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最熱愛魚的民族,就是侗族了。
侗族是少數(shù)民族,相傳源于古代的越人,現(xiàn)主要分布在廣西、湖南和貴州,以農業(yè)為主,兼營林木,擅長種植水稻,形成了稻田養(yǎng)魚的有機共生農業(yè)模式。
魚,被侗族認為是水稻的保護神, 甚至把魚當作禾魂來敬。在侗族地區(qū),處處可見魚的影響,形成了獨特的魚圖騰和魚文化。
在侗族的飲食文化之中,把魚腌起來吃,是一種神奇的吃法。
春天三月,在蒙蒙細雨之中,布谷鳥殷切地叫喚聲一聲接一聲,催個不停。農民們便知道,下秧的時間到了。于是,他們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趕著水牛,下田翻耕。田土本就肥沃,又一直養(yǎng)著水,并不需要精細的耕犁。接著,男男女女下田,一行一行地插秧,像在畫有行距的稿紙上書寫詩行。
把秧插完,下一件大事,就是撒魚苗。一般以鯉魚為主,也有草魚和鯽魚。為了防止魚游跑, 須用編制的竹器在稻田的進出水口搞好排水和攔魚,還要在稻田的中央圍一個小塘,有的又在小塘上方建一個小棚, 供魚兒棲息和避敵。有的住房和豬圈牛圈也建在入水口的上方,以排泄人畜糞便入肥和喂魚。
就這樣,隨著水稻的生長,魚兒吃著糞便和蟲草,一邊拱梳著泥巴,一直到了秋天。
這時候,秋收一結束,馬上就放水捉魚來腌了。
經(jīng)過三個季節(jié)的喂養(yǎng),魚兒已長到巴掌大。先選出合適的,放進木桶或水缸,以清水漂幾天,讓它們吐出所有的渣滓。一條條捉出,在砧板上用菜刀拍暈,于魚尾寸把處切一個口子,順著背脊割開,直到把魚頭破開,而使其下部相連,掏空內臟,用鹽巴把魚的里外抹遍抹透,甚至還要盡量把鹽搓進魚肉中去。噴些米酒,放置幾天,待鹽分和酒氣浸透魚肉。接著制作腌糟:用摻有紅辣椒粉、生姜絲、五香粉(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籽混合而成)、甜酒糟等制成的佐料,再拌以糯米飯發(fā)酵而成。把腌糟均勻抹遍魚的內外,放入杉木桶或陶器壇子,桶壇底層先墊腌糟,再放魚,一層魚一層腌糟,層層疊疊,最后以腌糟覆蓋。腌完,即用干燥的糯稻草鋪于其上(主要是吸濕),再閉合上圓形蓋板,密封,使其空氣隔絕,充分發(fā)酵。最后,還要上壓一塊沉重的石頭。
幾個月后,等看到滲出汁水,聞得香味,就可以開來食用了。當然,放置的時間越長,發(fā)酵就越好,味道也就越妙。據(jù)說,有放三五年之上,甚至放二十年也不腐敗,色澤仍是紅潤,噴香撲鼻,像美酒,像仙藥了。
取出來的腌魚即可食用。在鄉(xiāng)村,人們上山砍柴或下田耕種,或孩童上學,或外出趕場走親訪友,總喜歡帶上幾塊腌魚,當菜吃,甚至是充饑。無論怎樣地饞得慌餓得緊,只要嘗上一砣腌魚,問題就會解決許多。當然,也不可能狼吞虎咽,因為腌魚盡管味美,卻又咸又辣又酸又甜,得慢嚼細咽,吃幾片兩砣,就會夠味知足了。
當然,也可以架火來烤來煎,尤其是在野外,踏著清秋,你和戀人游玩唱歌,瞅到火苗吱吱地響,望著外焦內紅、皮脆骨酥的魚,品嘗莫名的奇妙滋味,你會覺得,秋天醉了,愛情熟了。
甚至,當你病后初愈,當你失意不快,心情灰暗郁悶,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之時,如果給你擺上一條陳年腌魚,那鮮紅的色澤,會令你黯淡的眼眸為之一亮;那奇異的復合之香,將使你的嘴巴流出口水。頓時,你精神大振,食欲大增,心情大變,像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很快,你會發(fā)覺自己剛才多傻呀,從一條魚中就可以品鑒出生命的價值,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活著?
以前,由于交通阻塞缺乏交往,加之魚少不夠吃,侗民們只是自己食用,當成難得的美味佳肴,基本上是在過年過節(jié)或待客用。但現(xiàn)在,隨時可做,隨時可吃,甚至當成了民族特色品牌四處推介。
很早,我就吃到了腌魚,全是買的、送的,似乎都不夠正味,在我的家鄉(xiāng)天柱縣,由于靠近湘西,漢化得很厲害,我們很多侗人,都不會講侗話了,更少穿侗族服裝。自然,做的腌魚也成了“旁門左道”。
這個春節(jié),母親去侗都黎平縣城,走訪她的妹妹,學會了正宗的腌魚制作?;氐郊?,給我們帶來了十多條腌魚。我們又將其貯藏進一個壇罐。我舍不得大吃大嚼,更舍不得隨便待客,便囑咐妻子,還是慢慢享受吧,一年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