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新生代農民工群體是我國當前經濟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的一股重要力量。新生代農民工逐步融入城市,適應城市生活,完成“市民化”的過程,不但有利于推進我國“城市化”的進程,而且將為我國經濟社會繼續(xù)保持平穩(wěn)較快發(fā)展提供重要的勞動力支持。但是,當前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融入城市的進程仍然緩慢,諸多因素阻礙著該群體的“市民化”。社會資本的匱乏是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城市融入進程緩慢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必須著力改善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匱乏的現(xiàn)狀,以更好地促進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融入城市。
關鍵詞 新生代農民工 社會資本 城市融入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新生代農民工指的是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年齡在16歲以上,在異地以非農就業(yè)為主的農業(yè)戶籍人口(全國總工會新生代農民工問題課題組,2010),該群體為我國經濟發(fā)展、城市建設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但是,新生代農民工雖然生活、工作在城市,卻沒有很好地融入城市、適應城市生活。王春光(2006)指出新生代農民工處于“半城市化”的狀態(tài)——雖然進入了城市,在城市找到了工作,也生活在城市,但城市只把他們當作經濟活動者,僅僅將他們限制在邊緣的經濟領域中,沒有把他們當作具有市民或公民身份的主體,從體制上沒有賦予其他基本的利益,在生活和社會層面將其排斥在城市的主流生活、交往圈和文化活動之外,在社會認同上對他們進行有意無意的貶損甚至是妖魔化。由此可見,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城市融入度較低,他們就像一群“候鳥”一樣棲息在城市,但城市不是他們的家,他們無奈地在城市與農村之間“如候鳥一般遷徙”。
在諸多影響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融入城市進程的因素中,筆者認為,社會資本的匱乏是較為重要的一項。當前學界尚未對新生代農民工因社會資本的匱乏而導致的城市融入進程緩慢這一議題展開充分的討論,因此,本文將從以下幾方面著重討論這一議題——社會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的占有現(xiàn)狀、著力改善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匱乏的現(xiàn)狀。
1 社會資本的定義及類型
在社會學研究體系中,社會資本可以說是一個較新的概念。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這一概念是由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Bourdieu)首先提出的,布迪厄將社會資本定義為“由制度化關系所構成的網(wǎng)絡所具有的資源”。此后,經美國社會學家科爾曼(James S. Coleman)、美國政治學家帕特南(Robert Putnam)等人的進一步闡釋和發(fā)展,社會資本這一概念受到了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等學科的廣泛關注,進入了多學科的研究體系中。社會資本這一概念在剛被提出時便是一個內涵豐富、難以精確定義的概念,這也正是“社會資本”研究的學術魅力所在。雖然對于社會資本的定義多種多樣,但在總體上學界形成了兩種對社會資本概念的定義:一種是將社會資本看作封閉網(wǎng)絡中的信任、互惠和規(guī)范網(wǎng)絡;另一種是將社會資本看作開放網(wǎng)絡中的信息和影響力。這兩種視角看上去有很大分歧,但他們都突出了社會資本不同于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特性:社會資本不是被個人所占有,而是存在于兩個或多個行動者的關系之中;社會資本能促進行動績效,無論是對于個體行動而言還是對于集體行動而言(周長城,2011:93)。
從社會資本的不同定義中可以看出,社會資本具有多種類型,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對其進行了劃分。在這篇文章中,筆者將以特納對社會資本的分類為依據(jù)進行分析。特納(2005)將社會資本分為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次,宏觀層面的社會資本指人們組織生產和再生產的基礎制度,例如穩(wěn)定的貨幣制度、合法的和可信賴的政權、公正的法律制度等;中觀層面的社會資本指社團組織和群體為保障和促進組織成員社會地位所進行的組織行為;微觀層面的社會資本指社團和群體中面對面的社會互動。特納的三種社會資本類型可以被概括為制度資本、組織資本和人際資本(周長城,2011)。在下一個部分中,筆者將分別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次來分析社會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
2 社會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影響
特納將社會資本劃分為三個層次——宏觀、中觀和微觀。顯然,不同層次的社會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所產生的影響是不同的。同時,筆者認為這三個層次的社會資本的獲取和積累,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
宏觀層次的社會資本主要體現(xiàn)為制度資本。制度作為一種根本性的社會規(guī)范和制約機制,是具有普遍適用性的一種力量,是社會上各種利益集團博弈均衡后的產物。因此,制度資本具有獲取上的被動性(不能主動獲取,只能是被動地接受制度性社會資本的安排)、穩(wěn)定性(制度一旦確立,不會輕易改變,具有較長一段時間內的穩(wěn)定性)、相對公平性(制度安排只能是相對公平性,不可能照顧到每個人,只能是考慮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基礎性(制度資本的獲取將會影響中觀層次上組織資本、微觀層次上的人際資本的獲取情況)、間接性(制度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影響是間接的,是通過影響組織資本、人際資本而產生的)。具體而言,制度資本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對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產生影響:(1)在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中最為關鍵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業(yè)中,可以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保障,逐步消除就業(yè)過程中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就業(yè)歧視,促進他們的就業(yè)。良好的就業(yè)情況意味著穩(wěn)定,這就避免了新生代農民工因不穩(wěn)定的就業(yè)而長期在城市和農村之間流動,有利于推進該群體融入城市的進程。(2)制度資本賦予新生代農民工參與城市政治生活的權利以及其他的公民權利,增加該群體的“主人翁”意識,從主觀上加快其對自己“城市人”身份的認同。(3)制度資本能夠影響組織資本、人際資本的獲取和積累,而組織資本、人際資本又能在很大程度上直接促進新生代農民工的城市融入。
中觀層次上主要體現(xiàn)為組織資本。特納所指出的組織資本是指社團組織和群體為保障和促進組織成員社會地位所進行的組織行為。筆者認為,組織資本是制度資本和人際資本的中介,組織在一定程度上內化了宏觀層次上的制度資本,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內化了微觀層次上的人際資本,這樣看來組織資本就具有一定的整合功能(the function of integration)。組織資本對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融入城市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為:(1)企業(yè)等組織能否將宏觀層面的制度資本真正落實到中觀的組織層面上并將其內化,從而為中觀層面的組織資本的獲取和積累提供一個良好的制度性保障。例如,國家、地方政府推出的一些保障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的制度(例如職業(yè)培訓、工傷保險、勞動合同等),企業(yè)等用人單位能否真正將這些制度落到實處,從而加強新生代農民工組織資本的擁有量,推進其融入城市的進程。(2)新生代農民工自發(fā)形成的組織(例如老鄉(xiāng)會),也是該群體組織資本的一種體現(xiàn)。這些自發(fā)形成的組織將新生代農民工連結在了一起,讓他們有了歸屬感。另一方面,這些組織作為非正規(guī)的維權載體而存在,也是一種特殊的組織資本。筆者在和浙江省永嘉縣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甌北分局工傷科的工作人員交談的過程中了解到,新生代農民工在企業(yè)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時老鄉(xiāng)會能發(fā)揮很大的作用,例如通過集體向企業(yè)施壓等措施來維權。(3)以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為工作對象的非政府組織(NGO)作為該群體的一種組織資本,通過各種途徑對該群體的幫助,也是該群體更好地融入城市的一種推進力量。(4)工會組織作為新生代農民工一種重要的組織資本,是新生代農民工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維權的主要載體。
在微觀層面上,社會資本主要體現(xiàn)為人際資本。人際資本能夠為新生代農民工的就業(yè)帶來便利。一方面,通過人際資本的作用,新生代農民工大大減少了尋找工作所需的時間;另一方面,該群體獲得了更多的求職的崗位信息,加大了選擇的空間。這兩方面都有力地促進了新生代農民工的就業(yè),逐步推動其融入城市。同時,人際資本也是新生代農民工在融入城市的進程中極其重要的情感支柱。由于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多多少少受到歧視,這種人際資本有時就體現(xiàn)為圈子里的互幫互助和情感支撐。
3 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困境
當前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融入城市的進程緩慢,社會資本的匱乏是極其重要的一個原因。筆者將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次來分析當前新生代農民工因社會資本匱乏而造成的城市融入的困境。
從宏觀上看,當前新生代農民工制度資本的匱乏主要體現(xiàn)為我國城鄉(xiāng)二元的戶籍制度的不合理性。這一制度以戶籍為依據(jù)將生活在農村地區(qū)的居民和生活在城市地區(qū)的居民貼上了不同的“身份標簽”——即農村戶口和城市居民戶口。不同的戶口背后不僅僅是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地域差別,更是一系列的不平等。在社會保障方面,農村戶籍人口在城市無法享受醫(yī)療保險、養(yǎng)老保險、失業(yè)保障、公共服務等城市居民所能享受的待遇。在就業(yè)方面,農民工不僅要辦理諸多證件,諸如外出務工證、城市就業(yè)證、暫住證等等;同時很多用人單位實行兩套標準,城市戶口工人無論是在工資、補貼、福利、保險等方面,還是在就業(yè)的穩(wěn)定性等方面都大大優(yōu)于農村戶口工人。在政治生活上,因為戶籍原因,農村人口不能正常行使政治權利,缺乏在城市政治生活的主動性和話語權。在子女受教育方面,新生代農民工的子女在入學上受到歧視,只能入讀辦學能力差、師資力量弱的農民工子弟學校,在享受教育資源上和城市居民差異很大。這一系列因戶籍制度不合理而造成的制度資本的匱乏,阻礙了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進程。
從中觀層面看,新生代農民工組織資本也處于匱乏的狀態(tài)。最主要表現(xiàn)為各類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的組織較為弱小。工會作為新生代農民工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維權的最正規(guī)、最有效的途徑,本應該成為新生代農民工自治的一個組織,擔負起維護新生代農民工權益的重任。但當前各類非公企業(yè)中,工會更多的是一種“擺設”,而沒有起到真正的作用。一方面是企業(yè)主不愿意為工會的開銷“埋單”,另一方面,他們也不愿意真正有人能夠替農民工維權。NGO組織近些年來發(fā)展很快,但其各種行動仍然受到諸多因素的掣肘,要發(fā)展成為真正有效的一股力量尚需時日。而新生代農民工自發(fā)形成的諸如老鄉(xiāng)會等組織,雖然能發(fā)揮一定的力量,但其效果是不穩(wěn)定的,有時甚至容易引發(fā)群體性事件。這些組織的缺失,都讓新生代農民工在權益受到侵害時處于弱勢的地位,這是該群體融入城市的一大障礙。
從微觀層面看,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結構的不合理,阻礙了他們更好地就業(yè)。格蘭諾維特等社會學家提出的強關系、弱關系理論,能夠較好地解釋人際資本在求職方面的作用。所謂強關系一般存在于互動密切和具有相似特征及社會地位的人之間,如親屬和朋友;弱關系則體現(xiàn)為互動稀松和互動雙方具有很大異質的關系,或者間接關系,如熟人、朋友的親屬、親屬的朋友。由于強關系中流動的往往是重復性信息,而弱關系能帶來自我生活圈子所缺乏的異質性信息,所以弱關系在社會流動和求職中作用更大(周長城,2011)。然而,筆者在浙江永嘉縣浦東工業(yè)區(qū)走訪調查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該工業(yè)區(qū)企業(yè)中的新生代農民工在進城務工、尋找崗位時,大多都是通過早先外出打工的親屬、朋友的推薦和介紹,從而進入某一個領域工作,主要表現(xiàn)為他們的姓氏、戶籍所在地都呈現(xiàn)集中性。這一個現(xiàn)象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求職還是以強關系為主,這就限制了他們更好地就業(yè)。劉傳江(2004)等人在湖北所做的調查也顯示,當前農民工存在網(wǎng)絡規(guī)模小、網(wǎng)絡密度高(說明網(wǎng)絡異質性程度差,網(wǎng)絡中能夠帶來的資源少)、網(wǎng)絡結構不合理等情況。
綜上所述,當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的匱乏,在很大程度上都阻礙了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進程。必須著力改善這一現(xiàn)狀,使新生代農民工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4 改善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匱乏的現(xiàn)狀
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的匱乏是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因而要改善這一狀況,也必須從多方面著手。
(1)從宏觀上看,要打破城鄉(xiāng)二元的戶籍制度,構建合理的城市準入機制,改善新生代農民工因戶籍制度造成的制度資本匱乏的現(xiàn)狀。戶籍制度的不合理是當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匱乏的一個根本原因,如果不加以改革,不僅不利于提升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資本,更不利于我國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的實踐。近些年來,我們可以看到,沉寂多年的戶籍制度改革,出現(xiàn)了“破冰”之勢。2002年,上海市首先推出了居住證制度,這一制度借鑒了西方國家的“綠卡”制度,持證人可在居住地享受諸多便利。2009年,上海市出臺了《持有〈上海市居住證〉人員申辦本市常住戶口試行辦法》,其中最為核心的一點就是在上海持有居住證滿7年,并符合一系列規(guī)定的人員可以申辦上海市常住戶口。繼上海之后,全國多個省市地區(qū)都廢止了暫住證制度進而推行居住證制度。通過將居住證制度與戶籍制度銜接機制,逐步增加居住證人口的社會保障,實際上打開了戶籍改革的大門,為持有居住證的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實現(xiàn)戶籍身份的轉變創(chuàng)造了條件,這樣一個轉變的過程實質上就是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不斷增加的過程。
(2)著力培育工會組織、NGO等新生代農民工自治、服務、維權的載體,改善新生代農民工中觀層面上組織資本的不足。我國社會是典型的“大政府、小社會”格局,政府的力量過于強大,而數(shù)量巨大的個人處于松散的狀態(tài),連接政府與個人的中間組織極為匱乏。工會組織作為新生代農民工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維權的重要載體,能夠將數(shù)量龐大的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與政府連接起來,起到良好的溝通、協(xié)調的作用。因而,應當由政府發(fā)揮作用,大力支持企業(yè)中工會組織的建設。另一方面,NGO組織因其志愿性、非官方性,能夠在很多方面彌補政府單一管理的缺陷,對于新生代農民工組織資本的提升有著很大的作用。
(3)政府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職業(yè)技術培訓,改善人際資本缺乏的現(xiàn)狀。職業(yè)技術是一種人力資本,不屬于社會資本的范疇,但為何要提出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職業(yè)技術的培訓呢?新生代農民工群體雖說在受教育水平及職業(yè)技術上和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有較大提升,但和勞動力整體水平相比還處于較低的水平,這就限制了他們職業(yè)地位的提升、人際交往層次的提升,從而導致了其人際資本的匱乏。由此可見,人力資本這種屬于個人范疇的資本和社會資本這種屬于人際范疇的資本之間存在一定的關系,即人力資本的提升有助于社會資本的提升。因而,政府、企業(yè)必須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職業(yè)技術的培訓,一方面通過改善人力資本促進社會資本的提升,另一方面也是適應我國經濟社會平穩(wěn)較快發(fā)展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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