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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開水道也風流

        2012-12-29 00:00:00何啟治
        當代 2012年6期

        何啟治,1936年生于香港。廣東省龍川縣人。曾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中華文學選刊》主編、《當代》雜志主編、中國作協(xié)中央直屬機關工作委員會委員。

        一、為了完成《白鹿原》的創(chuàng)作,陳忠實不知經(jīng)受過怎樣的心靈的煎熬和付出過多少心血與犧牲?!皩懗鲞@本書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著還能看到我的信么?”

        《白鹿原》的誕生經(jīng)歷了漫長、

        艱難而又痛苦的歷程

        陳忠實,1942年8月生于西安市東郊灞橋區(qū)西蔣村,1962年畢業(yè)于西安市三十四中學。此后曾擔任過農(nóng)村中小學教師,從事過基層文化工作。他在1965年初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197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1982年成為陜西省作協(xié)的專業(yè)作家。196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為中共十三大、十四大代表和中共陜西省委候補委員。現(xiàn)為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榮譽主席。2001年12月在中國作協(xié)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選為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

        因為家貧,休學,陳忠實到1962年他二十歲時才高中畢業(yè)?!按筌S進”造成的大饑荒和經(jīng)濟嚴重困難迫使高等院校大大減少了招生名額。上一年這個學校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學生考上了大學,今年四個班能上大學的只有一個個位數(shù)。成績在班上數(shù)前三名的陳忠實名落孫山,他所在的班剃了個光頭。父親臨終時懺悔說,“我對不住你,錯過一年……讓你錯過了幾十年?!?/p>

        四年后,二十四歲的他迎來了“文革”的大災難。此前那幾年他一邊當中小學教師一邊迷醉于文學,發(fā)表了《櫻桃紅了》、《迎春曲》等幾篇散文?!拔母铩憋L暴席卷大地的時候,他那宿辦兼一的小套間的門框上貼著一副白紙對聯(lián),是毛澤東的詩句: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門眉橫批為:送瘟神。門框右上角吊著一只燈籠,當然也是用白紙做的。被大人操縱的孩子們讓這些冥國鬼域的標志物在他的小套間里整整保存了三個月之久,讓他一日不下于八次接受心靈的警示和對臉皮的磨礪。這人生第一次大尷尬使特別要面子的他頓覺自己完了——起碼是文學的生命完結了?!?jīng)歷過人生大尷尬的生命體驗之后,他對自己說,如果還要走創(chuàng)作之路,那就得按自己的心之所思去說自己的話,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在二十六歲的1968年結婚。沒有念完初中的妻子王翠英后來為他生下兩女一男。陳忠實于1978年10月調(diào)入西安郊區(qū)文化館任副館長。此前在他長達十七年的從事農(nóng)村基層工作的生活中,每月工資從30元增加到39元,卻要養(yǎng)活這五口之家。最困難時,孩子的尿布、褥子都沒有替換的,也沒有充足的柴火燒炕,便只好很節(jié)省地用一點柴火在做飯時順帶燒熱一塊光溜溜的小臉盆那么大的河石,然后用這燒熱了的石頭當暖水袋來暖孩子的被頭和尿布。此時他已經(jīng)是公社的副書記兼副主任。

        他在政治和物質(zhì)生活的雙重艱難下,依然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他諳熟于心的農(nóng)村題材小說。自1973年起有《接班以后》、《高家兄弟》、《幸福》、《信任》等短篇小說面世。1982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說集《鄉(xiāng)村》。同年調(diào)入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從事專業(yè)創(chuàng)作。

        陳忠實從此結束了高中畢業(yè)后在農(nóng)村基層長達二十年的生活。

        如果說,1962年至1982年這二十年不打一點折扣的農(nóng)村生活為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積累了豐厚的生活庫存,那么,以后的整整十年(至1992年)就是他作為一個專業(yè)作家的成熟期。

        他在這十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躲在西安市東郊灞橋區(qū)西蔣村的老家舊屋里,一求耳根清凈,二求讀書彌補文學專業(yè)上的殘缺,三求消化他所擁有的生活資源,創(chuàng)作出數(shù)量上越來越多、質(zhì)量上越來越高的文學作品來,直至1992年以發(fā)表長篇小說《白鹿原》而一鳴驚人。

        下列作品,可視為他在1982年至1992年走向成熟這十年的主要創(chuàng)作成果:

        1982年7月:短篇小說集《鄉(xiāng)村》出版

        1986年6月:中篇小說集《初夏》出版

        1988年4月:中篇小說集《四妹子》出版

        1991年1月:短篇小說集《到老白楊樹后去》出版

        1991年1月:《創(chuàng)作感受集》出版

        1992年12月:中篇小說集《夭折》出版

        1992年12月:長篇小說《白鹿原》在《當代》雜志第6期開始連載

        《白鹿原》的誕生并非偶然。那是他在完成了《初夏》等九部中篇、八十多篇短篇小說和五十多篇報告文學作品之后,由《藍袍先生》的創(chuàng)作而觸發(fā)了對我們這個民族命運的深入思考的結果。這部長篇從1986年起作了兩年的構思和史料、藝術等方面的準備,至1988年4月動筆,到1989年元月完成框架式的40萬字的草稿。其間在七、八兩月停止寫作,實際寫作時間是八個月。修改從1989年4月開始,到1992年1月29日(農(nóng)歷臘月25日)完成,然后再閱改一遍,到3月下旬改定。從起筆到改定,歷時約四年,一部震驚中國文壇的傳世之作《白鹿原》終于誕生了,而它的作者也由此走向了成熟。

        從學柳青到努力走出自己的風姿

        陳忠實從一個癡愛文學的青少年,到成長為在國內(nèi)外有巨大影響的大作家,走過了一條艱難而又漫長的道路。

        1959年,他在西安市十八中學讀初中三年級的時候,就是一個柳青迷。當時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第一部還叫《稻季風波》,由《延河》雜志每期登上兩章,他就每月準時花兩毛來錢到郵局去買一本《延河》——這兩毛來錢當時對他來說已經(jīng)算是一筆開銷了。

        年輕時的陳忠實對柳青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業(yè)史》的深愛之情超過了他當時讀過的一切文學作品,原因就在于柳青對關中農(nóng)村風光和農(nóng)民生活的描寫之真實超過了當時他能看到的一切寫農(nóng)村的文學作品。對一個初中學生來說談不上更多文藝理論上的分析,主要是真實可信,柳青筆下的人物都能在他周圍找到影子,這就夠了?!秳?chuàng)業(yè)史》在六十年代初出版,到七十年代初忠實先后買過七本,到“文革”上五七干校時,他背包里除了“毛選”就是一本《創(chuàng)業(yè)史》。但到現(xiàn)在一本都沒有了,總是讀一本丟一本,被別人拿走了。

        因為特別喜歡《創(chuàng)業(yè)史》和柳青的散文、特寫,在他初期的創(chuàng)作中也就難免模仿、學習柳青。如七十年代發(fā)表的短篇小說《接班以后》和《高家兄弟》等,也就被認為是從語言到農(nóng)村氛圍的營造給人的藝術感覺都很像柳青。這在當時自然是一種肯定——雖然小說所表現(xiàn)的農(nóng)村生活故事還離不開寫階級斗爭的基調(diào)??梢哉f,直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陳忠實的作品從語言習慣到藝術品位都還沒有離開柳青的影響。

        但是這種情況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便有了明顯的變化。忠實說,他和柳青其實并沒有什么個人的交往。直到七十年代初(1972~1973年間),陜西人民出版社開過一個工農(nóng)兵作者座談會,忠實作為業(yè)余作者與會,才第一次親眼見到柳青。

        在柳青生前,忠實見過他卻不敢和他交談。對于柳青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作為一代作家的形象是肯定的,忠實尤其尊敬他在“文革”這個畸形年代中表現(xiàn)出來的人格力量。到1996年柳青八十周年誕辰時,忠實以省作協(xié)主席的名義還張羅重修了柳青墓,并鄭重地在柳青墓前的祭詞中,重申柳青對作家所從事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獨到見解:“文學是愚人的事業(yè)”、“作家是六十年為一個單元”。忠實認為,柳青的“愚人”精神和應該把創(chuàng)作看做終身事業(yè)的見解對作家們具有最基本的警示的意義。

        然而,早期的學柳青和對柳青永遠的尊敬是一回事,而真正有作為的作家最終應該走自己的路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忠實已經(jīng)清晰地認識到,一個在藝術上亦步亦趨人永遠走不出自己的風姿,永遠不能形成獨立的藝術個性,永遠走不出被崇拜者的巨大陰影。他決心甩開被崇拜者那只無形的手,走好自己的路。

        《白鹿原》,一座藝術高峰的崛起,

        幾乎耗盡了作者的心血和能量

        在1985年創(chuàng)作中篇小說《藍袍先生》的時候,陳忠實便開始了關于我們這個民族命運的深入思考。為了完成一部堪稱為“一個民族的秘史”的死后可以放在自己棺材里當枕頭用的大書,為了完成這部曾經(jīng)擬名為“古原”,到1989年1月完成40萬字的草稿時就定名為《白鹿原》的長篇小說,陳忠實花了兩三年的時間作了幾方面的準備:一是歷史資料和生活素材,包括查閱縣志,地方黨史和文史資料,搞社會調(diào)查;二是學習和了解中國近代史,閱讀中國《近代史》、《興起和衰落》、《日本人》、《心理學》、《犯罪心理學》、《夢的解釋》、《美的歷程》、《藝術創(chuàng)造工程》等中、外研究民族問題和心理學、美學的新著;三是藝術上的準備,認真選讀了國內(nèi)外各種流派的長篇小說的重要作品,以學習借鑒他人之長,包括研究長篇結構的方法。他特別重視的有中國當代作家的《活動變?nèi)诵巍罚ㄍ趺桑?、《古船》(張煒),外國作家的則有《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馬爾克斯),莫拉維亞的《羅馬女人》以及美國謝爾頓頗為暢銷的長篇和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等。

        作了這些準備和思考之后,他認識到只有回到老家小屋那個遠離塵囂的環(huán)境里,才有望實現(xiàn)自己的宏愿。

        陳忠實的老家在西安市東郊灞橋區(qū)西蔣村。

        這是1991年冬天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閑不住的農(nóng)民們忙碌了一天,天黑吃罷了夜飯便早早地歇息了。整個村莊沉寂下來,偶爾有幾聲狗吠之后便愈加死寂。陳忠實從1988年4月到1989年1月完成40萬字框架式的草稿,是用一個大筆記本放在膝蓋上寫成的;修改從1989年4月開始到1992年1月29日(農(nóng)歷臘月25日)完成及其后的改定則都是坐在一個小凳子上趴在一張小圓桌上寫的??梢哉f,為了寫成《白鹿原》,陳忠實用他那支飽蘸黑色墨水的鋼筆在老家小屋里的小圓桌上已經(jīng)爬行了三年。這天,他還是在這張小圓桌鋪開的稿紙上整整折騰了一天。他和《白鹿原》里生生死死的眾多人物又作了一整天的對話和交流。寫作順暢的歡欣和文思阻塞的煩憂都難以排解。這是一種無法排遣的孤清。

        他在無邊的孤清中走出沉寂的村莊,走向塬坡。

        靠著冬天一只火爐,夏天一盆涼水,他的筆在老家小屋的小圓桌上爬行了三年,《白鹿原》上三代人的生死悲歡的故事終于走向了最后的歸宿。他的心,在沉重中又有一種做完了一件大事的暢美和恬靜——一種從艱難的寫作和壓抑煩憂的心境中終于得到解脫的暢美和恬靜。

        回到家里,他仍然坐在那張破舊的小凳上。又停電了,他只好點上兩支蠟燭,旋即用蓄滿黑色墨水的鋼筆,在潔白的稿紙上,為小娥最終的結局不再猶豫地加上了幾行字:

        小娥從炕根下顫悠悠羞怯怯直起身來,轉(zhuǎn)過身去,抬起右腿搭上炕邊兒,左腿剛剛蹺起,背部就整個面對鹿三。鹿三從后腰抽出梭鏢鋼刃,捋掉裹纏的爛布,對準小娥后心刺去,從手感上判斷刀尖已經(jīng)穿透胸肋。那一瞬間,小娥猛然回過頭來,雙手撐住炕邊,驚異而又凄婉地叫了一聲:“啊……大呀……”

        寫到這里,忠實的眼睛忽然發(fā)黑,抓筆的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他不得不停下筆,點燃了一支雪茄。隨后,他一邊抽著雪茄一邊隨手在一張白紙上寫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這十二個字。稍后,才繼續(xù)拿起筆續(xù)寫下這樣的文字:

        鹿三瞧見眼前的黑暗里有兩束灼亮的光,那是她的驟然閃現(xiàn)的眼睛;他瞪著雙眼死死逼視著那兩束亮光(對死人不能背過臉去,必須瞅住不放,鬼魂怯了就逃了),兩束光亮漸漸細弱以至消失?!谷@時才拔出梭鏢鋼刃,封堵著的血,咕嘟嘟響著從前胸后心涌出來,窯里就再聽不到一絲聲息。

        忠實用鋼筆畫上了一個粗粗的句號,然后插上筆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眼竟是濕潤的潮熱?!?/p>

        過了年即1992年的3月間,我收到了忠實的來信。他在信里說到長篇小說《白鹿原》的創(chuàng)作情況,還說他很看重這部作品,也很看重《當代》雜志和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態(tài)度,在我們表態(tài)之前,他不想把這部傾注了他多年心血的長篇小說交給別的雜志和出版社。

        后來,忠實回憶說:“信中唯一可能使老何會感到意外的提示性請求,是希望他能派文學觀念比較新的編輯來取稿看稿,……生怕某個依舊著‘左’的嘴巴一口給唾死了?!保ㄒ婈愔覍崳骸逗沃^益友》,引自《我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3月北京第1版)

        而細心的讀者,也會在很投入的閱讀和強烈的共鳴中體會陳忠實為創(chuàng)作《白鹿原》所耗費的心血和力氣?!栋茁乖访媸篮螅仪f的一位醫(yī)生或護士給忠實寫信說:“我想寫出這本書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著還能看到我的信么?”忠實拿著這薄薄的兩頁紙真禁不住熱淚盈眶呵!

        《白鹿原》在《當代》雜志和人民文學出版社

        得到了充分的、堅實有力的支持,

        獲得了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

        陳忠實在1992年3月25日晨,把我們派出到西安等地組稿的高賢均(時為當代文學一編室負責人)和洪清波接到省作協(xié)招待所安頓下來。過了兩天,當他把厚厚的一摞書稿交給高、洪二位的時候,“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時突然涌到嘴邊一句話,我連生命都交給你們了,最后關頭還是壓到喉嚨以下而沒有說出來,卻憋得幾乎涌出淚來”。(引自陳忠實:《何謂益友》)

        高、洪二位在返程的火車上就開始輪換著看這部沉甸甸的長篇小說,一看就放不下,就拍案叫好。等他們回到出版社,我們便按三級審稿制由《當代》雜志和當代文學一編室好幾個同志流水作業(yè)地快速看完《白鹿原》。

        這樣,從1992年4月至6月,《當代》雜志的洪清波、常振家和我先后完成了對這部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的三能審讀,實際主持工作的人文社副總編輯兼《當代》雜志副主編朱盛昌也在8月上旬簽署了同意按我的意見在《當代》1992年第6期和1993年第1期連載此稿的意見。幾乎同時,人文社一編室也完成了對《白鹿原》書稿的審讀程序。

        《白鹿原》顯然征服了《當代》和人文社參與看稿的編輯,在內(nèi)部審讀過程中幾乎被一致看好。

        1992年9月,我由《當代》雜志常務副主編調(diào)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分管當代文學的圖書出版工作。1993年1月18日,我簽署了關于陳忠實著長篇小說《白鹿原》的終審意見:“這是一部顯示作者走向成熟的現(xiàn)實主義巨著,作品恢弘的規(guī)模,嚴謹?shù)慕Y構,深邃的思想,真實的力量和精細的人物刻畫(白嘉軒等可視為典型),使它在當代小說之林中成為大氣(磅礴)的,有永久藝術魅力的作品。應作重點書處理?!?/p>

        《白鹿原》在《當代》雜志和人民文學出版社得到了充分的堅實有力的支持,獲得了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分兩期在1992年第6期和1993年第1期的《當代》雜志連載,于1993年6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會出版單行本。

        其實,最早向陳忠實報告好消息的是高賢均。忠實動情的回憶說:“絕然出乎意料的是,在高、洪拿著書稿離開西安之后的第二十天,我接到了高賢均的來信。我匆匆讀完信后噢噢叫了三聲就跌倒在沙發(fā)上,把在他面前交稿時沒有流出的眼淚傾濺出來了?!保ㄒ躁愔覍崱逗沃^益友》)后來我問忠實是否還記得具體的內(nèi)容,他說記不得了,印象清晰的是贊不絕口,仿佛還有“開天辟地”這樣夸張的用語。

        二、啊,《白鹿的》,永遠的《白鹿原》,具有驚人魅力的《白鹿原》,你是中國當代文學不朽的詩篇,你是千萬讀者心中永恒的歌

        舉世矚目,“洛陽紙貴”

        實際上,我們當初并沒有看好《白鹿原》的發(fā)行業(yè)績,只看重它的價值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所以,第1版只印了一萬四千八百五十冊,稿費也只按千字幾十元支付。到盜印本蜂起,我們才手忙腳亂地加印。1993年6月初版,到同年10月已進入第七次印刷,共印五十六萬多冊,為維護作者的權益,也才重訂合同,按最高標準的百姓分之十版稅率付酬。此后,作為雅俗共賞的常銷書,《白鹿原》每年都要加印。迄今總印數(shù)已達二百多萬冊(含人文社版的精裝本、1993年原版本、修訂本、茅盾文學獎獲獎書系、“百年百種中國優(yōu)秀文學圖書”書系、“中國文庫”、“共和國作家文庫”、“中國新文學大系”等。以及其他出版社以“陳忠實集”、“陳忠實文集”、“陳忠實選集”等各種名義出版的《白鹿原》;此外還有線裝本,雷達點評本,人文社為紀念《白鹿原》面世二十周年印行的《白鹿原》的手搞本等。陳忠實自己掌握的資料顯示,《白鹿原》的盜印本已接近三十種,其印數(shù)也與正版相近??梢?,說《白鹿原》的總印數(shù)迄今已有四百多萬冊,當不為過。

        此外,《白鹿原》在香港出版了“天地圖書”版,在臺灣先后由新銳出版社和金安文教機構出版了豎排繁體字本《白鹿原》,日文版、蒙文版和韓文版均已先后出版,越南峴港出版社沒有和作者打招呼出版了越文版。英文版正在翻譯中。法文譯本今年5月由法國色依出版社出版。這是首次出版的《白鹿原》的西方語言譯本,它在巴黎面世一個多月以來,已售出三千多部。法國當?shù)卦S多報刊都對該書的相關情況作了報道介紹。(據(jù)2012年7月18日《文藝報》“本報訊”欣聞)

        在評論、研究方面,除了最早由人文社出版的《〈白鹿原〉評論集》,還有華夏出版社出版的《寧靜的豐收——陳忠實論》(李建軍),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陳忠實論——從文化角度考察》(暢廣元),以及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說不盡的〈白鹿原〉》和《走近陳忠實》等共十四部研究、評論專著,單篇評論三百多篇。研究、評論的文字早已超出了原著。

        《白鹿原》先在《當代》連載并于1993年6月出版單行本。同年3月23、24日,在作者所在的西安舉行了作品研討會,同年7月16日又在北京文采閣舉行了研討會。討論中雖然也有一些見仁見智的學術上的爭論,但壓倒性的是一片贊美之聲。

        至于一般讀者的熱情反應,也可以說是異彩紛呈、絢麗多姿:

        人文社前總編輯屠岸在《白鹿原》的前半部刊發(fā)于《當代》1992年第6期后,便應音樂家瞿希賢之請為他尋找《白鹿原》的下半部。原來,瞿的女兒在法國學美術,一批海外學子在《當代》雜志看到《白鹿原》的上半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尋找它的下半部。

        還有人記述1993年盛夏某日,陳忠實在西安市北大街省新華書店為《白鹿原》簽名售書的盛況。從清晨六時到烈日當空的中午,西安市和從咸陽、銅川、臨潼、寶雞等地趕來的讀者排成了長隊。甚至有從北京到西安出差的人,也加入了等候簽名售書的隊伍。向陳忠實致敬的讀者,不但有送紅玫瑰的大小伙子,還有送上兩把梳子,并說明如何使用梳子才有益大腦的理發(fā)師。此情此景,著實令人感動。(見1993年11月15日《香港作家》,七版,鄭文華文)

        2004年8月22日網(wǎng)上還有一則新聞:《白鹿原》出版后,陜西長武縣農(nóng)民任安民八十多歲的父母對小說愛不釋手,但因年老眼花,看書很吃力。孝順的任安民便用毛筆小楷手抄這部五十萬字的小說供父母賞讀。不料父母未及讀完已先后去世。陜西省書畫研究院有關負責人得知此事,鼓勵任安民將小說抄完。任安民花了五年時間將小說分三十四冊抄完。近日,該手抄本經(jīng)陳忠實題寫書名,按原貌出版發(fā)行,并被陜西省書畫研究院收藏。(引自石守一文,載2004年9月4日《文藝報》)

        從評論家、作家、藝術家到普通讀者,對《白鹿原》的反響如此熱烈,著實令人感動。

        《白鹿原》是一本什么樣的小說?居然有這樣大的魅力呢?

        這是一部描寫陜西渭河平原五十年變遷的雄奇史詩,一軸中國農(nóng)村斑斕多彩、觸目驚心的長幅畫卷。約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從清末民初寫到1949年中國大陸解放,跨越了舊民主主義革命到新民主主義革命這兩個歷史階段。在這半個世紀中,國共兩黨從聯(lián)手進行反封建斗爭到兄弟鬩墻,分裂爭斗,再到聯(lián)合抗日和抗日戰(zhàn)爭慘勝后長達三四年的人民解放戰(zhàn)爭……這中間的艱難曲折、殘酷慘烈,真有寫不完的故事。而陳忠實就把這大動蕩、大變革的時代生活濃縮地化為渭河平原上白鹿原這個村鎮(zhèn)里一個家族兩代子孫的矛盾糾葛和恩恩怨怨:巧取風水地,惡施美人計,孝子為匪,親翁殺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血雨腥風,劍拔弩張,翻云覆雨,王旗變幻……家仇國恨交錯纏結,古老的土地在新生的陣痛中戰(zhàn)栗。在作者精心結構的歷史舞臺上,演出了一幕幕驚心動魄、振聾發(fā)聵的人生活劇。

        在這場歷史性的大廝殺中,其主要人物的命運大多是悲劇性的:共產(chǎn)黨的堅強戰(zhàn)士白靈被自己人活埋,紅三十六軍被叛徒告密而全軍覆沒,本質(zhì)上真心擁護共產(chǎn)黨的黑娃在解放后被錯殺,革命的領導人鹿兆鵬不知所終……;為推翻滿清封建王朝搞民主革命的國民黨很快走向反面,在反共中自毀江山,結果田福賢解放后被鎮(zhèn)壓,鹿子霖被嚇傻;以小說主人公白嘉軒為代表的封建村族派在解放后的新社會中已經(jīng)無所作為——白嘉軒所代表的階級早就該退出歷史舞臺,但他的許多道德觀念、哲學理想?yún)s無疑還有某種價值。此外,白嘉軒視如家人的老長工鹿三瘋瘋癲癲,白嘉軒視為禍水爛貨的田小娥則死于鹿三的梭鏢下?!?/p>

        由此可見,《白鹿原》的整個藝術基調(diào)顯然是凝重、悲壯的,讀來讓人深深慨嘆人生的變幻莫測,歷史的滄桑無情。因此,讀者看這樣的小說時,其審美感覺無疑是又感動又沉重的。但作為一個編輯,我曾經(jīng)向我的同事說過,我讀《白鹿原》時還有一種“興奮感”和“幸福感”。這種興奮感和幸福感當然指的是當時的專業(yè)評價和職業(yè)感覺,即一個文學編輯在閱讀美文華章、在獲得一部顯然會在當代文學史上占據(jù)重要地位的宏篇巨著時的心情。這種對一部大作品發(fā)自心底的贊賞(盡管難免會有具體的修改意見或批評),會使有膽識、有經(jīng)驗和責任感的編輯情不自禁地向自己的領導拍胸脯保證:如果對這樣的書稿在基本評價和判斷上有失誤,那就真是昏了頭,瞎了眼,因而敢于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如果受到簡單化的干預、責難和種種壓力,也能坦然面對,不但敢為作品辯護,與這樣的作品共榮辱,與其作者同進退,必要時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向領導立下“軍令狀”。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了四十多年的編輯,這樣的職業(yè)狀態(tài)確實少見——大約只有在1986年為張煒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古船》承擔終審責任時,有過與此相似的感覺和情況。而且,面對《白鹿原》,《當代》雜志和人文社所有參與看稿的同仁的總體認識都是一致的,一些具體的意見分歧也就在討論、溝通中得到統(tǒng)一了。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面對《白鹿原》這樣一本厚重而有魅力的大書,我和我的同事們都感到十分驚喜。

        《白鹿原》自然并非白璧無瑕。正如有的論者所言,它有弱筆,卻沒有明顯的敗筆。從整體上、從根本上說,《白鹿原》是一部厚實、凝重、豐富而有魅力的力作,則是肯定的。你可以非議它局部的失誤,卻無法抹煞它整體的輝煌;你可以不一定承認它是宏偉的史詩式的作品,但只要不帶偏見,你就不得不看到這是既有歷史深度和新鮮感,又有可讀性,既有突破舊觀念的認識價值,又有雅俗共賞的審美價值的現(xiàn)實主義長篇巨著。

        前輩評論家朱寨指出:“《白鹿原》給人的突出印象是:凝重。全書寫得深沉而凝練,酣暢而嚴謹。就作品生活內(nèi)容的厚重和思想力度來說,可謂扛鼎之作,其藝術上杼軸針黹的細密又如織錦。(見《〈白鹿原〉評論集》第40頁,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7月第1版)

        評論家蔡葵贊嘆:“《白鹿原》很好地發(fā)揮了小說的藝術特性,把史與詩水乳交融在一起,真正成為一部史詩式的作品。小說寫得十分大氣,眾多的人物形象,復雜的矛盾沖突,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結構,跌宕起伏,千曲萬回,蕩氣回腸!”(見《〈白鹿原〉評論集》第93頁)

        張鍥說:“《白鹿原》給了我多年來未曾有過的閱讀快感和享受。”有“初讀《靜靜的頓河》、《戰(zhàn)爭與和平》、《紅樓夢》時那種感覺”(見1993年7月16日《白鹿原》北京討論會紀要,轉(zhuǎn)引自《〈白鹿原〉評論集》第432頁)。

        范曾讀《白鹿原》后即賦七律一首:“白鹿靈矢辭渭水陂,荒原陌上隳宗祠。旌旗五色鳧成隼,史倒千秋智變癡。仰首青天人去后,鎮(zhèn)身危塔蛾飛時。奇書一卷非春夢,浩嘆翻為酒漏卮。”并附言:“陳忠實先生所著《白鹿原》,一代奇書也。方之歐西,雖巴爾扎克、斯坦達爾,未肯輕讓。甲戌秋余于巴黎讀之,感極悲生,不能自已,夜半披衣吟成七律一首,所謂天涯知己斯足證矣?!保〒?jù)范曾贈《白鹿原》作者手跡)

        海外評論者梁亮指出:“由作品的深度與小說的技巧來看,《白鹿原》肯定是大陸當代最好的小說之一,比之那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小說并不遜色?!保ā稄摹窗茁乖岛汀磸U都〉看大陸文學》,載《交流》1994年第14期)

        2003年10月10日,陳忠實等人參加首屆浙江作家節(jié),晚上與參加“華山論劍”的金庸先生見面。金庸說,中國大陸五十年來最好的小說就是《白鹿原》。

        不必再征引了。僅此數(shù)例可見海內(nèi)外讀者對《白鹿原》評價之高和反響之熱烈。

        人民文學出版社由一批資深編輯組成的評委會經(jīng)過討論和無記名投票,一致同意授予《白鹿原》以炎黃杯“人民文學獎”(1986-1994年)。1997年12月,第四屆茅盾文學獎評選揭曉,《白鹿原》(修訂本)終于名列其中,獲此殊榮,更是讓人感到欣慰。

        《白鹿原》一出世,評論界歡呼,新聞界驚嘆,讀者爭相購閱,一時“洛陽紙貴”——這是我們這個民族和國家走向進步和成熟的表現(xiàn)。

        三、編者和作者,我和陳忠實的真摯友誼伴隨著《白鹿原》奔突向前的步伐而確立、深化和發(fā)展

        讓陳忠實感到一臉茫然的長篇小說約稿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間,我與陳忠實從初識到結下真摯、深厚的友誼,已經(jīng)將近有四十年了。

        1973年隆冬一個嚴寒的日子里,我根據(jù)陳忠實發(fā)表在《陜西文藝》(即《延河》文學月刊)上約兩萬字的短篇小說《接班以后》,便約請他寫農(nóng)村題材的長篇小說。我們交談的地點就在西安郊區(qū)區(qū)委所在地小寨的街角上。在寒風中,陳忠實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頗感驚訝而茫然地聽我請他寫農(nóng)村題材長篇小說的建議。

        關于我們的初識,陳忠實有這樣的回憶:

        1973年隆冬季節(jié),西安奇冷。我到西安郊區(qū)區(qū)委去開會,什么內(nèi)容已經(jīng)毫無記憶了。會議結束散場時,一位陌生人攔住了我,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以電臺播音員為標準),聲音渾厚,在他自我介紹之前,我已知覺到這是一位外來客了。在我周圍工作和相交的上司同輩和工作對象中,主要是關中東部口音口語,其次是永遠都令人懷疑擔心患了傷風感冒而鼻塞不通說話鼻音很重的陜北人,那些從天南海北到西安來工作的外鄉(xiāng)人久而久之也入鄉(xiāng)隨俗出一種怪腔怪調(diào)的關中話來,我已耳熟能詳。這個找我的人一開口,我就嗅出了外來人的氣味。他說他叫何啟治,從北京來,從北京的人民文學出版社來,找我談事。我便依我的習慣叫他老何。以后的二十年里,我一直叫他老何,沒有改口。

        對于我們在西安小寨街頭的初識和第一次交談,陳忠實作了這樣的回顧:“他代表剛剛恢復出版工作的人民文學出版社來西安組稿,從同樣是剛剛恢復工作的陜西作家協(xié)會(此時稱陜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室,以示與舊文藝體制的區(qū)別)主辦的《陜西文藝》(即原刊物《延河》)編輯部得到推薦才來找我的。他已讀過我在《陜西文藝》發(fā)表的一篇短篇小說《接班以后》,認為這個短篇具備了一個長篇小說的架式或者說基礎,可以寫成一部二十萬字左右的長篇小說。我站在小寨的街道旁,完全是一種茫然,且不用嚇了一跳這樣夸張性習慣用語。我在剛復刊的原《延河》今《陜西文藝》雙月刊第3期上發(fā)表的兩萬字的短篇小說《接班以后》,是我平生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也是我自初中二年級起迷戀文學以來的第一次重要跨越(且不在這里反省這篇小說的時代性圖解概念),鼓舞著的同時,也惶惶著是否還能寫出并發(fā)表第二三篇,根本沒有動過長篇小說寫作的念頭。這不是偽飾的自謙而是個性的制約。我便給老何解釋這幾乎是老虎吃天的事。老何卻耐心地給我鼓勵,說這篇小說已具備擴展為長篇的基礎,依我在農(nóng)村長期工作的生活積累而言完全可以做成。最后不惜抬出他正在輔導的兩位在延安插隊的知青已寫成一部長篇小說給我佐證?!?/p>

        對于這次未必完全符合藝術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談話,陳忠實的評價是:“我首先很感動,不單是老何說話的內(nèi)容,還有他的口吻和神色,在我感到真誠的同時也感到了基本的信賴,即使寫不成長篇小說,做一個文學朋友也挺好,他應該是我文學生涯以來認識的第一個北京人?!保ㄒ陨弦囊娪陉愔覍崳骸逗沃^益友》)

        1973年在小寨街頭,我在寒風中向陳忠實約寫長篇小說的行為,今天看來,未必是成熟的表現(xiàn),但也確實如忠實所說,卻是真誠的,也是出于基本的信賴。以為陳忠實立即就可以寫出好的長篇小說來,那是幼稚無知,但一個以文學編輯為終身職業(yè)的人,如果不想和有潛力的作家交朋友,那他除非是個傻瓜。事實證明,正是我和陳忠實始于1973年的真摯友誼,以及后續(xù)的服務工作,使他在二十年后必然會把驚世之作《白鹿原》交到我的手里,一定會交給人民文學出版社和《當代》雜志。

        東邊日出西邊雨,歡呼之外有雜音

        我們已經(jīng)注意到,自《白鹿原》問世以來,就在讀者歡迎、好評如潮的情況下還另有一種不同的聲音。例如,朱偉就在他的《〈白鹿原〉:史詩的空洞》一文中說:“這部《白鹿原》使陳忠實喪失了自己?!比缓罂畤@:“一部使藝術家喪失了自己的作品,被捧上了那樣的高位,這難道不是中國文學的悲哀嗎?”張頤武則在《〈白鹿原〉:斷裂的掙扎》中表示惋惜說:“《白鹿原》卻僅僅是一個在斷裂處掙扎的文化產(chǎn)品。陳忠實的卓絕的努力和虔誠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并未結出理想的果實?!泵戏比A也認為,《白鹿原》不過是引領著讀者在已往的“隱秘歲月”里,作了一次“偽‘歷史之旅’”——即“消閑之旅”而已。(上引三文均見于《文藝爭鳴》雜志1993年第6期)

        如果說,上述言論只是文藝圈內(nèi)不同的意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本屬正常的學術性爭鳴的話,另外有些現(xiàn)象就只能讓人深深感到壓抑而又無奈了。

        1993年7月,在好評如潮的情況下,我理所當然地組織一些評論家寫文章,并將朱寨的《評〈白鹿原〉》和蔡葵的《〈白鹿原〉:史之詩》兩篇短文送首都某大報。清樣都排好了,就要見報了,卻終于被退了回來。原來是某領導機關有一位負責人不喜歡《白鹿原》,指示不要宣傳《白鹿原》,于是批評或贊揚《白鹿原》的文章便都不讓發(fā)表。(這兩篇文章后來收入2000年7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白鹿原〉評論集》,已經(jīng)是在報紙禁發(fā)七年之后了。)

        1993年11月,人文社奉命以《當代》雜志編輯部和當代文學一編室的名義,就《白鹿原》的組稿、審稿、編輯、發(fā)行等情況向上級領導機關寫一報告。幾乎同時,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也受命向上級寫過關于《白鹿原》的報告。期間,新上任的某領導機關一把手還曾約見人文社前總編輯屠岸,聽取他對《白鹿原》的評價和意見。好在這些報告和談話雖然反映了某些批評意見,但總體上都是充分肯定《白鹿原》的。屠岸還明確指出《白鹿原》是新時期人文社出版的最優(yōu)秀的四部長篇小說之一。(另外三部為:《芙蓉鎮(zhèn)》、《南渡記》和《活動變?nèi)诵巍罚┻@件事以后并沒有下文,但領導機關如此鄭重其事地關注一部長篇小說,在我的工作經(jīng)歷里是絕無僅有的,也是十分罕見的。

        1996年4月下旬,有關領導機關在福州閩江飯店召開“繁榮長篇小說出版專題研討會”,全國各文藝出版社均有代表參加,我代表人文社與會。會議的總結報告認為,“弘揚主旋律,提倡多樣化”是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的具體化。而“主旋律”的含義是很豐富的,即指“一切有利于發(fā)揚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的思想精神,一切有利于民族團結、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思想和精神,以及一切有利于用誠實勞動爭取美好生活的思想和精神”。認為這“四個一切”就為長篇小說的出版提供了廣闊的天地和豐富的內(nèi)涵。會議的主持人一開始就傳達了當時最高領導人提出的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四項任務,即著名的“以科學的理論武裝人,以正確的輿論引導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優(yōu)秀的作品鼓舞人”。整個會議對于《白鹿原》這樣在市場上長盛不衰的作品不予置評,肯定了一批作品,批評了一批作品,可就是不提《白鹿原》,仿佛它不存在似的。我在討論發(fā)言中只好說,我擁護“以優(yōu)秀的作品鼓舞人”的提法,但決不贊成以是否鼓舞人作為判斷作品是否優(yōu)秀的標準。試問,《復活》、《安娜·卡列尼娜》、《紅樓夢》等公認的中外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難道能用是否鼓舞人來判斷它們是優(yōu)秀還是不優(yōu)秀嗎?這種似乎是另類的意見,自然在會議上也得不到呼應。

        這種狀況到了1997年還沒有好轉(zhuǎn)。這年5月,在天津開會評“八五”(1991~1995年)優(yōu)秀長篇小說出版獎時,我以評委的身份聯(lián)合另外兩位評委(雷達、林為進)建議把《白鹿原》列入候選作品的名單中,卻意外地受到臨時主持人的粗暴干預。我也由此明白,到那時候,某些官員的心目中,長篇小說《白鹿原》竟是連評獎候選的資格都沒有的。

        就這樣,不管讀者怎么喜歡,不管文藝評論界如何贊賞,《白鹿原》在有關領導機關組織的長篇小說評獎中卻連候選的資格都沒有,在報紙上也不讓宣傳,真是如同被晾在無物之陣里,讓人深感壓抑而無奈。后來,我從一個在新聞界工作的朋友那里了解到,原來是某領導機關的一位領導人在一次什么會上說了批評《白鹿原》,不要再宣傳《白鹿原》的話。這樣,就真的把《白鹿原》晾起來了。不管什么正式場合和活動,《白鹿原》竟成了敏感的、可能招禍的、不能碰的話題了。

        和這種暗地里的壓制不同,某業(yè)務主管部門的負責人倒是很直白地說出了他對《白鹿原》的不滿。他說,寫歷史不能老是重復于揭傷疤,“《白鹿原》和《廢都》一樣,寫作的著眼點不對?!辈⒅赋觯斑@兩部作品揭示的主題沒有積極意義,更不宜拍成影視片,變成畫面展示給觀眾?!保ㄒ?993年12月13日《羊城晚報》轉(zhuǎn)引《金陵晚報》常朝暉文)其立場鮮明,態(tài)度堅決,只是簡單粗暴也一目了然。后來,又聽說有位領導干部聽取手下某干部匯報對《白鹿原》的看法時,有“你認為《白鹿原》這么好,那你說說它能鼓舞人嗎?”的詰問。可見我的“《白鹿原》猜想”其源有自,并非空穴來風。

        如果《白鹿原》沒有獲得茅盾文學獎,

        那就不僅僅是這一獎項的悲哀,

        而是整個中國當代文學的悲哀了

        我曾經(jīng)明確地說過,“在我看來,《白鹿原》不僅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來,而且也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繼承了現(xiàn)實主義文學傳統(tǒng)的最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之一,是當代中國最厚重、最有概括力、最有認識和審美價值,也最有魅力的優(yōu)秀長篇小說之一。它榮獲當代中國長篇小說的最高獎項——茅盾文學獎,是當之無愧的;相反,如果它沒有獲得茅盾文學獎,那就不僅僅是這一獎項的悲哀,而是整個中國當代文學的悲哀了?!保ㄒ姟丁窗茁乖禉n案》,載《出版史料》2002年第3期)

        讓我們回過頭來,先看一看《白鹿原》誕生以來在各種評獎活動中的情況吧。

        1993年6月10日,《白鹿原》獲陜西省作協(xié)組織的第二屆“雙五”最佳文學獎。

        1994年12月,人民文學出版社由一批資深編輯組成的評委會通過認真討論和無記名投票,一致同意授予《白鹿原》以“炎黃杯”人民文學獎(評獎范圍為1986—1994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

        此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白鹿原》在比較具有官方色彩的評獎(例如“國家圖書獎”)活動中,均告落選。如前所述,在“八五”(1991—1995年)優(yōu)秀長篇小說出版獎的評選活動中,它連候選的資格都被粗暴地勾銷了。

        在這種情況下,《白鹿原》要想沖擊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最高獎項,真是談何容易?。?/p>

        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評議從1995年啟動,到1997年12月19日揭曉,歷時兩年多,其中的麻煩復雜不難想見。

        《白鹿原》先在二十三人專家審讀小組(讀書班)順利通過,卻在評委會的評議中出現(xiàn)了不小的分歧,以致評委會一位副主任陳昌本在評議過程中不得不打電話給陳忠實,轉(zhuǎn)達了一些評委要求作者進行修訂的意見。這些意見主要是:“作品中儒家文化的體現(xiàn)者朱先生這個人物關于政治斗爭‘翻鏊子’的評論,以及與此有關的若干描寫可能引出誤解,應以適當?shù)姆绞接枰岳?。另外,一些與表現(xiàn)思想主題無關的較直露的性描寫應加以刪改?!保?見《文藝報》1997年12月25日第152期“本報訊”)

        對上述修訂意見,陳忠實表示,他本來就準備對書稿進行修訂,本來就意識到有些需要修訂的地方。于是,忠實又一次躲到西安郊區(qū)一個安靜的地方,平心靜氣地對書稿進行了修訂:一些與情節(jié)和人物性格刻畫沒多大關系的、較直露的性行為的描寫被刪去了,如刪去了田小娥第一次把黑娃拉上炕的有一些性動作過程的描寫(可參看《白鹿原》原版136、137、138頁),還刪去了鹿子霖第二次和田小娥發(fā)生性關系的過程的描寫(可參看《白鹿原》原版258頁)。關于國、共兩黨“翻鏊子”的政治上可能引起誤讀的幾處,或者刪除,或者加上了傾向性較鮮明的文字……總共不過刪改兩三千字的修訂稿于1997年11月底寄到人民文學出版社,修訂本于12月出書。

        據(jù)說,在評委會對《白鹿原》的評價出現(xiàn)明顯分歧時,延安抗大、魯藝出身的老評論家陳涌(楊思仲)對《白鹿原》的肯定對它的獲獎起了重要的作用。陳忠實自己也很看重陳涌的意見,因為是否評上茅盾文學獎是一回事,《白鹿原》是否存在“歷史傾向性問題”又是另一回事。所以,當我打電話告訴陳忠實,說陳涌對某位評論家坦言,《白鹿原》不存在“歷史傾向性問題”,這個看法已經(jīng)在文學圈子里流傳開來以后,陳忠實坦言,“我聽了有一種清風透胸的爽適之感。”(參見《何謂益友》)

        當然,陳忠實本人適當?shù)耐讌f(xié)和對《白鹿原》所作的并非傷筋動骨的修訂,對它的獲獎也是重要的——畢竟,每個評委只有投一票的權利,哪一票都可能起關鍵的作用啊!

        總之,陳忠實著長篇小說《白鹿原》(修訂本)就這樣終于榜上有名,榮獲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最高獎項——茅盾文學獎。1998年4月20日,它的作者陳忠實終于登上了人民大會堂的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頒獎臺。

        關于《白鹿原》經(jīng)過修訂才獲得茅盾文學獎,當時文學圈內(nèi)頗有一些對作者不理解的甚至有所貶損的話。對此,我當然不能認同。一方面,作為《白鹿原》的組稿人、終審人和責任編輯,我由衷地贊賞《白鹿原》;另一方面,作為有點閱歷的文學編輯,我也深知在我國具體的政治環(huán)境下,在中國文壇的具體狀況下,《白鹿原》能登上茅盾文學獎的頒獎臺,是多么難能可貴,值得我們珍惜!

        因此,在1998年4月20日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頒獎大會后,當中央電視臺專題部的孫慧等人在對我的采訪中也問及《白鹿原》的修訂這一類問題時,我當即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第一,作為《白鹿原》的組稿人、終審人和責任編輯之一,我要負責任地說,《白鹿原》的修訂并不是如有些人所顧慮的,是“傷筋動骨”甚至于“面目全非”。牡丹終究還是牡丹。修訂過的《白鹿原》不過是去掉了枝葉上的一點瑕疵,卻無損于牡丹的華貴、價值和富麗。

        第二,如果我是茅盾文學獎的評委,我會痛痛快快地給《白鹿原》投上一票,而不會要求對它進行修訂。因為《白鹿原》在深刻思想內(nèi)涵和豐厚審美意蘊上的出類拔萃是毋庸置疑的客觀事實。至于作品的缺點,那是世界文學名著也在所難免,是改不勝改的。

        第三,如果《白鹿原》的作者只有作適當?shù)耐讌f(xié)才能使它獲得茅盾文學獎,那么,我是理解并且支持作者作適當妥協(xié)的。因為《白鹿原》獲得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最高榮譽,對繁榮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有利,對發(fā)展整個當代文學有利——《白鹿原》能夠蹚過去的地方,其他文學作品也應該能夠蹚過去。因此,我對《白鹿原》終于獲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殊榮表示由衷的祝賀。

        這期間,我寫了一篇短文《欣喜·理解·企盼》發(fā)表在1998年3月11日的《中華讀書報》上。我如實地介紹了《白鹿原》修訂的實際情況,強調(diào)“理解、支持《白鹿原》的修訂和獲獎,就是理解、支持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我確實難以認同不顧中國國情的唱高調(diào)和說大話。當我在長途電話里把這篇不到兩千字的短文念給陳忠實聽之后,他直說“好著呢,好著呢。這一下我用不著另外寫什么了”。我確實說了一些陳忠實當時不大好說、不大方便說的話。我覺得一個有使命感的編輯和一個優(yōu)秀作家在面對某種困難局面時,就應該而且必然會這樣互相理解和支持。否則,還怎么能稱之為“知音”呢?

        1998年7月,中央電視臺“讀書時間”節(jié)目組在無錫組織了一次活動,其中一個內(nèi)容是由與會嘉賓舉出二十年來自己最看重的一部書并略述理由,作為對新時期以來優(yōu)秀出版物的肯定和回顧。當主持人李潘把話筒交給我時,我毫不猶豫地說:“作為一個文學編輯,二十年來我最看重的一部書就是陳忠實著長篇小說《白鹿原》,理由就在于它所具有的驚人的真實感,厚重的歷史感,典型的人物塑造和雅俗共賞的藝術特色?!?/p>

        我想,這也可以看作我個人參加的一次優(yōu)秀圖書評選活動吧。但當時有與會的朋友說,《白鹿原》畢竟還是個敏感的話題,你這樣表態(tài)恐怕未必通得過,公開播出這個節(jié)目時,你的話很可能會給刪掉。我對這位好心朋友的看法能夠理解,而私下里卻以為,也不一定會把我的話刪掉,如果照播,那就說明我的認識在相當層次上還有知音呢!

        果然,這個節(jié)目正式播放時,我的話并沒有被刪掉。為此,我真是打心眼里感到高興。

        在中國當代長篇小說里,《白鹿原》該不該

        坐第一把交椅?它的重要貢獻在哪里?

        讓我們先看看如下的一些基本事實:

        《白鹿原》于1999年入選“百年百種優(yōu)秀中國文學圖書”(復評委、終評委的認真公正和權威性不亞于“茅獎”);《白鹿原》入選1999年由北京大學謝冕教授主編的《百年中國文學經(jīng)典》,其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后入選的長篇小說只有五六部;《白鹿原》完整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第五輯(1976—2000)。

        《白鹿原》經(jīng)受了市場的考驗,至今長盛不衰。各種書系(含精裝本)的《白鹿原》累計印數(shù)達二百多萬冊(加上盜版書,當有四百多萬冊)。

        據(jù)陳忠實介紹,國內(nèi)至今已出版了十四部《白鹿原》的評論和研究專著,單篇評論三百多篇?!栋茁乖吩谙愀鄢隽恕疤斓貓D書”版,在臺灣先后新銳出版社和臺灣金安文教機構出版,韓國出了韓文版,日本出了日文版,越南沒有跟作者打招呼出了越文版,今年5月出版了法文版,一個多月就發(fā)行三千多部,現(xiàn)在英國一位年輕的女漢學家正在把它翻譯成英語。《白鹿原》在海內(nèi)外影響之大由此可見。

        我們當然還可以從小說的基本要素來考察《白鹿原》。例如說,它有精心的結構,有諸如白嘉軒、鹿三、田小娥、朱先生等獨一無二的人物形象,有好看的堪稱經(jīng)典的故事,有個性鮮明的、有張力的語言等等。

        但是,推崇、肯定《白鹿原》的最重要的依據(jù),我認為還是要從它對中國當代文學的開拓性、突破性方面來尋找。從這個角度來看,《白鹿原》對歷史的反思是具有空前深度的?!栋茁乖氛鎸崪蚀_地描寫了中國人在二十世紀前半葉的生活狀態(tài)和心路歷程,波瀾壯闊,驚心動魄。它通過對我們這個民族的“秘史”的抒寫,讓讀者陷入深深的思索:我們?yōu)槭裁磶资陙矶荚谛蕊L血雨、恩怨情仇中廝殺與折騰,中華民族如何才能走向真正的繁榮昌盛與達致現(xiàn)代文明社會?

        《文藝報》記者石一寧訪問陳忠實時,曾提出“《白鹿原》為什么會有這么巨大的影響”的問題。陳忠實的回答是:“我認為最根本的一點,是小說寫出了那個時代中國人的精神歷程。那個時代中國人的心理和情感,小說比較準確地寫出來了,而當代中國人情感上、精神上也在蛻變,跟小說所描寫的那個時代有點相似,如同白嘉軒面對時代變遷所產(chǎn)生的困惑,我們現(xiàn)在也面對同樣的問題。因此,閱讀這部小說,當代讀者在精神上跟人物很容易溝通;在情感上容易發(fā)生共鳴。”(引自《說不盡的〈白鹿原〉》,載2004年9月4日《文藝報》)這是很有道理的見解。

        社會歷史在進步演變的過程中,會使人們對一些事物或一部重要作品有新的認識。關于《白鹿原》也一樣有這種現(xiàn)象。1997年12月,茅盾文學獎的部分評委堅持要陳忠實對《白鹿原》作修訂的兩點意見,大約十年后都有了不同的反響。

        其一,是車寶仁在《〈白鹿原〉修訂版與原版刪改比較研究》一文中指出,修訂版刪改原版二千二百六十多個文字符號,修訂版比原版少了一千九百多個文字符號,對朱先生指國共斗爭翻鏊子、折騰老百姓的說法的刪改,“顯得生硬不自然”,“這里的修改很難說修改得很好”,對這種刪改的合理性顯然是存疑的。至于對性描寫的刪改,則認為“隨著社會和時代向前推進,社會觀念的變化,將來人們會更多地看重原版的價值。此書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前期出版時一些人批評其性描寫,而新世紀以來,已未見此類批評,也能說明讀者、評論家觀念的推進?!保▍⒁姟墩f不盡的〈白鹿原〉》第712~727頁,陜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11月第1版)

        其二,是陳忠實自己明白無誤的表述。關于《白鹿原》中朱先生的“鏊子說”,他指出“這里有一個常識性的界限,作品人物對某個事件的看法和表態(tài),是這個人物以他的是非標準和價值判斷做出的表述,不是作者我的是非標準和價值判斷的表述?!@些人物對同一事件大相徑庭的判斷和看法,只屬于他們自己,而不屬于作者。……讀者和批評家可以嚴格挑剔朱先生等人物的刻畫過程里的準確性和合理性,包括他的‘鏊子說’,是否于他是準確的和合理的,而不應該把他的‘鏊子說’誤認為是作者我的觀點”。面對有人認為“鏊子說”表明作者缺乏智慧的批評,陳忠實的回答是:“把智慧耗費到機巧上,且不說合算不合算,恐怕創(chuàng)作都難以繼續(xù)了,如果還有作家的道德和良知的話。”(引自《尋找屬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寫作手記》,載《小說評論》2008年第1期)陳忠實毫不含糊的反批評的態(tài)度再鮮明不過了。

        當然,如果要從民族學、政治社會學、史學、文化學等多方面來剖析、研究《白鹿原》,我們還有許多話可以說。要不然,評論、研究《白鹿原》的專著時間不長怎么就會有十四種之多呢!

        我不可能就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排序作正式的調(diào)查。但最近我在相熟的評論家、編輯家、作家中提出這樣的問題:當代中國長篇小說中,如果要排個座次,你們認為誰該坐這第一把交椅呢?

        有意思的是,他們竟不約而同地認為,《白鹿原》當之無愧地該坐這第一把交椅。如果再按二三四五排座次,那意見分歧可就大了。

        我所說的“調(diào)查”,是2008年9月以前的事。(請參看《我與陳忠實和他的〈白鹿原〉》,載《芳草》2009年第1期)然而,頗有意思的是,我在今年5月剛剛結束的西安之行中巧遇評論家、社科院文學所的白燁(他到延安來參加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七十周年的紀念活動),從他那里聽到了幾條有關《白鹿原》在中國當代長篇小說中排座次的一些令人高興的新信息:其一,在2008年底,由深圳讀書月組委會、深圳報業(yè)集團主辦的“影響中國人的30年30本書”文史類讀物評選活動中,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公眾自由推薦和出版社推薦,一個多月的網(wǎng)絡票選及手機短信投票,最終由來自內(nèi)地、香港與臺灣的讀書類專家組成的評委會進行終評,入選的長篇小說只有兩部,即拉美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和陳忠實的《白鹿原》;其二,是南京《鐘山》雜志2009年第2期刊出“30年10部最佳長篇小說”投票結果。為盤點30年(1979~2009年)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成就,《鐘山》雜志邀約12位知名評論家,從純粹的文學標準出發(fā),投票選出他們認為最好的10部作品并簡述理由,排名第一位的是《白鹿原》;其三, 中央最近討論如何抓好文化建設工作的高層會議上,有人問究竟什么作品堪稱當代文學的經(jīng)典,一位領導人毫不含糊地說,《白鹿原》就是吧!

        這幾條信息,起碼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這次到西安是來朝圣的”

        2012年5月16日至18日,我和老伴劉秀文,以及遼寧省作協(xié)主席劉兆林,江西省作協(xié)主席陳世旭,應陳忠實的邀請先后從北京、沈陽和浙江寧波來到西安。這純粹是一次文友的聚會,當然也是老朋友的聚會。每一撥客人到達,忠實必到我們下榻的雍村飯店(原省委招待所)看望;每頓晚飯,他也必定和我們共餐。吃飯其實也是無拘無束地聊天的時候。17日的活動安排是忠實的意思:上午參觀陳忠實文學館,然后到白鹿書院座談聊天,再到書院的大書房題字留念;下午到毗鄰的西安思源白鹿講堂講課。

        “陳忠實文學館”幾個大字是藝術大師范曾題寫相贈的。據(jù)說市場價每個字值好幾萬元,可見范曾對《白鹿原》、對陳忠實是如何贊賞和關愛。展館內(nèi)大小圖片、《白鹿原》手稿、相關出版物、《白鹿原》海內(nèi)外的多種版本和表現(xiàn)館主成長歷程的實物和文字資料相當齊備,可謂豐富多彩,琳瑯滿目。不懂文學的劉秀文驚嘆:一個作家成就一番事業(yè)之后竟然可以達到如此輝煌,如此風光的地步呵!不禁肅然起敬。

        下午的講演由評論家、白鹿書院常務副院長邢小利主持。思源學院白鹿講堂的三百個座位坐無虛席,坐滿了思源學院的文學專業(yè)師生和文學愛好者。主持人宣布按年齡長幼為序由我和白燁、兆林、世旭先后開講,每人半小時。這樣,便由我先講《白鹿原》的誕生,它的價值和廣受讀者歡迎,長盛不衰的情況。接著由白燁對《白鹿原》的思想意義和審美價值作理論上的闡釋。而由《雪國熱鬧鎮(zhèn)》、《啊,索倫河谷的槍聲》的作者劉兆林,由《小鎮(zhèn)上的將軍》、《鎮(zhèn)長之死》的作者陳世旭來和年輕人談創(chuàng)作,自然是得心應手,博得滿堂喝彩和掌聲。世旭講演中笑聲掌聲不斷,卻忽然間,全場就安靜下來了。只聽世旭從輕松的語氣轉(zhuǎn)為嚴肅的口吻說:

        我這次到西安是來朝圣的。朝什么圣?可以說是來朝拜“三圣”的。第一,西安是圣城,秦隋漢唐等十三朝的古都。漢唐是我們中國鼎盛的朝代,所以我上午給白鹿書院題字留念時寫了“漢唐雄風”四個大字。這樣的古都不是很應該來朝拜嗎!第二,是來朝拜圣地。這個地方,從唐代就叫白鹿原。到北宋,成了大將軍狄青屯兵之地,叫狄寨原。后來,雖又還叫白鹿原,卻一直是一塊荒蕪之地,人煙稀少,以致陳忠實寫作過程中可以在這里燒荒解悶。可自從有了長篇小說《白鹿原》,這道東西長約七、八十華里,南北寬約四、五十華里的古原就熱鬧起來了。建起了思源學院等好幾座萬人以上的私立大學,塬坡上高高地豎立起陳忠實手書的“白鹿原”碑。地方政府把白鹿原作為發(fā)展經(jīng)濟的品牌和抓手。輝煌的文學成果造就了現(xiàn)實的繁榮和巨變,真是讓人高興呵!第三,我是來朝拜圣者的。這圣者就是《白鹿原》的作者陳忠實。忠實是為文學獻身的殉道者,犧牲者。他為真正的文學耗盡了心血,和路遙、賈平凹等人一起形成了強大的文學陜軍。忠實還不到六十歲就煎熬得滿臉滄桑、滿臉溝壑縱橫了。像忠實這樣的圣者我做不到,但我由衷地敬重他。……

        全場熱烈的掌聲驟然響起。我這才回想起上午在白鹿書院大書房題字留念的情景:陳世旭揮毫寫了“漢唐雄風”四個大字,不滿意,又重寫了一張;旋又寫了一聯(lián):浐河灞柳原上鹿,秦月漢云唐時風。他對圣城圣地圣者的熱愛和敬重溢于言表。白燁寫的是:長安白鹿原,文壇制高點。劉兆林的題聯(lián)是:白鹿誰云不還童,原下灞水尚能西。我只寫了“永遠的白鹿原”幾個字,那是我在1996年冬為長篇小說《白鹿原》寫第一篇評論文章時所用的標題。

        我又想,世旭的圣者說,又何嘗不可以作為我講話即將結束時所引陳忠實所作詞《青玉案·滋水》點題的話呢?這首詞,是去年11月中國作協(xié)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開會期間,我到貴賓樓去看望忠實時,他應我之請事先寫好送給我的:

        涌出西門歸無路,反向西,倒著流。楊柳列岸風香透,鹿原峙左,驪山踞右,夾得一線瘦。 倒著走便倒著走,獨開水道也風流。自古青山遮不住,過了灞橋,昂然掉頭,東去一拂袖。

        在我看來,《青玉案·滋水》所描述的滋水(即流經(jīng)白鹿原的灞河)哪怕倒著流也要沖出驪山昂然東去的意象,既是《白鹿原》所寫二十世紀前半葉中國人生存狀況的真實寫照——流著淚、滴著血,苦難艱辛卻還有美好希望歷史的真實寫照,卻也是陳忠實為文學經(jīng)受心靈煎熬,付出心血犧牲的艱辛成長史的真實寫照。

        今天,《白鹿原》的輝煌把陳忠實推到了當代許多優(yōu)秀的中國作家都難以企及的高端位置上,但他也已經(jīng)是滿臉溝壑、身心疲憊的古稀老人了。呵,忠實呀忠實,你也該注意必要的休息和鍛煉了,為了我們愿意馨其所有去奉獻的文學,為了美麗的白鹿原,為了眾多敬重你,愛你的人,請多多保重吧。

        2012年5月28日夜9時,草于北京

        6月20日晨改定于東中街寓所

        8月8日再刪改于東中街寓所

        責任編輯 楊新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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