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城,叫做“臺城”。
7月下旬,我們來到了這座距離成都約兩千公里的僑鄉(xiāng)。
想象中,離北回歸線很近的臺城,在夏季是艷陽高照的,若是在天空下多待一會兒,皮膚都會變燙。然而,在臺城的四天,大雨小雨不歇,像是我們這群來客把成都的濕潤裝進行囊?guī)У搅诉@里。
陌生的老街讓我著迷。在曲曲折折的老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心境變得平和,身上也多了幾分從容的氣質(zhì)。老街一點也不吝將它歷史沉淀下的韻味與我們分享。在這片中西合璧的僑鄉(xiāng)建筑之間,粵劇從老舊的收音機里流淌出來,幾個老人陶醉地跟著哼唱,還有一只貓趴在路上慵懶地擺尾。我微瞇著眼睛,想象他們的故事。
這座城有很多樹,每天,它們都在靜靜地散發(fā)綠意,默默地守護這一方人間。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韋森特”臺風驟然來襲。一夜醒來,城里的樹木倒下了一大片,那些被暴露的新鮮樹根晃花了我的眼。大家說,昨晚的臺風猶如千軍萬馬。
臺風已過,整座城變得空蕩,雨水也帶著失落從天而降。老城仍在,夏天依舊,那些默默守護的樹卻已經(jīng)倒下。我看著那些曾經(jīng)存在感很弱的樹,猜想著它們要用多少年才能變回昨天的模樣??粗切┍伙L連根拔起的樹,我的心里有著難言的痛楚。樹木倒了可以再栽,很多事情也可以重來,但人卻是一去不復返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直像樹一樣陪伴在我身邊的父母。
這些年,爸爸的發(fā)不再濃黑,媽媽的手不再細嫩;我不再坐在爸爸的肩上去鐵軌邊散步,也不再讓媽媽買漂亮的貼紙和可愛的洋娃娃;爸爸再也不能說我的手圈不住他的肚子,媽媽再也不能說她比我高了多少厘米……
每次離家前的幾天,我都會悄悄地凝望爸爸媽媽的容顏,希望在遠離的日子里有所支撐,希望銘記又一次的離別。“父母在,不遠游?!蔽疫`背了古訓,漸行漸遠,但心卻始終深深地扎根在爸爸媽媽的身上,任憑風吹雨打也紋絲不動。
小學時,在冬天的早上,我都會坐著媽媽的太陽牌摩托車,在寒風中上學。上車前,媽媽總是堅持用白色的大圍巾把我的頭團團包住,只讓我露出一雙眼睛。而我總是極不情愿,覺得那樣有損形象。后來,應(yīng)該是高中吧,我竟把當年的那條大圍巾翻了出來,每到冬天,就把它圍在腦袋上,像當年媽媽希望的那樣,而媽媽那時卻反而念叨著“女孩子要注意形象”了。如今,小弟弟也如當年的我一樣,把媽媽的苦口婆心當耳邊風,不愿套上那條像毛毯一樣的圍巾。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很多事,只有我們長大后才會明白。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盡頭,有些路也只能一個人走,但是爸爸媽媽,我的人生才剛開始發(fā)芽,我的成長需要你們鑒定,我的未來希望你們見證,所以,請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备改高€在身邊,自當珍惜?!皼]法解釋怎可報盡親恩,愛意寬大是無限,請準我說聲真的愛你……”
臺風離去后,我們驅(qū)車前往面向南海的海灘。一大片沙灘,海闊天空,卻只有我們這群人,給我一種包場的感覺。估計現(xiàn)在大家都在收拾臺風帶來的混亂吧!
我緩緩地走向大海,在海水淹到膝蓋的位置停下,聽著海風,享受著狂風暴雨后的海天一色。突然,潮水帶著不可逆轉(zhuǎn)的勁頭涌來,腳后跟下的泥沙不斷流失,我還沒來得及動,就有了一種正在往前飄的錯覺——像極了傳說中的騰云駕霧,讓人飄飄欲仙。海潮來得急,去得也快,我在興奮中等待著它的再一次光臨……直到現(xiàn)在,我仍不時回味那神奇的錯覺,等待著遇見另一座臺城。
共看一場臺風,共享一片海灘,共住一座小城,我們一行人用各自的年歲在風雨中交融出一曲臺城歌謠。
旅途從來都會結(jié)束,我們已經(jīng)回到了成都。雖然當時滿腔的情緒可能會在忙碌中漸漸消失,可是親愛的,你會不會一直記得:在臺城的早上,我們愉快地用方言“早晨”來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