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磨

我頭痛得厲害

像錐刺一般 三個月里

我沒有睡過一夜好覺

我實在受不了啦

決定去死 為了死個徹底

我準備了足以殺死

六十頭耕牛的毒藥

不能眠目的只有一樣

——女人

我以出賣苦力

養(yǎng)活一個家 二十年來

我所背負過的麻袋

可以再筑一座萬里長城

我用其血汗嬌養(yǎng)著的

那個女人 卻被一個

還沒有我小腿粗壯的

二流子拐出了家門

連獨生的孩子都不看一眼

真不要臉

我已經(jīng)被一個女人看扁了

非死不可 為了死在死中

我準備了兩瓶

叫做馬拉硫磷的毒藥

這是剩下的一些票子

請埋葬我的人吃飽喝足

九 存——如是說

我父母是一對農(nóng)民

生過八個孩子都沒有成人

我是老九 于是

給我取名叫九存

誰料想 人幽默

順水推舟的名字比人更幽默

（名字叫多了 自會產(chǎn)生魔力）

它像一面破裂的鏡子

預(yù)示了我后來的遭遇

我三歲的時候餓死了一次

七歲那年淹死過一回

十五歲被拉去當兵

為國民黨打天下的時候

被共軍打斷了左腿

俘虜過來

跟共產(chǎn)黨鬧革命之時

又被國軍打斷了右腿

解放后復原回到家鄉(xiāng)

興修水利打井時

被倒塌的井架當場砸昏

五八年吃樹皮

中過一次劇毒

文革開始 錯當成叛徒

肋巴骨被紅小將踢斷了四根

前年夏夜在樹下乘涼

褲襠里的那點東西

無緣無故 又被驚奔的狂馬

踏了個粉碎

我殘破一生

死去活來許多回

除了醫(yī)院沒住過一天

藥丸沒吃過一粒

別的都不值一提

估計沒什么了

我還有最后一存

馬二奶奶的交待

躺在病床上的馬二奶奶

奄奄一息 借助

回光返照的氣力

招來她十多個子孫 并

清楚明白地做了如下交待

我起早貪黑 操勞一生

汗沒少流 飯沒多吃

沒有和鄰居紅過一次臉

沒有做過半點虧心事

老天有眼

讓我一個地主家的丫環(huán)

熬出了這么一大群子孫

你們都是知冷知熱

有骨頭有肉的好孩子

不是懶漢和小氣人

都知道一分錢有多大

斗斤鹽可以吃多久

你們不是來享福 來湊數(shù)的

你們是來過日子 來活命的

不要給看不見的人過不去

不要為難問路人

樹有多高 根有多長

莊稼人不能對不起土地

從此以后

不論男女 你們都要

歡天喜地地活著

有本事就養(yǎng)頭豬

沒能耐就喂只雞

吃虧 可不能做冤孫

受窮 但不要當孬種

三春嫂

她十六歲嫁給了一位

革命三十年的老英雄

她以一個妻子的身份

陪伴侍候了他十五個春秋

在他命歸西天之際

她附身在他的耳邊

說了如下的話 我知道

你出生入死打了半輩子惡仗

立下了首屈一指的赫赫戰(zhàn)功

但你不知 我所擁有的美貌

足以將你所經(jīng)過的戰(zhàn)壕一一填平

夫妻一場 不能說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不過

對的加錯的好像等于零

你先死吧 如不服氣

下輩子我再把你生出來

寶貝兒

在一個進香的日子

他把兩條相愛的狗

提著尾巴扔進了廟堂

這一壯舉 使他早在

十四歲的年紀

就已名貫十里八鄉(xiāng)

小施主 真是前程無量

如是說的是廟里的一位和尚

自此 他以廟為家

種種玩命的本領(lǐng)

只有他知道如何發(fā)揚

他能將碗口粗的槐樹

拔出地面 一口氣

可以把兩頭憤怒的公牛

翻倒在像是擂臺的廟會上

有一年 找死的日本兵

在廟中放火 他將

其中的八個活活掐死

并順手扔進了水塘

當援兵抓住了他和方丈

決定就地處決時問道

他是方丈 你是誰

他沒邊沒堰地吼了聲

——我是老天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