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楨
抒寫女性內(nèi)心關(guān)于情欲和婚姻、道德與倫理的迷茫,在難覓蹤跡的靈魂漫游中,探討兩性之間生存的諸多可能性,奏響女性的精神悲歌,正是趙玫小說的一貫風格。好比這部小說的題目,作家引用了李后主《相見歡》中的“林花謝了春紅”,借傷春惜花概嘆生命歷程。的確,女性的愛情境界恰如流星閃過,光華剎那便消逝不再,吊詭一般的悲劇宿命卻如影隨形,這又是一篇指涉情感私語的“女性文本”,并將一個宏大的命題拋給每位讀者:戀愛中的兩性究竟持有何種態(tài)度,方可把性別倫理引入和諧之境。
小說的舞臺設(shè)置在《霓裳》雜志的編輯部,它的成員幾乎囊括了文本的所有人物:女編輯蓼藍,女主編和女編務(wù),專欄作家,攝影師和他的模特老婆。將這些靈魂并置一堂、密切聯(lián)絡(luò)一身的,除了她們共同的職業(yè)之外,便是不完美的婚戀:每個人都受困于它設(shè)置的危局,無法挽救亦無法自拔。蓼藍的丈夫愛上了女主編的女兒,專欄作家和女主編發(fā)生婚外情,而他的妻子卻是女主編的同窗好友,攝影師的老婆無法忍受丈夫的冷漠而離家出走,以及女編務(wù)曾經(jīng)的男友愛上了她的妹妹——雜志的女主編這段陳年往事……女人們意識到:婚姻就像疾病,也有一個從患病到最終死亡的漸進過程。有的像風馳電掣般即刻斃命,“咯噔”一下子徹底結(jié)束;而有的則要經(jīng)歷諸多難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漫長磨難。在她們看來,婚姻和愛情未必能夠保持統(tǒng)一,可以有從一而終的婚姻,但決不會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因為愛情是需要更新的,這也正是激發(fā)婚外情感的溫床。由此可見,這部小說所要探討的,正是都市女性在婚戀生活中的倫理問題與存在意識。
我們注意到,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大都同時扮演著愛情受虐者和施虐者的雙重角色,它構(gòu)成一組人生的悖論,并真切地縈繞在現(xiàn)實周遭。身為文學青年的蓼藍曾經(jīng)整夜泡在詩人的酒吧里,在寫詩的男人身上汲取靈感,做愛對她來說,就像吃飯穿衣般簡單而隨便。直到她遇到了那位看透學術(shù)腐敗、不屑于追逐名利的大學教師,她才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橐鲆潦?,她就和她的男人訂立了互不侵犯條約,包括不侵犯對方的工作和事業(yè),甚至彼此的隱私。他們都認為婚姻生活就應(yīng)當是簡單而純粹的,而各自的自由便是決定這一切的前提。實際上,看似建立在互相尊重基礎(chǔ)上的婚姻倫理,其中已經(jīng)暗藏了巨大的危機。在兩性的婚姻關(guān)系中,純粹意義上的愛情自由,始終只能指向凌空高蹈的寓言世界,欠缺現(xiàn)實的煙火氣息。而且,男人篤信妻子的這種理念,并以此作為肉體出軌的擋箭牌,在新調(diào)任的系領(lǐng)導、也就是妻子單位主編的女兒面前,一切堤防坍杞成為廢墟。蓼藍覺得:當自己的男人有了別的女人,那么,她怎么就不能回到她的“別人”中呢?作為報復,她主動和身為同事的攝影師做愛,而她清高的心性卻時刻受到道德倫理的質(zhì)問,這使得她痛苦不堪??梢?,用肉身的出軌抵御自己在婚姻世界中的失勢,并非解決之道。
處于婚姻中的兩性,應(yīng)該如何處理與異性的關(guān)系,保持交往的限度,這是諸多都市男女面臨的共同問題。主人公蓼藍試圖以自我的性出軌作為報復丈夫的手段,卻無法使自己的內(nèi)心恢復平靜。因為每個人的性欲望背后,都可分離出純?nèi)挥缮硖刭|(zhì)組合而成的肉體欲望,以及由精神質(zhì)素伴隨而生的精神欲望。有一種觀念認為男人往往易受前者的誘惑,而女性則更為執(zhí)著于對后者的追求。趙玫始終強調(diào):自己不會將男人和女人以品質(zhì)的類型加以嚴格區(qū)分,但其作品中的大多數(shù)女性更為看重靈與肉的統(tǒng)一,而非像男人那樣易于成為肉欲驅(qū)使的工具。在行為層面的性愛中,女性被作者賦予一種解放般的力量,她們可以不斷地調(diào)動男性,以之滿足自己狂熱的欲望,甚至主動尋求受虐一般的被掠奪感。主編的女兒便發(fā)現(xiàn):有時候單單是性,就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生存的狀態(tài)。蓼藍的丈夫甚至可以如此表白:“倘若沒有您。我就像流沙,任憑被沖刷。是您,改變了我,幾乎整個人生。”他用性的“施與”報答女人對他的賞識,其中傳統(tǒng)性愛身份的倒置說明:女人可以成為“性”的主導力量,那種為了報答男性恩情而“以身相許”的模式正在發(fā)生著新的變化。
主動地尋求異性之戀,實現(xiàn)欲望的最大化滿足,這是趙玫筆下女性人物的顯在特質(zhì)。不過,欲望可以短暫平衡女性內(nèi)在的精神天平,卻依然無法解決她們面臨的實際婚姻危機。蓼藍便常常受到同一問題的困擾:“我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做愛,是為了自身的需要還是出于某種無奈?是為了滿足自己,還是滿足對方?”婚姻之外的性出軌,使她陷入了自我迷茫與否定之中。對她而言,做愛成為表達并維系感情的一種儀式,而她與丈夫的歡愉也大都來源于性愛所攜裹的激情。既然婚姻的利益是在性愛中建立持久的相互關(guān)系,那么,它進入瓶頸的原因是不是也是緣自性的疲乏和審美疲勞呢?主人公時刻陷入苦思冥想,力圖從婚姻的迷局中解脫而出,思索與尋求,也構(gòu)成了這部小說的精神主題。趙玫嘗試建造一個復雜而多義的世界,她無意偏袒單一的性別群體,而是僅僅為讀者呈現(xiàn)出人物特有的生存邏輯,讓人物在文本現(xiàn)實中遭遇所有的生存可能,并為此探索出路。
從女性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開始,趙玫便試圖以探索的方式,繪制女性人物的心靈“地圖”。她樂于猜測歷史人物在話語現(xiàn)場中的出場方式,這使她在創(chuàng)作中充滿了激情?!白钭盍钗遗d奮的是歷史的話題所帶給我的無限創(chuàng)造的空間。我可以在講述著一個十分古老的故事時,充滿了想像力地去探討一種人性的可能性、心靈的可能性,以及歷史人物生存選擇的可能性?!雹傩率兰o以來,她亦將這種探索意識引入都市女性題材的創(chuàng)作之中,從而增強了其文本精神向度的多義性。在這部小說中,趙玫不斷地對“婚姻是建立在何種基礎(chǔ)上”這一問題進行自我設(shè)問。是全身心的付出么?蓼藍一味地遷就著丈夫,甚至甘愿放棄她曾經(jīng)明朗的生活,而丈夫卻覺得這種放棄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愛的壓力,她不再是他曾經(jīng)愛上的那個女人了,雖然她為他而改變了一切,這也竟成為他“出離”的緣由。抑或是對各自私密空間的尊重?顯然,蓼藍和丈夫互不過問對方的隱私,并沒有保證二人世界的純粹與穩(wěn)定。還是堅持東方女性的包容和忍耐?專欄作家的妻子,那位女校長不想失去她的丈夫,為此她寧可忍受丈夫和女主編的放蕩風流,卻也無法拯救婚姻。最后,性愛是否是最后一根稻草,蓼藍無從知曉,甚至連他的丈夫,也時刻不在懷疑男人愛上女人,到底是受惠于性的驅(qū)使還是靈的導引。我們看到,文本中的所有人物都在拯救自身,所有人也都在迷失著自我。作家清醒地啟示著我們:尋覓救贖之道絕非易事。
既然徹底地擺脫是一種虛妄,那么,女性或可選擇一些使精神得到舒緩的方式,排解憤懣與憂傷。中文系畢業(yè)的蓼藍便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女性主義的某些信條:她們何必非要一個專屬于自己的男人呢?與其嫁給一個不中意的男人,與其耗盡心力地相互磨合,勉強生出些許愛意,何不以最單純也最原始的方式,也就是性的方式,來平衡她們的生理生存呢?她勾引了別人的丈夫,主動選擇和畫家做愛,但惡性循環(huán)使她惴惴不安;她割脈自殺,卻沒有死;最后,她離婚了,回歸了自己,不再被別人的陰影籠罩。用離婚的方式擺脫婚姻的束縛,這或許僅僅是道德律令意義上的排解方式,而非精神意義上的自我救贖與靈魂解脫,女性的痛感經(jīng)驗依然余音不絕。作者意識到,痛感也是特殊的存在,它從一個側(cè)面印證了女性生存的價值,磨難造成的悲傷,鑄就了女性的非凡,也使得她們的心理不斷擴容,變得更為達觀。
對于妻子和情人,蓼藍的丈夫曾有過如此的獨白:“對你們我從不厚此薄彼,無論在誰的懷抱里。為什么不能同時擁有兩個我都喜歡的女人呢,為什么,一定要在你們之間作選擇?這于我實在是太難取舍了,你們,我誰都不想失去?!蹦腥私K于剝下了虛偽的責任感外衣,將自私的欲念赤裸裸地呈現(xiàn)出來。這無疑是告訴讀者,那種認為是女人誘惑了男人,從而導致婚姻解體的說法,實則是以偏概全的誤讀。在婚外交往中,男人因為放縱了激情而成為同犯,他也是罪惡的制造者。因此,兩性雙方都難稱完美,這就在一定意義上消解了同性之間的憤恨與傷害。處于愛情角力場中的任何角色,都不可能完全徹底地占有對方,想徹底地證明彼此擁有,只能是一種奢望。恰如女主編所說:“有時候我們并不需要一個完整的男人……你愛著這個男人,想要擁有他;而一旦真的擁有,真的有情人成了眷屬,又怎樣呢?你就保證能永遠安之若素地呆在圍城里?不,除非你愿意用所謂的愛情去交換你的自由?!壁w玫也曾在散文中追問:“如果連婚姻都是可以依賴的連婚姻都是不可靠的,那么什么才能真正將兩個相愛的人固定在一起呢?”②答案既不是任何社會契約,也非身體的物質(zhì)之愛,作家尤為看重兩性憑著心靈的指引走到一起的那種兩心相依,即使身體分解了,愛卻依然存在著,這正是波伏娃和薩特畢生所真正擁有的、存乎于兩人之間的心智關(guān)系。唯有此,方可證明兩者的彼此擁有。
文本中的女編務(wù)最后轉(zhuǎn)引了斯賓諾莎的格言:道德和幸福是同一性的,而那個最符合道德標準的行為,就是盡情享受不違反理性的樂事。這大概也正道出小說家的婚戀觀。的確,作為一種契約,婚姻需要道德倫理的約束和匡正;同時,維系婚姻的應(yīng)該是來源于性別雙方的互諒與交流,這才是救贖之道。在小說的最后一章,蓼藍終于找到了情感的“回歸”之路。她逃離了原有的生活環(huán)境,卻愈發(fā)思念那個男人,母性愛的召喚,使她可以原諒他的過錯。于是她有了方向,懷著期待,決意找回迷失的愛,這是一條回家的路。全文收束于此,在筆者看來,恰是一個開放式的結(jié)尾:一方面,主人公體會到倫理學視野中的兩性不平等,她希望通過回歸心靈的家園,完成對超越肉體之愛的“心智關(guān)系”的頌贊,深入到人類自我理解的核心。林花謝了春紅,痛感之美復歸平靜,主人公完成了一次華麗的愛情轉(zhuǎn)身。另一方面,蓼藍覺得這種回家的感覺就仿佛是“追尋天邊的云彩”,云彩的虛無縹緲和實際難以擁有,或許也暗示了這一“回歸”過程所必然要面臨的曲折和痛苦,也正契合了小說標題本身所指涉出的悲劇意涵。
從《秋天死于冬季》、《漫隨流水》,再到《八月末》以及新作《林花謝了春紅》,趙玫的女性知識分子系列長篇已達四部,這些作品和她的唐宮歷史女性系列、當代都市女性系列并置一堂,成為其又一標簽式的寫作特質(zhì)。今天,多數(shù)作家更為看重社會歷史因素抑或政治道德觀念對女性的影響與塑造,從本質(zhì)上說,他們并未突破諶容《人到中年》那種對女性知識群體的關(guān)注向度。相較之下,趙玫的女性知識分子系列作品顯然獨標一格,風格鮮明,她更為關(guān)心這一群體獨特而細微的精神內(nèi)在時空,為其內(nèi)宇宙點燃明燈,照亮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她所塑造的知識分子,大都是那些舉止幽雅,知識淵博甚至學貫中西的文化女性,她們的精神世界往往更為復雜多姿,也更容易遭遇生存的危機感。于是,趙玫深入女性的生命內(nèi)部,探討女性悲劇性宿命的本源,她的寫作也表現(xiàn)出“向內(nèi)轉(zhuǎn)”的傾向。在這個過程中,作家將女性人物內(nèi)在精神活動作為其靈感的來源和表現(xiàn)的對象,對她來說,內(nèi)心世界無需再被投射到外在的陌生領(lǐng)域,抑或受到社會、歷史、政治因素的塑形,它本身即已構(gòu)成其目的,這正是趙玫抒情美學的核心要素。在此基礎(chǔ)上,我們可以通過《林花謝了春紅》這部新作,對趙玫女性知識分子題材小說做出審美判斷和價值估衡。
首先是對作品內(nèi)在精神性的強化。在近年的寫作實踐中,構(gòu)建都市知性女性的欲望旅程,破譯她們的情感密碼,正是趙玫有意為之的文學嘗試。她筆下的都市人特別是女性大都擺脫了經(jīng)濟上對男性的依附,也較少受到宏大歷史政治邏輯的束縛。她更為關(guān)注女性更進一步意義上的解放,亦即從經(jīng)濟自由過渡到精神自由,從解放肉體過渡到解放靈魂。新時期以來的女性意識和文學發(fā)展走向被一些批評者描述為“從靈魂向肉體傾斜的過程”③,而趙玫早期的作品也大都以女性追求肉欲滿足作為張揚女性權(quán)利的④。這種性的放縱表達或許直接,但難以盡現(xiàn)都市女性生存獨立之后的心理景觀。因此,通過知識女性題材的創(chuàng)作,趙玫完成了一次“從肉體回歸靈魂”的過程,文本中的欲念之力依然強勁,但它已經(jīng)不再是兩性關(guān)系的決定性力量。即使肉體消亡,人的心靈依然會有一部分留下來,永生不滅,這正是心智的力量,是靈魂的召喚。作家告別了青春期寫作那種激情宣泄或是喃喃自語,在思想上表現(xiàn)出更多的“中年寫作”的思辨特征,從而強化了其作品的精神內(nèi)涵。
其次是對極端之美的推崇。盡管作家一再宣稱,希望在人生中盡其所能、順其自然,讓人物自在地生存于文本空間,自由選擇她們的人生。不過,她依然樂于將人物置于各種道德習俗、倫理觀念的對抗之中,以極端化的場景渲染著“暴力”的痛感之美。在愛的極端,蓼藍如同一個主動為愛獻祭的理想主義者,甚至甘愿堅守那種無法看到完美的虛空;而在恨的極端,她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如同局外人一樣迷戀于死亡的過程。再看本應(yīng)屬“穩(wěn)固聯(lián)盟”的女性情誼關(guān)系,同樣也走向了極端的分崩離析,愛情的被虐與施虐,使女性情誼不再牢固。女人之間、哪怕是同胞姐妹也不再互相信任,留下的只有仇恨和報復,形成一個個惡性循環(huán)。憑借對傳統(tǒng)經(jīng)驗的極端化處理,作家將血液的濃度與溫度注入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使“張力”這一模糊的概念在具體的操作中呈現(xiàn)出意外的“極端之美”。極端化的心理營造,正可激發(fā)人物尋求徹底“擺脫”的欲望潛能,使他們體驗到存在的諸多可能性,借助來源于“痛感”內(nèi)部的力量,對人性保持不斷的反思。
再次是對語體實驗的執(zhí)著堅守。趙玫的小說實驗化的語體特征,向來是評論界的學術(shù)興趣點。在本作中,蓼藍是唯一具有實名的人物,而其它人物都以“女主編、女編務(wù)、女校長……”加以標示。面貌不清的外部人物塑造,反襯出作者對內(nèi)在印象細節(jié)與個體精神分析的重視。正如伍爾芙一樣,趙玫緊追人物的意識與感受,其文字的“語感”也成為意識流式的、與心靈同構(gòu)的話語方式。通讀文本之后可以發(fā)現(xiàn),作家經(jīng)常采取變換人稱的方式,使每個人都成為文本不可或缺的存在,讓每個人都具有均等的出場機會,而蓼藍不過是穿插多重線索的一個因子,散點敘事的藝術(shù)效果躍然而生。為了讓每個出場人物都能袒露內(nèi)心,內(nèi)聚焦的情緒化敘事便大量匯集于文本,甚至有兩個章節(jié)基本都是立足于蓼藍或她丈夫的視角,以第一人稱內(nèi)心獨白的方式,直接和讀者進行心靈對話。于是,每個人物的故事或是由他們自我獨白而出,或是被他人“敘述”而成,內(nèi)部與外部世界兩相交流之后,人物變得逐漸立體而豐滿。再如趙玫近年來一直樂于采用的懸疑效果,在這部作品中正是通過女編務(wù)的身份問題、以及她以雜志社為背景,將每個成員的情感隱私公諸于世這一報復計劃實現(xiàn)的?!吧矸荨焙汀坝媱潯北旧?,增強了文本多義性的表達,這大概正是作者的審美預(yù)期。
趙玫說過:“她希望自己能以一種知識分子的姿態(tài)進入寫作。她會非常在乎一部作品的思想含量,甚至努力講究遣詞造句?!雹葸@種融合知性思維與實驗特征的表達,不僅使趙玫的小說呈現(xiàn)出悲劇性的審美質(zhì)感,也體現(xiàn)出作家自身對“知識分子特質(zhì)”的理解與表達。有些讀者認為趙玫的小說因其“內(nèi)傾性”明顯,因此當屬女性私語小說,缺乏與時代的直接對話。而筆者以為,與時代對話的方式亦有多種,抒寫底層人物、直刺現(xiàn)實時弊固然合理,但在過分強調(diào)所謂終極價值、使命擔當?shù)哪甏w玫對自我的頑強堅守,對女性隱秘而細微的內(nèi)在世界的理性探索,也在另一層維度上實現(xiàn)了擔當。而知識女性系列中對昆德拉、戈達爾、波伏娃、伍爾芙,特別是本作中對策蘭的致敬,更可定格其創(chuàng)作的知識分子精神,也折射出作家一貫堅持的知性立場和人道情懷。
注釋:
①趙玫:《關(guān)于那個女人》,《遙遠而切近的記憶》,學林出版社2005年5月版,第153頁。
②趙玫:《欲望旅程》,漓江出版社2000年4月版,第238頁。
③唐濛:《從靈魂向肉體傾斜——以王安憶、陳染、衛(wèi)慧為代表論三代女作家筆下的性》,載《當代文壇》2002年第2期。
④盛英:“趙玫的某些作品如長篇《高陽公主》、中篇《歲月如歌》等,都是通過女人在性愛中所扮演的主動角色,以及她們充沛旺盛的性能量的釋放,來張揚女性性權(quán)利的。這樣的作品最易遭到非議,女主人公也最易受到被稱為‘壞女人’之譴責?!币姟吨袊晕膶W:面臨新世紀的思考》,《天津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
⑤李凌?。骸稑?gòu)建一個復雜而多義的世界——趙玫談新長篇〈秋天死于冬季〉》,《文學報》2006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