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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丟失的安全套

        2012-12-18 15:44:19桂千富
        延河 2012年7期
        關(guān)鍵詞:安全套行長

        桂千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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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倉正在開會,接到老婆麥心火急火燎的電話。電話正好處于免提狀態(tài),老婆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劃破和諧的空氣。安全套少了一只,是不是你這個老流氓拿出去干壞事了。和你哪一個歲媽用了。你快回來!當(dāng)時開的是局務(wù)會,十幾號人都在會議室。包倉還在發(fā)表熱情洋溢的講話。總結(jié)近一階段工作,安排下一階段工作,最后部署參加省林博會事宜。這幾把既寒光閃閃又令人齷齪不堪的刀子讓會議室嘈雜聲陡起,平靜的氣氛突然被弄得渾濁混亂、愛昧、狎邪……男同事露出的是興災(zāi)樂禍甚至是猥瑣的目光,女同事特別是那些曾向包倉投彈的女同事投來的則是不齒,或者不過如此識破假柳下惠的惡毒目光。這些目光幾下就將他的衣服劃碎落得到處都是,他那有點(diǎn)肚腩肥胖的身軀一下子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包倉呆呆地坐在那里,瞬間被釘住,像一個古板的雕塑。劉軍副局長見機(jī)宣布會議結(jié)束。

        林業(yè)局到包倉家里要跨四個街區(qū),七拐八拐,加上街上行人多車輛多,得好一陣時間。往常從辦公室出來,包倉就像一個出籠的小鳥,自由的思想便飛得很遠(yuǎn),心里那個本我會突然冒出來。本我的目光也便從眼底幽幽地赤裸地飄出來,投向街上林立的店鋪,風(fēng)姿綽約的櫥窗模特,還會猥瑣地投向那些招搖過市的美女們高聳的胸部和圓滾滾的屁股。小王有時也追隨局長的目光,看到那些美女過分外露和實(shí)在美麗也會猛地收回目光。這當(dāng)然躲不過局長的目光,似乎還聽到一聲“假正經(jīng)”。包倉怕老婆是全局全市有名的,常不常讓老婆弄得下不了臺,甚至弄出好多笑話。局長老婆麥心不讓他關(guān)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jī),并且必須放在免提上,以便能聽到包倉身邊的即時情況。麥心說這是現(xiàn)場聽播,要是手機(jī)能視頻,現(xiàn)場直播最好。有人還說共產(chǎn)黨不長眼睛,讓這么怕老婆的人當(dāng)一個堂堂的林業(yè)局長。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曉得,包倉當(dāng)林業(yè)局長絕對屈才。他本是副市長人選,是包倉自己找市委王書記不做后備干部的。這一蠢也成了全市公務(wù)員中流傳很久的笑話。實(shí)際上包倉內(nèi)心清楚,麥心不讓她爬得太快,不然要離婚怎么怎么的,弄得包倉也是膽戰(zhàn)心驚。

        包倉今天的目光很是本份,心底那個本我靜靜地蟄伏,像鱉像龜一動不動。他現(xiàn)在的心思全被丟失的那只安全套收攏了,裝進(jìn)去左突右突無法突圍。老婆麥心在建行第四儲蓄所工作。就在一周前老婆突然拿出十個安全套要戴套做愛,什么戴套衛(wèi)生戴套的過程就是熱身的過程還有刺激眼下人都帶套……

        麥心的這個變化讓包倉委實(shí)很驚奇,那一段理論純屬他媽的胡謅。麥心有潔癖,光憑這個就夠了,還會胡說那么多。在他和麥心的婚姻里,麥心是孔子意義上的丈夫,他只能是相夫教子的老婆。時下都戴套不假,可有了套之后就少了刺激,有套的愛則是隔皮愛,戴套做愛則具有更多不可名狀的貶義。這些包倉也給麥心暗示過,帶套做過三次愛,只有一次成功,像吃了夾生飯,咯牙,弄得兩人都很累,到后來干脆射了麥心一手。麥心一邊狠擦著那白嘩嘩的精液一邊讓包倉聞什么花香精子味。包倉什么也聞不出來。只是這花香精子讓包倉對老婆充滿詩意的創(chuàng)意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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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心披頭散發(fā)坐在碩大的床上,簡直就是松林市人請的女巫婆,手里拿的是安全套。安全套只剩六個,少了四個。他們一共用了三個,包倉的老二好像和安全套犯忌,只要麥心拿出套子,便耷拉得一塌糊涂,任麥心纖纖小手如何千轉(zhuǎn)百回,如何愛意纏綿仍不買帳。安全套便成了兩人做愛的夢魘。沒有安全套還可以顛鸞倒鳳、游刃有余,一有它則千般困難、萬般窘迫。麥心倒不氣餒,什么萬事開頭難,新生事物要波浪前進(jìn),螺旋上升,連馬克思哲學(xué)觀都用上了。

        “你老實(shí)說,是不是你偷的?”麥心滿眼淚痕,劈頭就問,“你跟你老媽不愿意,和你那個歲媽用了!”

        “你真是沒事找事,”包倉抱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我用那玩意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p>

        “你少裝!你們狗男人我還不知道,見了你歲媽別說帶套子帶鐵桶都能干?!?/p>

        “你能不能文明一點(diǎn),”包倉知道今天一天都沒有活路了。他把麥心生氣的時間歸為“沒有活路”。而這個沒有活路按天計,結(jié)婚快二十年至少有五年沒有活路,也就是死了快兩千天?!澳阍僬艺?,誰要那玩意干嘛!”。

        包倉馬上后悔說出這句話。麥心已經(jīng)把屋里翻了個底朝天。床頭柜、床底柜、大衣柜,地板上倒處是翻出來的藥盒、衣服、紙張。平時他們做愛必用的毛巾和最近才買的安全套都放在床頭柜里。這些一般都是麥心放置,他根本不知道?,F(xiàn)在毛巾也暗漬斑斑地蜷在地上,滿地都沒有下腳的地方。

        “你給我老實(shí)說,”麥心緩和下來,表情也不那么難看了。這個女人還是很有姿色的。雖然年界四十,一點(diǎn)也不顯老,身材婀娜多姿,凹凸有形。長期注意保養(yǎng),臉上一點(diǎn)皺紋也看不到?!笆遣皇悄愫驼l用了?”

        “我和用了?!卑鼈}突然咕噥了一句,把自己反而逗笑了。

        “你承認(rèn)是你用了?”麥心沒有笑,站起來踞高臨下地盯著包倉。包倉突然感覺到自己與麥心的落差,不論是高度還是心理。面對麥心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真想抽自己幾個耳光?!拔矣檬裁从??”包倉也被弄得穩(wěn)不住了,聲音漸漸大起來?!澳悴恢牢矣憛捘峭嬉鈨??咱用了幾次成了幾次?”

        “和我不行,和你歲媽行?!边@個歲媽一下子把包倉打懵了,他再也憋不住,“你不要欺人太甚?!?/p>

        “我欺人太甚?”麥心毫不示弱,“你不是說用了,那就是給用的。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不打自招了吧?”麥心走到包倉跟前,仍然高高在上,像一座山一樣壓過來,“你不客氣到底是打我還是跟你歲媽明來?”

        麥心突然哭起來,無來由地像拓河發(fā)水,轟隆隆,一眨眼飛巖走石,草淹樹毀。包倉最怕的是這個。左鄰右舍又要看笑話了。他趕緊一把摟住麥心,像拔蘿卜一樣把麥心甩到床上,自己碩大的身軀蓋上去。嘴唇對著那發(fā)出怪聲的嘴貼上去。

        “你歲媽——你歲——媽……”麥心聲音發(fā)不出來了,照準(zhǔn)包倉的嘴唇咬起來,一股咸咸的血腥味同時飄進(jìn)了他們的腦子,誰也沒有退縮。和麥心這二十年,死了兩千天的代價,不只弄明白與女人相處要忍辱負(fù)重,具有他們夫妻特色的是,只要麥心發(fā)怒,他會迅速赤裸自己與麥心激情澎湃地做愛。麥心后來說這是包倉不要臉強(qiáng)奸自己,不過她喜歡這種強(qiáng)奸,就好比吃開鍋饃夾辣子刺激又帶勁。這個時候,包倉就瞬間充滿了氣膨脹起來,大得和一個玉米倉一樣,把麥心完完全全覆蓋,花香精子也會源源不斷地流入她的巢穴,受花香精子的刺激,十分之一女人才有的射精高潮也會同時出現(xiàn),那副笨重的雙人大床也會伴有嘎嘎的高潮聲。

        3

        其實(shí),麥心并不是有意要用安全套做愛的。那一天她正好休息,好姐妹季花約她去漢庭喝茶。麥心知道漢庭是全市最貴的茶莊。裝潢考究、奢華,一水的黃花梨桌椅,泛著淡淡的古色,仿佛穿越歲月的塵霧,讓密密的日子磨得光滑委婉。看著鋪天蓋地的廣告,和那些清純靚麗的茶骨小姐,麥心癢癢的,咕嚕要去喝茶。包倉說那里貴得要吃人,要喝茶不如在家里。在家里泡不如不喝,喝茶是要講究氣氛的,中國的茶道與孔孟之道一樣古老、深隧。再深也只不過是一杯茶,不管茶葉如何上下翻飛,最終歸于平靜,也只不過是一杯氳著淡香的水。包倉一向認(rèn)為只有龍井、毛尖、仙毫、鐵觀音才上得臺面的,泡得再激烈,還是透明,不濡目睹。茶講究的是透明,喝茶要懂茶。那些漂亮茶骨小姐講得再好,不免都沾著銅臭,與茶還是格格不入。那柳葉彎眉、櫻桃小嘴、巴掌大爪子臉,骨感得隨風(fēng)搖曳的身子就像杯里剛沖泡的毛尖,起初的時候筆立如峰,用不了幾個回合很快倒在杯底,要讓它們再起來就換茶葉了,這一立一倒之間又不知要出多少錢了。不去就不去,用不著說那么多,好像我死乞賴臉要喝茶似的。麥心起來準(zhǔn)備去臥室,發(fā)現(xiàn)包倉仍然津津樂道什么柳葉彎眉、骨感身材,一下子又聯(lián)想起那個“歲媽”。不然他不會說得這么深刻。麥心突然想起包倉單位的會計許敏敏,一張瓜子臉,一頭烏黑頭發(fā)扎起來是超大號的仙毫毛筆,放下來便飛揚(yáng)成寫意狂草,無論如何都散發(fā)著墨香的妖艷;還有那筆桿似的身子,無論如何都是一根等待人泡的龍井或毛尖。

        “你不是說你敏敏歲媽?”麥心又竄回來坐到包倉身旁,手朝襠下飛去。包倉的玩益兒硬得像一根紙鎮(zhèn)。

        “你太無聊了!”包倉滿臉通紅,蹭地站起來。

        “好,我無聊,你骨感你的茶骨小姐吧,老媽要睡覺了?!丙溞某P室走時又回過頭,眸子閃閃發(fā)光,就像高潮時瞪得珠子都要飛的眼神。

        “別把老媽不當(dāng)回事,有人請我去漢庭喝茶呢!”

        麥心的玩笑話,竟然很快就應(yīng)驗(yàn)了。只不過這個人是季花,不是紳士給包倉沒有危機(jī)感。話說回來姐妹里也只有季花請得起。季花比麥心要大四歲,原來也是和麥心一樣在營業(yè)室天天戴著紙?zhí)讛?shù)錢。錢在細(xì)嫩的手中翻飛,再怎么注意母指和食指還是磨出了薄薄的細(xì)繭。外人是看不出來的,只有她們能感到指膚厚了,有安全套那么厚。這個比喻第一個自然是流氓季花說出來的。季花長得妖艷異常,凸起的胸部,隨著高跟鞋上下翻飛;碩大的屁股,像扣著一口大缸左右搖擺。只不過這缸是水做的,每個男人見了都以為那里有甘泉忍不住吞咽幾口。季花說數(shù)著別人的錢,翻過的是自己的青春。既然不是自己的錢,那老娘也不要把鮮艷的青春數(shù)過去。她找行長馬里說不愿意數(shù)錢了。行長說你就是數(shù)錢的。我就不愿意數(shù)了。行長的水泡眼從電腦后面升起來,看見季花的臉像早熟的紅蘋果戳在眼前,馬上從枝頭上要墜落了。他曾經(jīng)掐過季花的屁股,被罵了好長時間的“老流氓”?,F(xiàn)在這個夢中撲上去N次的女人就站在跟前。行長馬里說你不愿意數(shù)錢你干什么。我愿意讓你數(shù)。馬里行長一愣,馬上明白數(shù)的含義。覺得這個女人不只漂亮,還很有創(chuàng)意。行長馬里當(dāng)即關(guān)上門,就在那肥大的真皮沙發(fā)里把這張百元大鈔狠數(shù)了一番。季花就真不數(shù)錢了,在辦公室給行長倒茶送文件,后來就當(dāng)了辦公室副主任。這事行里人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而麥心是從季花嘴里聽來的。那一陣麥心恍惚了好久,覺得所有的女人都在重復(fù)一個古老而又悲哀的故事。

        來到茶莊,一股茶香和脂粉味飄然而至。紅木屏風(fēng),過門層層不對稱布置,如同豪華的層層幃幔漸次拉起。水車引導(dǎo)的一條小溪曲折流淌,潺潺的水聲既像密密的數(shù)錢聲又像裙裙的窸窣;包廂里男女隱約的竊竊私語,輕得像綿軟的春風(fēng),拂醒萬物卻一點(diǎn)也不嘈雜張揚(yáng)。茶骨小姐把麥心引到季花的包間,看到行長也在,麥心騰地臉紅到脖根,人也像被點(diǎn)了穴位怔在那里,邁進(jìn)去的腿蹬在半空。聽到行長馬里浸透中華煙和茅臺酒的問候,麥心妊娠反應(yīng)似地要吐。馬里忙站起來準(zhǔn)備扶麥心。麥心突然朝外撞去,碰倒一盤茶具,小姐閃電般叫聲和尖利的碎裂聲劃破了茶室的愛昧氣氛,幔后探出許多男男女女的腦袋。馬里罵了一句“弄得跟十四五的小處女似地”便溜走了。

        季花急忙出來,拉著麥心要進(jìn)包廂。茶骨小姐攔住了她們,要麥心賠茶具錢和茶葉錢。季花掏出一把錢扔給茶骨小姐,她連看也沒有看說連零頭都不夠。莫不是孫二娘的黑店吧。季花的聲音大起來。茶骨小姐毫不示弱,一筒客人的茶一千塊,一套養(yǎng)了五年茶具要五萬塊。五萬塊,莫論麥心,連季花的嘴都合不攏了。她們看看茶骨小姐拿起茶具碎片,說紫砂壺早讓茶養(yǎng)透了,通體都是茶色,而且只泡鐵觀音。莫論別的,光這五年光陰也值五萬不止。茶骨小姐帶上了哭腔,說她打工的日子也到頭了。誰碰的,客人問,聲音沉得像這百米深的黃土一樣渾厚。麥心扭扭地轉(zhuǎn)過身,較勁的彈簧似地,聲音細(xì)得從地窖子里飄出來,對不起。麥心偷偷地看了一眼聲音的方向,簾子已飄下來了??词裁纯?,沒見過美女。季花霸道的聲音丟過去,把男男女女的臉打回了包廂。把你們老板叫來,茶葉和茶具我來賠。那渾厚的聲音又飄出來。聽到有人賠,麥心淚水便飛一般竄出眼眶,拉著季花一路狂奔出了茶莊。全然不顧茶骨小姐喊叫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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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心好幾次把錢數(shù)錯了。點(diǎn)的和驗(yàn)鈔機(jī)不一樣,她都不知道是相信機(jī)器還是相信自己這雙纖纖細(xì)手。過去她對自己這雙手深信不疑,不論是感覺紙質(zhì),還是印紋甚至是盲文都駕輕就熟,百分之百的精準(zhǔn)?,F(xiàn)在不行了,有一次竟然給人取了五萬元沒有下帳,害得她跑了幾次,給人家買了幾百元的禮品才下了帳。五萬元一下子跳進(jìn)她的腦海,水便飛濺迷失了雙眼和心智。麥心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馬里行長因此在全行大會上未點(diǎn)名批評。說一些年輕業(yè)務(wù)員不認(rèn)真,頭腦不知想什么了。麥心直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她一直是建行的業(yè)務(wù)尖子,數(shù)錢比賽全市第一,連年得獎。現(xiàn)在反而怕數(shù)錢了。恰在這時,安全套丟失的笑話又傳到建行。大家都心照不宣,正面不看麥心,只要一轉(zhuǎn)過身接待客戶,那刀子一樣的眼神會把她的衣服剝?nèi)?,在光潔的胴體上劃來劃去。那些男人的眼神根本就是一根充血的老二,直直地那怕是隔著衣服也會朝她的下身刺去。這些還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那破碎的茶壺,那五萬元錢。她沒有那么多錢,家里剛剛在林北市買了房子,加上松林市這一套,她和包倉還背著四十多萬元的貸款,每一個月要按時打款。還有——后來她才知道,季花那一天約她是行長馬里要請她喝茶。季花赤裸裸地說馬里也想數(shù)她。馬里說麥心是定量發(fā)行的紀(jì)念幣,越放越值錢。這個流氓說起女人來是一套一套的還很特別。還說麥心是一張錯幣,都不知道值多少錢。麥心是建行人說的冰美人,皮膚光潔透明,能看進(jìn)去。還在營業(yè)室時,季花經(jīng)常要拍麥心的臉,大聲說這妖的臉是透明的,引得姐妹們都捏她的臉,還不停問用什么化妝品。包倉說他第一次經(jīng)人介紹和麥心見面,漫步在夜晚的街上,街燈、月光照在麥心的臉上,漾出點(diǎn)點(diǎn)的星光。包倉那時還很拘謹(jǐn),不敢直接看麥心,偶而斜視一下,便感覺麥心的臉龐晶瑩剔透,一盞明亮的燈一樣。麥心在包倉心中就翻飛如花,一夜無眠。馬里經(jīng)常到營業(yè)所下鄉(xiāng)。其實(shí)第四營業(yè)所跟建行只隔三條街道,步行也不過十幾分鐘,銀行到營業(yè)所一般稱下鄉(xiāng)。營業(yè)所的人當(dāng)然知道馬里行長頻頻光顧的原因。麥心家丟了安全套,未嘗不是麥心賊喊捉賊。有人看見最近麥心和季花那婊子經(jīng)常會面,還去漢庭茶莊。馬里行長偷摸季花的大屁股被罵“老流氓”之后,這個綽號一直就成了行長的影子,當(dāng)面叫行長,背后都叫“老流氓。”自從季花主動讓他數(shù)過之后,馬里便認(rèn)識到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鯉魚跳龍門,滿面春風(fēng)地抖起來,用權(quán)力千方百計數(shù)自己想數(shù)的女人。馬里一直想數(shù)麥心,想得心火燎面,數(shù)季花也心不在焉,到高潮的時候麥心麥心亂喊。馬里纏著季花去做工作,季花說麥心是刺玫瑰,弄不好要血流滿地的。那才叫愛呢,那個女人第一次不是血流滿地呢。季花也有點(diǎn)怕麥心,還有點(diǎn)戀麥心。麥心就是白生生的麥心,是用來含在口里捧在手上純潔地去呵護(hù)的。不像她季花一年四季都開花,想怎么開就怎么開。女人一旦把女人讀懂了,就有些可怕;女人一旦邁出了,比男人還要徹底,還要無所顧忌。季花這朵花開得盛開得艷,頭腦還是清醒的,不管開給誰都是要有代價的。她知道沒有一個人愿意跟她開一輩子并蒂蓮,便自己胡亂開,胡亂讓人數(shù)。只是人數(shù)她的時候,她就數(shù)屬于自己的錢。等到?jīng)]人數(shù)的時候,她有了足夠的錢,一生就無慮了。所以,她不愿意惹麥心,麥心是她唯一知心知底的好姐妹。麥心脾氣不好,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人,不能讓老流氓數(shù)這個女人。季花和馬里行長不管怎么做愛,她都罵他老流氓,好像一個尖頂?shù)母呙弊铀肋h(yuǎn)戴著去不掉;若不準(zhǔn)叫老流氓,她就不讓數(shù)??墒呛髞恚虚L說要是季花不讓他數(shù)麥心,他就不提她當(dāng)辦公室主任。當(dāng)不上主任,副行長便沒戲了,她就要老死到副主任的位子上,一輩子給行長倒茶,一輩子讓他想數(shù)就數(shù)。

        漢庭茶莊之后,麥心找過季花幾次借錢賠茶具。季花有錢,馬里行長不讓借,說是只要讓他數(shù)一次,這五萬就結(jié)了。季花罵行長沒良心,數(shù)麥心一次五萬一個處女也干。馬行長說你不懂,麥心那樣的女人不多。季花知道馬行長又用她的話塞她,熗得淚花滾滾,虧得馬里行長腆著老臉說了半晌好話,答應(yīng)買iphone4,季花才愿意聯(lián)系麥心。

        麥心再也不敢去漢庭了,兩人在護(hù)城河旁散步。河邊柳條飛舞,新綠初綻,沿岸掛起了一道彎曲流動的春簾;河水因?yàn)闅鉁厣吆透火B(yǎng)開始發(fā)綠,水面上一群野鴨貼水飛過,劍出一道道細(xì)碎水花。正是懷春的時節(jié)。麥心好象還龜縮在嚴(yán)冬,懶得做愛,即使做也像死人一樣,弄得包倉爬在身上不敢動。麥心說趕緊的把你那東西擠出來,也不說花香精子了??磥睇溞恼姘褋G安全套當(dāng)回事了。

        “多少年了,你還不相信我?!卑鼈}從麥心身上溜下來,“就是我想我還要有這個膽子,就是我想我還要對得起你和孩子,就是……”

        “別凈說好聽的,八成是你和你許敏敏歲媽把套子用了?!?/p>

        “你別血口噴人?!?/p>

        包倉完全沒了性致。他很重視和麥心的性生活,要求同到高潮,要等到麥心大叫要花香精子時再射。他們的婚姻很重要的一條維系紐帶就是和諧的性生活。

        “你借錢怎么還?”季花看到麥心淚眼朦朧也伴著沉默了好一陣子。麥心還穿著冬天的衣服,最近的變故已弄得這個冷美人不知所措。春江水暖鴨先知,不如說女人先知。過去季花和麥心都是看天氣預(yù)報穿衣服。要是誰忘了看,肯定打電話問。只要天稍暖,肯定是穿裙子;一旦下雨降溫馬上又穿長衣。不見麥心打電話問天氣,季花打過去,麥心冷冷的說沒有看。季花的心那么疼了一下,她強(qiáng)按住。看到麥心沒有回答,季花戳了戳麥心。

        “我說你借了錢怎么還?怎么跟包倉說?”

        “誰借我?。俊丙溞牡男倪€在冰里悶著?!澳愣疾辉敢饨琛!?/p>

        “我最近手頭緊?!奔净ㄐ奶摰卣f“你不給包倉說?”雙手撫著麥心的肩膀。麥心臉上開了花,淚水漣漣,連白圍巾也弄得濕痕點(diǎn)點(diǎn)。

        “我怎么說?我給包倉吹牛說有人請我去漢庭喝茶,沒想到是你,害我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p>

        麥心真是有點(diǎn)惱自己,季花的心又疼了一下,好象還疼得厲害一點(diǎn)。她又硬壓住。麥心沒有退路,她也沒有。

        “不就是一次嗎?一次五萬呢?!?/p>

        “我根本就不要那五萬,我不是那些想被人數(shù)的人!”

        季花立馬站住,麥心是恨自己了。她也只是牽牽線,不行拉倒,不能把你按住讓人數(shù)。

        “我妓女,我不要臉行了吧?”季花嚶嚶地哭起來,“你當(dāng)我愿意叫你,我把你當(dāng)親姐妹了。可那個老流氓一準(zhǔn)要數(shù)你,還拿主任、副行長壓我。當(dāng)初我不愿意數(shù)錢,甘心讓老流氓數(shù)就是想弄點(diǎn)錢當(dāng)個一官半職好過下半輩子。我挑花了眼,不象你找了個唯你是從的丈夫,你曉得我將來怎么過呢……”

        季花一邊哭一邊說,聲音像磁帶的磁線越拉越長,在麥心眼前瘋狂飛舞。這事一開始怪季花,難道自己沒有責(zé)任嗎。要不是虛榮心作怪,怎么敢去漢庭喝茶。說到底那不是自己能消費(fèi)得起的地方。去了不喝回來也行啊,見了行長那么邪褻的目光又那么大驚小怪,冒冒失失和茶骨小姐碰了,惹下這么大的亂子。怪不得行長說她是“十四五歲的處女?!毕氲竭@兒,麥心突然問季花馬里行長為什么要說她是十四五歲的處女。

        “你以為還有十八九歲的處女?”聽到麥心冷不丁問這句話,季花停止了沉悶的哭訴??吹禁溞哪樕系臏I也干了,她的心疼也輕了下去?!笆奈鍤q是初中生,或許還有處女呢。”

        “什么?”麥心嚇得心驚肉跳,女兒包麗剛上初二,正是十四五歲的光景。如今這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那個安全套不是你用的?”季花把麥心的思想截回來,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我用了還會那樣大張旗鼓,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我要是讓人數(shù)了還會面對五萬不讓那個老流氓數(shù)。”

        “那一定是包倉和誰用了。”季花信心滿滿。

        “你怎么那么肯定?”麥心的心一下子又沉起來,離冰面遠(yuǎn)了,慢慢向水底行去,眼前的渾沌世界漸漸消失。

        “這種事你不要聲張就對了,那個男人不貪吃兩口腥,”季花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已經(jīng)不心疼了,把麥心拽著向自己設(shè)定的路上走去,“不甘心,不如也來那么一次,帶套的也行,沒有直接接觸,那臭東西也進(jìn)不了咱那里——我去給老流氓說?!?/p>

        麥心欲哭無淚,想到了竊書不算偷的老話。

        麥心買了安全套。

        5

        許敏敏沒有想到包倉局長給她安排了一個神秘的任務(wù)。許敏敏畢業(yè)于省城外國語大學(xué)。學(xué)的是英語專業(yè)。外國語大學(xué)在大學(xué)城的中心位置,許敏敏喜愛跳舞,她跳的紅色娘子軍還在全省大學(xué)生藝術(shù)節(jié)比賽中獲一等獎。因?yàn)樘韬蛯W(xué)外語就認(rèn)識了許多外國留學(xué)生。來自美國的邁克差一點(diǎn)還成了她的丈夫。要不是臨畢業(yè)邁克偷偷在宿舍的蚊帳里與別的女生弄得呀呀亂叫讓她逮個正著,就要成就一對跨國組合了。畢業(yè)后,許敏敏回到了松林市,邁克在省城做外教,各個大學(xué)、中學(xué)跑不停,一年又一年,差不多是個中國人了。沒有做成夫妻,朋友情誼還在,經(jīng)常聯(lián)系。這方面邁克主動,到松林市來過幾次。包倉局長還和邁克、許敏敏吃過一頓飯。

        “能不能聯(lián)系外商來咱市投資?”包局長突然問。其實(shí)許敏敏都坐了好一會兒,局長在老板椅子上左扭右扭,不知在上勁還是卸勁,椅子下面彈簧發(fā)出難聽的呻吟。包局長一定有求于她。這個局長架子一向端得很穩(wěn),領(lǐng)導(dǎo)和下屬之間,特別是與她和吳媚佳這樣美女靠得如此之近卻一點(diǎn)不動聲色。有時打掃衛(wèi)生,她故意將屁股擦過去,包局長總是機(jī)敏地躲開了,碰得椅子亂響。許敏敏就偷偷譏笑。兩人好象較上了勁。許敏敏的心目中,包局長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剛到局里,班子不團(tuán)結(jié)、干部人心渙散,他只開了一個會,講了不到一個小時的話,工作、福利、干部提拔等等大家關(guān)心的問題一一解答,全局上下馬上穩(wěn)定下來。工作一年好過一年,考核年年有大獎。包局長現(xiàn)在有困難了,這個困難就是招外資項(xiàng)目。好像包局長一直在會上說這個外資項(xiàng)目,年年想突破,年年破不了。每年也只是一說,招外資項(xiàng)目不像國內(nèi)項(xiàng)目那么容易那么好糊弄。外資項(xiàng)目包局長都沒有辦法,她許敏敏又有什么日天的本事招得到呢。本來局長讓她參加林博會的時候,當(dāng)下激動得滿臉紅暈,跟邁克第一次把那肥大的洋舌塞進(jìn)她櫻桃小口時一樣紅。當(dāng)聽到讓她招外資項(xiàng)目,那紅暈就有些木有些變色完全把不住顏色,不知道局長是器重她還是貶低她。

        “要找可靠的人,不能是邁克,”包倉局長掂量著說,“邁克好多人都認(rèn)得,最好是不認(rèn)識……”

        “那能算數(shù)?”

        許敏敏不得不打斷局長的話,不顧對方一臉疑惑。許敏敏的強(qiáng)悍不遜于麥心。因?yàn)樗睦瞎巧倘私?jīng)常東奔西走,天上地下,強(qiáng)悍就無處釋放。她喜歡包倉局長,把這個男人視為遲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因此上她很早就未雨稠繆,制造了許多與麥心相遇的偶然場景。還專門研究麥心穿著、香水和護(hù)膚品,乃至發(fā)型和零食,時不時約一下一同出去購物、美容,說了女人之間沒長沒短的廢話,當(dāng)然包括讓麥心十分受用的馬屁話。自然出錢付出也多,麥心認(rèn)真起來許敏敏就說自己是會計好處理,再末了老公是開公司的有的是錢。開始麥心還警惕,后來就半推半就,甚至有點(diǎn)喜歡這個小妹妹了。有一回她們一同去洗澡,麥心又多了嫉妒。許敏敏倒底年輕,年輕得無來由,肯定讓那個老外邁克和老公都上了,還像沒結(jié)婚的姑娘似地,乳頭微紅,像大棚里將熟的草莓,晶瑩剔透。她都忍不住要含了。還有底下稀疏的毛整齊地沿兩邊微翹扇開,簡直就是一件工藝品。那一個男人見了都會喜得不行。許敏敏也有點(diǎn)妒意,麥心沒有她年輕,皮膚一點(diǎn)不輸自己,光得像玻璃,搓澡的時候使了點(diǎn)勁,血就出來了,膚白得如同萱紙,能看進(jìn)肉里一樣。從那天以后,麥心便堅(jiān)定認(rèn)為,許敏敏最有可能成為包倉的那個“歲媽”。麥心故意對號入座一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這個比狐貍還狐貍的美女,二來提醒包倉不要忘了遠(yuǎn)離這個狐貍精“歲媽?!?/p>

        “有這么個形式就行?!卑鼈}正色道,心想算不算數(shù)不是你許敏敏說的話,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好像看局長心里了,許敏敏急忙坐正,把敞開的兩條長腿并攏,還用細(xì)長手指梳了梳頭發(fā)?!爸杏⑽膶φ諈f(xié)議,領(lǐng)導(dǎo)還要參加簽約儀式,你只管按我說的去辦,剩下的由我來處理,怎么樣,有問題嗎?”

        “我要說有問題,是不是我參加不成林博會?”許敏敏鬼使神差地又問了一句。她在試探包倉到底是在乎她還是在乎她的關(guān)系,這便有點(diǎn)撒嬌的味道。問過之后就后悔了,包倉局長的臉色陰冷了下來,眼看要落雨了,沒想到局長馬上又給了她更加意想不到的回答。

        “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不能向外人透露一丁點(diǎn)實(shí)情?!?/p>

        “那外國朋友呢,怎么說?”許敏敏的笑就有些放肆和矯情。

        “有好處,人家講信譽(yù)?!?/p>

        “好!還是局長想得周到。”包倉起身示意許敏敏離開,她開門就要出去時又回過頭說,“這是我們的秘密?!?/p>

        晚上回到家里,包倉把打了半下午的腹稿給麥心說了。他不想哄麥心,再說也哄不住。他和許敏敏這么一個大活人出去,雖然還帶了女的,兩個女的住一個房間,也難免人說東道西。特別是在丟了安全套之后,人們就更能浮想聯(lián)翩,不知故事都演繹到幾版呢。麥心開始不同意,哭鬧起來,淚水不斷線。麥心能哭,稍有不對,淚水汪汪的。包倉經(jīng)常想,女人的淚水怎么就那么方便,想來就來。有一次兩人做畢了,包倉就說麥心是淚做的,所以透明,透明得就有些傷感。包倉感覺麥心不光是哭許敏敏的事,似乎還哭她自己。麥心明顯瘦了,精神也很萎頓。誰讓你那么霸道那么張揚(yáng),丟了一個安全套就連工作也不干了,打電話叫人回家鬧事??吹嚼掀诺臏I沒完沒了,被子下苗條的曲線抽得一拱一拱的,枕巾擦濕了一大片。包倉的心馬上又軟下來,現(xiàn)在老婆不只為他莫須有的外遇鬧心,還因?yàn)閬G了安全套讓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婚姻里的事有些是拿不上臺面的,既便是真有外遇,做老婆的也不能大張旗鼓,肆無忌憚,除非不想過了。包倉不止一次想這么漂亮的老婆有時頭腦還是缺東西。用松林市人的話是好像少一相電,就又苦心婆心地勸說,只要咱倆沒事,不管別人怎么說,誰一生沒有問題,誰不讓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咱只管自己活著,你要對我放一百二十個心,下一輩子我還要你。勸了半響不行,包倉又拐到許敏敏的身上,把書記讓招外商、市長不讓招外商的事說了,讓許敏敏去是假招商。市委王書記就要走了,李林市長當(dāng)書記。不能真招商只能假招商要真招外商得到李林當(dāng)書記。讓許敏敏去,還不是她上外大認(rèn)識外國留學(xué)生多,弄兩個生面孔朝那一戳,協(xié)議一簽就萬事大吉。王書記的意思也不是當(dāng)真的。繞來繞去,麥心聽明白了包倉這一回遇到大事了,成了風(fēng)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神情好歹緩和下來,也不提許敏敏的事了。明天就要走,包倉便開始熱起身來。麥心的情緒不甚高漲,最近麥心好長時間都沒有高潮了。麥心也不提戴安全套的事。他努力地運(yùn)動著,拉起麥心要老漢推車,這樣刺激。麥心不起來,她一次也沒有讓包倉那樣弄,老覺得那不是人干的,是狗干的豬干的。小時候見狗豬旁若無人地哼哼亂干差一點(diǎn)惡心吐了。結(jié)婚以后她只讓包倉按人的姿勢干。沒有老漢推車,沒有六九,沒有男下女上,一個姿勢干了快二十年。包倉多少有些遺憾。完事之后,又老話重提。

        “要是能變個花樣就更好了?!?/p>

        “想都別想。”麥心又想起了豬狗,“你把你不當(dāng)人,我還把我當(dāng)人”。

        “床上的男女是人也不是人?!?/p>

        6

        不戴套就不是外遇不是出軌嗎,麥心滿心狐疑。要在馬里行長那雙惡心的水泡眼前赤裸自己,還讓那肥胖的身軀蓋“現(xiàn)金收訖”戳子一樣蓋上自己,永遠(yuǎn)和流氓、婊子毫無兩樣了。她買安全套完全是麻醉自己,自欺欺人,以為皮肉不挨,自己還能接受??砂鼈}卻不認(rèn)可,一開始就十分反感戴套。包倉的一改往日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態(tài)耷拉著十分不情愿,進(jìn)也進(jìn)去過,沖也沖過,高潮卻打折很多。麥心知道包倉心理排斥。他不愿意安全套薄薄透明的一層橡膠阻隔了他們美滿的性愛。麥心有苦難言,有幾次都想把漢庭碰碎茶壺的事還有馬里行長要數(shù)她的事說給包倉聽,卻沒有勇氣。她已經(jīng)干過不少蠢事了,再不能任性用事。麥心的心空空的,好像懸在空中落不了地。不論是上班還是在家里都坐臥不寧。她一改很少上網(wǎng)的習(xí)慣也開始上網(wǎng)了,鼠標(biāo)漫無目的,胡亂點(diǎn)擊,那閃爍的畫面不斷重復(fù)的五彩圖案和滾動的文字會讓她掙脫目前的困境嗎。有一次突然看見警察說什么戴套不算強(qiáng)奸,她心里亮了一下,那是不是戴套做愛也不算失身了不算外遇了。竊書不算偷。她又一次想起了這句話,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詭辯會這么親切。麥心又輕松了一下。實(shí)際上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路可走了,她還有選擇嗎。麥心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是心老了,她寧可心死,毫無感覺,最好是一具行尸走肉,沒有思想,讓馬里老流氓數(shù)了也無所謂。季花打了幾次電話,說跟老流氓說好了,帶套只一次。賓館都定好了,五星級賓館松濤御苑518。季花說518一直空著,等到麥心想通的那一天。518,吾要發(fā),發(fā)你媽的B。麥心在心里一頓臭罵,換貨,你把老娘弄日塌了,還讓老娘發(fā),再發(fā)就跟你一模一樣了。老娘還有好老公(起碼在丟失安全套之前),老娘還有漂亮的女兒,女兒正上初二,今年十五明年十六。罵著罵著麥心就想起了女兒。女兒是美人胚子,千萬不能過早地丟了處女,那是很危險的。麥心的處女是包倉拿去的,她之所以能這樣左右包倉,關(guān)鍵是初夜之后包倉爬在她身上抽泣得痙攣,感謝麥心為他保存的處女,要對麥心好一輩子,發(fā)誓不家暴不出軌。雖然包倉不是處男,男人必竟是男人,與女人不一樣。麥心很現(xiàn)代時尚,骨子里還是很傳統(tǒng)的,把自己弄得淑女一般?,F(xiàn)在麥心的名聲跟母老虎差不多,她把這歸為在乎包倉在乎這個家。她得抽空給女兒包麗談?wù)劻?。女兒第一次來紅時,她忸怩地含沙射影地說這是女人就要成熟的標(biāo)志,女人每月都會來一次,不必害怕,會有些心理反應(yīng),乳頭發(fā)脹,腹部疼痛,做為女人應(yīng)該高興。是不是就可以做愛了。女兒的問話。把麥心嚇了一大跳。在他們?nèi)酥g,由大到小依次是小于號,由小到大依次又是大于號。麥心能把包倉握在手心隨意拿捏,卻無法掌握一天天長大的女兒。沒大沒小,說話不經(jīng)過大腦,把人能噎死。包麗總是站在包倉一邊,把本來傾向她的天平又扳過去。關(guān)于來紅,包麗是期待的,她什么都知道,沒有被嚇著,讓麥心這么一說還有些喜悅和暗藏的興奮。一看就是個不安份的歲慫。麥心便開始說心理還沒成熟的老調(diào),女人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最重要的是不要過早失身,最重要的是找一個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不要莫名奇妙地懷孩子。媽媽到底什么是女人最重要的,誰說我要破處要找老公要生孩子了。媽太可笑了。

        麥心沒有去518,她沒有想好。漢庭的事一定是那個男人了了,茶莊沒有人來找她。人家不找自己不能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她這邊穩(wěn)著季花和馬里老流氓,那邊偷偷去了漢庭,終于見到了那個男人。

        男人叫彭偉,英俊瀟灑。他不只有磁性的聲音,還有殺傷的外表。麥心怔了一下,感覺兩人的目光撞出飛濺的火花。彭偉說他做木材和家具生意,經(jīng)常出差,一年在松林市最多能呆上半年。那天的事還真是緣份。世界還真是有意思,兩個天涯海角的人就像兩枚南轅北轍的沙粒,有一天會隨風(fēng)撞在一起。男人很會說話,說得洋氣還沒有銅臭味。麥心其實(shí)沒有專心聽他說,彭偉也看出來了??吹禁溞男⌒闹?jǐn)慎地抿茶,就問是不是不合口味,說茶要對人,這頂級鐵觀音是對天籟和風(fēng)花的。麥心被恭維得耳根發(fā)熱,還是很受用。女人都愛聽好話,應(yīng)該說男人和女人都愛聽好話。好話用在包倉說的行政上是馬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用在生活中便是讓人屢聽不不爽的好話,耳順得很。包倉其實(shí)并不愿意在行政上干,主要是適應(yīng)不了那種虛夸的氛圍,就像契可夫的《變色龍》,一個狗在人的眼中一會兒上天堂一會兒下地獄,狗要是懂得要小看人類呢。彭偉還在靜靜等待麥心的答復(fù)。麥心不語,彭偉便讓茶骨小姐換茶,麥心這才制止,說喝這正好。好茶要抿,要用舌尖處的味蕾慢品而后緩送,輕輕的沿喉嚨小溪潺潺,茶經(jīng)舌過喉,穿越味覺長廊越慢越細(xì)致,茶的味道越體驗(yàn)得充分徹底,這才是喝茶。麥心說得這么洋氣這么專業(yè)還這么賣乖,自己也嚇了一跳。已喝過一大筐磚茶,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么文氣地品茶。這些話早已蟄優(yōu)在舌尖,熟透有漢字的墨香。今天一見彭偉,喝著香氣襲人的鐵觀音,幾乎是脫口而出。彭偉瞪大眼珠,這個女人對茶的品道太過地道,說得那么優(yōu)雅精致,讓他都有些浮淺無知。彭偉便覺得那日帳開得太值得了,這是知音級的朋友。就是松林市人說的浩月晴空無俗氣,松林流水有知音?,F(xiàn)在這種人是鉆石、美玉很難找到了。

        麥心知道自己幾句話已俘虜了這個看上去偉岸的男人,與剛才進(jìn)來時人往傳統(tǒng)去了一些,讓人感覺越發(fā)值得玩味。她的目光像刷子一樣一次次刷著塵埃和空氣,想把原始的彭偉還原出來。麥心覺得自己不地道,用起來對付初戀和包倉的手段,這些塵封了已久的小把戲用起來還是那么駕輕就熟。看來女人原本很純情的、很有觀察力、判斷力和自控力,只是虛榮、感官甚至瞬間不經(jīng)意等等浮云遮住了智慧而溫柔的雙眼,便心生許多失意和后悔。其實(shí),女人的人生版本比男人要單調(diào)得多。古人說女人要“養(yǎng)”,現(xiàn)在也說女兒要富“養(yǎng)”,便讓女人位置有些隨從與被動,甚至生出尷尬。時間細(xì)線一樣讓沉默的錠一圈圈繞走,麥心不能一直這樣陽春白雪。她必須斷線下錠,展示銅臭了。包倉說過,人其實(shí)是兩個人,一個內(nèi)我,一個外我。內(nèi)我是野獸,外我才是人。人生就像一副控制開關(guān),關(guān)閉內(nèi)我,開放外我。

        “你開了多少錢?”麥心讓自己干癟的聲音嚇了一跳。

        “就那個數(shù)?!迸韨ビ玫氖撬闪质腥耸煜さ哪:Z言,沒有說錢字,讓麥心很感激。

        “真值那么多?”麥心滿懷希望會少一些的泡泡不聲不響地炸了,撲在臉上的是含著廉價香精的濕氣。

        “有時間我會給你說清楚的。”

        這個人拋出了下次約會無可推卻的理由。

        7

        馬里行長依然執(zhí)著地到第四營業(yè)所下鄉(xiāng),厚著臉在營業(yè)室磨蹭。這一天,馬里前腳走,后腳季花就趕到,向營業(yè)室王主任請過假,不由分說拉麥心往外走。王主任擠眉弄眼說沒事沒事,人手夠。麥心拖著身子后拽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來到街上,季花站住就問麥心什么意思,有意涼拌她。她腆著臉給馬里行長說好了,賓館也登了,都快一個星期了,每天五百塊錢呢。麥心心里很亂,不知自己該怎么辦,就任季花這么牽著上了出租車來到518房間。麥心第一次到這么豪華的賓館,好大的套間,外面是會客廳,里邊是兩米寬的大床,床單白得耀眼,跟女人的皮膚一樣有彈性。麥心真想把自己扔進(jìn)去睡一個好覺,最好不要醒來。臥室里有一個很大的衛(wèi)生間,橢圓形浴池,水在池里翻滾冒著絲絲誘人的熱氣。好象還有香水味,噢,還是玫瑰花瓣浴,片片玫瑰花上下翻飛,一會兒隱去一會兒又現(xiàn)身,變魔術(shù)似地。會客廳金壁輝煌,歐式掉燈突兀地垂下來快要碰到人頭了。波斯地毯花紋隱秘莫辯,和一個哲學(xué)或幾何命題一樣復(fù)雜。腳踩在上面,感覺跟包倉那年去原始松林厚厚的松針上踏青差不多,這里還要更軟一些。茶花開得燦爛無比,花瓣層層疊疊如絲絹一樣亮麗,君子蘭剛剛開敗,還有幾朵綻放著夕陽的顏色??臻g本來很大,讓碩大雕花沙發(fā)和寬大的茶幾放得有些擁擠。麥心這樣在富有彈性的地毯上漫步,思想飛到原始油松林里,她和包倉合起來才能抱住那些高大的油松,斑駁的樹干,枯掉的樹枝,一層層展現(xiàn)著生命的倉桑與頑強(qiáng)。包倉說那些松樹說不定見識過唐宋的風(fēng)花雪月。古老的油松立刻有了秦兵馬俑的古灰氣質(zhì)和歷史骨感。他們就在厚厚的松針上做愛,有些扎刺,卻應(yīng)了燎撥的需要。他們的叫喚聲順著松樹爬上去,飛上天,把樹上的鳥驚起,幾棵松籽驚擾下來,打在包倉的光背上彈起來又撞在麥心的大腿上,刺激他們一次次向高潮沖去……

        “想我了吧,我的寶貝。”麥心從沉思中醒來,季花早已走了,馬里行長在身后,粗肥的雙臂摟住了她,胳膊在雙乳處有節(jié)奏地下壓。麥心突然喘起氣來,臉燙得跟剛出鍋的燒餅。馬里行長的家伙顯然硬了,在后邊磨擦。麥心終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使勁掙扎,想擺脫馬里老流氓的懷抱。

        “別使性子,女人嘛就是那么回事。是給人數(shù)的。那個女人不讓人數(shù)呢?!瘪R里行長自以為是的流氓辯論語言,讓麥心又有了惡心嘔吐的感覺?!澳阒灰屛覕?shù)了,那五萬就一筆勾銷,還有,辦公室主任、副行長任你挑……”

        “那季花呢,季花干什么?你不是答應(yīng)季花了嗎?”馬里行長狡狹地笑了笑。金錢和權(quán)力是女人的宿命,沒有人逃得脫的。他放開麥心,自顧自地脫起了衣服。“季花那婊子怎么跟你好比呢,你是天仙她是妖女,千人數(shù)萬人數(shù)?!?/p>

        “你不要把人玩膩了就想甩人家,季花讓你數(shù)的時候還基本上清白著呢,淑女一樣?!丙溞臅簳r忘卻了自己,倒為季花擔(dān)心起來。男人他媽的都不是好東西。這是季花的口頭禪,也是他媽的放之四海皆準(zhǔn)的真理。從亞當(dāng)與夏娃受誘惑起,男人淫邪的目光便在女人世界里逡巡,要不是有法律,大概每個男人都希望三房四妻甚至是三千粉黛。

        “來,麥心寶貝,脫呀?”馬里行長光身站在浴室門口,肥胖的身子,綴肉疊疊的,就好比秦漢時戍邊軍隊(duì)在山峁頭開出的層層梯田,從山腳下一直繞到山頂。那個不知道糟塌過多少女人的老二被馬里弄得兇巴巴的,朝麥心一顛一顛的。麥心真惡心了,中午吃的素餃子從喉嚨里猛地爬出來,差一點(diǎn)就要噴到波斯地毯上。她馬上意識到這地毯也是天價,強(qiáng)用雙手捂住嘴吐到垃圾筒里。

        馬里行長撕開賓館里的收費(fèi)安全套。這個女人剛烈,每次見她都惡心,這不只是生理反應(yīng),肯定是心理反應(yīng),從里到外都惡心他。這有什么呢,好這一口的哪個沒有受過女人的咒罵和羞辱呢。那年他偷偷花錢讓人找了個處女學(xué)生,做的時候,臉上和胸上被撓得血印淋淋,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上班,后來不還和女生保持了好長一段時間關(guān)系直到上了大學(xué)。麥心得慢慢來,總有一天會心甘情愿讓他數(shù)的。賓館的安全套他媽的就是舒服,不知是有藥物還是彈簧橡膠圈的刺激,老二昂揚(yáng)得不得了,腫脹得疼痛。麥心好不容易吐完了,淚水弄得臉一道一道的,像印第安人的花臉。馬里行長給麥心拿來毛巾,麥心擦好臉一回頭看到馬里戴著套子的東西顫悠顫悠的,嚇得她嘩啦拉開門要沖出去。

        “我不難為你,總有一天會讓我數(shù)的?!瘪R里行長不相信一個四面楚歌的女人能撐多久。他相信那天奇遇后發(fā)生的一切正在慢慢發(fā)酵。松林市人把打紅四叫挖坑,三個人打,一個人叫底,一打二,誰先出完誰贏。在他和麥心的紅四里,他拿四個三四個二,大牌都拿了,麥心沒有一點(diǎn)機(jī)會。馬里告誡自己不要急,剛烈的女人的面子和自尊是她們孤傲的外套,強(qiáng)行脫下和她們自己脫下完全是兩回事。脫下了也就放下了,剛烈的女人會比那些容易上手的女人要主動更有數(shù)頭了。“你已經(jīng)用了安全套,還栽臟你老公,你打碎了人家五萬塊的茶具要是讓包倉知道了,不知會怎么樣?!?/p>

        “我沒有用安全套。”麥心說,“我不是那種女人?!?/p>

        “沒有用,這是什么?”馬里行長押邪地問。

        “我現(xiàn)在不和你用和誰用,你說這個套子為誰準(zhǔn)備的呢?”馬里步步緊逼,他想把麥心逼進(jìn)她內(nèi)心的死胡同,這比把門鎖死要高明得多,要不然麥心弄出些動靜,吃不了要兜著走。

        “包倉不懷疑你嗎?”馬里狠狠地在麥心的心上踩了一腳,“他不懷疑你和別人用了套子嗎?你這種女人總是自以為是,真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包倉懷疑我用套子——我有外遇——出軌?”麥心的思想不夠用了。她悻悻地盯著馬里行長譏笑的臉龐。那肥頭大臉,一聲粗過一聲的喘氣,越張?jiān)酱蟮谋强拙拖窠稚蟻G失井蓋的下水道井口,隨時會把自己吞掉。

        麥心打開門走了。她出了賓館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季花的,約時間坐坐,一個是給彭偉的,約他見面。馬里在518里也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季花的讓她媽的快來讓他數(shù),一個是給彭偉的,讓他加緊逼麥心還錢。

        8

        許敏敏有一年秋季逛林博會,看到一個古老雕花梳妝盒,愛得不行,又買不起,一連去了三天看了三天。展位很氣派,家具古典雅致,和梳妝盒一同入眼的還有展位上的男人,高大魁偉。許敏敏一次次看著梳妝盒,眼神與男人的眼神一次次碰撞,到后來,兩人從梳妝盒開始說起了話。最后,男人把梳妝盒送給了她,她把自己送給了男人。這個男人就成了她的老公。老公忙的時候許敏敏就有些木有些想要男女之事,邁克就趁機(jī)鉆了空子。邁克來松林市幾次老公都知道,他們在那里幽會都說得一點(diǎn)不差。老公說這些不是糟踐你,而是想和你過下去。中國的夫妻都太傳統(tǒng)太拘謹(jǐn)了,太在乎什么婚外性事,太在乎別人怎么看了。中國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別人的事上,外國人把更多的精力專注于自己的事上;中國人說的比做的多,外國人做的比說的多;中國人好說別人,外國人不說別人;外國人見面第一次就能上床,上過床與沒上床幾乎一樣;中國人好久以后上床,上過床與沒上床絕對兩樣;外國人把性看得很平常,中國人把性看得太重太真。性是婚姻必不可少的,婚姻和生活一定還有更重要的?;橐鲇袇捑胍灿衅>耄x了再結(jié)仍然面臨同樣問題。好比錢鐘書說的婚姻是圍城,城內(nèi)人想出去,城外人想進(jìn)來。真正交換了又有另一種想法了。這就是婚姻無法逃脫的魔咒。我掙錢你花錢,我主外你主內(nèi),管好孩子經(jīng)營好家就行了。要不就只能離婚了。老公醍醐灌頂?shù)睦碚摯蜷_了許敏敏心靈的另一扇窗戶,即便是朝北,有風(fēng)雪光顧,卻是南北通透,呼吸就順暢了許多,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許敏敏轉(zhuǎn)身摟住了包倉。四條胳膊四根繩子似地越捆越緊,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包局長,我愛你。”包倉嚇了一跳,許敏敏的表白讓他那兩條繩子一下子卸了勁。

        “許敏敏,對不起?!卑鼈}希望許敏敏說喜歡這個詞,這有知己和知音的味道。知音知己不排斥性,不一定必得有性,能聚一聚交交心足已。

        “不能叫我敏敏嗎?”許敏敏開始脫包倉的衣服,“那么正式,千里之外一樣?!?/p>

        “不能,你不要說愛我?!卑鼈}還在猶疑。他不知道這個美女的心里倒底想的是什么。包倉認(rèn)識許敏敏的丈夫,因?yàn)榧揖叩年P(guān)系,每年許敏敏和丈夫都要找包倉買圓木呀什么的。第一次見許敏敏的丈夫,包倉便感覺有些自卑,男人長得跟黑客帝國里的俠客一般高大威武,有一張邦德式幽默英俊的臉龐,許敏敏毫無疑問就是漂亮的邦女郎,夠得上絕配。

        “好,不說,我喜歡你?!痹S敏敏這會兒可不想惹包倉局長生氣,這個人好不容易抓到手。從司機(jī)小王手里要房卡的時候?qū)iT給了小王一條煙和半斤好茶葉。這是林博會開幕前一天買的。平時在單位跟車加油、節(jié)假日加班補(bǔ)助等等都給小王多加一點(diǎn)。小王雖然人拙一些,不至于連這點(diǎn)世故都不懂。走的時候辦公室主任馬加力還專門交代他要盯住騷B許敏敏。說到許敏敏的時候,馬加力眼睛里燃著一堆火。小王剛進(jìn)局里開車不久,就聽人說許敏敏和吳媚佳想和包倉局長好,而馬加力主任則整天跟在許敏敏屁股后邊轉(zhuǎn),像一只盯雞蛋的綠頭蒼蠅,樣子惡心得很。馬加力主任也不只是口頭上讓小王幫忙,管辦公室飯局比較多,周末就約小王出來吃飯喝酒。有時還和幾位司機(jī)打紅四。后來小王漸漸明白馬加力和許敏敏都討好他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馬加力是辦公室主任,卻不會寫材料,材料是吳媚佳寫。吳媚佳人長得好又會寫材料在林業(yè)系統(tǒng)很知名,馬加力因?yàn)椴粫懖牧习翚饩托×瞬簧?。馬加力是辦公室主任,自然是等待提拔的后備干部。過去松林市一般提拔的是辦公室主任,后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提拔會計了。早些時候會寫材料的人提拔快,現(xiàn)在是管錢的人進(jìn)步快。馬加力是辦公室主任不會寫材料也不管錢,危機(jī)感便有些重了。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許敏敏。吳媚佳才來一年多,構(gòu)不成威脅。

        要說許敏敏單純?yōu)樯w黏包倉局長也不全對。這個男人對老婆忠實(shí),管孩子細(xì)心,人又能干是松林市少有的好男人。雖然麥心姐有時會經(jīng)常往下拽包倉飆升的人氣指數(shù),卻絲毫不能抹殺局長在她心目中日漸升起的高大形象。要說有柳下惠有完美丈夫,包倉的距離最近,幾乎無瑕。

        當(dāng)兩人窸窣挪到床上時,已脫得一絲不掛了。許敏敏像個白色小精靈一樣鉆進(jìn)被子,包倉則上了另一張床。許敏敏莞爾一笑,跳過去陷進(jìn)去,等到全身貼住包倉的時候,許敏敏氣得臉都白了。包倉不知什么時候已弄出來了,下身濕膩膩的,麥心姐說的花香精子味就飄出來。真的有一股夜來香的味道,許敏敏無心體味。她不甘心地手腳并用逗弄著已耷拉得一塌糊涂的下身。無論怎么努力,那玩意兒根本不領(lǐng)情。

        “喝過酒,起不來了?!卑鼈}局長萬分抱歉地說,“兔子都不吃窩邊草?!?/p>

        “你這個人太可惡了,根本不懂女人心?!痹S敏敏終于忍不住哭起來,淚水撲啦啦掉在被子上。包倉不知道怎樣安慰這個女人。他其實(shí)是萬分想要,心里還是有顧忌的。許敏敏不只是本單位人,還和老婆麥心是知心朋友。要了許敏敏他都不敢再見每天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了。他有點(diǎn)愚的底線和原則深深刺痛了許敏敏。

        “說不胡來誰信呢,”許敏敏哭夠了就開始反擊,“你不知和那個小妖用了安全套。”

        “我沒有,”包倉極力反對,想證明自己。在兩人你攻我防的拉鋸中,包倉的手機(jī)突然響起來。

        “包倉,你是不是又偷了安全套?”麥心叫喊聲從手機(jī)里瘋狂地飛出來,讓兩人一下子定格在那里?!澳闶遣皇呛湍銡q媽用安全套辱你老娘!”

        “胡說什么,我一個人在房子?!卑鼈}否定得有些此地?zé)o銀,不容麥心想馬上又說,“不信你問小王,是小王剛給我開的門?!?/p>

        “你當(dāng)然不會這么無恥。又丟了一只安全套,我跟你沒完!”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那該死的安全套?!卑鼈}孤注一擲地大喊,似乎在給眼前這個女人看,“我還懷疑你和你歲爸用了……”

        沒說完,包倉聽到麥心哭喊凄慘地傳過來,馬上閉口。他揮了揮手,許敏敏穿上衣服逃也似地跑了,臨了朝他豎起白生生的姆指。

        9

        麥心真是絕望了,給包倉打完電話一夜都沒有睡,披頭散頭,眼圈黑青。馬里局長惡心地要數(shù)她,五萬塊錢的茶具沉甸甸壓在心頭。之所以從518逃出來還是為了保住名聲,保住這個家??墒莾蓚€安全套丟了。就算第一個如老流氓馬里說的不是包倉拿的,那第二個呢。剛好參加林博會,剛好又帶著他許敏敏歲媽,不是他拿的還會是誰呢。更可氣的是包倉昨晚上吃了豹子膽,竟然懷疑自己。想到這里,麥心一下子呆住。難道包倉不懷疑她嗎,那個老流氓說得完全正確。包倉的話已經(jīng)表明了一切,她預(yù)感到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麥心經(jīng)常把自己的婚姻比作一條堅(jiān)強(qiáng)無比的大船。世界上最好的船——太坦尼克號都沉海了,即便擺脫世俗大膽示愛的杰克和露絲逃脫了下沉的大船,卻難以逃脫時間的綿長,最后凍死在海里。露絲眼看著自己心愛的杰克一口一口咽氣的,那種悲痛恐怕是人間最痛的。麥心現(xiàn)在就有這種感覺,他們的大船正朝暗礁駛?cè)ァ@個暗礁是誰呢?性嗎?婚外情嗎?那兩個安全套到底誰用了呢?麥心的耳旁馬上又想起了包倉晚昨的話,幾乎是歇撕底里。這個男人在變化,朝著她不希望的方向走去。她馬上又想起了許敏敏,想起了她們在一起時,無話不說。洗澡的時候,許敏敏竟然問她高潮時喊什么。許敏敏說她喜歡ohyeohye喊英文來勁。麥心說她喊我要我要。兩人亂喊一氣。麥心感覺得自己是蠢到家了。這個許敏敏要是和她爭奪,怕是兇多吉少了。想到這里,哭的感覺又一次涌到胸口。麥心撥通了許敏敏的電話。許敏敏一看是麥心的,半響都沒有敢接。昨晚從包倉的房子出來后,也是一夜沒有睡,胡亂想了很多。同室的女同事馮珍正在洗澡。許敏敏接通了電話,聽到麥心抽泣聲,許敏敏嚇得坐起來,兩只乳房也跟著抖了兩下。是不是包倉給麥心坦白了,這個窩囊廢,許敏敏只得委婉地安慰。麥心聽到許敏敏的聲音,不知怎么思想就從另一個窗戶飛出去。不是關(guān)于包倉的,而是關(guān)于自己。她的壓力太大了。原來有事,她和季花和許敏敏說,一起逛街一起瘋?,F(xiàn)在季花給她帶來的困境讓她殺季花的心都有。眼下只有許敏敏這一個知心朋友了。要是再把許敏敏推開,怕是推向包倉的懷抱了。想起平時和許敏敏一起打扮、逛街、聊天,心里還是很向往的。

        “是不是想一起逛街購物???”許敏敏沒話找話地說,要在女同事出來之前把麥心搞定,要不然麥心發(fā)起狂來吃不了兜著走?!拔业挠裉m油也快完了,回來我陪你一起逛逛街,購購物,再到豪軒浴城輕松一下。”

        “姐的心里很難受。”麥心迫切需要傾訴,必須把心騰空,放不下這么多的東西,要不會爆倉的?!澳憬惴虿辉冢依蠐?dān)心,你不知道,又丟了一個安全套?!?/p>

        “姐,你再好好找找,包局長不是那種人?!痹S敏敏有些好笑,這兩個人可愛得可以,把世俗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感激老公那一次深談。談過之后,她突然放下了,把婚姻呀、性啊都放下了。兩個人反而過得很輕松自如。想了打個電話,有時是老公回來,有時是自己去林北市,從不給對方搞突然襲擊。相互之間愛未減,性也濃。

        “昨晚包倉懷疑我了?”麥心囁囁的說。

        “你該不是真有吧?”許敏敏故作驚奇,要找麥心姐的縫隙,好揭去包倉的遮羞布。“丟了安全套肯定會相互猜疑的。”

        “姐是那種人嗎?”麥心又嘆了一口氣,“都怪我太虛榮了?!丙溞膰樍艘惶孀∽?,可話早已飛進(jìn)許敏敏的耳朵。許敏敏有一會兒都不相信這是真的。虛榮什么呢?女人虛榮的代價八成付出的是自己的身體??蓱z包倉還蒙在鼓里。

        “姐,女人虛榮是天性,沒什么不對的?!痹S敏敏盡量穩(wěn)住,麥心防衛(wèi)很薄了,薄得和安全套一樣?!拔冶饶氵€虛榮呢。”

        “我打碎了人家一只五萬元茶壺?!丙溞慕K于說出了口,心里一下子空了不少?!敖銢]有錢賠,死的心都有?!?/p>

        許敏敏沒有想到麥心說的是茶壺。肯定是漢庭的。她和老公一起去那里喝過茶,貴得要命。香格里拉甚至迪派奇的消費(fèi)也未必那么嚇人。老公說那里一套最貴的紫砂養(yǎng)了快百年,值幾百萬呢,不就是個紫砂壺么。麥心不可能去那樣的地方,包倉也不太可能,那怎么去的呢。還整那么大的動靜,不會撕扯中摔的吧。

        “姐,不就五萬嘛,妹先借給你?!痹S敏敏已經(jīng)知道不少了,不能再追問。

        “真……真的嗎?”麥心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自己千防萬防的許敏敏怎么對自己這么好呢。高興了那么一下,心暗下來,許敏敏說不定有所圖吧,是不是和包倉用了套子不好意思討好我呢,那不是把羊往狼嘴里趕嗎?

        “真的。我什么時候哄過你?!?/p>

        “我只是隨便說說,要的時候再說。哎,千萬不要跟包倉說。”許敏敏馬上感覺到麥心姐口氣變化了。自己答應(yīng)的太快了。要等到麥心姐懇求時,才假裝思索一下,說湊湊會差不多的。她不由得抓了自己乳房一把。

        麥心和季花在松流人家購物中心購買日用品。季花今天的態(tài)度有些傲慢和輕視。說麥心不講信用,去都去了,光身子都看了,套也戴了卻不做。季花說的意思是麥心給那個老流氓戴了套子。麥心說沒有。季花不信,未必你沒有看那老流氓的家伙。麥心耷下眼皮。我沒給戴套子。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是沒戴。麥心又有惡心感覺。她恨透了那個老流氓。在季花的眼里,看了等于做了。你不愿意就像死了一樣橫那兒,讓老流氓折騰出來不就行了。把自己看得那么重,滿世界找還有你這種女人。麥心一下子就惱了。你以為讓馬里老流氓數(shù)了就高枕無憂了?你以為主任、副行長就是你兜里的糖果。馬里老流氓可不這么認(rèn)為,要我隨意挑主任、副行長呢。我原來就是猶豫的,聽老流氓這么一說,一下子就來了氣,他媽的太不把人當(dāng)回事了。還罵你臭婊子,千人數(shù)萬人數(shù)。季花站住擋住了行人,麥心把她拉到一邊,擺正手推車。季花細(xì)細(xì)打量著麥心,好象在判斷什么。麥心心里毛毛的,說的是實(shí)話呀,這么看好像自己是王連舉、余則成。季花說馬里行長說你要當(dāng)主任、副行長他沒答應(yīng),套子沒戴完就走了。這回輪到麥心發(fā)呆了,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么無恥的人。馬里那個老流氓說只要讓他數(shù)了什么五萬塊什么主任副行長任自己挑。我還替你抱不平呢,你愛怎么想怎么想,只不過給你個忠告,你那樣下去遲早要吃虧的。麥心說完推著手推車走了。季花扔下手推車和麥心一起出去。

        彭偉約麥心到林北市見面。麥心沒有答復(fù),只問帳號,要把錢打過去。彭偉說錢不錢的先放下,過來有重要的事情。麥心一時無話。彭偉就說自看見你起就認(rèn)準(zhǔn)了這個朋友,無性的。麥心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出氣也不勻。她掛斷了電話。去林北市必須帶五萬塊錢,不然去林北市的理由是什么呢。麥心突然決定去。自跟包倉結(jié)婚以來,他們很少一起出去,更不要說專門出去散心。她確定要去散心了,不然會瘋掉,做出什么傻事也不一定。麥心給許敏敏去了電話。兩個多小時,小王就拿來麥心一張卡,卡里有五萬塊。麥心問包倉這兩天忙啥,問得仔細(xì)。小王一一回答。他到底還是聽懂了,麥心關(guān)心的是許敏敏和包倉局長怎么怎么。小王說你放心吧,包局長沒事。麥心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10

        同事馮珍洗完澡出來,披著個大浴巾,胸裸露大半,奶頭烏黑碩大,乳有些下垂??吹皆S敏敏她把浴巾往上拉了拉倒底沒有蓋住。馮珍看見許敏敏那對渾圓細(xì)白的小奶就湊上來,盯著許敏敏乳上一處青淤看。是自己剛在和麥心打電話時抓的,臉臊得紅艷無比。這個青淤是個小發(fā)現(xiàn),女同事板過她的頭,在脖子下發(fā)現(xiàn)還有三四處淤痕。

        “你不是和哪個變態(tài)的干活了吧?”女同事揶揄地問,眼睛像刀子?!暗礁舯谌チ税??”

        “去你的!許敏敏一腳把同事蹬下去,包局長喝得一塌糊涂,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來你果真去了?”女同事抓住不放,她知道許敏敏的心思。

        “小王接的時候我見了?!?/p>

        “聽說男人喝酒就狂了,搞人才來勁?!?/p>

        “那你讓隔壁搞你。”

        “怕把人家嚇了呢,你是個妖精,人家麥心又那么好看,還有吳媚倩小妮子,沒聽說四十歲女人那里都要拿瓦片蓋嗎?”

        許敏敏無心戀戰(zhàn)。女同事肯定起疑心了,這種事欲說還休越描越黑。管他媽的,沒有緋聞的女人還是女人嗎,誰說的呢。她是斑痕型皮膚,尤其是吸、掐、親都會留下淤血和淤痕,得慢慢吸收??磥斫裉觳荒艽┤棺恿?,要穿高領(lǐng)毛衣,虧得走時帶衣服多。穿好之后,又圍了一條圍巾,跟林北市的氣候不搭調(diào),與松林市人的打扮倒很扮配。洗刷之后,她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給邁克的,邁克與朋友登山去了,晚上才能回來。掛斷電話又給老公打了一通。昨晚上和包倉沒弄成,搞得她氣哼哼的,身體很是需要。她問晚上能不能請包局長吃飯,順便兩人也聚一下。老公說有事,吃飯往后推一下,還有沒有其他事需要幫忙。許敏敏就又說了招外資項(xiàng)目的事。沒想到老公一口答應(yīng)。許敏敏馬上興奮起來,敲包倉的房門。包倉還沒有起床,讓她這么一頓猛敲就沒了睡意,穿好衣服打開門。許敏敏就把外資項(xiàng)目的事說了。包倉很高興。你老公不是來真的吧。什么真的假的,外資項(xiàng)目當(dāng)然是真的啰。包倉馬上又不說話了。許敏敏就有些不明白。走的時候怕引不到真項(xiàng)目就讓她弄個名義上的,現(xiàn)在有了真外商項(xiàng)目反而不高興了,什么人嘛。包倉有些話不能給許敏敏說。

        “問一下你老公有時間,咱請人家吃一頓飯?!卑鼈}對許敏敏說,“檔次要高一些,最好征求一下你老公的意見?!?/p>

        “哎,局長,有沒有搞錯,他應(yīng)該請?jiān)蹅??!痹S敏敏不明白包倉一下子變得這么嚴(yán)肅、正式,每次到林北市,許敏敏都要打電話讓老公請包倉。

        “咱們不是有求于人家么?就這么定了?!笨吹桨鼈}不容置疑的神情,許敏敏不敢再堅(jiān)持。

        “噢——那他必須也要請?jiān)蹅?,老婆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來了,不請沒面子?!?/p>

        “好,往后推一下,咱先請?!?/p>

        彭偉開車到高鐵車站接上麥心來到林北市一家漢庭茶莊??粗鴰缀跬瑯拥拈T頭,麥心的步子就慢了。

        “連鎖店,全省十幾家呢?!迸韨ド斐鍪窒胪禧溞?,麥心自己走上臺階,跟隨彭偉進(jìn)門。

        說話間兩人來到二樓。這里陳設(shè)與松林市的漢庭有幾乎一模一樣。彭偉沒有帶麥心進(jìn)包廂而是從頭至尾轉(zhuǎn)了一圈。彭偉說,這些家具都是自己公司的產(chǎn)品,一把椅子五千元,一個仿大明椅、茶幾也要兩萬多塊,屏風(fēng)是機(jī)器雕的,卻是上好的紅木,也是上萬的。最后來到大堂經(jīng)理的辦公室。經(jīng)理很年輕,見了彭偉像見了爺,好話瀑布一樣澆來,彭偉一點(diǎn)也不膩。給這位女士講講茶吧。小經(jīng)理馬上泡一壺紅茶。剛才還喋喋不休的膏藥,此時就變成茶具的精準(zhǔn)騰挪和細(xì)長晶瑩紅茶瀑的脆響。紅茶性熱養(yǎng)胃,麥心一般不喝紅茶,包倉酒喝多了才泡一壺解酒。其實(shí)麥心喜歡紅茶的黏性、和滑溜,有血液的親情感和透明的質(zhì)感。彭偉和麥心抿著香茶,小經(jīng)理的話就一杯一杯綿長優(yōu)雅充滿了茶道的深奧與文氣。從茶的歷史到茶的功效,從茶與文化、名人到茶的傳播流行,從泡茶的功夫到飲茶的藝術(shù)和什么樣的人對什么茶。小經(jīng)理這會兒不是一個人了,讓她想起了小說《南方有嘉木》,小經(jīng)理就是一株葳蕤蓬勃的茶樹。你是喝頂級松林仙毫的人,你的火氣有些大,和彭總交往性格便會中和一些。麥心偷偷笑了一下,羞澀地看了看彭偉。彭偉馬上意識到小經(jīng)理又從茶里出來了,他用嘴努了努后面。小經(jīng)理身后是一面靠墻的落地博古架,放著琳廊滿目的紫砂茶具。茶壺巴掌那么大,有的像蛤蟆,有的像龜,有的像蘋果,樣子都差不多,顏色卻不一樣。

        “茶和茶壺都是有生命的。”小經(jīng)理又成了搖曳的茶樹,“茶要靠人泡,茶壺要靠茶養(yǎng);喝茶、泡茶之間,人生就漫漫浸入茶和茶壺里;你喝的不是茶水是光陰,茶壺泡的不是茶是生命??纯催@個——”小經(jīng)理拿出一個茶壺,壺把和壺蓋磨得油光锃亮,在昏暗的燈光下發(fā)出紅幽幽的亮光,如同夜明珠一樣。要是燈光滅了,這些茶具就是一墻星星,茶室也不會暗的。麥心讓小經(jīng)理搞得有些心馳神怡。巨大的房屋如同一只古老的茶壺,她就是一枚干燥的茶葉,小經(jīng)理的話和充盈懸浮的茶香如同開水,思想和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展開松馳。聽爸爸說爺爺茶老萬麥東風(fēng)開一個很大的茶莊,幾乎松林市上等茶都要從這個茶莊里進(jìn)出。松林仙毫是爺爺發(fā)現(xiàn)的。爺爺還把仙毫和中藥配制出磚茶,專門治上火和胃病。松林市縣志里至今還有這么一句話:離了茶老萬,事不能干。后來民國鬧騰、日本入侵、八年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茶老萬麥東風(fēng)和國家的時事一樣抽風(fēng)折騰,又娶妻小又吸大煙,茶莊很快敗了,偌大的家業(yè)到解放時就一貧如洗了,劃成份時竟然劃了個中農(nóng)。爸爸就說爺爺多么高明,要不然恐怕連性命也沒有了呢。

        “這個茶壺是茶老萬用過的——”

        “什么?”麥心噌地從寬大的明椅上竄起來,想拿過來看,手定在半空。她想起了那套茶具,陡然坐下。彭偉從小經(jīng)理手里接過來,放到麥心的手心。茶壺伏在那里,如同一只千年老龜,一動不動,神態(tài)安祥,雍榮華貴。茶壺被茶浸透了,紫砂仿佛靈魂出竅,脫了原色,有玉和壽山石的感覺;摸上去溫潤富有彈性,是茶和紫砂長期廝磨誕生的赭色精靈。麥心細(xì)細(xì)地把撫茶壺,光亮無比如嬰兒皮膚的茶壺打開了時光隧道,茶的暗香氤氳彌漫。她的手從茶壺伸進(jìn)了歷史,撫摸到茶老萬的古老茶莊。小經(jīng)理說得對,她一直心熱,熱得心里有一團(tuán)火。母親說這歲慫就是一把火,長大了要燒人。小時她三天兩頭咳嗽,嘴角經(jīng)常燒起大泡。開了好多降火藥都不頂事。喝了爺爺留下的磚茶就突然好了。從那以后茶就不離身了。父親重男輕女,從小就培養(yǎng)哥哥和弟弟的茶情,一哥一弟對茶絲毫不感興趣,先后考學(xué)離開了松林市。自己早早綴學(xué)務(wù)農(nóng),間或也到松林里打松子、捋蓮翹、折槐米賣錢助哥哥、弟弟上學(xué)。麥心成天林里鉆山上跑,比男孩子都匪。父親對麥心有些歉疚,就很看重這個女兒了,對父母的感情也只有她最重。弄得哥哥、弟弟見了麥心都行與父母一樣的禮遇。

        “這個茶壺是鎮(zhèn)館之寶?!毙〗?jīng)理說,“是無價之寶?!?/p>

        “怎么到你手里的?”麥心問,手一直托著茶壺,里邊蓋的好象是爺爺?shù)撵`氣和麥家的家氣。

        “不知道,反正很久了?!?/p>

        “要是你從現(xiàn)在也養(yǎng)茶壺,你將來也有這么一個。”彭偉看出了麥心的變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麥心一定是茶老萬麥東風(fēng)的孫女。松林市一半地盤曾是麥家的??上溂覂蓚€男人爭先恐后離開了松林市。

        小經(jīng)理續(xù)了水出去了,輕輕帶上門。在充溢著茶香的屋里,麥心心旌搖動。她對茶的親切和距離一下子近了不少。覺得自己接近茶老萬和麥家的靈魂了。每年回老家上墳,陪父親的不是兩個男孩而是麥心。松林市人說女人不能去墳地的,除非每年清明和六月六。麥心不講究這些,覺得自己什么地方與茶老萬與麥家連在一起,就是人說的嚼爛骨頭連著筋。祖墳上有幾顆高大的柏樹,柏樹下是低矮的茶樹。每去一次柏香縈繞她好幾天,茶花開了時還有茶花香。

        “你的心火很旺,要用茶滅。”彭偉噙著茶,和麥心一樣小口品。那天聽麥心幾句話讓他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這的確是一見鐘情,前世姻緣或者麥家的血脈陡然相撞,就有了似曾相識的骨子里的親近。他不能要這個女人,不只因?yàn)樗纳馀c包倉有很大關(guān)系,也不只包倉正直,值得尊重。這個女人是個寶,和這百年茶壺一樣是個寶。只是潛質(zhì)還沒有開發(fā),被世俗掩蓋。那天漢庭之前,彭偉是知道麥心的。他是銀行的用戶,最初是季花接待的,每到關(guān)鍵時期,季花就打電話讓他增加儲蓄完成任務(wù)。后來數(shù)額要的越來越多,彭偉就覺得肯定不是一個人的。季花說還有麥心,林業(yè)局包局長的老婆。彭偉趁季花不在時去麥心窗口存過幾次錢,麥心看了看他,也沒太在意,很麻利地辦了手續(xù)。后來季花說馬里行長把她數(shù)了,彭偉嘴上不說,心里想那是遲早的事,這個流水一樣的女人總是要往前流的。彭偉家具廠的貸款都是季花聯(lián)系馬里行長辦的。因此,當(dāng)他馬里行長要他幫助害麥心的時候,彭偉就有些生氣。聽到麥心說茶的時候,就后悔了。隱隱覺得麥心前世今生與自己有聯(lián)系。馬里給彭偉打了幾次電話,讓他逼麥心還錢,還拿以后的貸款要挾。骨子里他是看不起馬里行長的,這個人什么都要尤其是女人,只要看得上的就要數(shù),這種人遲早會出事的。關(guān)于麥心,另一個信息來源就是許敏敏,她的話題很少不扯上包倉局長和麥心姐的,他們家里所有事情都讓許敏敏這個小廣播轉(zhuǎn)播給他了。

        “你來主持漢庭如何?”彭偉的話一下子把麥心從回憶中拽出來,“我?為什么?”麥心嚇了一跳。

        “你是茶精靈,你和這個茶壺一樣寶貝?!?/p>

        “寶貝?”麥心又嚇了一跳,茶精是不是真滲進(jìn)了自己血脈里,沉淀下來,像茶壺一樣溫潤透明。她想起了包倉、季花還有許敏敏不止一次說她的皮膚光亮,冰潔透亮。茶真的長到血肉里了么。

        “你要喝仙毫,你配得上頂級仙毫?!迸韨タ拷溞淖拢执钤诩缟?,說話的聲音里夾著淡淡的茶香?!榜R里不放過你,你又不想讓老公知道。你再呆下去,只怕是假的也成真的了。你爺爺?shù)牟枨f也叫漢庭。”彭偉緩緩地說。

        “什么?!”麥心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11

        許敏敏果然厲害,死纏爛打把老公彭偉叫到王子飯店。包倉專門選了一個豪套,王子飯店最大的一間。那天請主管省長、王書記、李市長就在這里。包間有兩大間,一邊放著超大旋轉(zhuǎn)餐桌,一邊放著真皮沙發(fā)和大茶幾。

        起初,包倉不想叫其他人,他、彭偉和許敏敏方便說話。轉(zhuǎn)而一想,局里來了五六個人,只有他倆吃飯怕人說閑話,還有王子飯店大部分人都沒去過,既然飯都定了一起去吧,有話到另外一間去說。

        包倉陪彭偉坐在上席,許敏敏原本要坐到包倉這一邊,來的時候,包倉就告訴許敏敏一定要坐到彭偉那一邊。許敏敏說這是多此一舉、小兒科。包倉沒有反駁。感覺自己還有些暈,在船上一樣。每到這樣的狀況,夾在市委市政府領(lǐng)導(dǎo)之間就暈。后來他自己總結(jié)是暈政治。這個比喻很有意思,比市長那些妙筆生花的比喻也不差。由此推而廣之,他暈老婆麥心,暈會計許敏敏。歸根結(jié)底暈領(lǐng)導(dǎo)暈世俗暈社會。包倉今天很慷慨,學(xué)省城林北市人一樣,拿大杯子整茅臺。彭偉嚇了一跳,這家伙一向不那么猛,是用小杯一杯一杯往大里往醉里走。王紀(jì)元書記不抽煙,好喝兩口。每次和王紀(jì)元書記喝酒,包倉都毫無顧忌,往大里喝,懵懂中,聽王書記說酒是鑰匙是冒號,喝著喝著話就投機(jī)了,兩人的意思經(jīng)過那么一碰就相通了,叭噠鎖子也開了。這和李林市長煙是鑰匙的理論是何其的相似。今天包倉用的是松林市人說的喝猛酒:早醉早醒,早死早托生??隙ㄓ兄匾氖虑?。許敏敏看到包倉局長這樣喝酒心里就有些疼。她知道包倉的酒量沒有老公彭偉大。彭偉是生意人整天泡在酒里茶里,喝酒有技術(shù),醒酒更有招。包倉雖在政治卻不奸猾,這個人實(shí)在得讓人心疼。許敏敏就反對他們這么喝。包倉就說你是怕你老公撐不定。許敏敏就不好再說什么。她的眼神再沒意思,瞟局長瞟的多了同事都會看出來。更何況馮珍是不參與的,那雙大眼像拉鋸一樣頻繁地在她和包倉臉上跑。其實(shí)許敏敏錯了,干了兩大杯之后,包倉就招呼大家好好喝好好吃,最好的茅臺上等的參松林市沒有。自己拉著彭偉進(jìn)了待客室,包倉先到衛(wèi)生間學(xué)許敏敏,伸兩根手指在喉嚨里刺激,把兩大杯酒全吐了,出來挨彭偉坐下,抽出兩根中華打著火。

        “彭總,我不抽煙陪你抽?!卑鼈}眼睛閃閃發(fā)光。許敏敏泡好茶知趣的出去了關(guān)嚴(yán)門,喝酒吵鬧聲就小了。

        “你只和市長抽?!迸韨フf,“我也是不抽的,你都說抽了我還能不抽嗎?”

        “可不能那么說,彭總?!卑鼈}話先從彭偉身上繞,“你是個生意人,也不純是生意人,我感覺你是個儒商,和生意人有本質(zhì)區(qū)別。”

        “咱們有些相似,”彭偉接過話,學(xué)著包倉的話說,“你是政治人也不純是政治人,我感覺你是一個文氣政治人,和純政治人有本質(zhì)區(qū)別?!?/p>

        包倉一時愣在那里。彭偉的話太準(zhǔn)確了,看來在心里兩人都在相互揣摩,跟兩顆健身球一樣,玩熟玩透,所以用不著繞彎子。

        “我求你辦的事,能不能分兩步走?”

        “怎么分?”彭偉不太理解,“這么些年你們不都在想打破無外商投資的歷史嗎?”

        “是這么回事。”包倉坦率地說,“正是因?yàn)橄氪蚱疲乓髦?,欲速則不達(dá),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能不能這樣。”包倉把煙盒放在右手上,“今年這個,”他抽出一根煙,“明年這個,”啪地打著火。

        彭偉馬上明白,“你的意思是今年談合同,明年開工?”

        “是這個意思,彭總太精明了。”

        “這還用頭腦嗎?”彭偉搞不懂包倉和松林市,頭頭腦腦每年在他耳邊喊打破歷史、招外商,等真的要招到了,又不急了。用松林市罵人的話就是不賣了早說,褲子都脫了又不讓人日了,不是成心日弄人嗎?彭偉對這個包倉都有點(diǎn)看不透了。包倉當(dāng)然不能明說,彭偉是什么人,進(jìn)出書記市長辦公室比他還自由自在,要是把什么東西露了,源頭在他這里。政治上最忌諱源頭失控了。

        “快換屆嘛,事不比往年多一些?”包倉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彭偉馬上理解了。書記要升任,市長要升書記。書記肯定想今年打破無外商歷史,市長肯定希望放到明年。書記一個調(diào)市長一個調(diào),兩人不是一個調(diào);包倉只得把一個調(diào)拆成兩段,一人喊一段。彭偉理解了包倉的苦心。心里不是很愿意,也只能這樣了。

        “包局長可真是高明呀。”

        “那里,還不是給逼的。”

        飯快吃完了,包倉的電話響了。麥心打來的。全桌的人都靜下來聽麥心說什么。麥心只說在賓館的樓下。匆匆吃完飯,包倉趕回賓館,來到大廳就看見麥心坐在沙發(fā)上。許敏敏風(fēng)一樣地跑過去,把麥心扶起來,提著麥心的小包乘電梯送麥心到包倉的房間。許敏敏剛走,麥心就哭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包倉弄得莫名其妙,以為老婆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了呢。包倉又想起昨天晚上麥心說安全套的事,是不是自己昨天晚上太過分了。結(jié)婚以來他還沒有高聲對麥心吼過,昨晚不知怎么了,好像是在別的女人面前維護(hù)尊嚴(yán)吧,自己竟吼起來,細(xì)想一下還不是讓安全套弄的。他想和麥心好好談一談,談一談他們的婚姻,還有那該死安全套??吹禁溞哪敲磦模筒恢涝趺撮_口。他走過去把麥心扶起來,拉到懷里。

        “對不起,昨晚對你太過分了。”

        “你還知道?。俊丙溞奈站o雙拳在包倉的懷里亂捶。“那你承認(rèn)那兩個安全套是你偷的?”

        “我偷那玩意干嘛?”包倉哭笑不得,他真有些累了。麥心太頑事了,這個女人快讓他受不了。

        “你就承認(rèn)你偷了,我就好受了。”

        “真的!”包倉低頭看了看麥心,“那就是我偷的?!?/p>

        “什么?真是你偷的?”麥心的聲音一下子大了,包倉連忙摟緊些,“你說你和誰用了?是不是和你許敏敏歲媽?”

        “你不要血口噴人!”包倉聲音也大了,忍受到了極限有一股不計后果的沖動。

        “我就說嘛,你歲媽本來在松林市都穿的漏東漏西的,到了林北市反而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正是欲蓋彌彰!不要臉,你們不要臉!”

        “你才是一個不要臉的女人!”包倉推開麥心,指著她的臉,“你看你成什么樣子了?說不要安全套你要買,丟了掰尻子張風(fēng),弄得滿城風(fēng)雨,書記、市長都找我談話了,官不讓往上當(dāng),人總該做的吧?女兒就是不在松林市工作還得回家吧,你讓我怎么做人?”麥心的臉紅一塊白一塊,一下子讓這個窩囊老公爆發(fā)給嚇住了?!澳阏f我拿了安全套,要我說是你拿了呢,跟你那個歲爸不要臉去了,往老子頭上扣屎盆子,我受夠了,咱倆離婚,滾你媽的!”

        聽到離婚,麥心撲上來,準(zhǔn)備抓包倉的臉。這次包倉有準(zhǔn)備了,把幾年來的怨氣一同挽在手上掄起來照麥心背上一捋,麥心便陀螺似地轉(zhuǎn)了幾圈碰倒椅子摔在地上。麥心爬起來,又撲上來,包倉又那么一下,麥心又開始轉(zhuǎn)起來。包倉是準(zhǔn)備打臉的,覺得打人不打臉是對的。他教訓(xùn)麥心是想到后果的,離婚、辭職等等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麥心被包倉嚇住了,原來男人這么孔武有力,這么下得了手,麥心不是包倉口里的糖手里的花嗎?她一次次發(fā)起沖鋒,一次次敗下陣來,一敗涂地,一無是處。什么一輩子不打架,什么愛得死去活來都是他媽的瞎話。

        許敏敏叫服務(wù)員打開門。她沒有進(jìn)去,以為昨晚上留下什么讓麥心發(fā)現(xiàn)了。她讓馮珍和小王進(jìn)去,自己單獨(dú)出來給邁克打了個電話。邁克已經(jīng)回來了讓她到老地方見。

        邁克所說的老地方是翠湖公園旁的一家格林商務(wù)賓館。據(jù)說是美國人開的。邁克說他們美國家對面就有一個。房子大,設(shè)置好,走的還是低價路線,生意特別好。格林商務(wù)賓館原來比較偏,自大學(xué)城修好之后,這里幾乎成了大學(xué)情侶們的愛巢。沒錢的浪漫一點(diǎn)的到湖邊林子里的長椅上,有時干脆在地上,心急火燎的就在宿舍蚊帳一拉便哼哼嘰嘰開始了,有的時候宿舍四個床床床都在呻吟都在嘎嘎亂響。有錢的都到格林賓館了。到冬天就只能到格林賓館了。

        12

        麥心的手機(jī)一閃一閃的,是包倉的電話。她不會接的,還有小王的,也不會接的。不見許敏敏的,要是她打來,麥心要把仇恨、惡毒、咒罵塞進(jìn)信號一股腦兒回過去,把自己的痛苦粘貼到那個女人頭腦里和心里。許敏敏的電話關(guān)了,包倉本想讓她聯(lián)系麥心的,一想也不太合適,只能又打給彭偉。彭偉在林北市比他的路子要寬多了。彭偉的電話來了,一次次的,很執(zhí)著。麥心再要不接彭偉的,就沒有臺階可下了,今天就不知該怎么辦了。她摸了摸身上的卡,接了電話。

        彭偉開著大路虎一陣輕風(fēng)來到眼前。麥心有些冷,鉆進(jìn)打開的車門坐上了副駕。車上只有彭偉一個人??粗鴿M臉大花的麥心,彭偉順手給她一盒紙抽。麥心就一下一下抽著,猶猶豫豫,到最后把卡掏出來了,放在駕駛室臺面上。

        “怎么?還錢?”彭偉拿著卡看了看,“這是不許敏敏的嗎?”

        “你怎么知道?”麥心也拿起卡看了看,沒有什么特別的呀。

        “我是她老公,這卡是我給的,我還不知道?!?/p>

        麥心呆住,盯著彭偉死看。彭偉笑了笑,一副胸有盛竹的神態(tài)。麥心簡直無地自容,這個人把她玩于股掌,不管自己跑得多快,他總是在前面截住。

        “我借的,會還的?!丙溞你卣f。

        “不是還不還的問題,根本不用還?!?/p>

        “不用還,我就不要,我去跟包倉說,我們一起借錢。”

        “有必要嗎?包倉剛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吵架了,讓我找你一定要安頓好?!?/p>

        麥心的自尊心又一次遭受了打擊,彭偉什么都知道了,他要送她回賓館。麥心就要下車,那怕蹲大街睡公園也不回去。

        “我那天說的話你到底怎么考慮的?”彭偉拉住麥心的手,男人的大手又溫軟又有力,她抖了一下,感覺到貫穿全身的溫暖。彭偉從身后靠背的兜里拿出一瓶紅酒打開倒了兩杯,遞給麥心一杯。彭偉咕地喝了一口,麥心抿了一小口,一股清涼便流到胃里。

        “麥心,我們也算朋友吧,”得到麥心的肯定后,彭偉繼續(xù)說,“我這人比較直,對事也看得開。做生意首先得能付出,不論什么,只有敢于付出才能得到。”

        “付出,什么都能?”麥心又喝了一小口。

        “對。你們倆太在乎得失了。人的一生生命第一,守住生命就可以了。財產(chǎn)呀愛情呀都是草木,春風(fēng)吹又生。你整天盯著包倉怕我老婆奪走了,怕其她女人奪走了。世界上的男人女人那么多,走了一個又會來一個,誰能保證走了是最好的,來了就是最差的呢?;橐鲅郊彝パ綈矍檠郊仁俏镔|(zhì)的又是精神的。精神是看的想的表面的,物質(zhì)是內(nèi)在的用的離不了的。性是什么,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娛悅嗎,憑什么女人不愿意了就說是強(qiáng)奸,不高興了就擺出弱勢。男人和女人不是平等的嗎。當(dāng)初不是都摟得緊緊的往高潮里沖,不都在吼我要我要丟了丟了爽死了爽死了嗎?”

        彭偉頓住,看到麥心一臉的疑竇,便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粗魯了?!迸韨ド爝^酒杯,兩人碰了一下,酒差點(diǎn)濺出來。麥心喝了一大口。

        麥心沒有說話臉依然發(fā)燒。

        “你買套子干什么?”彭偉冷不丁問,把麥心嚇得渾身一顫?!爸劣跒榱藥讉€套子就那么大驚小怪,把人包倉整得人鬼不像。要我說,你是準(zhǔn)備用套子去應(yīng)付馬里行長的?!?/p>

        “沒……有?!丙溞姆穸ǖ糜袣鉄o力。她被彭偉剝得一絲不掛,這比強(qiáng)奸還難受。

        “你想一想,馬里那樣的人會戴套子嗎?戴不戴套子沒有什么區(qū)別?!迸韨ビ滞A艘幌?,似乎不太愿意說下面的話。麥心沒有拒絕,彭偉就下定決心?!拔沂琴澩阕约航鉀Q問題的?!?/p>

        “什么?你讓我跟那個老流氓……”麥心開門跳下車,彭偉并沒有拉,麥心還端著杯子,酒已喝完了。彭偉伏下身子給麥心又倒了一杯。

        “要不是那天遇上我,你最終會怎么收場呢?無巧不成書上,世上的書比巧多的太多了。我讓你去不去不重要,關(guān)鍵是你自己?!?/p>

        “那你不讓我還錢,讓我當(dāng)漢庭經(jīng)理,你對我抱什么目的。是不是報復(fù)包倉?”麥心什么也顧不了,這個男人一定也備受折磨,他肯定認(rèn)為包倉和許敏敏做愛了。麥心一口就喝了一半,臉在街燈下通紅通紅。

        “我和許敏敏比你們幸??鞓范嗔?,我們互相有自由的空間。家是一個港灣,休息的港灣,不一定是廝守的港灣,我根本不管包倉和許敏敏之間的事?!?/p>

        麥心的腦子很亂。彭偉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很霸很白頂?shù)剿篮?。這好象和通常的人很不一樣。夫妻之間那么大的空間,風(fēng)進(jìn)了雨進(jìn)了人不進(jìn)嗎。麥心又自己上來,關(guān)上車門。

        “別把性看得那么莊嚴(yán),和空氣、水一樣平常?!迸韨ミ甑匕l(fā)著車,“要是愿意,今晚你就交給我,讓我改變一下你?!?/p>

        “你要怎么我?數(shù)我嗎?”慌亂中連與季花的暗語也說出來。沒想到彭偉嘿嘿地笑出了聲,那聲音就有些勾人和淫蕩。麥心賭氣似地又把酒喝完了,眼前的燈光就活潑了,身子輕得棉絮一樣能飄起來。

        “有人數(shù)不上你,我卻不數(shù)你不能數(shù)你,你有很好的未來。要是你把性放下了,把包倉放下了,你就大氣了?!?/p>

        大路虎在璀燦的燈光下滑行,如魚一樣游在五彩燈河中無聲無息。有什么東西抬起頭來,原來是她一天天往下打壓的東西,打碎了一百遍了,如《終結(jié)者》里面的液體機(jī)器人又慢慢復(fù)活了。原來是包倉說的內(nèi)我本我,隨著大路虎的輕微喘息,本我從麥心的心里飛走了。

        13

        包倉和麥心突然間變得陌生起來,兩人上下班不像往常雙進(jìn)雙出了。他們住的地方離第四營業(yè)所不遠(yuǎn),往??煜掳鄷r,小王都會開車到對面的停車位上等麥心下班?,F(xiàn)在小王也等,麥心不坐,說還有事晚一些回家。包倉回到家好久,麥心才回來。從麥心高跟鞋上的塵土看,是走回來的。有時包倉到樓下迎麥心,麥心也只是用眼睛看看,不像往常高興時還撲到包倉的懷里,甚至牽手上樓。麥心默無聲息地做飯,兩人沉默地吃過之后,麥心就洗碗了。以往麥心不愿意洗,會千方百計讓包倉洗,不惜采取打賭、裝病、石頭剪刀布等等小把戲?,F(xiàn)在,他們中間有了空隙,空隙里除了客氣就是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最后是可怕的沉默。當(dāng)然麥心也不再提安全套的下落了?;氐剿闪质杏幸恢芰?,兩人還沒有同過一次床。包倉幾次要摘麥心的胸罩,麥心不讓,也不說什么,身子就扭過去了。包倉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差一點(diǎn)說干脆帶套子弄得了,好呆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啊。

        馬里行長也不騷擾麥心了。平靜無聊的日子還沒有過幾天,季花突然把麥心連拉帶拽地弄走了。季花帶麥心到漢庭喝茶。走到門口,麥心停住了,堅(jiān)持不上樓。

        “麥心,怕什么?馬里流氓完蛋了。”季花興高采烈地說,“有人告了,好像還錄了音?!?/p>

        “什么事?貪污嗎?”麥心倒沒有顯出高興。

        季花傾訴欲大增,“你說得對,那次518之后,馬里老流氓就發(fā)狠話,要是數(shù)不成你,我就什么也得不到。日他媽,都不怕磨禿了?!奔净ǖ母吲d顯然不是為麥心。她知道只有季花想馬里行長盡快數(shù)她?!奥犝f上面來人查,馬里行長被雙規(guī)了。”

        “什么是雙規(guī)?”麥心不知道雙規(guī)。季花就說在規(guī)定的地方規(guī)定的時限交待問題。

        “麥心,要是找你談話,你一定要告老流氓強(qiáng)奸你?!丙溞牟蝗h庭,季花只能拉著麥心沿著太陽街散步。太陽街是太陽能路燈示范街,路燈上都頂著黑色太陽能板,在陽光下泛著黛青色的光亮;頂端還有風(fēng)扇,怕陰雨天太陽能不足用風(fēng)能補(bǔ)充。下午的風(fēng)不是很大,有的風(fēng)扇懶洋洋轉(zhuǎn)一下轉(zhuǎn)半下,有的干脆停在那里,昏昏欲睡。麥心一直盯著季花看,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沒有強(qiáng)奸我呀?”麥心說。

        “不是想來著?”季花不依不饒。中間隔了個林博會,只有一周的時間,事情變化這么大。比行長馬里變化還大的是她和包倉的夫妻關(guān)系以及季花對馬里行長的態(tài)度。時間是一扇扇門,打開的可能是潘多拉盒子,也可能是多米諾骨牌,有通天堂的也有通地獄的。

        “沒有強(qiáng)奸,為什么撒謊?”麥心不知道季花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一種可能,馬里行長出事與季花一定有關(guān)系。

        “想想漢庭的事,你得賠人家五萬多塊,就沒有一點(diǎn)怨言?!?/p>

        “老實(shí)說,我恨馬里都沒有恨你厲害。不是你叫我,我也不會去。麥心圍著燈桿繞八字。“最恨的是我自己,要不是虛榮就不會去?!?/p>

        麥心至今都不知道為什么對漢庭那么向往,或許是漢庭鋪天蓋地的廣告,或許是漢庭高雅的奢華,或許是茶骨小姐們倒下的修長而清亮的茶瀑。這些一天要滾動好幾次,在熱門電視劇中間也插播,仿佛松林市只有漢庭才是真正的茶莊。

        “麥心,你怎么變得這么淡了,像一杯喝久了的茶,你原來不是這樣,跟一團(tuán)火一樣。”季花真的感覺到眼前的麥心不是一周之前的麥心了?!拔疫€是喜歡以前的你?!?/p>

        “火大了把自己燒了。燒得人就淡了死了。”麥心的眼里空空的,像對空氣說話。

        “劉副局長要主持工作,”季花神秘兮兮地,賣關(guān)子等麥心問。見麥心還在轉(zhuǎn)著,就自己說下去?!耙莿⒏毙虚L能當(dāng)正行長,我當(dāng)副行長,你就能接我的手,就不用整無聊地數(shù)錢了。

        “我覺得還是數(shù)錢單純?!?/p>

        “馬里行長嫖娼時被抓的?!奔净ㄓX得不來點(diǎn)重磅是炸不醒麥心的,“在林北市,林博會期間?!丙溞牡念^呯地碰到燈桿上,立刻起了個大包。季花趕緊給麥心揉頭。要在林北市那就不是季花能辦得到的,也不是劉副行長能辦得到的。麥心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晚那雙無骨手,那張女人臉。季花說劉副行長帶錢秘密贖人,還沒回到松林市,馬里行長就讓人叫走了。

        麥心想起來林博會后的這幾天,果然沒有馬里行長到營業(yè)室下鄉(xiāng),也沒有季花來。可她還是沒有融入到往常的氣氛中,除了整天死人一般不與別人寒喧外,似乎有被隔離的感覺。大家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原先馬里行長或季花來時,王主任客氣叫她到辦公室說話?,F(xiàn)在主任板起了臉。大家的目光中還有了鄙夷的神色。營業(yè)室的人已把她劃線了,她是馬里行長的人了,與那個老流氓不干不凈。麥心有了末日的感覺。

        果然,有人叫麥心談話了。

        “請問你和馬里行長什么關(guān)系?”坐在對面的三個人著一色藍(lán)正裝,分別戴一副眼鏡。兩個人負(fù)責(zé)問,一個人記錄,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嚴(yán)肅、沉靜。

        “上下級關(guān)系?!?/p>

        “沒有其他關(guān)系?”

        “其他指的是什么?”麥心問。

        “比如說性金錢?!?/p>

        “沒有。”麥心的臉一下子紅了。

        “你到格林賓館518去過嗎?”

        麥心怔怔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三人的目光如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麥心沒有想到人家已經(jīng)弄得這樣清楚了,否定肯定是不行的。

        “去過?!?/p>

        “干什么?”

        “同事叫我去的。”

        “是行長還是——”

        “是季花。”

        “后來呢?”

        “行長來了。”

        “你們沒有——?”

        “沒有?!?/p>

        “服務(wù)員講那天少了一個套子?!?/p>

        “什么套子?!?/p>

        問的人突然笑了,三人不約而同,沒有出聲,在皮上笑。好像還有人搖了搖頭。

        “還會是什么套子,當(dāng)然是安全套呢?!?/p>

        14

        麥心一次次被叫去,問的是同樣的話,麥心答的也是同樣的話。每次麥心以為最后一次,冷不丁又打來電話,又是那個冷冷的聲音,從珠穆朗瑪峰頂飄來,冷到骨頭里:請你到312來一下。

        “你看到馬里行長帶安全套了嗎?”

        “好象戴了。”

        “好象還是肯定?”

        “戴了?!?/p>

        “誰戴的呢?”

        “他自己。”

        “自己嗎?”麥心覺得這三個人不相信馬里行長能自己戴套子。包倉自己不也會戴嗎,戴套子有那么難嗎。

        “你們——?”

        “沒有?!?/p>

        “那戴套子干嗎?”

        “……”

        他們又換了一種方式問話。

        “你對馬里行長印象怎么樣?”

        “一般。”

        “一般是好呢還是差。”

        “不怎么好?!?/p>

        “馬里行長沒有許諾什么條件嗎?錢呀官呀什么的?!?/p>

        “許諾了,我不愿意?!?/p>

        “那你怎么還到518?”

        “季花叫我去的?!?/p>

        “后來呢?”

        “行長來了。”

        “來干什么呢?”

        “要數(shù)我?!?/p>

        “數(shù)是什么意思?!?/p>

        “就是干的意思?!?/p>

        三個人相視笑了笑,同樣的話,說了三遍他們還覺得很有意思。第一次聽到“數(shù)”,三個都頓住了,繼而覺得這個詞太好了,有部門特色還文明。他們就立刻喜歡并用上了。

        “那數(shù)了嗎?”

        “沒有?!?/p>

        “沒有?——沒有強(qiáng)數(shù)嗎?”

        “沒有。”

        “為什么沒有?”

        “不愿意?!?/p>

        “都戴套了——”

        “……”

        “沒給你錢,還是什么?”

        “你以為每個女人只要有錢都讓人數(shù)?”

        “要是馬里行長那天數(shù)了呢?”

        “數(shù)的不是我?!?/p>

        “那是誰呢?”

        “問季花吧?!?/p>

        “我們問過,季花說沒數(shù)她。”

        麥心又一次停住了。像卡帶一樣,到這里就停住了。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麥心罵得很難聽。有人就說要淡定要文明之類的話。三個人始終不急不躁,倒顯得麥心穩(wěn)不住了。

        “那你們不會去查?”

        “那天有五十個套子,怎么查?”

        “你問我我問誰?”

        “沒數(shù)季花沒數(shù)你,馬行長是不是數(shù)空氣呢?!?/p>

        “也許嗎?”

        “數(shù)空氣用得著到518嗎?”

        麥心這些天連班也不敢上了。自調(diào)查第一次叫她之后,王主任就要她把問題說清楚之后再來上班。不問話的時候,麥心獨(dú)自在街上走,走了一條又一條街道。春天真的來了,街上飄起了花花綠綠的裙子,白白的腿和胳膊滿街晃,秀發(fā)隨著響亮的高跟鞋聲一聳一聳地飛揚(yáng),發(fā)里閃現(xiàn)的是一張張美麗的臉龐,這街道就像河流,女人就像河里的浪花。綠化帶的豆瓣楊綻出了一層嫩嫩的葉子,像剛剛洗凈涼曬的床單;櫻花開圓了,繁茂無比,一個個細(xì)小的柄或舉或吊著的是一朵朵包滿豐盈的花朵,遠(yuǎn)看像沉甸甸的花果;風(fēng)也不刺人了,夾帶看松香和陽光的溫暖,走在街上的人們都張大了嘴使勁呼吸,好象餓久了的魚。

        麥心和包倉坐在茶幾的兩頭,他們之間的空隙已不止茶幾那么寬了。

        “離婚吧。”麥心說。

        “什么?”包倉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有針刺了他一下。

        “我對不起你。”麥心說,表情寧靜。

        “我也對不起你。”包倉急忙走到另一頭,挨著麥心坐下?!傲植Y(jié)束的那天,我喝醉了,彭偉給我找了女人……”

        “也給我找了?!?/p>

        “給——你?”

        “所以,對不起你。”麥心挪了挪,“我是個不要臉的女人?!?/p>

        包倉想起了彭偉說要幫他們的話。他以為是幫他和書記、市長招外商的事,原來是幫他和麥心。那兩個套子確實(shí)與麥心的是一個牌子,但怎么到彭偉手上的呢。

        “媽的,狗日的彭偉,”包倉拿出電話,剛要打,麥心說話了。

        “是因?yàn)榕韨ヒ步o我找了男人嗎?”包倉立時呆住,麥心說的對,他給彭偉說什么呢?!半y道你不快樂嗎?我是快樂的,原來愛還可以那樣做?!?/p>

        “安全套找見了,咱們都與別人用了,扯平了,還離什么婚?”

        “你覺得咱們還能回到過去?”

        “為什么要回到過去?”

        是呀,為什么要回到過去。過去對包倉來說是灰暗的,自己太強(qiáng)勢了。不回到過去又走向那里呢,發(fā)生了這些事之后,婚姻向那里去呢。特別是包倉知道和馬里行長的風(fēng)言風(fēng)雨之后,又會怎么樣呢。不管如何,要在包倉知道之前離婚。這對包倉對女兒包麗都好。

        “你不了解我?!丙溞恼f,眼淚涌出來了?!拔也幌胱屇愫望慃愂苋酥更c(diǎn)。離婚后,孩子你帶好,我沒有資格做媽媽了?!?/p>

        “就因?yàn)槟羌聠??”包倉試圖擁抱麥心,妻子很僵硬,明顯抗拒。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太過沖動,打了麥心,才使她下決心要離婚呢?!皠e自責(zé)了?;橐鍪且惠呑拥氖?,誰的婚姻沒有磕磕絆絆。要是因?yàn)槟翘煳掖蛄四悖蚁蚰愕狼?,我保證——”

        “不要保證。誰都保證不了。我沒有想到我會走到婚姻之外?!丙溞恼f,“我恨我自己,我該打,我太強(qiáng)勢,我不是個好老婆?!?/p>

        “婚姻是三個人的事,不是你和我。要離婚,你去跟麗麗說?!?/p>

        包倉把球踢過去。他要給麥心離婚制造障礙??於炅?,他一直生活在麥心強(qiáng)勢的婚姻里,已經(jīng)習(xí)慣了。包倉想必須行動起來,保衛(wèi)自己的婚姻。

        15

        包倉給彭偉打了電話,彭偉約包倉到松林市漢庭茶莊見面。包倉說那地方人多,太扎眼不去。彭偉說他有事,要見就到漢庭。

        去的時候,彭偉一個人在包間。茶骨小姐香氣燎繞地泡茶。包倉一進(jìn)門就讓茶骨小姐先下去??吹桨鼈}的臉色很難看,小姐用眼色征求彭偉的意見,彭偉揮了揮手。小姐剛出去,包倉啪地給了彭偉一個耳光,端起一杯茶照彭偉的臉上潑去。

        “日你媽,叫你勸我老婆,你把她怎么樣了?你對得起朋友嗎?我眼瞎了嗎?”

        彭偉無語,很紳士地拿一紙巾擦了嘴角的血漬和臉上的茶水,并且文雅地給包倉沏上一杯茶。彭偉沒有還擊,甚至連話也沒有。包倉感覺自己揮出去的千斤之力打在厚厚的松針里,無聲無息,無印無痕。

        “彭偉,你他媽的是不想解釋?”

        “等你平靜了,我會給你說的?!迸韨ズ攘艘豢诓瑁目U縐地說,“在這個時候,你需要喝茶降降火?!?/p>

        “降你媽的個B,麥心要跟我離婚。”

        “是嗎?”彭偉終究還是有些驚奇,“看來問題不小。”

        彭偉把包倉摁在椅子上,便開始說了麥心到漢庭,說了碰碎了茶壺以及馬里行長要數(shù)麥心的事情。彭偉知道麥心天天查安全套的事。這一方面說明包倉和麥心的婚姻純得可愛,一方面又覺得兩人把婚內(nèi)性又看得過于沉重,以至成了二人不堪忍受之重。他在同一天安排兩人做了同樣的事,一來讓他們從丟失的安全套里走出來,二來讓他們同時出軌,打破對性的盲目封鎖和婚外性的恐懼。性是婚姻不可缺乏的,但不是全部。麥心是個不可多得的女人,用茶來說,她是一個茶的精靈,對茶的理解已經(jīng)深入骨髓。上面正在查馬里行長,麥心一次次被叫去說明那天到518房間與馬里行長發(fā)沒發(fā)生性關(guān)系。那幫人不相信麥心去了,馬里行長戴了套子都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一次次問,麥心一次次說同樣的話,快要不堪重負(fù)了。女人的聰明是把簡單的事弄復(fù)雜,其遇蠢就是把復(fù)雜的事簡單化。她們簡化的做法無一例外是孤注一致,不計后果。

        “你是說麥心要承認(rèn)與馬里行長發(fā)生性關(guān)系?”

        “可能,只有這一步了,她不堪其擾?!迸韨フf,“那幾個人的執(zhí)著都夠得上性騷擾了。”

        “我去制止他們?!?/p>

        “你怎么制止,”彭偉。“現(xiàn)在他們的權(quán)力無邊無際,你能制止?他們可以讓人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不休息,這比暴力更高明?!?/p>

        “那怎么辦?彭偉?!卑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他的心里有股無名的火。他很恨自己,麥心想到漢庭,他是知道的,不至于連茶也喝不起。漢庭常去不行,一次總可以的。這也是小不忍。只是麥心為什么把茶看得那么重要呢?她整天不是在喝磚茶嗎。打碎了茶具,為什么不給自己說,而要借許敏敏的錢,要找彭偉解決問題,看來自己對妻子關(guān)心的還是太少了。當(dāng)他決定要幫妻子的時候,又面臨一道高不可攀的墻,無法逾越。

        “麥心只能承認(rèn),他們才會善罷干休?”

        “恐怕只能這樣,千古華山一條路。”

        彭偉加了水,又緩緩倒了茶給包倉,一杯接一杯。

        “這正是麥心要離婚的原因,怕你和孩子受不了。”彭偉說,“救麥心誰都不成,只有你自己?!?/p>

        “我?”包倉又站起來,“你說制止不了,又沒有辦法,怎么救?”

        “這就看你怎么看麥心了?麥心到底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是信她呢還是不信她。”

        “我救她,就得接受她與馬里行長發(fā)生關(guān)系的事實(shí)?”

        “是,這也是二選一。”

        “那個一呢?”

        “離婚?!?/p>

        包倉不得不為麥心奔走了。他知道自己和麥心遇到最大的問題了。麥心是個自尊心極強(qiáng)的人,要承認(rèn)自己與馬里老流氓發(fā)生關(guān)心,于她來說無異于心死。包倉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眼眶里也溢出了淚水。他開車找到了季花。如果季花承認(rèn)與馬里行長發(fā)生關(guān)系不就解脫了麥心嗎。包倉把季花拉到松林廣場旁。

        “都說你和麥心是好關(guān)系,”包倉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幫幫麥心?”

        “行啊,包大局長來了,有什么不行的呢?!奔净ù蜷_車?yán)锏南闼啃崃诵?,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霸趺磶停俊?/p>

        “你那天——不是也去518了嗎?”

        “是啊,怎么了?”

        “你知道麥心沒有和馬里行長發(fā)生關(guān)系,”包倉急切地說,“現(xiàn)在那些人揪住不放?!?/p>

        “我也和馬里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p>

        “不是說你——”

        “我怎么了?包局長,我與馬里行長怎么了,你看見還是麥心看見了?!?/p>

        “可麥心不是你拉去的嗎?到漢庭也是你叫去的,你不能那樣對麥心,你們是好朋友?!?/p>

        “原來怎么不聽我說呢?”季花抽出紙巾對著鏡子擦自己的臉和脖子,“不就是睡一覺嗎,還戴套了呢,麥心那么死心眼?!?/p>

        “季花!”包倉一把抓住季花的手,捏得季花彎眉都立起來?!鞍珠L你弄痛我了。”

        “你真無恥。”包倉丟了季花,覺得自己自取其辱。季花要是承認(rèn)早就承認(rèn)了。馬里行長倒了,原來靠近的人鳥獸散。季花怎么會承認(rèn)呢,承認(rèn)了就不是季花了。

        “還有一個辦法?!奔净ㄒ恍Γ冻鲅G的媚氣。“告馬里那個老流氓強(qiáng)奸。”

        “去你媽的!”包倉把季花推下去,加一腳油走了。季花朝車喊,“媽的,把臉看得那么重,人不就是那么回事么?!?/p>

        晚上麥心回來了,包倉破天荒地做了麥心喜歡吃的土雞燉磨菇。以往都是麥心做,不等好就打開砂鍋蓋子赤手抓一只雞腿往空里拋涼了,你一口我一口。好多次,包倉都說,你要是一直像這樣多好啊。包倉把冒著熱氣的砂鍋端到麥心跟前,麥心慢慢地從沙發(fā)上起來。包倉從鍋里抓出一只雞腿沒有像麥心那樣往空里拋等待能抓住時再往嘴里送。包倉就那樣抓著,麥心看見包倉的手慢慢地起了兩個亮晶晶的水泡。麥心要起來,包倉按住,說必須吃一口,你一口我一口,等吃光雞腿再起來。麥心咬了一口,剛下咽就哇地哭了。包倉扔下雞腿一把抱住麥心,從懷里轉(zhuǎn)到背上又從背上轉(zhuǎn)到懷里。包倉說,不管別人說什么,我相信你,我永遠(yuǎn)愛你。他把麥心橫抱起來,將自己雙唇扣上麥心的,兩人的淚嘩嘩往下淌,嘴里全是咸咸的淚水。

        16

        麥心承認(rèn)了,承認(rèn)她讓馬里行長數(shù)了。松林市傳罷包倉家丟安全套的事,又瘋傳麥心與馬里行長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事,說什么麥心為了漢庭茶莊一只高價茶碗,要值五萬元呢,又說麥心想當(dāng)副行長不愿意在營業(yè)室干了。還說麥心與馬里行長在林博會期間在林北市被逮了個正著。麥心的出軌引發(fā)了松林市一場坊間嘴仗,正方觀點(diǎn):女人可以抵擋住誘惑。反方觀點(diǎn):女人抵擋不住誘惑。最后是反方占了上風(fēng),其最有說服力的例子就是麥心。這個凡認(rèn)識的人都說是個完美的女人,除了脾氣不好,出軌幾乎是絕無可能的。可見婚外情象空氣一樣存在,女人都是不可靠的。麥心事件讓松林市的女人受到普遍的打擊。男人們則興災(zāi)樂禍:男人不是好東西,女人也不是什么好鳥。

        在林北市漢庭茶莊總部漢庭大廈十一層的一間豪華的辦公室內(nèi)。包倉、麥心、彭偉、許敏敏一同坐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內(nèi)。辦公桌寬大而突出,桌上掛著中美小國旗,另一頭擺放著一幅年輕女人的黑白照片。女人圍著一條圍巾,仿佛是一?二九時期的一名進(jìn)步女學(xué)生。女人很漂亮,眼睛清沏。麥心一直盯著女人看,覺得有些眼熟,自己在什么地方見過。猛然想起來家里珍藏的一幅照片中,有這個女人的影子。她叫彭茗香。是爺爺茶老萬麥東風(fēng)最后一個老婆。彭茗香是林北市國立中學(xué)的?;?。爺爺參加林北市茶商會組織的慈善活動中,見到被支助的彭茗香,一下子就看上了這個小姑娘,彭茗香的媽媽得了重病,爺爺支助看好的。

        辦公室玻璃大門打開了,一位滿頭銀絲的老人風(fēng)一樣進(jìn)來。她的眼睛在大家臉上轉(zhuǎn)了一圈便停在麥心的臉上。她走到麥心跟前,麥心趕緊站起來。彭茗香雙手摁住麥心的雙肩,仔細(xì)打量,眼里有點(diǎn)點(diǎn)星光。

        “你就是偉偉說的麥心——麥東風(fēng)的孫女?”

        “是……你……”麥心想叫奶奶,沒有出口。爺爺已經(jīng)死了好多年了,這個小奶奶還在世。世界上的事是這樣不可思議。

        “你應(yīng)該叫我奶奶的。”彭茗香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尖亮,“有多少年沒叫奶奶了?”

        包倉和許敏敏愣住,這一幕像電影一樣,從無到有也就幾秒的瞬間,他們都有穿越的感覺,一下子穿越到黑白時代。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彭偉,他把發(fā)現(xiàn)麥心的一切說出來。第一次聽見麥心說茶,他的頭被仙毫刺了那么一下。一定是麥家的后代,不然不會對茶有這么深的理解。后來當(dāng)他再次把麥心請到漢庭讓小經(jīng)理給麥心講茶的時候,麥心的變化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圍繞麥心彭偉又做了些功課,麥家的歷史徐徐展開,與奶奶斷裂的過去咔嚓續(xù)接上了。快解放時,彭茗香帶著爺爺給她留下的財物去了美國。爺爺說彭茗香是麥家最懂茶的女人,位置最低,將來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就千方百計讓她出國了。彭茗香到了美國繼續(xù)開起了漢庭茶莊,后來與一位美籍華人結(jié)了婚。彭茗香的丈夫是國民黨的退伍軍官,一直很仇視共產(chǎn)黨,發(fā)誓今世不踏上中國的土地。他從小就說共產(chǎn)黨如何不好如何采取不正當(dāng)手段打敗了國民黨,奪走了江山,害得他背進(jìn)離鄉(xiāng)。他到美國帶的財物足夠三代人用,不同意彭茗香開茶莊,覺得茶是中國記憶,茶香會把老婆帶回大陸。彭茗香開茶莊用的是爺爺?shù)呢斘?,開著開著,茶莊就像茶骨小姐茶壺里的茶一樣,很有些香味和川流不息的樣子了。美國爺爺便把自己的錢也投向茶莊。彭茗香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沒有男孩子,女兒生了彭偉。美國的爺爺視彭偉為掌上明珠,堅(jiān)決不讓彭偉從事茶業(yè)。美國爺爺就支助彭偉開了家具公司。彭偉生產(chǎn)著金發(fā)碧眼喜歡的龐大笨重的家具,總感覺少了什么。有一天當(dāng)他從網(wǎng)上看到樸素、古老的明清家具時,一下子被吸引了。后來奶奶執(zhí)意要回大陸,美國爺爺堅(jiān)決不讓,兩人鬧了好幾年,奶奶不惜以離婚相威脅。彭偉便給爺爺保證自己陪奶奶回去,把奶奶完好無損地從中國帶回來。爺爺不高興也沒有辦法,千方百計打問大陸爺爺家的情況。當(dāng)?shù)弥枥先f麥東風(fēng)早已死了,麥家茶莊也敗了,麥家由一顆恒星早已跌入浩瀚的銀河,平常得與任何一顆星星毫無二致,即使輸入茶老萬麥東風(fēng)也搜索不出一點(diǎn)信息,茶老萬麥東風(fēng)早就被時間遺忘被記憶刪除時,才免強(qiáng)放了彭茗香。彭茗香一回到中國,就跑到林北市開辦漢庭茶莊。彭偉也沒有閑著,開辦家具廠,開始還很顧忌,干著干著就順手了,漢庭和家具廠就很有些規(guī)模了。在彭茗香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大洋被岸的電話一個跟著一個,美國爺爺說他不久于人世了,他不想死也見不上自己的老婆和外孫,說彭偉不是男子漢,說話不算數(shù)。人生就是輪回,就是一個圈,起點(diǎn)和終點(diǎn)一模一樣,起點(diǎn)是赤條條終點(diǎn)也光光凈。起點(diǎn)是幼稚的孩子,終點(diǎn)是無常的老人。孩子與老人共同點(diǎn)是固執(zhí)得又好笑又可氣。人的外形不能重復(fù),思維是如此相似幾乎可以說完全重復(fù)。人之將死的呼喚也弄得奶奶常常暗自垂淚,唏噓不已。彭偉不想失信于爺爺,催奶奶回去。奶奶便說讓自己回去可以,必須找一個麥家的人來打理漢庭。說到底漢庭是麥家的,這樣她才能放心地回美國。

        “叫我奶奶?!迸韨ヒ严蚰棠探榻B了包倉、許敏敏。四杯冒著白霧的仙毫茶香,把屋子弄得香氣飄飄。彭茗香接了兩個電話又掐了兩個。彭偉說是美國爺爺?shù)?,老頭子一天要打二十多個。

        “奶奶?!丙溞妮p輕地叫了一聲。彭茗香就一下子抱住了麥心。

        “你這身子骨像你爺爺,”奶奶擦了擦潮濕的雙眼,“到末了茶老萬把自己折騰得跟一根仙毫差不多。你這根茶要好得多,真正的春茶,味道極好?!闭f著看一眼包倉,大家都笑起來。

        “姐姐?!迸韨フ镜禁溞母?,伸出手,麥心忸怩了一下了,顯然不適應(yīng),她慢慢地伸出手,彭偉握住,“我要陪奶奶回美國了,恐怕漢庭和家具廠都得拜托你了。”

        “我行嗎?”麥心看了看包倉和許敏敏,又看了看奶奶。

        “怎么不行?彭偉的眼光沒問題,麥家的人能行?!?/p>

        “姐夫,”包倉連忙站起來,伸出雙手,“外資項(xiàng)目就放到明年,我還想把美國老頑固爺爺弄回來。國共不是開展第三次合作了嗎?”

        “對,對,麥心,要是那個老頑固回來了,我就不走了?!?/p>

        17

        麥心辦理了辭職手續(xù)。自從建行改革之后,效益好了許多,原來精簡下崗和買斷的天天鬧騰要回來。麥心卻辭職了,辭得干干凈凈。主持工作的劉副行長盯住麥心看了很久,讓她想好,要是還有什么條件可以提。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流言是一定會過去的,過去了就和風(fēng)一樣了無痕跡。麥心笑了笑,算是對劉副行長比喻的回應(yīng)。季花一會兒進(jìn)來添茶,一會兒送文件,一會兒又給行長通知會議,把劉副行長的辦公室縈繞得生機(jī)無限。她一眼眼看麥心,差一點(diǎn)想把麥心叫出去。而現(xiàn)在在麥心的眼中,季花空氣一樣無色無形,不管她進(jìn)出多么頻繁,麥心雕塑一樣釘在那里,等待劉副行長簽字。

        從建行出來,上了包倉的車,小王開著車向林北市馳去。辭職之后,還有一件事情,在那些關(guān)于她之前的流言和辭職之后的猜測浪潮涌到林北市之前,他們要同時見包麗。包麗今年十五歲,上初二,正處叛逆時期。在這樣關(guān)鍵的時期,任何閃失對包麗對包家的將來都是致命的。既然紙是包不住火的,那就來個崩潰療法,一切向女兒坦白,聽聽女兒的意見,包括麥心的去向包括婚姻的未來。

        三個人在生態(tài)磚鋪成的健身道上走著,夫婦倆問了問女兒的學(xué)習(xí)情況,還有最近的考試成績。包麗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對她說。她是去不了必勝客的,盡管曾經(jīng)差一點(diǎn)和父親翻了臉。她想起同學(xué)說過的一句名言:“耶酥的晚餐是豐盛的,卻是最后的?!边€有父母一般不會一同來看她。包麗站住,坐在草屏上,冬天草上的灰塵還在,弄得身上就有些臟。奇怪的是無論是包倉還是麥心都沒有說她。按往常一定是要挨媽媽訓(xùn)的。尤其是媽媽強(qiáng)勢得惡心,她把這個家hold一絲縫隙沒有,死氣沉沉。懂事起她就和媽媽對著干,站在父親一邊。父親卻不堪大任,長得高高大大,絲毫沒有男人的骨氣。前世今生怎么造就了這么一對夫妻。

        “說吧,有什么事?”包麗在地上滾了滾,快樂地看著麥心惡毒的雙唇今天夾得死死的?!笆遣皇且x婚???”

        “你希望我們離婚?”包倉有些生氣,覺得這個女兒太任性了。

        “離不離是你們的事。”包麗說,“幸福了就不離,不幸福了就離?!?/p>

        “你好象對爸爸媽媽有成見?!丙溞膿屵^話題。

        “我們班有差不多一半同學(xué)希望父母離婚?!?/p>

        “為什么?”麥心問。

        “他們老說為了子女怎么怎么……人活一世多不容易,別為子女委屈一輩子,還有,別老這么說我,我是你們的子女,不是你們的夢想。我們都不堪騷擾不堪愛之重了?!?/p>

        “包倉,看看這都是什么孩子?”麥心讓包麗的神情弄得氣乎乎的,平時非臭罵一通甚至要武力教訓(xùn)了。

        “孩子說的對,”包倉說,“離不離婚,幸福決定一切,特別是我們的幸福?!?/p>

        “假惺惺,受虐狂。”包麗看看父親那獻(xiàn)媚勁兒就來氣。

        “你爸說的對,你也說的對,離不離婚是我們的事。我今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對你和你爸?!?/p>

        “哼哼!”包麗不相信地轉(zhuǎn)過頭,掏出耳機(jī)就要往耳朵里塞。嘴里高喊我要——我要——那聲音跟包麗的叫床聲如此相似。

        “別那樣,難聽死了?!卑鼈}看了看周圍,想躲到雪松里。麥心的汗直往外涌,無地自容。包麗突然打住,聲音在空中定格,找不著落地的梯子。

        “是不是像叫床的聲音?!?/p>

        “包麗!”這一回包倉生氣了。麥心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吹礁赣H生氣,包麗有所收斂?!半y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要離婚?”

        “你們要離婚嗎?這可是天方夜譚。爸,你要是能跟我媽離婚,我就能張開胳膊飛上天?!?/p>

        “你是希望我們離還是不離?”

        “不是說讓你們決定嗎?”包麗笑了一下,看到媽媽的臉色越來越陰,一場風(fēng)暴就要來臨,心就軟下來,“開玩笑呢,誰讓你們離啊,要是你們都找到更好的不管我怎么辦?我還沒啃夠呢?!?/p>

        “啃啥?”麥心緩下來。

        “啃老唄?!?/p>

        “我們差一點(diǎn)要離婚?!卑鼈}認(rèn)真地說,“為什么?”包麗這一回是認(rèn)真的?!笆遣皇钦l有外遇了?讓我看看,”包麗盯住兩人看,突然指向爸爸,“你,是不是和許阿姨?”

        “包麗!”麥心大聲呵斥。

        包麗馬上閉了口。她還是怕這個媽媽的,發(fā)起瘋來她是平息不了的??吹桨愡@么無所謂,包倉反而輕松了,覺得沒有必要說得那么細(xì)。

        “家里丟了兩個安全套?!卑鼈}說,“媽媽懷疑爸爸,爸爸懷疑媽媽。媽媽懷疑爸爸跟許阿姨用了,爸爸懷疑媽媽與馬里行長用了。爸爸和媽媽一時沉不住氣,就把丟安全套的事弄到社會上去了。社會上的人都信以為真,添油加醋,說爸爸與許阿姨真的用了,說媽媽與馬里行長真的用了。爸爸和媽媽怕你聽到了受不了,今天專門給你說一下。你說的對,爸爸和媽媽離不離婚是爸爸和媽媽的事,爸爸和媽媽還不想離婚,爸爸和媽媽還想讓你啃?!?/p>

        包倉說得滿頭大汗,繞口令一樣,把麥心和包麗笑得一抖一抖的。

        “丟了兩個安全套就這樣大驚小怪?!卑愓f,“我同學(xué)他爸和媽都有情人呢。同學(xué)的父母還給孩子發(fā)安全套呢?!?/p>

        兩個人呆住,不知道包麗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包麗看了看表,上課的時間到了。她跳起來,背上書包,往外走。想著這兩個活寶真逗。丟了安全套就弄得那樣。這兩個人要是都出去溜一圈回來說不準(zhǔn)事情變了??上а娇上?。

        “對不起,那兩個安全套我用了。拜拜!”

        包麗跑出了公園,頭發(fā)飛揚(yáng)起來,陽光在茶色頭發(fā)上跳躍,抖得滿地都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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