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望
一
胡得寶從19歲便在銅川某國營煤礦工作,先是挖煤,后來在事故中受了點輕傷,領(lǐng)導(dǎo)就照顧他在礦區(qū)衛(wèi)生院打掃衛(wèi)生。胡得寶雖說長得身材五短、相貌丑陋,卻是吃皇糧的國家正式職工,因此他的婚事雖受了點小挫折,但也終于在他26歲這一年較完滿地解決了。他是經(jīng)一位工友介紹入贅到富饒的關(guān)中平原臨近渭河的一個村子。
胡得寶入贅的這個村落叫圣力寺村。相傳,這里曾有一座方圓百里很有名的寺廟叫圣力寺。與胡得寶成家的這個女子小他兩歲,叫張愛蓮。其實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農(nóng)村,以胡得寶的國有職工身份,雖長相差點,沒多少文化,但婚姻生活也應(yīng)該是一帆風(fēng)順的。
圣力寺是一個大村,那時叫大隊,這個大隊就有好多對胡得寶式的夫妻。兩地分居,說不上有多少感情,但他們一直就那么平淡而平順地生活在一起,柴米油鹽,老人孩子。生活也許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在經(jīng)歷了少年的輕狂、青春的希冀、中年的困惑之后,許多人都在麻木與失望中度完自己的一生。不過大部分心情失落者有著在旁人看來還不錯的生活位置和境況,所以為了面子為了種種,他還要努力以笑容面對這個世界。言歸正傳,話說胡得寶此后所發(fā)生的種種不幸皆緣于他不該與愛蓮這樣相貌俊俏的人尖子結(jié)成夫妻。
胡得寶與愛蓮結(jié)婚的那個年頭,愛蓮那個很傳統(tǒng)、很倔強,管教老婆和孩子嚴厲得近乎殘暴的父親因中風(fēng)癱瘓了。爾后不久,胡得寶逢休假回到離礦區(qū)數(shù)百里之遙的家,便感到愛蓮的懷抱明顯變冷。再之后不久,愛蓮與隊長黑狗亂搞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遍了圣力寺。可悲的是胡得寶本人大約是圣力寺(嚴格的說胡得寶并不是這里的村民)最后一個知道老婆的那些風(fēng)流韻事的。胡得寶和老婆干了一架,就像平時在床上做愛一樣,這一架未分勝負。原因有多種:首先,胡得寶雖為雄性,卻不雄偉,身材又小,健康卻不十分粗壯;愛蓮偏是修美豐滿健壯的那類女人,個頭比胡得寶還稍高點。其二,是胡得寶有顧慮,黑狗在村里是一個好勇斗狠的角色,村里被他打傷打怕的男人不止一個兩個了。況且胡得寶一個外來人,無兄無弟,沒有幫襯。再者,愛蓮的母親雖只生了愛蓮和愛蓮妹愛蘭倆女子,族里卻有一大幫堂兄弟和叔伯。一根獨苗栽在別人田里,豈敢造次。再加上追問之時,愛蓮拒不承認,他又只是道聽途說,心想,也許有人胡生謠言,有意挑撥我們的關(guān)系,看咱的熱鬧哩。所以就此作罷,第二天仍去上班。但胡得寶心里總有個陰影,總覺得老婆確實與黑狗,或別的男人有啥瓜葛。
二
眨眼間幾年時間過去了。準(zhǔn)確地講,那是1982年的秋天。這一年是胡得寶結(jié)婚的第7個年頭,這年秋后的一場遭遇,終于讓胡得寶證實了多年前的那個判斷。
這是國慶期間的一天,胡得寶匆匆收拾行裝往家里趕去。從西銅公路那個叫戲河橋的站點下車往家去還要步行七八里路,等到家時天已蒙蒙黑。家里頭滿院子堆的都是正在剝皮和等待剝皮的包谷棒子。愛蓮媽——那個很能干也很挑剔的女人一邊干活一邊數(shù)落起胡得寶:“你也沒說早兩天回來,人家的棒子基本上都搬完了,滿地就剩咱家的了,家里只有一個半勞力,我這半個勞力還要照看你娃。上月你回家不是給你說過么,今秋的莊稼已經(jīng)分到各家了,收完秋就分田到戶了,你也不想想,這五畝多地莊稼愛蓮一個女人咋弄哩!”
“前兩天就準(zhǔn)備回來,一時走不開?!焙脤毜吐曓q解。
“去年能請假回來,今年就不行了?你有了二心就早說,離了你,世上的男人還沒死光哩!”
胡得寶心里的窩火就別提了。他真想給這潑婦兩個嘴巴。但他什么也不能做也沒有做,甚至鼻腔未敢哼出一字就加入到緊張的勞作中。
待他問媳婦愛蓮的去向時,老婦說:“愛蓮在崗子上砍稈哩?!苯又终f:“你去看看咋天黑了還沒回,干不完明兒個再砍么,這娃,啥把她急得!”
胡得寶把給孩子買的一小袋冰糖遞給娃的婆,拿了一把小镢頭向村子外約2里路的那片叫崗子頂?shù)挠衩椎刈呷?。這時候,明晃晃的月亮正在升起。還有個別晚歸的人收拾農(nóng)具離開田地往家走。農(nóng)民的生活就是這樣,農(nóng)閑的時候很閑,早晨睡懶覺睡到八點十點大中午,也沒有人催促你起床;農(nóng)忙時卻忙得要命,起早貪黑,天未大亮就起床,天全黑了才下工,活緊時甚至通宵達旦地干。
胡得寶不大一會便到了那塊叫崗子頂?shù)呢?zé)任田。
這當(dāng)兒,一彎新月掛在半空,60多畝的玉米地多半已經(jīng)掰了棒子砍了稈,但一溜溜少部分的玉米稈子也足以擋住人的視線,何況天色已晚。胡得寶瞅了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兒。本村這一塊田地干活的人好像都已經(jīng)回家去了,只有遠處鄰村連畔種地的一個外村人在地里砍玉米稈?!斑?、咔、咔”的砍玉米稈聲和蛐蛐的叫聲在這寧靜的夜里分外清晰、悅耳。愛蓮在哪達哩?胡得寶站在自家的地頭觀望著。自家地頭這一片已經(jīng)被砍倒近半,看看周圍也未見有什么動靜。正納悶間,胡得寶望見前方遠處似乎有什么動靜。不錯,是有些聲響,是玉米稈和葉子發(fā)出的聲響,好像還夾雜著女人奇異不可名狀的呻吟聲。胡得寶頭皮一緊,莫非老婆愛蓮遭遇了什么意外!胡得寶急步向地里走去,那聲響愈來愈清晰了。
當(dāng)胡得寶站在距離發(fā)出聲響的地方兩丈多遠時,他愣在了那兒,竟然不知所措。驚異?憤怒?心痛?暈眩?我們無法準(zhǔn)確描述他此刻復(fù)雜的心態(tài)和情緒。月光下,他老婆愛蓮躺在一堆包谷稈窩里,爬在她身上全神貫注拼著九牛二虎之力動作的正是他們生產(chǎn)隊的隊長二狗。
也許他們已做了些工夫了,二狗大約覺得身體的溫度足以抵御深秋的陰冷,他的上身竟然半裸著,只穿件汗衫。騷女子愛蓮的眉眼雖然沒看清,但胡得寶知道無疑是她。這么靜的夜,其實胡得寶在十丈以外僅憑傳到耳朵的不堪入耳的呻吟聲(此說法僅依據(jù)胡的個人感受)已知道是愛蓮無疑了。因為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那句有關(guān)男男女女的準(zhǔn)格言怎么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大約是這偷的感覺太美妙了,二狗深深陶醉在其中,胡得寶一步一步蹣跚至眼前,他竟也絲毫未覺察。胡得寶終于爆出一句罵人的惡話:“日你媽,二狗,我砍死你狗日的?!绷R著,胡得寶舉起小镢頭往前沖。兩個正快活的活寶驚愕之際很快分開身。也許胡得寶本來就缺乏用鋒利的小镢頭砍向二狗腦袋的勇氣,也許他惡氣攻心手足發(fā)軟,反正胡得寶雖然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但他前行的腳步仍然是蹣跚的樣子,所以等到他的小镢頭可以砸到二狗時,二狗早已滾下愛蓮的身子,抱著自己的衣服光著屁股跑走了。只有他的老婆愛蓮蜷縮著身子,半真半假地嗚嗚哭。
胡得寶只是對著愛蓮正提褲子的光屁股狠狠踢了一腳,便加快步伐去追趕二狗,一邊追一邊咒罵著。愛蓮怕夜晚過路的人聽見丟人現(xiàn)眼,她強忍著那一腳之痛,穿上衣服獨自回家去,也不理會遠去的胡得寶。她也知道,胡得寶根本追不上二狗。二狗這樣的強勢人物,也不會怕胡得寶追到家里。
三
果然,胡得寶望著距自己愈來愈遠的二狗,終于暫時放棄,折身回自己家里。
張愛蓮衣衫不整跑回家后,一頭撲在炕上嗚嗚地哭,她媽問:“你到底咋啦么?在地里見得寶么?怎么,他在地里跟你打捶咧?”焦急的愛蓮媽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
胡得寶一腳踏進門,沒等愛蓮媽搭腔問他話,噼里啪啦一陣亂摔亂打。房間里的大小鏡子被他一一摔碎,梳妝臺被他一腳踢翻?!安贿^咧!不過咧!過他媽的X!”胡得寶一邊發(fā)瘋似的砸一邊喊。另一間房里,已經(jīng)睡著的胡得寶六歲的女兒紅紅被驚醒后嚇得哇哇大哭。張愛蓮那個在家里愛說愛罵愛干家務(wù)活的媽見胡得寶摔東西本想過去向女婿發(fā)脾氣,但一瞧胡得寶那暴怒無常和愛蓮那副哭嚎的樣子,好似愛蓮真做了什么虧人心的事。她知道,胡得寶是那種沒脾性的男人,他平時從來沒發(fā)過這么大脾氣。把女兒拉到一邊問話,問了半天,加上胡得寶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話,這個女人終于明白,女兒在田地里與人野合被丈夫碰上了。
再壞的事情總要結(jié)束。胡得寶在地里打了一頓老婆,回家砸了幾件家具,第二天一大早,便步行七八里路到公路口(國道)乘車回銅川他工作的煤礦去了。
四
大千世間,其實這男男女女的關(guān)系,也算不得什么稀奇。許多人,說起別人來輕松愉快,輪到自己頭上,難免怒發(fā)沖冠,恨不得一刀下去,手刃了給自己帶來恥辱的那個人。其實這些人也不想,世間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的美好或骯臟的男歡女愛之事,多一件與你相關(guān)的也沒啥稀奇,值得大動干戈么?筆者也曾想,如果胡得寶不是恰好在回礦之后又發(fā)生了一系列變故,使他回鄉(xiāng)務(wù)了農(nóng),他的婚姻家庭發(fā)展將是另外一種樣子。也許他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把什么都想通了。許多日子后,孤獨寂寞的他又會回到渭濱的那個村落那個他的家,鉆進漂亮老婆的熱被窩。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以后再不發(fā)生這樣的事就行,他想。也許,愛蓮會因那件丑事而收斂她的放肆行為,甚至在與胡得寶完成夫妻之事時,會或真或假地盡量取悅對方。那么,他們的故事將會演繹成另外一幅平淡無奇的人生圖景。
然而,必然的偶然,抑或偶然的必然,胡得寶踏出了人生錯誤的一步,便注定他后來的命運的坎坷離奇。
胡得寶秋收之后回到礦上。緊張忙碌的工作使他慢慢淡化了個人家庭生活中的怨和恨。茫然的他目前還缺乏離婚的勇氣,那么,除了讓時間和勞作消耗掉那些怨和恨他還有什么法子呢?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元旦將至,因胡得寶所在的這個礦今年的生產(chǎn)任務(wù)已超額完成,所以領(lǐng)導(dǎo)決定今年的元旦多給大家兩天假,假期工資照發(fā)。同時,放假之前開了個會,會上公布了一條信息供一些同志選擇。胡得寶便選擇了一條,這一選擇便決定了他的后半生。
胡得寶家本在陜南農(nóng)村,父母中年得子視他為珍寶于是起名得寶。然而不到三歲,胡得寶父母不幸先后因病去世。在當(dāng)?shù)卣淖邉酉拢闪斯聝旱乃梢患疫h親收養(yǎng)。因這位遠親拉扯著幾個孩子,生活困苦,嫌他是個拖累,沒多久就將四五歲的胡得寶遺棄到城里獨自回家。因為這次遺棄,胡得寶得以被城市的孤兒院收養(yǎng)并健康地長大,其實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在孤兒院長大成人的胡得寶,被有關(guān)部門照顧安排到銅川陳家山煤礦當(dāng)工人。雖然是正式工,但因胡得寶屬于沒有文化也不靈性的那類人,他最終確定的工種是在礦區(qū)做清潔工。胡得寶所在的礦井這一年要分配進來10多個大中專畢業(yè)生,還要接收組織上落實政策頂替離退休父輩招工進來一批年輕工人。礦上決定,凡現(xiàn)有的正式工及長期合同工,自愿離礦另謀職業(yè)者,礦上(以當(dāng)時人正享有的工資標(biāo)準(zhǔn))一次性付三年工資。農(nóng)村有家的鼓勵其回鄉(xiāng)參加勞動,因為這時候陜西農(nóng)村正在進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戶口遷回農(nóng)村的正趕上分地。胡得寶本人其實是一個戀家的標(biāo)準(zhǔn)老陜。他想:我回家算了,我一次拿三年的工資,夠回家蓋三間廈房還有余頭,又正趕上分地。回到農(nóng)村生活,我的家境也算得上殷實人家。再說,他也實在放心不下年輕漂亮而又貪戀床上之歡的老婆。這一思量,他便把這個意圖給領(lǐng)導(dǎo)談了。領(lǐng)導(dǎo)很是高興,套用已經(jīng)過時的一句語錄說: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嘛。帶些錢回農(nóng)村去,種好地,照看好家,再做小生意,你一定會成為農(nóng)村的富裕家庭。胡得寶說:這只是我本人的想法,等我放假回去后與媳婦商量后再定。領(lǐng)導(dǎo)說,行。就這樣,胡得寶帶著這樣的念頭在元旦假日的一個傍晚匆匆趕回關(guān)中平原渭水之濱的那個家。
五
獨自躺在床上回想的時候,愛蓮也覺得那天玉米地里的行為自己太不應(yīng)該了,竟然乘著月色在田禾地里與人野合。雖然至今,村里還沒有人在她或她媽面前說起什么閑話,但出那事后,她幾天都沒出門,出了門都躲著人走。和別人聊閑時,總怕別人說笑提起那話。還好,幾個月來從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事,但她感覺這件事村里村外的人遲早都會知道的。女人擁有一個她心儀的男子會感到幸福,而男人總是以擁有或占有了他欣賞或傾慕的女子為驕傲。誰能保證一向張揚的二狗不炫耀顯擺。盡管,他擁抱撕扯她時發(fā)了那么多毒誓,什么他要替她保守秘密一輩子,什么他要一輩子愛護她照顧她,愛蓮明白,只要不徹底斷絕關(guān)系,暴露只是遲與早的事。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愛蓮還是希望胡得寶有一天會回來,以前的事再莫提起。再也不要和二狗那樣了,不要與任何別的男人那樣了。畢竟咱們關(guān)中平原這塊地方,從古到今還是很看重禮儀廉恥的。娃娃也慢慢大了懂事了,莫要讓旁人在背后說閑話。愛蓮這樣暗暗想。何況,高中畢業(yè)有些文化、頭腦靈活的她還準(zhǔn)備爭取當(dāng)一名農(nóng)村婦女干部呢。雖然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愛蓮還是希望自己不滿意的婚姻風(fēng)平浪靜,將就著過吧,她常常嘆著氣自言自語對自己說。但未來的發(fā)展往往不以人們的良好愿望為基礎(chǔ)。
六
回頭說,胡得寶元旦假日跨進家門這一晚,兩個不提起那不愉快的往事,愛蓮主動招呼了胡得寶,胡得寶也一進門從挎包里拿出了一塊手表說,這是給你買的。愛蓮近一年來一直念叨著想買一塊手表。這不,胡得寶沒吭聲就買回來了,因此愛蓮心里感到暖烘烘的。小房間里就他們兩個人,愛蓮結(jié)婚多年來第一次主動上前擁抱了胡得寶。突如其來的熱情和溫暖使胡得寶一下子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滿懷著感動和幸福的他眼角濕潤。
久別勝新婚,這一夜,還算年輕的夫妻兩個如何顛鑾倒鳳不去細說。事后,胡得寶炫耀似的回味說,娘的,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除過新婚那幾天,就算這一晚了。胡得寶意猶未盡的話筆者替他講,這一夜,愛蓮這個騷情的女子,沒有了初婚的羞澀與不適,因而更加投入,更加大膽和主動,實實在在爽透了久曠那事的胡得寶。
就在他倆男歡女愛的時候,有一個胡得寶并未察覺的秘密不得不提,那就是感到身心舒暢欲死欲仙的張愛蓮那一刻感覺自己好似一只被暖風(fēng)吹起來的大風(fēng)箏向高空中飄呀飄,她多么希望那股風(fēng)再加大一點,讓她飄得更高更遠。這當(dāng)兒,二狗的面孔和精赤的身子忽然出現(xiàn)在腦際,趕也趕不走,她索性不去趕,反正誰也不會去猜測,不知道她此刻腦子里想誰想啥。奇怪的是愛蓮放任了自己思想。她把胡得寶當(dāng)成二狗主動迎合,終于感覺自己被一股勁風(fēng)拋向天外,又跌落進溫暖的海洋里。兩個人終于氣喘吁吁地完成了一次貌似高潮的身心交合。躺下來的愛蓮一摸自己的身子,竟然汗淋淋的,胡得寶也那樣,累得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第二天,胡得寶便把礦上動員他回鄉(xiāng)種田的事給愛蓮講了,愛蓮竟沒有意見。愛蓮給她媽又一說,她媽心里覺得,現(xiàn)在要分地到戶了,家里沒個壯勞力也不行。再者,一次還可帶回三年的工錢。
長話短說,身材五短、相貌略嫌丑陋的胡得寶就在1983年的春天,離開銅川陳家山那個國營煤礦,落戶到關(guān)中平原渭水之濱的圣力寺村當(dāng)了一名農(nóng)民。
七
可不知道為什么,胡得寶天天在家里的時候,張愛蓮就看他總不順眼。趕集的時候,她不喜歡胡得寶與她走在一起,她怕陌生的和熟悉的眼睛看著他倆在一起說閑話:鮮花插在牛糞上,白菜心叫豬拱了。其實八年前,那時別人剛給他介紹胡得寶時,她根本就沒瞧上他,只是她們家就她和妹妹愛蘭姊妹兩個沒有男丁,為了頂門立戶,要招一個上門女婿。她本不愿意招人的,想嫁出去。那陣子看上她的成天有事沒事愛跟她搭話的小伙子可不是一個兩個,作為女孩她明白他們對她鐘情。那時,二狗也是愛蓮的追求者之一。老實說,她那時還看上了二狗的聰明、能干、不服輸,雖然有時有點霸道,男人嘛,霸道點也許不算啥毛病。說實在的,當(dāng)初隨便拉出其中哪個追愛蓮的,都比胡得寶的人才好幾倍。但父母怕她嫁出去后,妹妹愛蘭也不安心在家待,便按常規(guī)非要讓她這個老大招女婿。二狗上面有兩個姐,是個獨子,無論從他本人的意見還是家里的想法,都不愿讓他上別人家門的,其他兩個有意的小伙也這樣想,即使兄弟兩個三個,上別人的門總要讓人說閑話。另一位小伙的父親就罵兒子:死了那份心吧,你愿上別人門,我還怕村里鄉(xiāng)黨和祖宗罵我給你娶不起媳婦。關(guān)中地區(qū),幾千年的風(fēng)俗,老子少不得兒子一個媳婦,兒子少不得老子一副棺材,這種觀念根深蒂固。
于是愛蓮的婚事又拖了一陣后,在熱心人的撮合下,愛蓮便在委屈中與胡得寶拜堂成親。
也許是過去的聚少離多,一年待不了幾個白天和晚上,倒沒有多少矛盾。天天在一起的時候,摩擦越來越多,愛蓮媽對這個沒太干過農(nóng)活,不會揚場,不會套牛,不會犁地,許多農(nóng)活都干不了的女婿很不滿意。愛蓮也對胡得寶回到農(nóng)村的家里后疲遢無能的表現(xiàn)不滿。不大愛好整潔的胡得寶因為干農(nóng)活常常把自己搞得比別人更臟兮,干起農(nóng)活來總顯得笨拙無力。且胡得寶有時脾氣還不小,所以隔三岔五就和愛蓮及愛蓮的家人因瑣事爭執(zhí)。
有一次愛蓮媽說了他,他竟小聲頂嘴嘟囔,愛蓮罵他的時候,他竟對罵。到晚上,愛蓮怨氣仍未消,胡得寶卻想與她親熱,被臭罵后竟還施蠻,遭激烈反抗后悻然爬下愛蓮身子惡狠狠咒罵說:“好日樣的東西,離了你的臭X,老子還能硬死,你娃甭后悔?!?/p>
這話更惹怒了愛蓮:“以后少在老娘身上騷情,把你的錢拿上尋你好的去!”屋那邊,愛蓮媽聽見這邊好像吵架,喊了一嗓子:“半夜三更干啥哩!”兩人這才都熄了火,各自睡去。
就這樣,久別之后的那股熱乎勁很快過去了,天天在一起的胡得寶與愛蓮兩個人好像越來越別扭。其實,胡得寶在男人堆里雖算不得人高馬大出類拔萃,但就個性而言,還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特窩囊的,只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對于愛蓮對他情感上的漸漸冷淡,及愛蓮一家人對他的種種不滿,他告誡自己盡量不要發(fā)生直接的沖突。碰到愛蓮媽指桑罵槐地咒罵他,他避過人也恨恨地罵人,但在村人面前,他還只是一副寡言冷臉的樣子。
八
時光匆匆,一晃半年多過去了。春去夏至,又到了七月流火的暑期,關(guān)系到所有莊家人的分田到戶的大事終于正式啟動了。
這一天,圣力寺村南頭老飼養(yǎng)房(過去生產(chǎn)隊集中飼養(yǎng)牲口的地方)的墻上貼了幾張大紅紙。上面寫著分田到戶的有關(guān)方案,以及各戶人口登記應(yīng)分到的田畝數(shù)量等等。下一步就輪到抓鬮了(關(guān)中人稱抓“紙蛋”),這是解決難以公平的事情的最公平方式。假如有塊一百畝的地要分給一百戶人家,從東往西分還是從西往東分所牽扯的距離遠近,土地的薄肥,田間低頭是否有別人的大樹影響莊稼生長等等,這些難得公平的是非事,只有按戶數(shù)搞上一堆提前寫好的紙蛋蛋放在篩子里,聽天由命地抓那兒算那兒,這樣似乎最公平。
其實村里一些有見識的人早就知道,一兩年前,安徽等外省就分田到戶了。村里人大多相信,分田到戶各自勞作是可以過好日子的好事,但也有不少人,看著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人民公社面臨散伙,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幾個一心為公的老生產(chǎn)隊長。
飼養(yǎng)房前那個過去常寫政治宣傳口號的大黑板上貼著各家已推算出的應(yīng)在各個地段分的田畝數(shù)。那時所謂宣傳用的黑板,其實是在土墻上鏟一個長條的平面,然后用水泥壓光刷上黑墨汁。大黑板下圍著一群邊看邊指指點點的人。
前幾天,隊上已開會把耕牛等牲畜以估價抓紙蛋的方式拍賣了。
那些指指點點的人在議論啥哩?
已經(jīng)公布的是四五塊百畝以上的大面積地塊,但本村還有村東崗子頂約五十畝的一塊田地及村子周圍三畝五畝十畝的好幾塊邊角地卻不在本次劃分之列。自然也沒有在公布之列。大家聽說這些小塊機動地,要以村組名義向村民發(fā)包,村民將以較低的租金承包耕種這些地。這些承包地如何承包,怎么定價,包給誰并沒有公開地講,也不曾公布,越是秘而不宣的事情越容易成為人們關(guān)注的熱點。這不,大家在黑板下議論最多的就是那些沒有公布的地塊將要承包給誰?
圣力寺村的大能人張拴牢,人送外號十二能,他常以與隊長(現(xiàn)已稱村民小組長了,但多數(shù)人一時還不習(xí)慣改口)二狗是鄰居為榮耀。
十二能這兩天發(fā)現(xiàn)了個公開的秘密,就是幾乎每天傍晚之后直到深夜,總有些黑影從二狗家出出進進。身為十二能的張拴牢當(dāng)然明白,還不是有些人想便宜承包耕種那些還未公開說明怎么包包給誰的那些零散地塊。分地公告張貼的頭天晚上,十二能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此后幾天,他則有意每晚蹲在自家門口觀望,就在他守侯的第三個晚上,他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永遠都不敢泄露的秘密。
那是一個明月高懸夜晚。將近十點鐘的時候,一個女子模樣的黑影朝二狗家方向走來。近了些距離他再次辨認,那女子好像是村西頭那個模樣兒俊俏村里村外風(fēng)言風(fēng)語較多的叫張愛蓮的女子。當(dāng)然了,當(dāng)那女子向這邊漸漸走近時,十二能則向門里縮了縮身,不然,讓人家發(fā)覺他在這里盯梢多不好。況且,二狗的脾氣和能耐他是知道的。自己雖也算得上村里村外的“智多星”,但二狗這樣能踢能咬又有村長做后臺的“歪人”還是少惹為好。
十二能眼看著愛蓮那女子進了二狗的院子,年過四十的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二狗與愛蓮在玉米地里野合的故事曾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傳遍了村里村外,十二能當(dāng)然也知曉。愛蓮這女子這么晚了到二狗家干啥去呢?中午,十二能恰好瞅見二狗媳婦帶著孩子去娘家走親戚去了。所以這一發(fā)現(xiàn)不免更讓十二能聯(lián)想不斷。
十二能分明聽見張愛蓮到二狗門前叩門時首先引起狗叫,接著應(yīng)該是二狗出來開門,因為他依稀聽那女子叫:二狗哥。之后便沒了聲。半個小時過去了那女子竟然沒有出來。站在凳子上透過矮墻十二能看見,二狗的房間突然熄了燈,不到十分鐘,又亮了燈,接著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是二狗和愛蓮兩人一邊往出走一邊小聲說著什么。走到院門口時兩人又停下說話。
站在自家院門里的十二能忽然產(chǎn)生了排泄欲,便到距家門前十多米的茅廁方便。接下來發(fā)生的稀奇事更讓十二能感到萬分意外。事后十二能不止一次發(fā)咒說他并非有意偷聽偷窺,一切的一切純屬天意。愛蓮出了二狗家院門后也徑直走向二狗家的茅側(cè)。十二能與二狗是鄰居,兩個茅側(cè)也是相鄰,相隔的土坯壘的墻剛剛一人高,因雨淋失修一些地方墻的縫隙竟有兩指多寬。白天,蹲在這邊穿目而過,便可看見那邊的土墻。且說這個晚上,那邊急促的排泄聲清晰可聞,這邊的十二能不免意馬心猿,惴惴不安,又怕被發(fā)覺,大氣也不敢出。更惱的是,那愛連小便后,起身邊系褲帶邊移步,二狗卻追過來在茅廁口攔住愛蓮撕扯。愛蓮那騷貨,肯定在二狗家里逗得二狗上火,又出來要走,二狗這貨才追到茅房來騷情了,十二能想。
十二能從矮墻這邊分明能感受到那邊在發(fā)生著什么,甚至一個個細節(jié)。那兩個人晃動的影子,正好被月光投到十二能家矛廁的墻上和地面上。狗日的,難道屋里頭沒干成好事還要在光天下做什么?
那邊愛蓮分明在掙扎著,低聲罵著:“死鬼,干什么呀,讓誰看見我咋活呀。”二狗分明還在動作,十二能蹲在茅坑一動不敢動,這會如果被二狗和愛蓮發(fā)現(xiàn)了他,他們肯定以為他是故意抓他們的,肯定會記恨他一輩子,恨不得弄死他。
那邊愛蓮好像實在說服不了也掙扎不過二狗,也不愿讓二狗十分難堪,便漸漸不掙扎了,也許她心想,畢竟曾經(jīng)有過肌膚之親,況且,長久以來,兩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彼此還存在著好感。
十二能大著膽子從破墻的胡基縫望過去,模糊中那兩人似乎已經(jīng)進入狀態(tài),隨著二狗的動作愛蓮不時低聲哼唧。十二能屏住呼吸覺得時光還漫長。終于他們結(jié)束了各自走了,十二能才拖著蹲得酸麻的腿回到自家屋。
九
兩日后,圣寺村的新聞發(fā)布中心村老飼養(yǎng)房的黑板上又貼了一張大紅紙。十二能也去看了,別的他不大關(guān)心,他最關(guān)心的是承包地到底都包給誰了,因為他也想包幾畝地,為此找過村組干部也送了禮。他知道,那些邊角地,平整后澆水又方便,離村子又近,侍弄好,糧食產(chǎn)量比其它地塊還高。
承包地應(yīng)該有我十二能的,他想。煙酒給村長組長都送了,不過人家做樣子非要還給他,說將來可能要抓紙蛋決定。又一想也很難說,咱只知咱送了啥誰又知別人送啥了,尤其那個晚上,愛蓮那騷貨把自己都送出去了。看看再說,好些的沒有給一片樹林幾個坑壕應(yīng)該問題不大,總不至于好壞都沒我十二能一份吧。
十二能一邊思量,一邊踱步走到布告前。
村南頭邊角地:張愛蓮,張二狗,北頭曹解放、張建國……就是不見他張拴牢。這狗日的,十二能張拴牢的肺簡直都氣炸啦。沒辦法,除了把這筆仇恨給二狗記在心里,他還能有啥法子。他一溜煙回到家,把這個壞消息報告了老婆。
十二能張拴牢的老婆外號母夜叉,人高馬大,也算得上一個潑辣能干的人,大伙能叫她母夜叉,可見這人還有點《水滸傳》里孫二娘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這母夜叉一聽立馬火冒三丈:“二狗,他狗日的得給我說個啥!咱家沒份那賣X的也包不成!”十二能趕忙把拉住婆娘:咱送就送了,多那些事干啥?母夜叉可不管這些,硬是掙脫十二能的手去找二狗。二狗蹲在門前的街道和幾個人正閑諞,母夜叉就高喉大嗓地嚷:“張二狗,我們家那點對不住你,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憑啥?承包地有其他人就沒我家的。”
二狗也是橫慣的人,那能受得十二能婆娘這個姿態(tài),于是兩人吵嚷起來?!斑@是幾個村組干部集體研究的結(jié)果,你找我吵啥,快點滾!再嚷我收拾你這母狗?!薄把芯總€毬,有些人明明賣X換的,你敢說,你大前天晚上和誰在你家和門口干啥哩……母夜叉的喊叫終于觸及二狗的極限,二狗揮拳打向母夜叉臉面,頓時,母夜叉鼻口流血,但她并不示弱,仍胡撕扯二狗。看熱鬧的圍了不少人,只有平素與十二能關(guān)系好的幾個人怕母夜叉再吃虧,把兩人拉開。
吵罵曝出了一場交易,又一個笑料談資瞬間在鄉(xiāng)間流傳,愛蓮與二狗多年前的風(fēng)流韻事再次被人提及和傳播。愛蓮媽氣得去質(zhì)問女兒,愛蓮只能吱吱唔唔,氣得這個一生要強的鄉(xiāng)間老婦抄起掃把要打女兒,惹得孫子也哇哇大哭。在旁人勸拉下扔了掃把,蹲坐在地上依依呀呀地嚎哭起來。半身不遂一般很少說話老躺在炕上的愛蓮大大忍不住把老婆一頓臭罵,愛蓮媽這才止了聲。
這一次,憤怒的胡得寶本欲找二狗理論。又一想,理論什么,前次咱親眼所見把人家都沒有辦法?,F(xiàn)在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能怎樣呢,咱打,打不過人家;說,咱一個外鄉(xiāng)人,沒有人替咱說話。就這樣,胡得寶滿懷憤恨卻沒有吭聲。
半個月時間,村里的幾百畝土地都分田到戶,大家都清一色種著小麥,只有個別戶在每人幾厘地的自留地里種著經(jīng)濟作物。因為分地要反復(fù)開會還要丈量扎樁刨梁子等,所以秋播比往年遲了約一周。胡得寶掐指算算,他已經(jīng)近半年和張愛蓮沒有夫妻之實了。平素,愛蓮對他一副冷臉,大大影響了他對那種事的積極興趣。收秋前,他被生產(chǎn)隊派去修零河水庫,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吃住都在那里。秋收秋播時回到家里,正緩和調(diào)節(jié)著與愛蓮的別扭關(guān)系,醞釀著身體的再一次接觸,誰料又曝出十二能老婆揭露二狗與愛蓮的又一樁丑事。憤怒與恥辱籠罩在胡得寶心頭,還要面對張愛蓮一副冷臉,胡得寶什么興趣也沒有了,就想著,怎么讓這兩個狗東西付出血和淚的代價。
這一天傍晚,月亮早早爬到南山頂,天氣不熱不冷,胡得寶在街道遛達一圈覺得無聊透頂便又轉(zhuǎn)回家里。他與張愛蓮好久以來各居一室,張家老婆老漢已早早歇息。明明自家費力費心費錢供養(yǎng)著的老婆卻偏偏心里老惦記著別人,他想,自己現(xiàn)在反成了路人。想到這里,借著身體的需要,憑著名正言順的丈夫頭銜,胡得寶叼了一根煙,邁進了愛蓮房間?!案缮??”愛蓮躺在坑上沒動,伶牙利嘴地問?!斑@是我的家,你是我老婆,我過來睡覺。”胡得寶答?!拔蚁胍粋€人安靜,你出去!”“我憑啥出去,就不出去,你上別人家床我都不說了,憑啥讓我出去?!薄胺拍銒尩钠?,你看見我上別人家床咧!”張愛蓮抓起炕頭的條帚砸向胡得寶,胡一時怒從心起,沖過去,推搡張愛蓮。張愛蓮一面伸手抓胡得寶臉面,一面哭罵起來。張家老漢老婆沒瞌睡,正躺在炕上聊東家諞西家。忽爾聽得女兒哭叫,張老漢低聲罵了一句,愛蓮媽起身小跑到愛蓮房子。見兩個人正在撕扯,從屋里拿了掃帚照胡得寶邊打過罵。其實起先,愛蓮媽進屋后抓了一根槐木棍子,但卻隨即放下棍子抓起掃帚。你想,那槐木棍劈頭砸下,若打中腦袋或身上哪里可知后果。胡得寶見母女齊上陣,揚手擋了掃把,但掃帚的竹枝劃得臉上生疼,情急之下推了老人一把就出了屋門。誰料愛蓮媽被胡得寶推得后退一步正好拌在門坎上,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這下了不得,愛蓮媽倒在地上一陣狼嚎,愛蓮披頭散發(fā)跑了出去。
惶恐無奈的胡得寶站在大門外,等待著即將來臨的風(fēng)暴。不大一會兒,愛蓮領(lǐng)著本家?guī)讉€兄弟,把胡得寶按在大門口一陣拳打腳踢,逼著給二老下跪認錯。五六歲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張愛蓮抱走孩子,任由胡得寶在拳腳下痛叫直至屈服。
一夜無眠,第二天,胡得寶帶著渾身傷痛給張愛蓮說:“我沒小心推倒老人確實該打,但我看這日子是沒法過了,你給騰出一間房,留一畝地,我們離婚吧?!薄澳阍瓉響艨跊]在家,村上就沒有給你分地,我把啥分給你?娃你不管也行。你自己凈身出門吧?!睆垚凵徱蛔忠话宓卣f。
從這一天開始,張愛蓮一家便斷了胡得寶的伙食,胡得寶獨居在一間廈房里。為了生活,便早出晚歸不是給別人家?guī)凸ぞ褪菗焓捌茽€去賣,因協(xié)商無果,離婚的事暫時沒再提說,但胡得寶與張愛蓮的夫妻關(guān)系已經(jīng)名存實亡。各吃各的,各過各的。胡得寶想要回當(dāng)初從礦上回家時礦方發(fā)的補償金,被愛蓮拒絕。理由很簡單,留給孩子,誰知你將來有無能力再給孩子扶養(yǎng)費。
這樣的日子沒有過半年,終于因為胡得寶撿拾的破爛放在院子影響衛(wèi)生,惹得愛蓮媽給扔出大門又引發(fā)一場風(fēng)波。這一次,胡得寶終于被張愛蓮一家及本家弟兄幾個趕出家門,并對胡得寶說:不得再回到圣力寺村,再敢回來,見一次打一次,直至殘廢扔進河溝里喂狗。瞧著愛蓮那徹底冷漠的眼神和叫來的所謂幫忙的打手。胡得寶想,完了,就這樣完了,我與這一家人就這樣緣盡了,來時結(jié)親,走時成仇。
這是一個年關(guān)將至的日子,萬般無奈的胡得寶只得去找大隊長。其實這一年,過去的大隊已改叫村委會,大隊長該稱村長了,但多數(shù)農(nóng)民不習(xí)慣仍沿用舊稱。時任村長張大虎說:“這些事,我管不了,你到鄉(xiāng)鎮(zhèn)上找司法調(diào)解的干部去?!?/p>
于是,外鄉(xiāng)之人胡得寶,人贅關(guān)中渭水之濱圣力村當(dāng)上門女婿八年有余,終于,婚姻失敗,曾經(jīng)的親人反目成仇。踏上了先是鄉(xiāng)政府,再是縣政府,再到省政府,再到國務(wù)院的漫漫上訪上告之路。用他的話說是最終贏得勝利,卻得罪了從民到官的一大幫人。連后來慢慢懂事的自己的孩子英子也不搭理他。若干年后,胡得寶最終落了個孤寡度日,在大病來臨之際,身心痛楚的他拄著拐杖躍入渭水之中……
有關(guān)胡得寶告狀的奇遇筆者正在整理之中,也許不久,會有一篇叫《胡得寶告狀》的故事,它講述的就是胡得寶先為個人,再為他人,為利益也為正義的告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