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空

在故宮博物院工作多年，除去感受到雄偉壯麗的古建，舉世聞名的珍寶文物外，故宮確實存在另一面，森嚴(yán)宮殿群使人肅穆，甚至還帶有幾分恐怖。實際上有著六百多年歷史的明清皇宮，長期與百姓隔絕，使人們留下了太多的神秘面紗，故宮鬧神鬧鬼的傳說層出不窮，游人也大多懷著窺秘的心理參觀故宮。

我曾在辦公室值過夜班，在院中站立，在昏暗的夜色中，在近十米高的城墻與高聳宮墻之間，望不到邊的甬道空空蕩蕩，漆黑一片，孤身一人，不寒而栗。偶而聽到些異常響動，杯弓蛇影，能不膽戰(zhàn)心驚嗎？一向自命唯物主義的我，處在這氛圍中，心理上確實經(jīng)受著是否迷信的考驗。

至于故宮人歷險之說，許多人言猶在耳。記得最清晰的一個故事，是一位老故宮人講的。說的是上個世紀(jì)50年代，故宮景運門外廣場是一片茶座，擺放了很多藤桌藤椅。他有一次和同伴夜間巡邏走到景運門，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藤椅自己跳動了一下，處身廣場，空無一人，發(fā)生這種怪異現(xiàn)象，心中不由十分害怕，屏住呼吸，仔細(xì)觀察。不一會那藤椅又在一下一下地跳動。這時兩人不由心驚膽寒，趕緊躡手躡腳地離開，然后氣喘噓噓地趕回警衛(wèi)室匯報。值班員馬上帶上人和他們一起趕到了景運門觀察，果然發(fā)現(xiàn)那藤椅還不時地跳動。大伙仗著人多壯膽慢慢走向前去，在手電照耀下發(fā)現(xiàn)椅下有一灰暗之物，近前觀察原來是一只碩大的刺猬在撲那個藤椅，撲一下，椅子就跳動一下。見到了這個現(xiàn)象，大家不由得松一口氣。一次恐怖之事實際上是一場虛驚?？僧?dāng)時真是嚇得魂不附體了。對于故宮人來說，這樣離奇的故事很少，但受動物的驚嚇是屢見不鮮的，都會多多少少增添些恐怖氣氛。

故宮四神祠

說到動物的騷擾，我聯(lián)想到另一個神秘的處所——御花園四神祠。四神祠位于御花園內(nèi)欽安殿西墻外，北與延暉閣相對。平面呈八角形，實際為御花園的一處小亭，黃琉璃瓦頂，四周出廊，前接抱廈一間，廈前出階。四神祠與宮內(nèi)其他祠堂不同，不但體積小，而且既無匾額，祠內(nèi)也無神像牌位。因此對四神說法不一，從典籍上考察，或說主風(fēng)、云、雷、雨之神，或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之神，莫衷一是。如按典籍所說，供奉上述諸神，則連一個供案也難以擺下的四神祠未免太小。既無法與御花園內(nèi)供奉玄天上帝的欽安殿相比擬，也遠(yuǎn)不及禁城西北角樓下三進(jìn)院落的城隍廟，及城隍廟東的祀馬神所。而在故宮一些人口口相傳四神祠是供蛇、黃鼠狼、刺猬、老鼠諸神之所，卻別具一說，只是未見典籍記載，被認(rèn)為是異端邪說而未被采納。但細(xì)究起來，這種傳說絕非荒唐無稽，而是流傳有緒的。

溥儀與印度詩人泰戈爾在四神祠前留影

在我國民間歷來有供奉五大仙的風(fēng)俗，五大仙為狐、黃、白、柳、灰。即狐仙(狐)、黃仙(黃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民間普遍認(rèn)為五大仙是與人類長期伴生，亦妖亦仙，若侵犯了它們，使它們受到損害，它們便會以術(shù)法對人類進(jìn)行報復(fù)，使人們受到不同程度的災(zāi)難；倘若人們敬奉它們，則會得到福佑。因此，民間許多家庭中都供奉五大仙。供奉方法多是在院中角落蓋“仙家樓”，供奉五大家牌位。仙家樓是木制的3尺多寬、2尺多高的廟宇模型。前面還有4扇門。五大家的牌位就供在里面，而且把供品也放在仙家樓里。人們在仙家樓下做一個木托，高半尺左右，托上部與仙家樓連接處挖有一個圓孔，在托的側(cè)面也挖一個圓孔，目的是便于五大仙們食用供品，出入方便。

五大仙傳說在華北特別是滿族的聚居地的東北地區(qū)流行，而宮中習(xí)俗往往是民俗的集中反映，五大仙之說或許會流入宮中。特別是清朝從東北入關(guān)后能不影響宮廷嗎？從一些記載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據(jù)《清宮述聞》載，延暉閣“相傳閣供狐仙”，據(jù)《青琱雜記》：“順治間宮中出一元狐，純黑色，額點白，遍體光澤，前趾螺紋如柔荑?！比缬浭鰧賹?，延暉閣供狐仙，閣前四神祠供黃、白、柳、灰四神仙就是順理成章了。四神祠為小亭，四門洞開，實際上是放大了的民間仙人樓格局，或多或少接近民俗傳說，也可作為根據(jù)吧！實際上這幾種動物在故宮確實存在，除黃鼠狼晝伏夜出，鮮為人知外，我確見非對外開放的宮殿里大老鼠躥來躥去，也見過有人捕獲的大刺猬，也聽說過巨蛇蜿蜒梁柱之間。試想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有碩鼠在紙頂棚上嘩嘩作響，有蛇在屋頂盤旋，加上類似老人咳嗽聲音的刺猬叫，難道能不增添些恐怖氣氛嗎?

既然四神祠供祀的是什么神位至今仍在存疑，那供奉黃白柳灰，未必是異端邪說，也可作為一說供研究參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