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花木是是蘇州古典園林中魅力和特色的重要載體，是重要的審美對象。園林花木以其優(yōu)美的姿態(tài)、繽紛的色彩、誘人的芳香、絢麗的變化、雋永的意境及人文內(nèi)涵而充滿詩情畫意，讓人產(chǎn)生深刻的審美體驗，應(yīng)在現(xiàn)代園林造景中加以借鑒。

關(guān)鍵詞：園林花木；蘇州古典園林；審美要素；分析

中圖分類號：TU98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1-2641（2013）04-0000-00

收稿日期：2013-03-01

修回日期：2013-07-03

1蘇州古典園林中的花木景觀概述

在古典園林中，花木是構(gòu)成景觀的四大要素之一，是園景不可缺少的部分。它給園林增添了生機和野趣，豐富了景色的空間層次，起著劃分景區(qū)和點綴景點的作用，也滿足了人們包括審美欣賞在內(nèi)的心理需要。蘇州是我國古典園林的萌發(fā)地之一、江南私家園林精粹匯聚之處， 素有“江南園林甲天下， 蘇州園林甲江南”的美譽。作為文人山水寫意園林，蘇州園林更加注重花木的審美需求。可以說，蘇州古典園林花木是蘇州園林魅力和特色的載體之一，著名的景點都是以觀賞植物為目的，如留園的聞木樨香軒、拙政園的遠香堂、網(wǎng)師園的殿春簃、獅子林的暗香疏影樓、怡園的藕香榭、虎丘的萬松堂等。蘇州古典園林中的植物（花木）以優(yōu)美的姿態(tài)、繽紛的色彩、誘人的芳香、絢麗的變化、雋永的意境及人文內(nèi)涵，呈現(xiàn)出獨特的審美價值。

2 蘇州古典園林中花木景觀審美要素

2.1形態(tài)

園林花木的形狀、姿態(tài)是古典園林景觀中最為直觀的審美對象，對園林境界的創(chuàng)作有著巨大的作用。不同形狀的花木經(jīng)過科學(xué)的配植，可以產(chǎn)生韻律感、層次感等藝術(shù)組景的效果。

蘇州園林的花木形態(tài)的美體現(xiàn)在哪里呢？葉圣陶先生在《拙政諸園寄深眷》中說得極其簡明扼要：“蘇州園林栽種和修剪樹木也著眼在畫意。高樹和低樹俯仰生姿……沒有修剪得象寶塔那樣的松柏，沒有閱兵式似的道旁樹”[1]。他拈出“畫意”二字，可謂一針見血。

蘇州古典園林非常注重樹冠的參差不齊、樹枝的豐富多姿、樹群的俯仰各態(tài)……即講究植物（花木）的形態(tài)要富有畫意。陳從周先生在《說園》中指出：“中國園林的樹木栽植，不僅為了綠化，且要具有畫意。窗外花樹一角，即折枝尺幅；山間古樹三五，幽篁一叢，乃模擬枯木竹石圖。重姿態(tài)，不講品種，和盆栽一樣，能入畫?！薄?】

如網(wǎng)師園水池南邊，有一株古老而較高大的玉蘭Magnolia liliflora，斜向逸生，虬曲凌空，其大枝小枝俯仰交叉、參差不一、走筆如畫。開花時，枝頭疏疏密密，生意更濃。其花朵上呈素白，下現(xiàn)粉紫，一瓣瓣，一朵朵，似水彩滲化，猶美玉琢成?；ㄩ_時由于枝頭還沒有生葉，因而其深色的叢枝在空中更為突出，宛同名家筆下的枯樹，屈曲而多“澀”，積點成線，筆筆頓挫而出，枝頭則無不仰如鹿角，轉(zhuǎn)折多姿。這株玉蘭可謂是千屈萬曲，無復(fù)直筆，且枝條密處多而不亂，既不重疊，又不相犯，充滿畫意，完全可以作為畫家寫生、臨摹的天然范本（圖1）。拙政園中“與誰同坐軒”左側(cè)的大葉黃楊Euonymus japonicus，其干斜展，枝葉盤旋于清澈的池水之上，與小軒正立面后側(cè)的樟樹形成錯落的層次，甚為入畫（圖2）。留園中部、拙政園中部以喬木出于叢竹或灌木之上，薜荔、絡(luò)石藤蘿攀附，遠遠望去，整個山林莽莽蒼蒼，青翠欲滴，文人山水畫意油然而生[3]（圖3）。

此外，拙政園的楓楊Pterocarya stenoptera、網(wǎng)師園的古柏Cupressus funebris、留園的銀杏Ginkgo biloba和樸樹Celtis sinensis、怡園的桂花Osmanthus fragrans、松樹Pinus bungeana姿態(tài)古雅，耦園假山高處的瓜子黃楊Buxus sinica等樹木，虬枝旁水，盤根錯節(jié)，畫意盎然，皆為一園之勝。如果沒有這些饒有畫意的古木，一園景色頓失不少。

2.2 色彩要素

園林花木的四季色相是花木景觀的重要審美特點。當(dāng)花木隨不同季節(jié)呈現(xiàn)出不同色彩時，觀賞者能夠從中得到美的體驗。

綠色是自然的色彩， 是生命的色彩， 也是植物（花木）最主要的色彩，充溢著花木景觀的大部分時間和空間。早春樹木嫩芽泛著黃綠，盛夏花木枝繁葉茂一片濃綠，秋天眾多常綠樹轉(zhuǎn)為蒼綠；怡園聽松濤處植松， 蒼翠挺拔；遠香堂南的廣玉蘭Magnolia grandiflora， 濃蔭匝地……而以“綠”為主題的園林景點也很多。如在拙政園里就有“綠漪亭”“曉丹晚翠”“浮翠閣”，留園有“涵碧山房”“綠翠軒”等賞綠佳處。詩人朱臨有描寫拙政園翠色的詩句：“環(huán)池曲水當(dāng)春綠，疊石苔級遇雨青”。而滄浪亭土山上的古樹三五成叢，古木參天， 蓊蓊郁郁，形成一片深山老林，藤蔓蘿掛，遍地箬竹，“芊芊青欲滴， 個個綠生涼”，充滿自然野趣 [4] （圖4）。

蘇州古典園林中，除了賞綠，也有著大量色彩豐富的四季花卉可供觀賞。盛開時節(jié)，姹紫嫣紅，粉白鵝黃，真是五彩繽紛，美不勝收。如留園西部植雞爪槭Acer palmatum， 秋日紅葉斑斕；怡園鋤月軒前的牡丹Paeonia suffruticosa成片， 開花時節(jié)， 雍容艷麗；夏日拙政園中部池塘里荷葉田田， 粉紅色的荷花Nelumbo nucifera點綴其間， 正如詩人所言“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別樣紅”（圖5）。蘇州古典園林花木顏色豐富不僅體現(xiàn)在花色，還有葉色、枝干色、果色。枇杷Eriobotrya japonica、石榴Punica granatum、柑橘Citrus reticulata、梨子Pyrus betulaefolia、柿子Diospyros kaki、南天竹Nandina domestica等是常見的入園植物，累累碩果的色彩同樣引人注目。如拙政園東南部枇杷園，院內(nèi)廣植枇杷，到成熟季節(jié)，院內(nèi)便一片金黃，煞是壯觀。令人想起戴復(fù)古的《夏日》一詩：“東園載酒西園醉， 摘盡枇杷一樹金”。待霜亭旁植柑橘數(shù)本， 是秋天賞景佳處， 霜降結(jié)實時， 明代吳門畫派畫家文征明贊嘆：“倚亭佳樹玉離離， 照眼黃金子滿枝”[5]。

2.3花木景觀動態(tài)變化的特征及其審美價值

蘇州古典園林所處江南氣候溫和濕潤，花木生長良好，種類繁多?；旧L的季節(jié)性使得花木景觀出現(xiàn)動態(tài)變化，呈現(xiàn)出不同的景象。一年四季之中，落葉植物的萌芽與落葉，常綠植物的花開花落、葉榮葉枯等物候變化，能夠讓人在不同時間氣候中欣賞到各具魅力的景色。例如園林廳堂前種植玉蘭、海棠Begonia、牡丹側(cè)重春景；紫薇Lagerstroemia indica、石榴、荷花體現(xiàn)夏景；楓樹、桂花、菊花Dendranthema grandiflorum構(gòu)成秋景；山茶Camellia japonica、南天竹、臘梅Chimonanthus praecox則為冬景。同時在廳堂前的庭院內(nèi)，還配有四季可觀賞的花木，以花期的交替銜接形成四時不同的景色。

以網(wǎng)師園中部為例：春天，一叢叢迎春花Rhododendron simsii率先開放，翠條黃花，“金梅”點點，散布池畔，倒垂崖隙，迎接春的到來；池東巧妙地以黃石疊巖為架種植紫藤Wistaria sinensis，入夏后，其盤曲嶙峋的枝干上紫英累累，璀璨動人，令人感受到自然的繁華和生命的充實；秋天，小山叢桂軒一帶桂花溢香，馥郁清遠，人們不僅可品賞其色與香，還能聯(lián)想其味，獲得沁人心脾的美感，而山間軒旁作為觀葉類花木的楓（槭），又開始由綠變紅；冬天，萬花凋零，池北看松讀畫軒前的蒼松翠柏，高大凌空，老而彌健，依然不改青蔥之色，令人想起孔子的名言，“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網(wǎng)師園水池四周，四季有花可賞，時時有景可觀。計成在《園冶·說園》中寫道：“軒楹高爽，窗戶虛鄰，納千頃之汪洋，收四時之爛漫。”[6]正是這里四時之美的生動寫照（圖6）。此外，園林植物的反光、發(fā)聲、生姿以及含煙帶雨、陰重涼生、雪枝露華等也都有強烈的時間和動態(tài)之感，能增強氣氛，引人入勝。

2.4 花木景觀的多感官體驗分析

蘇州古典園林的花木景觀除了可提供外在的形態(tài)、色彩及動態(tài)變化等視覺體驗之外，還能讓人得到從視覺延伸到聽覺、嗅覺、觸覺等多感官的體驗，成為一幅立體的畫卷，創(chuàng)造出園林無限的意境美。這種建立在主體審美心理基礎(chǔ)上的“心物感應(yīng)”， 正是古典園林藝術(shù)審美價值的反映。

花木的芳香是園林意境審美體驗的組成部分之一。如拙政園就有氤氳花香相伴，明代文徵明的《拙政園圖詠·繁香塢》中就有“淑氣薰蒸百和香”之句，陸游曾有“花氣襲人知驟暖”的詩句。今天的拙政園還有遠香堂、香洲、荷風(fēng)四面亭、秫香館、雪香云蔚亭諸勝，引導(dǎo)人們?nèi)ヮI(lǐng)略荷花清馥的遠香、梅花Prunus mume浮動的暗香，去享受音樂奏鳴般的“聞香底至樂”[7]。此外，留園的聞木樨香軒、怡園的金粟亭、滄浪亭的清香館等周圍種植桂花， 入秋芳香四溢。

不同季節(jié)的下雨天，園林花木發(fā)出的聲音也能表現(xiàn)不同的意境之美。如拙政園的“留聽閣”東側(cè)池內(nèi)栽植荷花，一到深秋天氣，秋雨落在荷葉上，發(fā)出淅淅瀝瀝的聲音，引得游園者浮想聯(lián)翩，正如李商隱詩句所言“秋陽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聽雨軒有典型的“夜雨芭蕉”意境。軒邊植芭蕉Musa basjoo、翠竹Phyllostachys heterocycla，軒后數(shù)叢蕉葉。無論春夏秋冬， 雨點落在不同的植物上， 加上聽雨人的心態(tài)各異， 就能從中得到各種情趣，境界絕妙，別有韻味?！鞍沤度~上瀟瀟雨， 夢里猶聞碎玉聲”，真是聲色兼?zhèn)洹Ｍ怂紙@有軒名“菰雨生涼”，南院芭蕉蔥綠，棕櫚Trachycarpus fortunei蒼翠，軒北貼水，幾叢蘆葦Phragmites communis，幾枝菰草，綿雨不盡，展示出“涼風(fēng)生蓖葉，細雨落平波”的意境， 又是一番景象。

此外，蘇州古典園林中，花木常常與亭（臺、榭、軒、閣、樓）等園林小品建筑組合，情景交融，營造意境，歷來受到文人墨客的欣賞與贊頌。明末清初的大才子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把文人以花木為知音、以花木喻人等做法稱作“花木移情”。 如留園西部假山左側(cè)有云墻， 墻上嵌有“緣溪行”三字， 這里遍植桃樹Prunus persica，借以附會《桃花源記》里“緣溪行”的情景。在拙政園有“十八曼陀羅花館”， 原來館前種植有18株端莊雅潔的山茶花。山茶花一稱“曼陀羅花”。怡園“拜石軒”廳前天井里種植有松柏、冬青Ilex chinensis、山茶、方竹Chimonobambusa quadrangularis， 這幾種植物四季常青， 冬天也翠綠宜人， 因此，“拜石軒”又名“歲寒草廬”。拙政園“勸耕亭”旁幾枝蘆葦搖曳，給人以鄉(xiāng)野之感。

一扇窗，一組盆景，一叢花葉，一亭臺組合在一起，形成極美的畫面，這種意境，只有用心去體會才能感受到它的藝術(shù)魅力。

2.5 花木景觀審美中的文化因素影響分析

千百年來， 文人騷客將植物（花木）與人的各種精神寄托聯(lián)系在一起。而蘇州古典園林恰恰是文人園林，擁有著非常濃厚的文人氣息。因此在造園時，園主們就配植了一些具有強烈象征意義的植物，或以表達某種情感或追求，或以表明自己高尚的情操。換句話說，正是這些植物（花木）以其被賦予的文化內(nèi)涵，折射出獨特的審美價值。

竹類（Bambusoideae）在蘇州古典園林中占有重要地位， 蘇州古典園林中無一例外地栽有竹子， 尤其是始建于宋代的滄浪亭， 至少栽有竹子14 種之多，居蘇州園林之冠。滄浪亭中更是有館三間，名為“翠玲瓏”，四周遍植翠竹，取自“日光穿竹翠玲瓏”之意，象征著文人的清高名節(jié)。拙政園的初代園主王獻臣之所以廣植荷花，也是為了表達他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品格[8]。

此外，蘇州園林中也有以花木喻情的實例， 如獅子林“燕譽堂”種植玉蘭、海棠和牡丹，寓意為“玉堂富貴”；拙政園種植的“前樸后櫸”，有“中舉”和“仆人伺候”的意思。紫藤為“紫氣東來”；槐樹Sophora japonica為“旌表門第”，桑梓暗喻“故土”；栽種紫荊Cercis chinensis， 喻夫妻和睦； 石榴喻子孫滿堂；松柏謂長青、永貞；月季Rosa chinensis則有“花開四季，富貴長春”的意思；萬年青Rohdea japonica為萬年常青；棗子Ziziphus jujuba、桂花為早生貴子；木瓜Chaenomeles sinensis為瓜瓞連綿；菊花、梅花意寓高潔隱逸。廣為種植的柳樹Salix babylonica蘊涵的文化意義也頗為深厚。它婀娜多姿，風(fēng)流可愛，“柳”與“留”諧音，表示依戀，古句有“楊柳依依”。折柳送別表示難舍難分，柳也是家庭和家鄉(xiāng)的象征，為了安慰游子，客舍旁植柳，以營造客至如歸的氛圍[9]。

3 蘇州古典園林花木景觀審美特點對今天植物造景的啟發(fā)

蘇州古典園林通過花木景觀的形態(tài)、色彩、動態(tài)變化、文化內(nèi)涵及與周圍環(huán)境的巧妙搭配，營造出一種“意境美”，可以讓游園者在體驗中從身入心入情，由淺而深達到崇高的精神境界，彰顯了園林的人文氣息和文化內(nèi)涵，從而具有了強烈的民族性、區(qū)域性和持久的生命力。這是古典園林植物配置的核心所在，既體現(xiàn)了造園者們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超的藝術(shù)涵養(yǎng)，也是花木景觀最重要的審美特點。而這一點，恰恰在現(xiàn)代園林景觀中十分缺乏。

當(dāng)前許多園林設(shè)計者們把園林植物作為裝飾品， 崇尚“洋景觀”和片面追求“視覺效應(yīng)”，到處是千篇一律的“大模紋、大色塊”，景觀的藝術(shù)性、文化性不夠，民族和地方特色缺失[10] 。對此，我們應(yīng)當(dāng)借鑒和發(fā)揚蘇州古典園林植物造景的相關(guān)手法，運用各種藝術(shù)形式的通感和形式美法則，深刻挖掘地方和區(qū)域特色文化，充分考慮園林植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豐富內(nèi)涵和特殊地位，使植物景觀不僅具有美觀和實用性， 更能融入地方傳統(tǒng)、生話習(xí)慣、民俗風(fēng)情等內(nèi)容，將植物文化內(nèi)涵與城市綠地景觀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 打造富有文化氣息和底蘊的園林景觀，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園林特色，打造出人民喜聞樂見、產(chǎn)生共鳴的特色文化景觀。

4 結(jié)語

蘇州古典園林的植物（花木）的審美價值是古典園林魅力和特色的重要內(nèi)容。它以其獨特的形態(tài)、豐富的內(nèi)涵和深刻的文化背景，在物態(tài)的自然中復(fù)歸人性的自然，從而使自然美與人性美通過藝術(shù)美而交融契合，其光輝成就已載入世界園林史冊，成為我們時代文化和藝術(shù)寶庫的一部分，當(dāng)代園林工作者應(yīng)在實踐中加以繼承和創(chuàng)新。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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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編輯：楊學(xué)成 寧艷

作者簡介：

姚嵐（1980—），女，蘇州人

碩士，工程師、農(nóng)藝師，從事風(fēng)景園林、城市園林規(guī)劃設(shè)計的研究及教學(xué)工作

E-mail：yeqi197971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