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心智慧·韓雪專欄
生活在兩個世界,時而梵音聲聲內(nèi)心清凈,時而繁華喧囂難免煩惱。交錯之間得了一些感悟,時間推移多了一分慧心。驟然發(fā)現(xiàn),寧靜下來的心宛若明鏡,物來則映,何時修得物去不留,了無痕跡,需要的豈止時光,更需大智慧。其實細想一下人生,的確有風景無限,然,有什么可嗟惜感嘆?過客而已。
韓雪,作家,詩人,歸元禪寺歸元文化中心佛教文化工作者。發(fā)愿致力于愛與善的傳播。
和古琴結(jié)緣是在一次禪宗活動的開幕式上。當時,帷幕拉開,一白衣男子盤腿而坐,從容淡定,手撫古琴,一曲悠然的旋律從指間不急不緩的流淌出來,在那一刻,我整個身心都被這琴聲撥動,心里好像也有一張無形的琴,隨著琴者手指的滑動顫動了起來。靜看字幕寫到:古琴曲《普庵咒》。
于是,我也開始習琴。而習琴第一步,是要有一張自己的琴。斫琴師告訴我,你先想好琴銘吧。于是我查看相關(guān)的記載,發(fā)現(xiàn)許多的名琴還真有琴銘。比如,在奧運會開幕式上讓世界為之震動的古琴名“太古遺音”,再比如許多琴家手上都有一二張傳世的名琴,而琴銘也是不凡,這一切的一切使得我不得不苦思冥想我的琴銘,想象著我的古琴在數(shù)百年后也能一鳴驚人的傳世,能成為我來這世間的一個見證。
在對琴銘的思索中,更是在學習古琴的過程中,我開始重新認識古琴。與古琴相比,或者更多的樂器之悅耳之音其實是以取悅他人而為目的,然細想一下,何止樂器?其實多數(shù)人又何嘗不是為他人而活呢?靜聽古琴的發(fā)音,似像年長的智者沉吟,不喧囂不刻意取悅,一切由心而發(fā),那彈奏的過程宛如自己與自己對話,無需寒喧更無需諂媚。好象白居易“心靜即聲淡,其間無古今”的忘我自在,更有李白“客心洗流水,余響入霜鐘”的飄逸瀟灑。那彈奏時的忘情投入正是自己和自然最真切融合。這就是古琴之魅力。
再說琴銘,每張名琴都有銘,表明著琴者對琴的鐘愛,顧名思義也是以琴銘志,表白自己的心境與志向。為這琴銘我苦思不得,一夜迷糊中“雪吟暗香”四個字忽然冒進了腦海。我匆忙記錄下來,怕一覺醒來忘記。第二天一大早致電斫琴師,問可否用這偶得的四個字做琴銘,斫琴師很是贊賞。這四字一出,朋友見仁見智,而我獨獨最是喜歡四字之中的“暗”字。這個字用在別處或許是另般境況,而獨在這四字中卻格外的呈現(xiàn)某種深遠的內(nèi)涵。它讓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太陽一輪、樂音一章之如此美好的組合,卻表達的是完全相反的字面含意?每每看到它在這四字間,腦海里頓時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凈,一束冬陽和煦、一曲琴音悠揚。靜靜的可聽到雪花飄落的吟唱,余音久久不能散去。細細的嗅,可聞到益清香遠的氣息,在耳畔在鼻翼似有似無、若隱若現(xiàn)。這樣的畫面很多次的出現(xiàn)在夢境里,讓我感覺這張琴就好像很早就有過,我只是把歷史中存在過的它,翻版了出來。
琴銘就這樣定了下來,興致所至又想寫首五絕與之對應。一次,與文學界的老師小坐品茗,請他為這琴銘賦詩一首,老師沉吟片刻道:“雪落三千院,琴動無人聽”。我靈思涌動,脫口接了他的下句:清冷蘊寒香,片片是冰心。琴動人聽與無聽不重要,在那清冷之下總會有人聞到無色之香,雪花無痕卻冰心一片。五絕因小聚又偶得而來。老師在看到后提出修改了三個字。清則可以冷則太過,把“冷”字改成“泠”字,體會著雪在降落時的輕妙?!笆恰被虿皇菬o需強調(diào),不如“釋”來得明了。“無”字太過傷感,有個“誰”在某個角落心儀聽琴,更增添無窮的浪漫,這樣的希翼也不為一種向往。就這樣五絕成稿為:雪落三千院,琴動誰人聽?清泠蘊寒香,片片釋冰心。得了這琴銘,我油然而生一種前世今生的穿越感,琴與琴銘好象曾經(jīng)就有,只是因回憶又在腦海里重現(xiàn)。
最后我決定請師父隆印大和尚為我題琴銘,隆相大和尚為我書五絕,兩個大和尚欣然應允。隆印大和尚看了五絕后,又提出要修改一個字,他說:把“誰“改成“隨”。此字一改,禪意無限,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意境驟然呈現(xiàn)出來,是啊,琴者撫琴,有誰來聽,隨著緣份使然,強求何益?這眾緣合和的五絕最后定稿為:雪落三千院,琴動隨人聽。清泠蘊寒香,片片釋冰心。
兩位大和尚在不同的區(qū)域為我完成了琴銘與五絕,空閑靜坐時總會拿出來欣賞。忽然領(lǐng)悟到這世間的一切真正是有緣而聚。人與人,人與物,在這今生或會遇到,或會懂得,總有些機緣默契。如若相識又相知,定會不離不棄。好象伯牙、子期一個達官、一個樵夫又怎奈何知音佳話?其實,世間一切“隨”字就好。如金剛經(jīng)謁: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夢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素琴有銘,琴之有幸,人若有銘,則人之有為。想象著我的古琴在時過境遷的百年后,會不會也有一個見到它愛不釋手的琴者,來思索這琴銘?或許因這張“雪吟暗香”也成就一段古琴佳話,那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我這一生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