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心

某種尊重：對那些虛的事物

我一向細細料理。比如音樂，有時間

我就打開，讓它們綿延、回環(huán)

像往事不斷重復(fù)出現(xiàn)。翻過來掉過去

往事將年齡縮小，將一場中年的停滯慢慢

帶回至曾經(jīng)的飛奔。鼓點飛奔，一顆心臟

在寬闊的操場上跳躍—在每一個夜深人靜之際

音樂與往事達成一致，更多地見證著時間的心。

時間的心圓如籃球，彈跳力驚人。

轉(zhuǎn)眼已成過往，轉(zhuǎn)眼又昔日重來

并讓我越來越不懷疑：豐滿的手感挫敗時空的隔斷，

隨后即嘭嘭而至。

桃花蓓蕾與桃花枝

她藏在現(xiàn)實的皮膚下，被樹皮圍困。

但她一直希望著

身外的警戒迅速瓦解，

身體里的果肉得到釋放。

她一直希求有一次逃離，用逃離

來消除冬天的全部懷疑。

她在身體里準備了一群蝴蝶

含糊、和煦、樸素的蝴蝶，能從暗淡里壓榨出光榮的音樂。

她在夜晚屢屢想象走上枝條。

她以為走上枝條，就能海闊天空

以為枝條的自由舒展，

定能讀誦出她內(nèi)心的輾轉(zhuǎn)。

而實際上，那些枝條其實沒有一枝是自由的

這一枝條和那一枝條在彼此糾結(jié)，互相干涉

以風(fēng)中的吵架為樂，以雨中的委曲求全為榮。

矮小的枝條都被壓在下面，身心舒展不得。

唯有那不甘心被湮沒的一枝

伸長身軀，探出墻外，孤獨而醒目。

人類之途

在用眼睛看到對方之前，你我之間。

沒有任何道路。有的只是

一片空曠之地，上面長滿時間的流言蜚語。

在呼吸糾纏在一起之前，你我之間

連一個春天也沒有。今年是沒有春天的一年

那些陰冷的風(fēng)格一直占據(jù)著天氣的頭條。

在閉著眼睛摸到對方之前，你我之間

什么都沒有，沒有羽毛和沙粒

甚至沒有草地接住隨之而來的腳踵。

在草叢與森林互相埋沒之前

你我之間，出現(xiàn)的都是世界的霜雪

和地球的塵埃，那些塵埃安著彈簧，此起彼伏。

在所有許諾春光乍泄之前，我們

不再關(guān)心身體的思想史和夢的真空，只留意

對地平線的目測，和目測中對風(fēng)聲的喂養(yǎng)如何收留。

被風(fēng)聲喂養(yǎng)之前，你我之間將嘗試未經(jīng)確認的新生活：

蘇醒的血液融化了一個早晨，堅固的骨骼

架設(shè)出一個白亮的正午。

在房間里出現(xiàn)皮膚之前，適合

關(guān)閉生活里的尋歡作樂。那些蝴蝶還關(guān)在去年的窗外

那未實施的計劃，還放在多變的將來。

多變的將來，新的矯揉造作

頻頻在風(fēng)中出手。我們縮短距離夢寐以求：

正當?shù)牡缆?。偉大的公正。天上飛的地上走的都是詠嘆調(diào)。

它之書

在你和我之間，有一個它存在。

它是距離，也可以是時間。

它是道德。它是地雷。它是木頭做的坦克。

它是抒情，也是狡辯。

它可以是梯子也可以是刀子

就看它是以什么方式現(xiàn)身，或者

就看你我如何看待它。如果喜歡它

它就是愛情；如果忽略它

它就是乞丐，坐在天橋下看著車來人往。

它比影子狡猾

它虛虛實實，有所隱瞞。

但你我之間，拒絕任何蜿蜒而來的東西。

不管它以何種方式和

形態(tài)出現(xiàn)，我們都能認出它來——

它是一棵樹，長在鏡子里；

它是一只章魚，在海的肚子里游來游去。

它甚至可以是你我：當你對我熟視無睹

我就是它而不是我；當你對我熱火朝天

連余燼都撲不滅，那我絕對不是它

不是任何可能的存在而是惟一的一個身份：

不管時間多久距離多遠，

作為與你唯一的一個對應(yīng)體，我

不會變成一動不動的樹，不會變成什么都容納的海

只是作為一個對你的承接者，承接你到來的肉體

承接你離開后的精神。

它就是一種精神。

米沃什說：“它不知道它閃閃發(fā)光，

它不知道它飛翔，它不知道它是此非彼?！?/p>

精神并非無可捕捉，當你坐在一棵樹下

看見天上飄過一絲白云，

我馬上知道，天下正被一只蝴蝶所梳理。

嗯，它是白云

抑或就是

二只飛來飛去的蝴蝶，在將來的春天里。

模糊的存在

來路不明的都到此為止。

拿出一堵墻，擋在游戲者的前面。

給他留點余地，

讓他獨自拿掉腋窩里的灰。

渴意狹窄，已經(jīng)發(fā)生的讓位于平淡。

天空沒有錯：寂靜好于寂寞。

寂寞是一項灰色的事業(yè)，

很多在日子里用功的人，精致的靈魂在進行粗糙的操持。

把一個前額用北風(fēng)擦亮，把一個舊我對折起來，

放在倒退的灌木叢里。

那些出去打獵的鯊魚從岸上回來。

那些耐心變薄的情郎，開始厭倦古老的人類作業(yè)。

防波堤沒有留住偷渡的船只。

全是表面，早晨的表面，床單的表面，一根枝條的表面。

光榮和渴求有什么樣的裙帶關(guān)系？

表面的回答，表面的好奇之心。

寂寞的時辰要傾斜喉嚨？用黑夜涂抹呼吸？

怎么找到，怎么等待，怎么宣布？

怎么帶著蝴蝶的許諾，躍入遙遠的煙霧？

接受生理優(yōu)勢，反對心理動機。

自私而貪婪的蟑螂，在墻壁上構(gòu)建

幾分鐘的慷慨亮相。被將來的遺忘磨亮。

不答應(yīng)恍惚之人的恍惚之問。

誰是多余的，誰就提前變成一個模糊的存在。

【作者簡介】剝堪峰，男，吉林省四平市人，生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二00三年五月開始網(wǎng)絡(luò)寫作，以詩歌與評論為主。出版詩集《傲慢之書》現(xiàn)供職于某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