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愛國

用勺把鍋里燒開的水舀起來揚一揚再倒回去，就可使它涼下來不沸騰，但是，過一會兒水還是會沸騰，這就是“揚湯止沸”的弱點；而“釜底抽薪”就不同了，當鍋里的水燒開時，把柴火從鍋底抽掉，水就再也不會沸騰了。我們從中不難悟出一些道理。比如，要解決問題不能光看表面現(xiàn)象、暫時的現(xiàn)象，要看到內(nèi)在的根本。而且矛盾分主要與次要，抓住了主要矛盾，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就寫作思維而言，“釜底抽薪”同樣不失為一種很好的創(chuàng)新技巧。一旦我們能去表就里，弄清楚事物或現(xiàn)象的內(nèi)在本質(zhì)，由此產(chǎn)生出的思維不但讓人耳目一新，有時甚至是振聾發(fā)聵的。

在此，筆者無意去探討事物或現(xiàn)象的本質(zhì)到底是什么，但是，在進行寫作思維時，我們卻可以像科學家一樣，拿上“望遠鏡”“放大鏡”“顯微鏡”，去仔細觀察，總結(jié)規(guī)律，努力去探尋事物的真面目，從而去接近“釜”下面燃燒著的“薪”，如此，我們的觀點才會有創(chuàng)新，也才更會有震撼力。

為了能迅速找到那“釜”下面的“薪”，實現(xiàn)思維的創(chuàng)新，筆者建議從以下三個方面對自己進行發(fā)問：

第一問：它是怎么來的？

思路示例：水為什么會沸騰？因為水達到了沸點。水為什么會達到沸點？因為“釜”下面燃燒著的“薪”在不斷加熱。

這一問實際上是對事物或現(xiàn)象來龍去脈的探討。

世間任何事物或現(xiàn)象都是一個漫長而曲折發(fā)展變化后的產(chǎn)物，借用佛教中的一句話講，那就是“今生是前世果，來世是今生果”。我們在探討一個事物或一個現(xiàn)象時，常常糾纏于它“今生”的紛繁復雜，就“今生”談“今生”，而容易忽略它的“前世”與“來世”。而我們一旦弄清楚它的“前世”與“來世”，就有可能更深刻地了解它的“今生”，甚至會發(fā)現(xiàn)我們對其“今生”理解中的誤區(qū)，進而發(fā)現(xiàn)事物或現(xiàn)象的本質(zhì)，去實現(xiàn)認識上的創(chuàng)新。見“蝌蚪”而知這是未來的“青蛙”；見“青蛙”而知這是曾經(jīng)的“蝌蚪”。

比如，“永恒”這個話題，很多人都會知道，所謂“永恒”，也就是人們認為永遠不會變化的東西，比如宇宙、恒星，比如四季更迭、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由于現(xiàn)代科學的介入，我們對“永恒”的認識又有了變化，比如恒星其實并非永恒不變，它也在不停地運動。房屋會移動嗎？會移動，而且移動得很快，能“坐地日行八萬里”，當然這還不包括繞太陽日行五百萬里在內(nèi)。在山東萊蕪曾出土過叫“燕子石”的古生物化石：

（燕子）矯健的兩翼和靈巧的身體，宛如在春天的惠風之中輕盈地飛翔，而化石的周圍還分布著變化萬端的如云、如霓、如虹、如霧的起伏石紋，形成了朦朧的幻象，與具象的“燕子”相映成趣。每一塊燕子石，無論大小，都會使你驚嘆造化實在是無與倫比的藝術(shù)大師。

我們不妨再回到事物的原始狀態(tài)來看看：

奇跡，不朽的奇跡！在一次無可名狀的巨大震動之后，大大小小的礫塵和無可數(shù)計的三葉蟲，在剎那間被壓縮到永無天日、永無空氣的地底。在無窮無極的黑暗中，經(jīng)過億萬斯年的熔鑄，三葉蟲的形骸竟如浮雕一般凝固起來，成了堅硬的化石，這就是目前在山東萊蕪縣發(fā)掘出來的“燕子石”。其實它的命名只因三葉蟲的化石形如燕子。

（《范曾自述》）

“化石”恒久遠，一顆永留存，凝聚著永恒的美妙價值的化石竟源于一剎那間的天崩地裂！“剎那”創(chuàng)造了“永恒”，“永恒”源于“剎那”。所以范曾從中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剎那不可重復，睫在目前，因而藝術(shù)家對事物的觀察，不要浮光掠影，坐失剎那?！?/p>

第二問：它的存在在任何情況下都有意義嗎？

思路示例：“揚湯”這一行為對“止沸”有意義嗎？沒有意義。因為揚起的水回到釜中很快又會達到沸點，只要薪不盡，火水滅，就永遠無法“止沸”。

這一問實際上是對事物或現(xiàn)象存在意義的探討。

雖說哲學上有這樣的觀點，“存在即合理”，這是從廣義上來講的，而就某個具體的方面而言，有些“存在”卻是沒有意義的。打個生活中的比方吧，晚飯時，有人問你：“今晚吃什么？”你回答：“吃晚飯?！边@個回答并沒有滿足對方的提問需求，若論其意義，除滿足人們享受腦筋急轉(zhuǎn)彎的快感外，其他的意義則寥寥。所以就對方而言，這個回答是毫無意義的。

再比如“修養(yǎng)”這個話題，在這方面觀點應該有很多，如王安石就說過，有修養(yǎng)的人就必須做到“修身潔行，言必由繩墨”，歌德也說過，“甘居下位不算美德，能往下降才是美德，承認低于我們的事物高于我們，也是一種美德”，但是要保持這樣的修養(yǎng)，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時是很難做到的。在這個問題上，臺灣學者劉墉卻有他獨到的論述：

中國北方有句俗語，“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意思是真有內(nèi)容的人，不必彰顯在外面，但不爭的事實是：往往只有有肉的包子，才能不計較褶子；只有具實力的人，才能不計較攻訐。

當我們不能做到“大人不計小人過”和“富而無驕”時，真正的原因，常由于我們不是“大人”也不夠“富”。我們不是缺乏那份修養(yǎng)，而是少了那份實力與具有實力之后的泰然。

（劉墉《點一盞心燈》）

在這里，劉墉并沒有空談什么是“修養(yǎng)”，也沒有空談“修養(yǎng)”對于人的重要性，而是直奔本質(zhì)：實力。只有真正具備了“實力”的人，才會表現(xiàn)出良好的“修養(yǎng)”，“實力”才是“修養(yǎng)”存在的最本質(zhì)的原因。如此看來，無“實力”支撐的“修養(yǎng)”不但很難做到，亦不免虛偽之嫌。此觀點雖顯得有些偏激，但作者強烈的“抽薪”意識，使其能一針見血，直切問題的本質(zhì)，既然我們最缺的不是“修養(yǎng)”，而是“實力”，那么，從這一角度看，“修養(yǎng)”這一話題也就喪失了它存在的意義了。

第三問：有關(guān)它的“探討”本身有意義嗎？

思路示例：討論如何“揚湯”有意義嗎？沒意義。因為“揚湯”不能從根本上“止沸”。最需要討論的應是如何從“釜底”來“抽薪”，或如何從“薪”上來“移釜”。

這一問實際上是對“探討”行為本身意義的探討。

這是對命題本身的質(zhì)疑，更是對命題意圖的大膽挑戰(zhàn)，可以說這一招比前面更徹底了，它不再是“揚湯”而是“連鍋端”，它不但是“抽”了“薪”，而且是往爐膛里潑了一盆冷水，使其不再有復燃的機會。這就如同律師在法庭辯護時，不是光羅列己方證據(jù)，而是推翻對方的證據(jù)，從而推翻以此證據(jù)為基礎的整個訴訟。

比如，在討論“精英”這個話題時，更多的人可能會先去界定“什么樣的人才算得上是精英”，再去談“如何通過打好知識基礎、提高個人道德層次、培養(yǎng)全局意識和奉獻精神，以馬云為榜樣，向楊振寧靠攏，做一個時代的精英”等，場面一定會很熱鬧，就像鍋中沸騰的水，但絕不會產(chǎn)生聲震全場的效果。因為這些內(nèi)容固然緊扣住了題目，但讓人感覺缺乏深度，缺乏創(chuàng)新。怎樣才是“抽薪”呢？那不妨講清楚以下幾個問題：

（1）所謂的“精英”是有其時代性、行業(yè)性、情感性、個體性等差異的，昔日的打虎英雄今天就是殺害國家保護動物的罪犯，醫(yī)療行業(yè)的精英到教育行業(yè)可能就是個外行，在父母眼中，孩子可能永遠都是精英，在自信者眼中自己也永遠都是精英。既然誰都可能是 “精英”，誰又都可能不是“精英”，那么今天對“精英”問題的探討，其本身到底有多大的意義呢？

（2）符合當今標準的“精英”在人才隊伍中可算是鳳毛麟角，除個人努力外，還受著諸如用人機制、個人機遇等方面因素的影響，也就是說，即使我們窮盡一生，也許都做不了一個精英。社會最需要的是大批有文化有奉獻精神的普通勞動者，是他們推動了社會的發(fā)展和時代的進步，絕非幾個精英所能代勞的。既然不可能人人都能成為“精英”，也沒必要人人都去做“精英”，那么今天對“精英”問題的探討，其本身到底有多大的意義呢？

（3）今天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熱衷于探討“精英”這個話題呢？這正是一個時代心態(tài)的縮影。在這樣一個“英雄不問出處，美女不管歲數(shù)，專家只要論著”的時代，各界明星粉墨登場，各種選秀節(jié)目如雨后春筍，這種浮躁的空氣，必然會勾起人們久壓心頭的“饞蟲”，激發(fā)起人們出人頭地的幻想，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中有那么多人熱衷談“精英”就不足為奇了。既然是出于這個原因來談“精英”，那么這種探討，其本身到底有多大的意義呢？

其實，這樣的方法適用范圍很廣，比如，有人撰文《汶川“英雄老師”譚千秋疑造假》，對此，我們沒必要去追問這個英雄是“真”還是“假”，不妨思考一下，對“英雄”的質(zhì)疑傷害的難道僅僅是英雄本人嗎？這種質(zhì)疑本身說明了什么？再比如，“羊羔體”“神馬都是浮云”“你懂的”這些網(wǎng)絡詞匯的快速傳播以及各種選秀節(jié)目、相親節(jié)目的盛行說明了什么樣的普遍的社會心態(tài)？只要敢于釜底抽薪，你總能發(fā)現(xiàn)更深刻更本質(zhì)的東西。

時下，新的事物、新的現(xiàn)象可謂層出不窮，各種“輕嘴薄舌”的評價也是鋪天蓋地，加之網(wǎng)絡的推波助瀾，更是弄得人眼花繚亂，無所適從，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學生在寫作時的思維判斷，很多觀點看似深刻，其實很膚淺，看似創(chuàng)新，其實已成老調(diào)。這就要提醒學生在進行寫作思維訓練時注意，不要老“跟風轉(zhuǎn)”，不要總是人云亦云，而要大膽質(zhì)疑，多從根本上去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少一點“揚湯止沸”，多一點“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