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華

（南京市第十二中學，江蘇 南京 210011）

隨著 《宮》、《美人心計》、《后宮》、《唐宮美人天下》等穿越劇與宮廷戲的熱播，人們的“捧古追古”熱情也隨之掀起了一個又一個浪潮。有人關注其中的爭斗與心計，有人喜愛里面的服裝與頭飾，也有人關注后宮女子復雜而又頗有意思的稱謂：有熟悉的，比如皇后與貴妃；有不常見但亦有所耳聞的，比如美人與昭儀；還有既熟悉又陌生的，比如尚宮與司制。說其熟悉，是因為很多人都在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韓劇《大長今》中已多次見到，說其陌生是因為大部分人對它們的認識都是錯誤的：大部分人認為這是采用了韓國人的說法，中國古代后宮中并無這些名號。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古代中國一項傳統(tǒng)的宮廷制度，后宮女官制度曾經(jīng)一度形成比較完備的體系，尚宮與司制正是其完備時期的女官名稱。既然出現(xiàn)了官職名稱，那女官制度有沒有像朝廷大臣一樣形成一個完備的體制？女官們又是如何選拔出來的，她們最后的歸宿是什么？本文試圖以《后宮》為引子來探尋明代后宮女官制度的相關知識。

要了解女官制度，我們首先要了解女官這一概念。《禮記·昏禮》記載：古者天子，后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nèi)治，以明章婦順，故天下內(nèi)和而家理?！吨芏Y》記載后宮女子各有所執(zhí)：夫人坐論婦禮，九嬪掌教四德，世婦主知喪、祭、賓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寢。頒官分務，各有典司。由此可以看出，周代女官制度與后妃制度是同時產(chǎn)生、甚至是兩位一體的，宮廷女官和后妃嬪妾同時具有承御及管理宮中事物的雙重身份，只不過各有側(cè)重而已。這種情況到南北朝時發(fā)生了變化，北朝孝文帝曾一度將嬪御與女官區(qū)分開來，而較明顯的改變則是發(fā)生在明朝，明太祖將后妃嬪御與宮廷女官徹底分開，使她們各成系統(tǒng)，互不統(tǒng)屬，嬪御為皇帝配偶，女官則無這種名分。

由《后宮》我們可以簡單看到明代后宮女官的一些概貌，比如尚宮主管后宮女官和宮女，尚宮之下有司正、司制、司設等職位，另外還有尚儀、掌樂等職位；但是她們之間具體關系到底如何，《后宮》中并沒有清晰的脈絡。據(jù)史料記載，明代女官規(guī)制以洪武后期最為完善，《明史》中記載如下：“女官。六局。……吳元年置內(nèi)職六尚局。洪武五年定為六局一司……司曰宮正?！本C合史料可大概窺得六局一司的全貌：

尚宮局

設尚宮二人，掌導引中宮，凡六局出納文籍皆署之，若征辦于外則為之請旨，牒付內(nèi)官監(jiān)，監(jiān)受牒行移于外。下轄四司：司記司──設司記、典記、掌記各二人。司記掌印，宮內(nèi)諸司薄書出入錄記、審署加印，然后授行，典記、掌記佐之。司言司──設司言、典言、掌言各二人。司言掌宣傳啟奏，凡節(jié)令外命婦朝賀中宮、司言傳旨，典言、掌言佐之。司薄司──設司簿、典簿、掌薄各二人。司薄掌宮人名籍登錄及賜廩之事，典簿、掌薄佐之。司闈司——設司闈、典闈、掌闈各六人。司闈掌宮內(nèi)管鍵之事，典闈、掌闈佐之。

尚儀局

設尚儀二人，掌禮儀、起居之事。下轄四司及彤史：司籍司──設司籍、典籍、掌籍各二人。司籍掌經(jīng)籍圖書、筆札幾案之事，典籍、掌籍佐之。司樂司──設司樂、典樂、掌樂各四人。司樂掌率樂人演習樂陣、懸拊擊退進之事，典樂、掌樂佐之。司賓司──設司賓、典賓、掌賓各二人。司賓掌朝見、宴會及賜廩之事，典賓、掌賓佐之。司贊司——設司贊、典贊、掌贊各二人。司贊掌朝見、宴會、導引贊相之事，典贊、掌贊佐之。彤史──設彤史二人，掌宴見進御之序，凡后妃群妾御于君所，彤史謹書其日月。

尚服局

設尚服二人，掌供服用采章之數(shù)。下轄四司：司寶司──設司寶、典寶、掌寶各二人。司寶掌服契圖籍，典寶、掌寶佐之。司衣司──設司衣、典衣、掌衣各二人。司衣掌衣服首飾之事，典衣、掌衣佐之。司飾司──設司飾、典飾、掌飾二人。司飾掌巾櫛、膏沐、器玩之事，典飾、掌飾佐之。司仗司──設司仗、典仗、掌仗各二人。司仗掌羽輿儀衛(wèi)之事，凡朝賀率女官擎執(zhí)儀仗，典仗、掌仗佐之。

尚食局

設尚食二人，掌膳羞品齊之數(shù)，凡以飲食進御，尚食先嘗之。下轄四司：司膳司──設司膳、典膳、掌膳各四人。司膳掌割烹煎和之事，典膳、掌膳佐之。司醞司──設司醞、典醞、掌醞各二人。司醞掌酒醞酏飲事，典醞掌醞佐之。司藥司──設司藥、典藥、掌藥各二人。司藥掌醫(yī)方藥物，典藥、掌藥佐之。司饎司──設司饎二人，典饎二人，掌饎二人。司饎掌給宮人廩饎薪炭之事，典饎、掌饎佐之。

尚寢局

設尚寢二人，掌天子燕寢及嬪妃進御之次序。下轄四司：司設司──設司設、典設、掌設各二人。司設掌床帷茵席、灑掃張設之事，典設、掌設佐之。司輿司──設司輿、典輿、掌輿各二人。司輿掌輿輦、傘扇、羽儀之事，典輿、掌輿佐之。司苑司──設司苑、典苑、掌苑二人。司苑掌囿園種植花果蔬菜之事，典苑、掌苑佐之。司燈司──設司燈、典燈、掌燈各二人。司燈掌燈燭、膏火之事，典燈、掌燈佐之。

尚功局

設尚功二人，掌督妃嬪宮人女紅之程課。下轄四司：司制司──設司制、典制、掌制二人。司制掌衣服裁制縫紉之事，典制、掌制佐之。司珍司──設司珍、典珍、掌珍二人。司珍掌金玉寶貨之事，典珍、掌珍佐之。司彩司──設司彩、典彩、掌彩各二人。司彩掌繒綿絲絮之事，典彩、掌彩佐之。司計司──設司計、典計、掌計各二人。司計掌度支衣服、飲食、柴炭之事，典計、掌記佐之。

宮正司

設宮正一人，司正二人，典正四人。宮正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之事，大事則奏聞；司正、典正佐之。

諸宮官之下，領有女史二、三、四人不等，多者可至六人、十人，掌執(zhí)文書，屬于流外三品，故無定員。

《后宮》講述的是明憲宗朱見深時期的事情，時間在明成祖朱棣后，而由引文我們也可以看出，永樂之后，重用宦官，把許多女官之職并入宦官衙署，僅存尚服一局即所統(tǒng)轄的司寶、司衣、司飾、司帳等四司，這也就難怪為什么《后宮》中出現(xiàn)的女官名稱如此零亂甚至有誤了。

明代女官是如何選拔出來的呢？劇中李尚宮在宮女七巧想做司制時有這樣一段話：七巧必須先到司制房練就好的針線活，設計的宮服得到妃子們的喜愛，才能升為掌制；如果在后面工作中繼續(xù)表現(xiàn)出色，得到其他掌制的一致推舉后，才可升為司制。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宮女升為女官應該是女官選拔的一條道路。明朝注重宮廷教育，嬪妃宮婢均被課以經(jīng)書，往往選年高知書內(nèi)官任教，“所教宮女讀百家姓、千字文、孝經(jīng)、女訓、女孝經(jīng)、女誡、內(nèi)則、詩、大學、中庸、論語等書。學規(guī)最嚴，能通者升女秀才、升女史、升宮正司六局掌印?！眲≈欣钌袑m也是由宮女一步步選拔出來的。但是由宮女升為女官畢竟很不容易，故這部分人為數(shù)甚少。更多的女官是由民間選拔出來的，但是這一過程也是相當嚴謹?shù)?，一般要?jīng)過以下程序：首先是劃定一個范圍在民間進行初選。由于文化重心早已移置江南，明代女官多選自南方，尤以蘇杭二府、浙江、江西及廣東番禺一帶入選者居多。初選時，往往由禮部奉詔諭地方有司，或皇帝派內(nèi)官為欽差，點檢民籍，訪其品行端莊、粗通文墨者，聘以銀幣，允許父母送至集中地，如“洪武五年選蘇杭二府婦女，愿入宮者四十人，蠲其徭役”。既然“聘以錢幣”、“蠲其徭役”，可見明初女官的采選并非強迫，而且一旦入選，澤惠其家，故有不少人家樂意應選。第二步是將初選者載入京師進行復選。復選一般由司禮監(jiān)分遣內(nèi)監(jiān)主持，步驟最為瑣細，也最關鍵。據(jù)明人陳啟榮記述，復時“每百人以齒序立，內(nèi)監(jiān)循視之，曰某稍長，某稍短，某稍肥瘠，皆扶之去。明日，諸女分立如前，內(nèi)監(jiān)諦視身目口鼻，發(fā)膚腰領肩背，不合者去之。又使自誦籍姓年歲，聽其音之稍雌、稍雄，及吃濁者，去之。明日，內(nèi)監(jiān)使女子周行數(shù)十步，觀其豐度，腕短趾巨、舉止輕躁者，去之。留者僅其半矣”。第三步將復選合格者帶入內(nèi)宮細驗。女官的擇用固然重德才不重容貌，但身體的康健也是至關重要的，所以要“分遣宮娥之老者，引至密室，探其肌理、病喑”，“不許將體氣惡疾”者選入宮掖。第四步是考問文史，測其文化水平，能粗通者分派各局司當差。最后，還要觀察一個月，“熟察其性情言論，而匯評其人之剛?cè)?、智愚賢否”，由司禮監(jiān)匯總評判，然后才能“分派各司掌任”。而女官一入內(nèi)宮，就與其他宮女一樣，處在嚴格的規(guī)范控制之下。女官們除了恪盡職守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外，實在沒有更多的人身自由，倘或有了過失，還要受到降職、體罰等懲處，“女官有過者，降及宮女；有功者，歲時賜赍，賞以官秩”，“凡宮人有罪者，發(fā)落責處墩瑣、或罰提鈴等名色以苦之”。

那女官最終的歸宿又是哪里呢？按照《后宮》中柏宸妃的說法，好像年老的宮女女官甚至沒有子嗣的妃子們的歸宿就是到蕪蘅殿凄涼終老，而據(jù)史料記載，按規(guī)定，女官當差數(shù)年至十數(shù)年，即可放免歸家，《明史》：“服勞多者，或五載六載，得歸父母，聽婚家。年高者許歸，愿留者聽?，F(xiàn)授職者，家給與祿。”永樂朝亦遵此制：“其婦人入宮后，年至五十愿還鄉(xiāng)者聽，女子入宮十數(shù)年后；有識字人替用，愿還鄉(xiāng)及適人者聽從其便?！比チ粲勺约憾▕Z，對于女官而言似乎是很好的選擇，但事實是大多宮女或女官已經(jīng)與社會脫節(jié)，出宮之后根本無法開始新的生活。對于女官老病而亡者，“得歸葬于父母家”，無親屬者，抬至凈樂堂焚化，凈樂堂“在西直門外，亦有內(nèi)官（太監(jiān)）數(shù)人經(jīng)營，凡宮女、內(nèi)官無親屬者，死后于此焚化。堂有東西二塔，塔下有眢井，皆盛貯骨灰之所”。雖有安葬之處，但身邊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結(jié)局亦是凄涼慘淡的。

由上面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明朝前期女官制度形成了比較完備的體系，尚宮等稱號正是當時的女官稱謂，明朝對女官的選拔也是極為嚴格的，而從女官入宮后的待遇和最終的歸宿我們也可以看出，宮廷女官盡管在宮中屬于中等層級，外觀看起來比僅供驅(qū)使的宮女境遇好一些，但在本質(zhì)上卻無多少區(qū)別，后宮女官、甚至妃嬪們都只是生活在皇權(quán)下的附屬品。

［1］［漢］鄭玄注.［唐］穎達等正義.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錢玄注譯.周禮.長沙：岳麓書社，2001.

［3］張舜徽主編.二十五史三編.長沙：岳麓書社，1994.

［4］［清］龍文彬.明會要.北京：中華書局，1956.

［5］韋慶遠，柏樺.中國官制史.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