博好友。她在微博上留下了熊麗君的電話,希望有愛心人士能幫幫熊麗君母子。緊接著,廖春磊的另一位同學找到了網站的朋友,幫著在網絡上發(fā)布廖春磊的遭遇。從10月22日到10月30日,他們母子的遭遇在微博上迅速地傳播,從而引起了成都紙媒的注意,并最終井噴為一次溫暖與愛心的激情救助。
晚上7時,熊麗君攔住了還要往里走的客人,輕聲對大家說:“我必須關門了,我還要回家照顧兒子?!绷未豪趶?1月9日起,因為身體難以忍受的不適,不再到店里幫工。而只能進流食的廖春磊,也等待著媽媽回家,為他燉一鍋營養(yǎng)豐富的湯。熊麗君說,兒子已比患病前輕了70多斤而每天只能喝點湯水,體重肯定還會繼續(xù)下降。最初給他兒子診斷的醫(yī)生曾經說過,廖春磊最多還有6個月的生命,如今,8個月已經快要過去了。
熊麗君說,照顧完兒子等他睡著,她自己才能安心洗漱上床,關燈的時候基本已是凌晨,第二天的早上她會準時6時起床,因為要去面館賣早餐。夜里他會被兒子因疼痛而發(fā)出的輕聲呻吟驚醒,但能聽到聲音她反而會覺得踏實,因為兒子還在,希望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