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xiàn)實生活里太多顛沛流離,所以總是力求那些小照片一定要比現(xiàn)實稍微美好一些。”這是馬良為他的系列攝影作品《我的照相館》寫的前言。
有夢,那就追吧。于是他和朋友們一起,開著卡車行駛兩萬多公里,花大半年時間,行經(jīng)全國50多個城市,免費為500位陌生人拍照。照片現(xiàn)場即拍即出,無后期PS,一張送給拍攝對象,一張自己留下,馬良說:“這是我所能帶給拍攝對象的全部浪漫?!?/p>
人物名片
馬良,1972年出生于上海。2004年4月開始藝術攝影創(chuàng)作。2005年3月作為攝影師接受加拿大CBC電視臺訪問,并拍攝關于其攝影創(chuàng)作的專題紀錄片,并已于2006年初在加拿大播映,受到熱烈的回應。2006年澳大利亞昆士蘭,IDAA(國際數(shù)碼藝術獎)獲得者。2007年上海藝術博覽會,評論家提名青年藝術家金獎。2008年《東方早報》年度文化人物。2008年英國倫敦,第四屆Spider國際黑白攝影獎、年度杰出成就獎、藝術攝影大獎。2009年奧地利,“奧賽”國際攝影賽杰出作品金獎。
第24站,武漢熱帶雨林
馬良和他的移動照相館7月17日來到武漢,恰巧趕上這座城市最熱的時候,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就像在宣告夏天永遠不會結束。這一天,也是馬良一行七人,出發(fā)整整五個月的時間。
剛到武漢就發(fā)生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晚上馬良和一名助手在火車站附近跑步,也許是兩人個子太高、體型太壯,街上行人都面露驚恐,紛紛調(diào)頭離開,等跑到天橋上,狹路相逢者更是急急躲避。
他很喜歡武漢這種自然流露的市井氣息。他還喜歡吃豆皮,喜歡吃一種“在江邊吃了一次,卻不記得名字”的魚。
武漢的熱,讓馬良想起盧梭畫里的南美熱帶雨林,順理成章,這就成為武漢站的拍攝場景?!拔?guī)С鰜淼牡谰咴谇懊娉鞘袔缀跞猛炅耍髞砦覀兌际歉鶕?jù)狀況,即興發(fā)揮。我把這里一個廢棄的浴缸刷成了青苔色,還做了一只花豹模型,畫了一個下午?!?/p>
或許可以借用莎士比亞作品《仲夏夜之夢》的一段簡介,為這一主題做個注解:沒有什么深遠的社會意義與內(nèi)涵。它所包含的,只是純凈的快樂,仿佛是一部戲劇的狂歡,中間也掠過一絲生活所固有的煩惱,但亦是加以喜劇化的。
武漢站一共有50多人報名,最后經(jīng)過挑選,確定為37人拍攝。馬良說:“報名者中,微博和聊天內(nèi)容有趣的,就在我選擇拍攝的范圍之內(nèi)?!?/p>
年輕時,不計后果地去愚蠢
成為攝影師是偶然,馬良最想做的還是拍電影,所以他最早才會為廣告公司工作,以為那里離電影很近,實際并非如此。廣告公司的工作大多是技術活,無法施展創(chuàng)意。這個職業(yè)選擇,直到現(xiàn)在看來,馬良依然認為是走了彎路。
32歲那年,他決定開始拍照片。因為覺得再不搞創(chuàng)作,生活只會變得越來越現(xiàn)實與蒼白。很多人笑話他這種想法,認為他“腦子有病,太文藝了,不合實際”。
馬良一意孤行,直到“終于把世界和自己之間的關系理順了”——內(nèi)心的想法可以通過作品表達,而一旦從心里把作品拿出來,剩下的就可以交給世界。
他始終覺得自己有個雙生子兄弟,懂事時就留在了時間維度里,不愿和他一起行走于生命的最前端。他被日子推著走,一步黑夜一步白晝,無論是最美好抑或最殘酷的日子都留步不住。如今自己漸老,另一個自己卻還有著最美好的容顏,眼神流盼輕盈,微笑俏皮。
于是馬良帶著一點復仇的心,拍了很長一段時間有關青春的照片??墒撬蝗话l(fā)現(xiàn)這不僅僅是年歲問題,成熟之后對很多看法不一樣,增加了智慧卻少了熱情,馬良解釋說:“也就是不夠愚蠢,不計后果的愚蠢很重要,尤其在年輕時。”
反觀之前的創(chuàng)作方式,馬良將其歸為“自我超度”,即把自己的肉身送到達不到的地方。那種狀態(tài)過于自我,容易畫地為牢,“時間長感覺太虛了,創(chuàng)作也要往前走,每段時間都需要解決一個新問題。”
所以在2011年5月底,馬良在工作室突發(fā)奇想,希望能在作品與生活中找到一個平衡,進行一次全國范圍內(nèi)的互動拍攝。當他把這一想法通過微博傳播,立刻就有千次轉(zhuǎn)發(fā),網(wǎng)友紛紛表示樂意成為被拍者。
幾個哥們的加入,讓整個行程變?yōu)榭赡?。他們都是被馬良的誠意打動,當然也是希望從日常生活里跳脫出來,“我就和他們說,人就活這么一次,去冒個險吧,老了以后,有這么一個回憶,挺酷的?!?/p>
如果沒有移動照相館的計劃,馬良現(xiàn)在一天的生活會從中午開始——起床做飯,下午工作,晚飯后聽音樂看書看電影。馬良認為“閱讀也是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看的書越多,涉及的方面越寬廣,能感受到的自然也就越豐富。
現(xiàn)在馬良最低價格的照片,也已達到2萬人民幣,只是一年能賣掉照片的幾率極少,“靠照片我肯定無法生存”,而他的收入來源主要靠賣畫作、做顧問,以及寫作。
曾經(jīng)的同事都很羨慕他現(xiàn)在的工作狀態(tài)?!八麄冎虚g也有人想放棄廣告,但難在慣性,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那種生活,也就無法往前走?!?/p>
體驗,有時一生僅一次
馬良的父親,是著名的京劇導演馬科,參與執(zhí)導過樣板戲《智取威虎山》、《海港》。母親童正維,是《編輯部的故事》中扮演\"牛大姐\"的話劇演員。八十年代,普通民眾只看得到革命影片,但馬良已經(jīng)跟著能拿到內(nèi)部票的父母觀摩法國新浪潮電影了。
“我父母都是搞文藝的,對我這些行為非常理解?!瘪R良說,“在普通人的家庭,他們大多無法接受這個年紀還沒有穩(wěn)定工作這件事。但文藝本來就是極端的,我根本都不用和家里解釋,因為他們比我還要極端。他們沒有世俗的觀念,覺得能嘗試的就應該去嘗試?!?/p>
當馬良將移動照相館的想法告訴父親,父親極力支持:“這個方式很好,比我們這代人有意思?!比缃駜晌焕先硕家淹诵?,正在全國各地忙著旅行,馬良笑說:“他們比我瀟灑?!?/p>
馬良也考慮改變方式,開始做其他媒介的東西,比如戲劇和寫作。關于寫作這件事,馬良一直抱有極高的熱情,本身也在寫一部“既生活又魔幻”的小說。這個月,馬良的第一本文字作品《坦白書:獻給勇于直面幻滅的理想主義者》即將出版,里面有他微博中的妙語,也寫了他童年的故事,還有理想情懷。
涉獵其他媒介,是避免厭倦的方式之一。馬良說他一直擔心厭倦,做一個作品三個月,期間有幾次不想做了,想從頭再來,“但這就是生活啊,我們都是這樣的,所以有時只能堅持,你必須意識到堅持下去就會好些。的確有好幾個作品,我沒有最終完成,輸給了厭倦感。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贏?!?/p>
馬良團隊在武漢停留了一星期,現(xiàn)在已到達長沙繼續(xù)拍攝,并將一路西行到大理,再沿兩廣福建,途經(jīng)溫州杭州返回上海,此次拍攝計劃將于10月全部結束。明年,將推出此行相關的紀錄片、圖書和展覽?!皥D書部分,我打算做一本精神游記,記錄一下在整個拍攝過程中,發(fā)生過什么事,遇到過什么人,還有對每個城市的感受?!?/p>
至于這部卡車,馬良覺得自己也許會開個咖啡館,把它放在里面,隨時都可以讓人參觀?!罢f到結束這趟行程,畢竟還是會有些傷感,我覺得任何特別美好的事物結束之后,一定有一段真空的失落的狀態(tài)。但一生一次的話,是難得的體驗,多美好?!?/p>
(文中部分內(nèi)容來自新浪湖北微訪談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