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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 霞,周 盛
(重慶三峽學院外國語學院,重慶,404100)
在維多利亞時期,大量女性參與到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閱讀當中,這與當時社會上婦女地位普遍低下的狀況是相悖的。“所以當小說的創(chuàng)作和閱讀都普遍地為婦女所占領時,文學中女性主義的聲音便不可阻擋地凸現(xiàn)出來。這可能是近代歐洲文學史上最早的女性主義的聲音”。[1]在筆者看來,女性作家的出現(xiàn),并不是文學中女性意識覺醒的必然標志,只是一種文學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而現(xiàn)實證明這一觀點的正確性。在18世紀后期的英國女作家作品中,即使作品中的主人公是女性,內(nèi)容也幾乎全都以表現(xiàn)女性的情感特征為主,但其審視女主人公的目光依然是當時社會所認可的男性意識的目光。簡·奧斯丁的出現(xiàn)開始改變這種狀況,簡·奧斯丁在代表作《傲慢與偏見》中,真正把女性形象提升到作品主角地位,對婦女的地位、權利等問題作了理性的思考,從而消解了男權話語中心權,集中展現(xiàn)了其獨到的女性意識。所以英國文學界認為,簡·奧斯丁作品的誕生是讓人耳目一新的,她是“反對當時小說中女性感情潮流的唯一女作家”。[2]奧斯丁開始把注意力從關注女性的情感特征轉(zhuǎn)移到關注一系列社會問題在女性意識中的體現(xiàn),其中包括婚姻、家庭、道德等。而奧斯丁的作品中尤其以表現(xiàn)婚姻和愛情對女性的社會意義為主,雖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這便是女性意識的萌芽所在。而1847年,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的出版,對英國文壇乃至世界文壇都是強烈的沖擊?!逗啞邸犯嗟胤从吵隽松鐣畹墓δ?,并不是所有的女性作家都會有這樣的意識,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體現(xiàn)便隨之得到了發(fā)展。
奧斯汀生活單調(diào),一生未婚,她所關注的問題雖大多集中在愛情婚姻上,但在該問題上她總是力圖表現(xiàn)其特有的看法,將其上升到社會的高度。如她在《傲慢與偏見》中就向我們表明,愛情婚姻不僅是個人問題,而且也是個社會問題。莉迪亞的私奔引起了全家乃至所有親友的恐慌,因為大家都知道,假若這件丑事釀成了丑聞,不但會害得莉迪亞身敗名裂,而且還會連累親友,特別是她的幾個姐姐的婚姻歸宿。以之相反,簡和伊麗莎白的美滿婚姻,給另外兩個妹妹帶來獲得體面婚姻的希望和機會。奧斯丁在這里想表達的是:婚姻大事,三思而后行,不能光想自己,要對親友、對社會負責。
由此可見,簡·奧斯丁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要依靠對愛情婚姻的解說來表達出一個女性對社會的責任感。而夏洛蒂·勃朗特的創(chuàng)作目的則更多是出于宣泄和表達自己作為一個女性,作為一個社會人的內(nèi)心感受的需要。因此,筆者認為夏洛蒂·勃朗特在作品中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內(nèi)心宣泄,那種對男權社會的抗議,即是對傳統(tǒng)文學模式的反叛,也是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發(fā)展進步。
《簡·愛》的發(fā)表在當時的英國文學界掀起很大的波瀾,許多與夏洛蒂·勃朗特同時代的人并不歡迎《簡·愛》,害怕其破壞固有的社會和文化體系。小說中,作者在一個外表平庸的女人身上展現(xiàn)出的不是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的女性的溫柔魅力,而是強烈的力量沖擊,讓讀者感受到的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淑女的美艷大方,儀態(tài)萬千,而是來自女性運用自身的人格力量對當時社會的挑戰(zhàn),這種感受對以當時習慣以男性為中心的傳統(tǒng)文學而言,絕對是一項重大考驗。夏洛蒂·勃朗特在作品中表現(xiàn)的這種思想,在奧斯丁所在的幾十年前的英國文壇是無法想象的。而這個過程正說明女性意識在文學中逐漸發(fā)展壯大。
女性作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寫作題材很大程度上都關注著愛情婚姻問題,這可能是因為在女性作家的意識中,女性在婚姻中體現(xiàn)出來的存在價值正是女性的社會價值所在。簡·奧斯汀和夏洛蒂·勃朗特莫不如此。她們在各自的作品中都對女性婚姻的普遍平庸及其不幸表達了各自的不同程度的抗議。而且,她們對什么是真正幸福的婚姻,婚姻幸福的價值所在,則又有不同程度的理解。
奧斯丁認為,女性要找到幸福的婚姻就需要愛情和物質(zhì)的雙重和諧,只有愛情,或者只有金錢婚姻,都不可能幸福和完美。而夏洛蒂對這一問題的看法卻要復雜得多。一方面,她對女性的婚姻,苛求得幾乎完美,要求女性在婚姻中對自己的丈夫“必須懷著類乎崇拜的感情”[3];另一方面,她對這種婚姻是否存在,則完全是一種否定的悲觀態(tài)度。她認為,婚姻固然重要,但對女性而言,絕不能因為維護婚姻的完整而犧牲自己的人格。也就是說,在婚姻中,女性必須考慮到如何保持自己獨立的個性和自由。她還認為,婚姻是否幸福,完全是個人的內(nèi)心感受,而不是外在的事物,如金錢與門第所能給與的。在這方面,她的態(tài)度極為理性,也極為悲觀。
筆者認為在《傲慢與偏見》文本中的女性意識受男性意識的影響依然很濃。因為小說中的女性大多具有男性社會所認可的種種淑女應有的特征,如漂亮、善良、賢淑、溫順。但《簡·愛》卻完全違背了這些男性所認可的淑女特征,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是一個身材矮小,相貌不揚,但卻是個獨立、自尊擁有強大人格力量的女性,而作者卻極其喜歡這樣一位獨立的新女性,認為她很美。小說中對女主人公獨立人格的強調(diào),對其女性內(nèi)在價值的強調(diào),都透露出作者的這一思想。從《傲慢與偏見》和《簡·愛》這兩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簡·奧斯丁和夏洛蒂·勃朗特這兩位女性作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處理女性角色的一些差別,從對女性性別角色的突出到對女性獨立人格的強調(diào)。而這些差別源于其不同程度的女性意識及其不同的生活背景。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在英國小說中,從《傲慢與偏見》到《簡·愛》,是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逐步發(fā)展的過程,女性主義顯示出了日漸強烈的呼聲。
從以上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女性意識在小說文本中發(fā)展的過程。然而,這種體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將如何繼續(xù)發(fā)展和超越,正是筆者想要探討和反思的問題。提及“發(fā)展”和“超越”必有一個現(xiàn)存的參照物,“認為女性化的文學總脫不出小家碧玉的巢臼,總跟自嘆自憐纏綿悱惻秋波瀲滟嗲聲嗲氣忸怩作態(tài)等等,這些與大器無涉的印象聯(lián)系在一起”。[4]而筆者認為,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主題內(nèi)容應該遠遠不止于此。當然,從現(xiàn)實來看,一旦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發(fā)展到以反叛男性意識為中心的“新女性”形象時,女性往往會以有著痛楚辛酸的生活遭際和晦澀壓抑的心理感受這種形象而存在,正如夏洛蒂筆下的簡·愛。然而,筆者認為這樣的女性世界并不是完美和諧的。
幾乎所有的女性作家都會從愛情婚姻的角度去展現(xiàn)自己筆下的人物形象,那是因為男性社會所公認的并且為多數(shù)女性作家所認可的女性的幸福首先應該體現(xiàn)在婚姻生活的幸福之上,筆者也認同這一觀點,但認為這種表達并不完整。筆者認為,就愛情婚姻的角度,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發(fā)展應該突破《傲慢與偏見》和《簡·愛》中的描述。作品中應該創(chuàng)造一種男女平等互愛的兩性關系,女性不再被視為“第二性”,而是與男性相扶相持的伴侶;男性對女性應該是愛慕與敬重的,而不是妄想控制和貶抑的對象。作品中的女性應該擁有自己完全的獨立人格,不能一味迎合男性口味,否則很可能會喪失自己的人格魅力;女性應有不懈的精神追求,無論愛情看似多么美好,必須時刻警示自己:愛,絕不能盲目到喪失自我。而筆者所認為的女性的個性的人格的獨立決不是要與男性對抗,而應是在男女平等互愛、相互理解與尊重的基礎上的自立自強。
筆者也并不完全認同陳染所倡導的“超性別意識”。她說:“異性愛霸權地位終將崩潰,從廢墟上將升起超性別意識?!薄罢嬲乃囆g家,文學家,不會輕易被異性或同性迷惑,她(他)有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追求和獨立的藝術探索?!保?]這里所說的“超性別意識”即超越性別視角來體悟社會生活。而在筆者的眼中,文學作品中女性意識的超越并不是要模糊男女性別意識,而正是要認識到男女性別存在的獨特性,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去表現(xiàn)女性生存的重要性。這與李蔚紅所說不謀而合,“做一個女人包括人生的好多反面,是生理過程的一步步展現(xiàn),也是作為一個社會的人生存的逐漸完成。女人不可能只是她自己,女人的問題不可能只是性別問題,她不像一些人理解的那么簡單,她是人類的母體和合體,文化、歷史、生命都在女人的身上演變著,體現(xiàn)著”。[6]
文學創(chuàng)作是為了抒寫人生的經(jīng)驗與體驗。筆者認為當女性作家們面對人類共同的話題時便會顯示出超越女性意識的立場,比如對煩雜卻又溫馨的家庭生活的描寫;對讓人難以捉摸,變幻莫測的人情心態(tài)的描繪;對人力不可抗,強大無比的自然力量等等題材的描繪。這些題材的創(chuàng)作,沒有任何性別意義地永恒存在著,從而在閱讀中也失去了討論男權還是女權的意義。這些話題是人類永恒的話題,即便在創(chuàng)作中是以女性為作品中的重要角色,也并不是為了描寫女性形象,也不是為了突顯女性意識,而是將女性作為媒介,作為人類的代表,聯(lián)系起角色之外的廣闊社會生活和自然世界。作品中寫女性卻并不刻意表現(xiàn)女性意識,而是通過對女性的思想、行為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描繪來反映出人類生存歷史上普遍性和永恒性的主題,從而體現(xiàn)出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超越。這便是筆者對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體現(xiàn)如何超越的理解,即首先女性作家要自覺意識到作為“人”這一基點,然后要認識到性別差異,各自的優(yōu)缺點,在作品中要創(chuàng)造出以獨特的方式參與社會生活,肯定和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價值和人生需求的女性形象。
女性主義文學的未走之路還很長很長,筆者在本文中分析了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從萌芽到發(fā)展的過程,并且試圖探討女性意識如何能夠在文學作品中得到發(fā)展和超越的問題。希望女性文學能夠從單純幼稚走向豐富成熟,如同一位年輕的女性經(jīng)歷幾番風霜終于脫穎而出,魅力四射。
[1] 黃學軍.從簡·奧斯丁到夏·勃朗特——英國小說中女性主義的聲音[J].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3):81.
[2] 魯賓斯坦.從莎士比亞到奧斯丁[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412.
[3] 夏洛蒂·勃朗特書信[M].楊靜遠,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4:26.
[4] 蔣子丹.創(chuàng)作隨想[J].當代作家評論,1995(3):6.
[5] 陳染.超性別意識與我的創(chuàng)作[J].鐘山,1994(6):21.
[6] 李蔚紅.我的一本新書[N],作家報,1996-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