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對于痛苦,我向來鄙薄有加。
痛苦,是可恥的。在我看來,那是胸懷上的一種狹窄,是意志上的一份懦弱。后來,讀到魯迅的名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很是覺得振聾發(fā)聵,于是趕緊摘抄下來,攜帶在身,以時刻鞭策自己。
十幾年過去,歲月的磨礪,已教會了我重要的一課:痛苦,那可不是一般的情感體驗,它太沉太沉,沉得就像歲月的重量。
還記得,第一次,在哄笑聲中,我走下演講比賽的舞臺……
還記得,第一次,聽到村里的人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那熊樣還想考上大學……
還記得,當最疼愛我的母親像秋天的落葉般被癌癥吹滅了人世的身影,我哭得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從此,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痛苦的分量。
痛苦,是一張形狀萬千的大網(wǎng),身陷其中,我們越是掙扎,越是被絞得更緊;
痛苦,是一張包裹嚴實的布袋,鋪天蓋地的漆黑,沒有誰,能夠引領我們走出那無窮無盡的深邃;
痛苦,厚重得如同冬夜里的一場暴雪,足以壓垮一切綠葉婆娑繁花似錦的枝干;
痛苦,灼熱得如同地底深處那潭滾燙的巖漿,足以銷毀一切鋼筋鐵骨的魂靈。
“是生存,還是毀滅?”——哈姆雷特還在命運的歷史長河中追問著。對于我,是重新振作起來,還是從此頹靡下去?這同樣曾是個一度使我難以揮去的難題。
何謂人生?佛說,人生如夢;道說,人生如戲;智說,人生如棋;羅曼·羅蘭說,人生是苦斗——與天與地斗,終究還是與自己斗……我拼命地在書海里奮力泅渡,從彼岸到此岸,從古代到現(xiàn)代,從東方到西方。我在書海里發(fā)現(xiàn)了每一個堅強的靈魂都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錘煉,經(jīng)歷了煉獄般的折磨,就像但丁的《神曲》里的主人公所受到的靈魂的“刑罰”一樣??吹侥切└哔F的靈魂的苦難,品味那些有關(guān)“痛苦”的文章,咀嚼那些從靈魂深處淘洗出來的“痛苦”理論,我開始為自己渺小的“痛苦”而羞慚——我的痛苦,比起那些人的痛苦,簡直小得就像針尖的麥芒一樣,簡直是“庸人自擾”!難怪,海涅說:“幻想出來的痛苦一樣可以傷人?!庇谑牵裔寫蚜耍和纯嗟某隹诰驮谖易约旱氖稚?,在我的心里,我要讓痛苦飛升成像歡樂一樣的人生體驗!
終于,我讀懂了那個俏佳人郝思嘉的心——當家園被毀,她雙手緊握紅土起誓:哪怕去偷、去搶,都不會讓家人挨餓。那一刻,她堅毅的神情,給人一種震撼。是的,她會做到的。因為當人心中只有一個目標時,整個世界都會給他讓路。
終于,我讀懂了那條硬漢子韓利民的心——他從只有四百多米的西安,來到近四千米的長江源頭沱沱河,投入青藏鐵路的建設者行列。身體本來就不很好,嚴重的缺氧使他的高山反應來得又急又猛。他沒有告訴隊友自己已經(jīng)開始便血,直到第三次暈倒在勘測現(xiàn)場后,領導才決定強行送他下山。離開的那天,他哭了,他說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就是和自己所在隊伍的隊旗合個影,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上面。“我要讓隊旗作證,我不是逃兵……”
終于,我讀懂了生命的卑微與偉大,就在于是否能夠讓一切苦難向你低頭!上帝給我們關(guān)了一扇一扇的門,我們必須用盡所有的力量去尋找并推開另一扇窗。
縱使我再遇到痛苦,我也將無所畏懼!因為我不是逃兵,我為自己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