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輝
(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一
秦十九年上郡守戈出自安徽桐城一座戰(zhàn)國墓中,圖片收在《桐城文物精華》中(圖1),[1]46銘文和拓片則由劉釗、江小角兩位發(fā)表于《考古與文物》2009年第3期(圖2),文中隸定為“十九年上郡守逪造,高工師竈,丞豬,工隸臣渠。[2]31”器形與一般的秦戈并無二致,援部微上揚,前收成銳鋒,闌側(cè)三穿,內(nèi)三邊出刃,下角弧刃,內(nèi)部一穿為圓形,這比較少見,如劉、江二位指出,唯一可與對比的是安徽潛山出土的廿四年上郡守戈,聯(lián)系到安徽出土的上郡造戈只有這兩件,其中的巧合頗耐人尋味。
圖1.《桐城文物精華》十九年上郡守戈
圖2.內(nèi)部拓片
此戈的發(fā)現(xiàn),可以對相關(guān)器物的斷代起到新的推動作用,主要解決了逪與厝是否一人的問題。下面先看幾件相關(guān)的上郡戈。
廿四年上郡守厝造高工師竃丞申工隸臣渠,上、徒?jīng)?/p>
廿五年上郡守厝造高奴工帀竃丞申工隸臣渠,平周
廿五年上郡守厝(? )造高奴工師竃丞申工鬼薪詘,上郡武庫
廿七年上守逪造漆工師豬丞恢工隸臣禾貴,□陽
從幾件器的工師竈和工隸臣渠來系聯(lián)可以清楚看出它們都在同一王世,廿四年上郡守戈出于安徽潛山縣,內(nèi)正向刻銘三行十九字,有學者釋文為:“廿四年上郡守臧造高奴工師竈丞申工隸臣渠”[3]260。發(fā)掘簡報提供了戈銘的原大拓片,并將郡守名改為“瘄”[4]111。從拓片看郡守名也為磨鋒所損,從十九年戈可知字從“昔”沒有問題。背面還有“徒□”兩個字,與三年相邦呂不韋矛附刻之字相同,當是置用地點。對照戈和矛的拓片,可知后一字實際為“浧”,與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的“徒?jīng)啤闭糜∽C[5]112,即《漢書·地理志》西河郡下的“徒經(jīng)”,浧、經(jīng)是音近通假的關(guān)系。
廿五年上郡守戈有兩件,其一見于《周漢遺寶》55.1著錄,傳在朝鮮樂浪出土,《殷周金文集成》(下文簡稱《集成》)編號 17.11406,最初學者都稱為廿五年上郡守廟戈,后有學者改釋“廟”為“厝”[6]314,可從。可供對照的還有一件河南登封出土的廿五年上郡守戈,簡報釋文為:“廿五年上郡守周造高奴工師間丞申工隸臣□。[7]30”背面還加刻“平周”,另兩字不清。這四件戈的工師名相同,為同一個人,其字從穴,從黽,即“竈”。釋為“間”,或以為下旁從“奄”,均不確。丞的名字為“申”,也是同一個人。朝鮮所出的廿五年戈由工鬼薪詘鑄造,但主造者與前二戈同。登封出的廿五年戈銘文雜有劃痕,職官還能辨認,人名較模糊,《近出殷周金文集錄》1198(下文簡稱《集錄》)也稱作“廿五年上郡守周戈”[8]228。經(jīng)過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郡守的名字雖為弧邊磨鋒所損,實際上也是從廠從昔,當釋為“厝”,與廿四年上郡守戈實際是同一個上郡守督造,只是“厝”與“瘄”字形混淆,系手民所為,此戈應改稱為廿五年上郡守厝戈。廿四年戈與河南出土的廿五年戈都由工隸臣鑄造,只是廿五年戈工隸臣的名原文闕釋,今看還是“渠”字,故此二器的所有人員都相同,只是前后相差一年。
《集成》11374著錄的廿七年上郡守戈,守的名字從辵從昔,一般認為此字為厝的異體字,即廿七年上郡守戈與廿五年上郡守戈都為同一個人督造,不過仍有學者存疑?,F(xiàn)在十九年上郡守戈的出現(xiàn),守與廿七年都是逪,為同一個人無疑,而在此期間的廿四、廿五年上郡守名為厝,這就確證厝與逪是不同的寫法而已,可能緣于不同的刻手所為。廿七年戈和十九年戈的相同處不僅在守的名字寫法,還在于十九年的丞豬在廿七年已經(jīng)成為漆垣工師,這是職位上的提升,期間過程應在八年之內(nèi),但豬是從高奴調(diào)任過去,兩器合觀,一個官吏的仕途遷轉(zhuǎn)過程在此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
秦地方系統(tǒng)所造的兵器是諸家爭論的焦點,其中又以上郡所造的兵器為主,目前所能見到的上郡兵器近30件。希望以后能發(fā)現(xiàn)更多的材料以推進相關(guān)的研究。下面將所論幾件兵器的情況列表如下(表1):
表1 5件上郡兵器情況表
二
《秦西垂陵區(qū)》著錄一件銘文銅戈[9]134,援略上揚,闌側(cè)三穿,方內(nèi)有一錐形穿,通體銹跡斑斑(圖3)。銘文一行刻于胡部:“……令賓文右?guī)旃焼櫶屢彼荚臁?,開頭部分也被銹跡掩蓋??赡苡捎谶@個原因,各家均無論說。其實銘文的可見部分已經(jīng)提供了國別的信息。
戈銘出現(xiàn)督造者縣令名,有監(jiān)造者右?guī)旃熞约爸苯予T造者思,從銘文格式可以初步判定這是戰(zhàn)國中晚期地方系統(tǒng)的紀年兵器,所缺的部分只是某某年某地而已。秦紀年兵器格式直接鑄造者稱“工”,而三晉的稱“冶”,故此器屬于三晉的系統(tǒng)。如果聯(lián)系銘文“冶”的寫法和末尾的“造”字,可以進一步推定此戈為韓國的器物。
筆者曾對三晉紀年兵器銘文的“冶”字寫法作了類型分析[10]5,梳理出韓、趙、魏各自的書寫特點,提出以從刀從口的“冶”字為韓器較為獨特的寫法,此器“冶”字正作“”,這是其一。
原先學界認為三晉的紀年兵器都有銘文末贅“造”字的例子,魏器的例子就只有七年宅陽令矛,趙國的例子即所謂的十二年肖(趙)令戈[11]144。
七年宅陽令矛根據(jù)現(xiàn)在的最新研究,古文字學者大多傾向于韓器說,器銘的“冶”作“”也說明了這一點。故以此器來證明魏器也有在辭末贅“造”的例子,顯然是倒果為因。十二年戈《集成》編號為 17.11355,李家浩先生指出地名的“肖”是“少曲”合文的誤釋[12]20,“少曲”是韓國地名,器銘中“冶”字作也說明此戈屬韓,因而無論魏國還是趙國均并無辭末贅“造”的兵器。而辭末贅“造”字的韓器比比皆是,所以可明確指出:三晉中器銘末贅“造”是韓國兵器的重要特征,不見于趙國和魏國器物[10]6。
圖3 右?guī)旃煾?/p>
器銘刻于戈的胡部,是令+工師+冶的格式,還未出現(xiàn)司寇的督造,這樣看來,年代或許稍早。
綜上所述,西垂陵區(qū)的這件戈其實為韓國的紀年兵器,至于它出現(xiàn)在秦地遺址的原因,可能系秦人俘獲之后保存繼續(xù)使用,與塔兒坡秦墓出安邑下官鍾是同樣的道理,這為我們認識當時的器物流傳提供了一個佳證。
[1]桐城市博物館, 桐城市文物管理所.桐城文物精華·陶瓷、銅器、玉器和雜項卷[M].合肥: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2009.
[2]劉釗, 江小角.安徽桐城出土秦十九年上郡守逪戈考[J].考古與文物,2009(3).
[3]李丁生.潛山縣出土“二十四年上郡守臧”戈考[J].文物研究: 第12輯.合肥:黃山書社,1999.
[4]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潛山縣文物管理所.安徽潛山公山崗戰(zhàn)國墓發(fā)掘報告[J].考古學報,2002(1).
[5]蘇輝.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徒?jīng)啤睘椤稘h書·地理志》“徒經(jīng)”說補證[J].中國史研究,2003(4).
[6]陳平.試論戰(zhàn)國型秦兵的年代及有關(guān)問題[C]//中國考古學研究論集——紀念夏鼐先生考古五十周年.西安:三秦出版社,1987.
[7]河南文物研究所.河南登封縣八方村出土五件銅戈[J].華夏考古,1991(3).
[8]劉雨,盧巖.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4冊[M].北京:中華書局,2002.
[9]禮縣博物館.秦西垂陵區(qū)[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
[10]蘇輝.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歷史系,2002.
[11]黃盛璋.試論三晉兵器的國別和年代及其相關(guān)問題[J].考古學報,1974(1).
[12]李家浩.楚王熊璋戈與楚滅越的年代[J].文史:第24輯,北京:中華書局,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