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些,是呼吸急促,是心亂如麻,是死去活來不能自已的難以把持。結(jié)果是,想起當年的山盟海誓,胃里不禁翻江倒海。
遠一些,是漠不關(guān)心,是不顧死活,是拋在視網(wǎng)膜之后的盲點。結(jié)果是,當心中重新泛起漪漣,卻最終只能是漪漣。
而愛玲,這個看破紅塵而又迷戀紅塵的女子,卻將兩種不同的態(tài)度糾結(jié)纏綿,繾綣出一段曠世奇戀。
于是,讓我們暫且放下心中的瑣屑,一齊回到那個紛繁縈繞的城市,回到那個夢魂癡纏的時代。
我遙想,當初愛玲遇上那個男人的時候,妙齡的她內(nèi)心中會有怎樣的少女情懷?他令她心儀、著迷,一直純潔空靈的心,從此有了沉甸甸的思念。
如果,或者希望,這只是簡單的相逢相識、平常的相知相傾、老套的相戀相愛,那么結(jié)局會不會更美好的如童話里所寫的那樣“從此幸福得生活在了一起”?
或許會吧,只是這個世界,將再也不會出現(xiàn)第二個張愛玲了。
在那個時代,司空見慣的只是上流社會往來頻繁的曖昧以及對錢權(quán)的情迷。宴會酒杯上的唇印與舞會搖擺中的腰肢,如色戒中各個貴婦人精致的首飾濃香的胭脂一樣,如百花園中斗艷的牡丹,雖妖艷,歸根結(jié)底只是刺激嗅覺視覺的物質(zhì)。
而愛玲,這個自稱“既不是美女,又沒有特點”的女人,在坎坷顛簸的人生中尋找著證明自己的媒介。且聽她道:“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么痛快?!倍嗝春翢o顧忌的直率與灑脫,也因此讓這奇女子第一次褪去滿刺的保護,將內(nèi)心展現(xiàn)在一個男人面前。
一篇《封鎖》,一個故事,直接將才子胡蘭成的心牢牢俘獲,于是在那亂世文壇,這金童與玉女因為文字而走到一起。
聽起來很美好,不是么?“一點斜陽,如夢如幻,兩人像金箔銀紙剪貼的人形”,浪漫十分。他們在一起無所不談,文學(xué)、哲學(xué)、人生、中國、政治,甚至?xí)r尚、服飾、家庭瑣事、桃色八卦。在愛情的領(lǐng)域,兩個人的觀點,相同即為靈犀、不同則是互補,于是不管如何,結(jié)局總是好的。
初看胡蘭成的《今生今世》,只覺得倆人在一起的美好。但是文字永遠高于生活,字里行間中我可以感受到那種隱藏背后的難堪。也許是的,能寫出《傾城之戀》的女子,內(nèi)心即便再通達,也應(yīng)該無法承受自己男人將心平均留給若干女子的舉動吧。
更何況,童年父母的感情失和,及過早成熟到洞穿人性的愛玲,相比她人,心中對愛的占有欲,應(yīng)該更為強烈吧。為了某個人某段情奮不顧身,固然聽起來很美好,但問題在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一生只愛一人的幸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為了愛情甘愿拋家舍命的勇氣。
鶯歌燕語溫柔魅惑,回眸百媚精致小資,這些只出現(xiàn)在筆下的人物并不是愛玲生活中的真實寫照,相反,對于一個只會關(guān)注細節(jié)卻不完善細節(jié)的發(fā)現(xiàn)者而非創(chuàng)造者來講,愛玲生活中或許的潦草笨拙,實在不能夠滿足風(fēng)流的胡蘭成。
才子倜儻,浪子新歡,對于敏感的愛玲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她低婉凄涼的眉梢透出些許無奈和失落。血液和骨骼、神經(jīng)和皮膚、厚厚的棉衣里厚厚的絨衫,明明是有著非常重量的兩個人,怎么還是被風(fēng)兒一吹就散了。
我們該惋惜么,其實不然,愛過的她人格才真正飽滿起來,心中有了疤痕,才學(xué)會灑脫與深刻。更何況愛玲的這段戀,讓我們了解,歸根結(jié)底,她依然是一個上海小女人,渴望呵護,渴望關(guān)懷。即便筆下的文字再過灰暗犀利凄涼,有著愛情的她,依然會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有了愛情的她,文壇聲譽即便再高,見了那個男人,頭變得低低的,低到塵埃里,但她的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只是不知若干年后,如若再想起他,那個愛過恨過的男人,愛玲心中還會有如何的感覺,怕只是闔書微怔,憶逝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