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fēng)埡
跪或者站立都是一種姿勢
如這傾覆的樓宇修行千年
都改變不了你的形態(tài) 以什么樣的形式祭奠
才能同床共枕長長的余生
誰能跪著走完投胎轉(zhuǎn)世之后
便不愿再做露水夫妻
在搖晃后定格成一城雕塑
倒下或者不倒都不必掩飾
曾經(jīng)掙扎的痕跡 東溪山 王家?guī)r
因為浸泡而透明 泥石流與洪水
漫過最后的心理防線將碌碌無為的前半生
掩埋之后 讓飛來的草種重新發(fā)芽
鋼筋扭曲成鐵環(huán) 長發(fā)飛舞成路標(biāo)
誰在廢墟里等誰歸來
誰在涼風(fēng)埡為一個孩子的書包 尋找課桌
誰用散落的磚塊砌一個灶臺 讓你
在廢墟里還可以圍著鍋邊轉(zhuǎn)
如果我的額頭荒涼了 瞳孔渾濁
如湔水魚躍還有香灰
可以明目 止咳 化啖
過了這埡口 我就遠(yuǎn)行了將你留在家里
數(shù)著日子種植來世
記憶中的橋
溯河而上或者順流而下故鄉(xiāng)
始終在另一頭隔著百年塵土 總是
將美酒佳人的筵席錯過渴望
在涼風(fēng)埡積云成雨 滋養(yǎng)著大路上
海海漫漫的明黃深藍(lán)
我已久未沐浴雜念叢生
聚不起潮濕的虔誠欲望與暴力
換了另外一副面孔 地震 洪災(zāi) 泥石流
如蓮花次第開放記憶中的橋
因為跨越某種界限而被反復(fù)蹂躪
再也昂不起水牛般的脖子
云來云可以不去 山高 水可以不長
誰在春風(fēng)里思念雨水在風(fēng)燭殘年
計劃遠(yuǎn)行 塵世完好如初 心事
飄飛如雨流水路過
只能以另外一種方式 回來
紅塵中從來不缺超渡者被腳印疊出的繁華
粘貼于異鄉(xiāng)干燥的荒野廢墟被遮擋于廣告牌后
靈魂被軟禁于他鄉(xiāng) 總有一天
會有一些目光收回 陰暗處
泡沫升空成衛(wèi)星 洪水再來
也漫不過你的腳背
無論一只羌紅能否撐起沉重的頭顱
你都得讓我堅守 一條河的豐歉肥瘦
一脈山的起伏纏綿 東溪山的花開了
除了苦蕎與野櫻桃哪種香味
才能催人入眠末日之前請允許我顫栗
允許我占用一個角落 壽終正寢
堰塞湖
生長在唐家山下 卻從未虔誠地跪拜
敬畏留在心中 可以撐船擺渡垂釣
一湖寂靜與水底的遺骨一問一答
如果我能克制 就不會讓它溢出
你在下游 我就沒有決堤的理由
信仰穿腸而過,坎坷歸途留給假想敵
假如我沒有被時光拋棄假如
十年可以修得佛祖回眸被歸還的童貞柔軟如初
我將為自己搭一個有形的舞臺 讓青春
如風(fēng)干的野菊花在掌聲中衰老
長長的余生 只做兩件事 守株待兔
以及對收割的想象透過紙錢燃燒的火光廢墟下
另一個世界熙熙攘攘記憶中的容顏
比石碑上更年輕英俊 明媚的青春
被堰塞糊上的風(fēng)吹得滿臉皺紋蒼老得
被人嘲笑無地自容
大河
肉身紅光滿面 骨頭被遺棄
最后的一碗稀粥被施給了寺廟
僧面與佛面我都不曾見過
我將珍藏的羊皮經(jīng)書 與高人共享
有酒 則同醉 有難 則各身紛飛
那些被埋的人殉道者或亡命徒
都是我死去多年的患難兄弟等待著
可以還魂的替身 一生繁華盡失
故鄉(xiāng)在駱背上歸期算了又算解密的天機
涼風(fēng)埡細(xì)雨如浩蕩皇恩
此去經(jīng)年的約定 交給橋下江心變幻的浮云
一曲鍋莊 一碗喳酒 可以接風(fēng)可以餞行
兄弟你大膽往前走往前走
莫回頭 涼風(fēng)埡的另一頭 燭火
照亮鍛打過的海藍(lán)與明黃
不再害怕誨淫誨盜 自貶庶人之后
病痛消失傷疤復(fù)原
我背負(fù)一塊沉重的墓志銘 尋找
什么地方可以歇腳 即使矮檐下 也可以
寄存孤單與清高 繁華的小橋流水
口號將誦經(jīng)聲淹沒安昌河畔
繡花針落地有聲 我的寨子
我的吊腳樓上待嫁的新娘
一些草開始重生我的青春年華悄然流逝
望鄉(xiāng)臺
借一只鐵鍬鋼釬或者千斤頂 戳一條遂道
讓聲音到達(dá)你的耳膜 回音冗長
我尚未轉(zhuǎn)身 你怎么舍得閉眼尚未
覓到安放墓碑的基石呵從青片河到白草河
山桐子開成熱烈的向往 雪水從胯下流過
將千年的祈盼 留給馬背上的孩子
即使大禹 無數(shù)的子孫 夢里孕育的夏天
不再有泥石流 雪山腳下可以安家
兄弟在廢墟下 情人遠(yuǎn)在他鄉(xiāng)
以一種什么樣的姿勢 方能保一方平安長久
故鄉(xiāng)飄渺我在望鄉(xiāng)臺 用一柱香做屏障
看群山吮吸祖先的靈氣 誓言百轉(zhuǎn)千回
落地成佛 離地成精
用廢墟里扒出來的余生
換回一個完整的冬季 歷經(jīng)百劫之后
請允許我想象一場雨以后我們的距離
螞蟻將遺骨雕刻成天書 滑坡
將希望與悲傷一起掩埋犁鈀空懸生命銹跡斑斑
雪山腳下 我的土地與牧場
我與我的牛羊 只能選擇另一種終老的方式
河床可以改道和尚可以還俗
纖夫可以改行伐木流水可以漫舟
從良的妓女 千金不換一樣可以
登堂入室 因為改頭換面而重生 只有我
衣帶漸寬 守著殘缺的教義
承受分水嶺上的風(fēng)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