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名的時候大概26歲,那時還很年輕,剛畢業(yè)就服兵役,然后立刻就紅了。那時不會想那么多,只是好奇,為什么家里的電話響個不停,為什么拿起電話就有人說:“我們是某某報,我們想采訪你?!?/p>
我那時的心態(tài)就是:我從來沒想過竟然可以靠畫畫賺錢,那是一種滿足,那種滿足是一種從來沒有被重視過的感覺,別人視為無用的伎倆——畫畫,如今竟然變得這么有用。
我對走紅一直是一種比較模糊的感覺?!凹t”的概念對我來說也就只存在于采訪這個過程中,想到“有人要采訪,那我可能還不錯吧”。我可以跟你講一些事實來說明在我心里沒有“名”的概念。我跟我太太在臺北逛街,到店里挑衣服,我太太問我衣服怎么樣,我就會直接說“丑死了,這是什么店,怎么進一些這么糟的東西”。出門時服務員說:“朱先生謝謝您,歡迎您再次光臨?!蔽揖椭浪J得我,但是我并沒有察覺到別人可能認得我。以前我和我太太走在街上,兩個人常常一言不合就要吵架,有一次她的朋友說:“我有個朋友說有次在街上看到你和朱德庸,你們倆好像有點不愉快?!比绻腥擞X得自己是名人,他會在街上這樣處理事情嗎?在那一剎那我就知道名對我來說是什么。我不是虛偽,但我覺得自己真的沒有享受過名。
電視劇《粉紅女郎》在大陸播放是2003年。有朋友跟我說你一定要到上海來,你不曉得《粉紅女郎》現(xiàn)在有多火。那時剛好遇到“非典”,很多人不能出門,只好在家看電視,反而增加了收視率。我沒有去,如果我是一個覺得名利很重要的人,我就應該立刻飛奔而去。幾年后,有次我陪太太的爸爸到上海,大家在吃飯,有人跟餐廳老板說:“你知道那是誰嗎?《粉紅女郎》的作者!”老板出來說:“不要錢!都不要錢!”
名對我來說一直沒有那么重要,當然我也有虛榮的一面,就是簽售會或者發(fā)布會如果來的人很多,我會開心,但那種開心不會控制我。我有一個“名人3秒鐘壽命”理論,今天早上有人看到我說:“啊,那是朱德庸!”然后你就享受那3秒鐘,哦,我有名!等他走過去之后,他很可能馬上就問旁邊的人:“我們中午吃什么?”馬上把你忘掉了。那我需要為了那3秒鐘耗盡我的一輩子嗎?有必要去爭取每一個3秒鐘嗎?我不要!另外,人的生命很短,對自己來說是很有價值的,對別人卻沒有多大價值。大部分人的名只能流傳三代:你兒子會記得——啊,我爸爸;你的孫子稍微記一下——哦,我爺爺;等到再下一代——誰?。拷o他看下照片,放到旁邊馬上就忘了。這就是一個人的名。錢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夠用就好,多出來的就是多余的,多出來的只是安全感,再多出來的就是貪婪。
(阿黑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1年第2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