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飛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治安系,北京 100038)
從博弈角度探政府對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妥善化解之道
——以烏坎事件為例
邢子飛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治安系,北京 100038)
維權型群體性事件占目前中國各類群體性事件的絕大部分,烏坎事件便是一例。政府對此類事件的處理方式在國內廣受關注,是各領域學者研究的重點。博弈論是對現(xiàn)實問題的抽象,能對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解決提供獨特視角的指導。通過智豬博弈及其改進模型的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政府妥善化解此類事件在于規(guī)則化的妥協(xié)讓步,這不僅關乎社會的秩序與穩(wěn)定,更為重要的是,關乎社會的公平與正義。
維權型群體性事件;智豬博弈;烏坎事件
目前中國群體性事件中有80%為源起利益之爭的維權型群體性事件[1],我國各級政府能否妥善化解此類事件,關乎社會的秩序與穩(wěn)定,更關乎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廣東烏坎事件的成功解決為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案例,有啟示性的作用。下面以烏坎事件為例,從博弈角度分析政府對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妥善解決之道。
廣東陸豐市烏坎事件是一個典型的維權型群體性事件。2011年9月,一家地產(chǎn)公司在烏坎村一片荒地上搭起工棚,此舉激怒了對烏坎村干部私下賣地行為向來不滿的烏坎村村民。2011年9月21日,三四千烏坎村民集體到陸豐市政府上訪,要求政府解決烏坎村土地糾紛、村委選舉不公問題。在當天政府沒有表態(tài)的情況下,部分村民回村后拆毀了那家地產(chǎn)公司的工棚,砸碎了施工車輛的玻璃。9月22日,大量村民聚集向烏坎村委詢問地產(chǎn)公司施工原因,未果,村民們對村委會進行打砸,并與百多名前來武力驅散的警察發(fā)生沖突。在此后的五個月里,烏坎村民與政府的博弈一波三折,時而緩和、時而激烈。最后,廣東省委、省政府介入,事件才得到順利解決,村民的訴求得到滿足。
博弈論是研究在決策主體的行為發(fā)生直接相互作用時候,人們如何決策以及這種決策的均衡問題的工具[2]。智豬博弈是著名的博弈論模型,描述的是強者與弱者之間的博弈,其場景與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背景是契合的,利用智豬博弈推理政府解決此類事件之策是符合邏輯的。
(一)智豬博弈均衡
假設豬圈里有兩頭理性且智慧的豬,一頭大豬、一頭小豬。豬圈的一頭是豬食槽,另一頭是一個按鈕,只要踩一下按鈕,就會有10個單位的豬食進槽,但是去踩按鈕會付出2個單位能量,且等耗費能量去踩按鈕的豬回到豬食槽時,坐待的另一頭豬已經(jīng)先吃了不少單位的豬食。智豬博弈可以用表1的支付矩陣表示。表中前一數(shù)字表示大豬的支付,后一數(shù)字表示小豬的支付。
表1 智豬博弈
兩頭豬被假定為理性的,當大豬選擇踩按鈕時,小豬若選擇踩按鈕,其支付是1,而小豬等待的話,支付是4,所以此時等待對小豬有利;當大豬選擇等待時,小豬若選擇踩按鈕,其支付是-1,而小豬等待支付是0,那么此時等待對小豬有利??傊?,不管大豬選擇什么策略,對小豬來說,“等待”優(yōu)于“踩”,所以小豬的占優(yōu)策略是等待。大豬的最優(yōu)策略依賴于小豬的策略,再假定大豬知道小豬是理性的,那么,大豬會正確預測到小豬會選擇等待,給定這個預測,大豬的最優(yōu)策略只能是踩按鈕。綜上,智豬博弈唯一的均衡是:大豬踩按鈕,小豬等待。
需要說明的是,這一博弈均衡結果并不是絕對的,其他結果也有可能出現(xiàn),但是基于雙方參與人都是理性的,行為選擇上會趨利避害,相對于其他結果,這一結果是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結果。智豬博弈均衡表明大豬、小豬最終都實現(xiàn)或部分實現(xiàn)了自己的支付,而這一滿意結果的出現(xiàn)始于大豬的主動妥協(xié),大豬的妥協(xié)使雙方實現(xiàn)共贏,避免了兩敗俱傷結局的出現(xiàn)。
(二)妥協(xié)讓步有助于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解決
將智豬博弈應用到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分析中會發(fā)現(xiàn):維權民眾的占優(yōu)策略是發(fā)起群體性事件,政府沒有占優(yōu)策略,其最優(yōu)選擇依賴于維權民眾的占優(yōu)策略,政府若是理性的,則其最優(yōu)策略是妥協(xié),即滿足維權民眾的合理訴求,維護其合法權益,雙方博弈均衡結果是維權民眾發(fā)起群體性事件,政府妥協(xié)。
烏坎事件其最終解決之所以贏得輿論的普遍肯定,得益于政府理性、開明的解決方式。烏坎事件前、中期的博弈進程是艱難的,當?shù)卣c村民也出現(xiàn)過對峙。廣東省委成立“烏坎事件”省工作組,明確將烏坎事件定位于利益訴求問題,并全面接受村民提出的三點要求,承認村民代表臨時理事會的合法地位,交還薛錦波遺體,放回被捕的村民。這一讓步舉措為事件的妥善處理奠定了基礎。
(三)機會主義傾向的妥協(xié)讓步的有害性
如果政府認為其較好的預期支付不是疏解民怨、從深層次上解決權益受損問題,而是盡量在任期內不出事、盡快平息事端,那么,這種妥協(xié)讓步本質上就是一種權宜之計,是非規(guī)則化的、被動的、機會主義傾向的,盡管此舉也能妥善化解當時的群體性事件。機會主義傾向的妥協(xié)將維護社會穩(wěn)定而不是真正追求社會的公平正義作為解決社會矛盾的目的,是本末倒置的做法,盡管可解一時之急,但很可能走向兩種極端,即時而強力壓制維權民眾的合理訴求,時而無原則遷就以求息事寧人。
烏坎事件中廣東省委的讓步是很值得贊賞的,但其中也有不足之處,因為這種政府對民眾合法權益訴求的積極讓步還沒有在一定范圍內成為解決此類問題的一種恒定模式或規(guī)則化模式,仍沒有完全擺脫兩種極端的色彩。因此,“烏坎模式”的最終形成,還需要政府深層次的制度改進。
(一)智豬博弈模型的改進方式
智豬博弈模型假設的食物配給量是10個單位豬食,均衡結果是大豬妥協(xié)、小豬等待,各自獲得4個單位的支付。要對智豬博弈模型進行改進,可以通過改變食物配給量,來改變大豬、小豬的支付水平,縱向對比不同情境下各方的支付,進而觀察這一做法對各方策略選擇及博弈均衡結果產(chǎn)生的影響,從而選擇有效的改進方式。假設大豬進食量不限,小豬進食量有限,在豬食槽分別配給8個單位豬食、10個單位豬食、12個單位豬食,形成三個不同支付矩陣,見表2、表3、表4。
表2 配給8個單位
表3 配給10個單位
表4 配給12個單位
觀察三種情況下的智豬博弈可知,三種博弈的均衡仍是大豬妥協(xié)、小豬等待,但三種均衡作為真實結果出現(xiàn)的可能性程度不同。在三種博弈中,小豬進食量有限,其支付不隨食物配給量的增加而增加,依然保持在4個單位,占優(yōu)策略始終是等待;大豬則不同,雖然其最優(yōu)策略在三種情況下都是妥協(xié),但妥協(xié)對大豬越來越有利,其獲得的支付水平隨食物配給量的增加而逐步提高,即大豬在三種情況下的策略選擇所受到的激勵程度是遞增的,其選擇妥協(xié)的主動性愈強,三種均衡結果出現(xiàn)的可能性也愈大。因此,可以通過增加食物配給量的方式,改善大豬選擇妥協(xié)的支付水平,從而鞏固雙贏的博弈均衡結果,使智豬博弈得到改進。
(二)制度改進——增強政府維護民眾權益的主動性
智豬博弈的改進得益于食物配給量的增加,即博弈規(guī)則的改進。同理,在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博弈中,也可以通過博弈規(guī)則的改進,即在改善政府妥協(xié)的支付水平、增強其選擇妥協(xié)讓步的主動性方面進行制度改進,來鞏固共贏互利的博弈結果。通過改進制度,會使政府妥協(xié)讓步規(guī)則化、原則化,從而避免機會主義傾向的妥協(xié)讓步。
1.建立超越型政府,避免與民爭利
近些年來,多元化的利益主體之間進行激烈的利益博弈,政府即是一個強有力的利益博弈者、爭奪者。政府從事著諸多具體的經(jīng)濟經(jīng)營,驅使其參與到具體的利益分配追逐中,像是一個在市場上謀利的公司,如在土地財政盛行的風氣下,政府部門充當征地拆遷人,直接將自己置于與民爭利的位置,這使得政府難以成為各利益階層之上公平的利益分配者、協(xié)調者。政府顧及自身的利益,讓步成本自然高,難以對民眾進行妥協(xié)讓步,致使矛盾沖突不斷。
因此,必須建立超越型政府,轉變政府職能。政府從具體經(jīng)濟經(jīng)營中退出,站在一個超越各利益主體之上的更公平、公正的位置上,協(xié)調各方利益關系,使自己成為規(guī)則和程序的制定者、維護者,矛盾調節(jié)和仲裁者。
2.改變“一票否決”、“零指標”之類的政府考核標準
目前政府對官員的評價激勵機制中包括“一票否決”、“零指標”之類的考核標準,這類標準的設立,以及“把矛盾解決在基層”等要求的提出,其初衷都是疏解民怨,維護社會和諧。但在現(xiàn)實中,這些硬性標準使得政府面對政績壓力,為了在任期內不出事,他們只能利用各種高壓手段盡快平息事端,如采取截訪、銷號、拘留、勞教等不正當手段壓制有合理訴求的民眾的上訪行為,使上訪民眾遭受了更多的權益損害,或者,他們對上訪民眾進行收買或欺騙,造成社會矛盾深層次問題的不斷積累。
看來,政府現(xiàn)有的這類考核標準并沒有增強反而降低了政府對民眾訴求妥協(xié)讓步的主動性。為了改變這種局面,需要減輕地方政府的壓力,不按信訪量給地方排名,取消信訪責任追究制,不再單純地因維穩(wěn)不力對官員一票否決,增加關于政府妥善化解矛盾沖突能力及民眾對訴求處理滿意程度的考核指標,使民意表達趨向秩序化、規(guī)范化。
3.強化維權就是維穩(wěn)的新穩(wěn)定邏輯
政府妥協(xié)讓步的機會主義傾向與當前政府的維穩(wěn)思路和模式的誤區(qū)息息相關。當前的維穩(wěn)思路誤區(qū)是將民眾正當合理的利益訴求與表達視為不穩(wěn)定因素。于是,當前的維穩(wěn)思路形成惡性循環(huán):越是強調維穩(wěn),政府就越不能容忍民眾的利益表達;民眾的利益表達越是受壓制,利益格局越失衡,矛盾沖突就越激烈;積累的矛盾沖突越嚴重,政府就越加強維穩(wěn)工作。最終結果是維穩(wěn)成本居高不下,越維穩(wěn)反而越不穩(wěn)。這樣看來,維穩(wěn)工作反而成為造成社會不穩(wěn)的因素之一。
新的穩(wěn)定邏輯應該是:維護憲法所賦予的公民合法權利,有權利的保障才有相對的利益均衡,有利益的均衡才有社會的穩(wěn)定;維權就是維穩(wěn),維權才能維穩(wěn)[3]。
總之,面對維權民眾發(fā)起的群體性事件,政府采用規(guī)則化、原則化的“烏坎模式”滿足維權民眾的合法、合理訴求,才是化解這類事件的妥善之道。
[1]于建嶸.中國的社會泄憤事件與管治困境[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8,(1).
[2]張維迎.博弈論與信息經(jīng)濟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2.
[3]清華大學社會學系課題組.維穩(wěn)新思維:以利益表達制度化實現(xiàn)社會的長治久安[J].領導者,2010,(33).
責任編輯:崔海英
D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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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3192(2012)03-0071-03
2012-04-02
邢子飛,男,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研究生部2010級治安學(安全管理)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