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葛玉琴（1988-），女，漢族，江蘇省揚州市人，揚州大學文學院2011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摘 要：嚴羽的“妙悟說”和克羅齊的直覺主義在對待藝術問題上比較相似，都主張重視審美的主體性，表現(xiàn)審美主體的情感；強調直覺感悟，主張以形象思維的方式創(chuàng)造藝術；同時也都排斥理性等。當然兩者也在諸多方面呈現(xiàn)了不同之處：哲學基調的不同，對理性排斥程度的不同等。

關鍵詞：嚴羽；克羅齊；妙悟說；直覺主義

中圖分類號：I 0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1

“妙悟說”出自南宋詩論家嚴羽的《滄浪詩話》，是其詩學思想的核心?！懊钗颉币辉~本身是佛學用語，指對佛法的心解和覺悟，即為“頓悟”。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強調“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雹佟懊钗颉笔且环N典型的中國式的審美思維方式，其中含有理性的藝術自覺，亦含有各種經驗，其對象主要是詩歌，對詩歌的不可言說性的直覺把握，是一種審美能力的具體體現(xiàn)。直覺，是一種只可意會卻很難言傳的心理現(xiàn)象，它廣泛存在于文學創(chuàng)作與欣賞之中，而且縱觀各類文學評論家等也都不乏關于直覺的言論。如羅斯的直覺說，柏拉圖的靈感說，柏格森的直覺主義等。克羅齊認為情感在被表現(xiàn)以前，僅是一種不具備形式的低級感受，只有心靈以主動的姿態(tài)去接近它，并賦予它以某種形式，這樣才能形成直覺，直覺活動是人類最基本的活動，是人類精神活動的起點。可以看出嚴羽的“妙悟說”與克羅齊的直覺主義之間有著諸多的相似之處。

一

首先，無論是嚴羽的“妙悟說”還是克羅齊的直覺主義都主張彰顯審美主體，表現(xiàn)審美主體的情感，張揚審美主體的自我性靈。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指明：首先它是對先秦老莊論“妙”和禪宗論“悟”的美學思想的繼承；其次，它是對楚辭以來重視文學審美特質傳統(tǒng)的繼承和對先秦以來傳統(tǒng)儒家教化觀的超越。②這正表明了“妙悟說”是一種注重性靈的詩歌美學思想，指詩人已接受了長期的修煉與積累，一旦觸碰到新鮮事物或者能引起共鳴的事物，能一剎那間領悟到詩歌的深刻真諦。至于克羅齊的直覺主義則關乎它的美學思想。克羅齊的直覺主義更具有詩性氣質。在克羅齊看來，直覺的（即表現(xiàn)的）知識和藝術的（即審美的）事實是統(tǒng)一的，直覺即藝術，藝術即直覺。③與此同時，妙悟和直覺也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現(xiàn)了審美主體的情感，張揚審美主體的自我性靈。

當然，直覺理論也好，“妙悟說”也罷，審美主體的情感往往是不著痕跡的，要么以心靈賦予其形式轉化為意象，要么就情景交融，形成渾然一體的藝術形象。在審美欣賞和詩歌創(chuàng)作中，妙悟或者直覺總是會突如其來，讓人沒有一絲思想準備，使得審美主體會因為某一情景或某種事物而觸動，并且豁然開朗，從而達到情感與情景的水乳交融，以景會心。

其次，嚴羽和克羅齊都一致強調直覺感悟，主張以形象思維的方式創(chuàng)造藝術?？肆_齊認為直覺就是對無形式的物質賦予了形式，這樣就達到了心物合一。他的直覺說強調以心統(tǒng)物，極力強調人的主體性。克羅齊在他的《美學原理》中就明確了藝術與直覺的關系。從他的直覺概念出發(fā)，認為“藝術即直覺”，藝術是心靈賦予形式的活動。④克羅齊反復強調“藝術即直覺”、“藝術是想象的產物”實際上也是承認藝術是一種有別于概念、經濟、道德的形象思維活動。“妙悟”的產生需要經過長期的修煉，但是其產生的過程卻是一瞬間的，并且在作者的頭腦中迅速形成完整的詩歌形象。審美主體在妙悟的過程中需要摒切一切雜念，而精神活動，如想象，聯(lián)想等卻是活躍無比，豐富無比，只有這樣才能領悟到詩道的意蘊與真諦。

二

雖然“妙悟”與直覺在許多方面都有著相似之處，但兩者間的差異也是明顯存在的。

首先，克羅齊是20世紀偉大的哲學家、美學家。從他的精神哲學體系來看，既帶有黑格爾的客觀唯心主義傾向，又帶有康德的主觀唯心主義傾向，他否定人的心靈活動以外的自然存在，只承認精神的存在。因此，克羅齊哲學的的這一極端唯心主義傾向也從根本上決定了克羅齊表現(xiàn)主義美學思想的基本傾向?？肆_齊的美學是其精神哲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所研究的是作為精神活動最基本形式和出發(fā)點的直覺活動。就克羅齊而言，他認為直覺的概念是其美學思想的核心和出發(fā)點。

“妙悟說”最早可上溯到先秦老莊天人合一的思想，再經過魏晉時期玄學的發(fā)展，宋代禪風的盛行，到了嚴羽這里，充分吸收了前人與同時代人的文論精華，成了“妙悟說”的集大成者。相對而言，嚴羽的“妙悟說”多了一些樸素唯物主義因子在內。據(jù)此可以看出這兩人總的哲學來源繼承不同，從而導致兩人的哲學基調也出現(xiàn)差異。就克羅齊的理解而言，心靈世界的發(fā)展就是現(xiàn)實世界的發(fā)展，這一看法實則否認了物質世界的存在。他認為“情感”是由心靈賦予形式而轉化為意象的，也就是說心靈創(chuàng)造了客觀世界的萬事萬物，“只有對于用藝術家的眼光去觀照自然的人，自然才能顯得美”；“如果沒有想象的幫助，同樣的自然事物或事實就可以隨心情不同。”⑤從這些言語中可以看出克羅齊過分突出藝術表現(xiàn)的主觀性，強調自然只有在人的心靈直覺作用下才有可能是美的，這否認了自然美的客觀性，陷入了主觀唯心主義當中去了。反觀嚴羽的“妙悟說”則帶有了一些樸素唯物主義色彩，他并不否認自然美存在的客觀性，而是積極主張師法自然與社會客觀生活。雖然嚴羽的“妙悟”對象更多的是指向詩文創(chuàng)作，但這也并不妨礙自然和社會生活在其中的決定性作用。

其次，通過以上這些解說，我們都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無論是克羅齊還是嚴羽都是強調藝術的感性，排斥理性的。嚴羽曾說過：“夫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薄霸娬?，吟詠情性也。”⑥這里，“妙悟”是一種直覺領悟。而與此同時，在克羅齊的詩學中，感性與理性屬于健康認知過程中的兩個階段，直覺先于概念直覺，感性認識發(fā)展的歸宿才是概念（即理性認識），但是概念需由直覺升華而來。雖說兩者都強調感性，排斥理性，但兩人在理性的作用方面還是出現(xiàn)了南轅北轍。嚴羽是通過“妙悟”來認識藝術創(chuàng)作，但值得重視的是他并不排斥理性的潛在作用和理性在藝術創(chuàng)作、藝術作品欣賞中的作用。嚴羽強調要積累某些藝術經驗，必須要進行理性方面的思考，只不過這種理性的思考是以“妙悟”為前提的，也就是說理性在某種程度上也參與了妙悟。而克羅齊卻截然相反，他將理性與直覺斷然分開，完全忽略了理性的作用與存在。由此可見，兩人雖然都排斥理性，但是在理性具體作用的看法上還是存在著相當大的差距，兩人的諸多不同歸根結底還是由對理性的看法不同而引起的。

再次，嚴羽的“妙悟說”認為眾人對詩的悟性是因人而異的，各人因各人的造化會各有各的發(fā)展；而克羅齊的直覺主義則不認為所謂的普通人與天才藝術家們之間存在本質的區(qū)別，僅有著量的差別。每個人都時刻進行著他的直覺活動，所以可以說每個人都是藝術家。他認為如果所謂的藝術家們與我們平常人在藝術活動上有了質的區(qū)別，那我們就會無法理解藝術家們并欣賞他們的作品了。嚴羽則認為，只有悟性極高的人才能創(chuàng)作詩，欣賞詩。⑦

三

綜上所述，嚴羽的“妙悟說”揭示了詩歌獨特的構思方式；而克羅齊的直覺主義則從他的唯心主義哲學系統(tǒng)出發(fā)，對藝術的產生、性質及欣賞等作了入木三分的闡述，形成了頗為完備的思想框架。通過對這兩種跨文化概念的比較，不僅可以清晰地領悟他們的真諦，還能發(fā)現(xiàn)雙方在對待直覺的問題上存在著許多的相通之處，真可謂殊途同歸，也可以給我們以新的角度來思考問題，達到意想不到的收獲，但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他們之間的差異性，也許正是這些差異性的存在，才會讓“妙悟說”與直覺主義各有其獨自存在的魅力吧。

注解：

① 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10.

② 張文勛，儒道佛學思想探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57.

③ 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577.

④ 克羅齊，美學原理·美學綱要[M]，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83，219.

⑤ 克羅齊，美學原理·美學綱要[M]，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83，109.

⑥ 朱光潛，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二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26.

⑦ 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