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瑯

我從公安大學畢業(yè)后，便義無反顧地回到老家高峻縣，這倒不是因為舅舅是公安局局長，而是我們縣有個政策，凡是大學本科畢業(yè)生，縣里都給分配工作。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舅舅竟然讓我到最偏僻、生活條件最艱苦的山寨鄉(xiāng)派出所實習半年。我明白舅舅的良苦用心，因為山寨鄉(xiāng)派出所所長柳慧君，外號“活神仙”，不管山寨鄉(xiāng)發(fā)生什么樣的案子，沒有他破獲不了的。

這天早晨，舅舅派車送我去山寨鄉(xiāng)，陪我一同前往的是宣傳干事小李。小李是外地人，他是自己來到這里應聘的。來到山寨鄉(xiāng)派出所，警員小郭告訴我們，柳所長率領其他民警去虎躍山抓“草上飛”去了。我問：“‘草上飛是怎么回事？”小郭告訴我：“這家伙是個專門偷獵猴子的慣犯，他的身體素質出奇的好，加上長年生活在山里，對那里的環(huán)境了如指掌，又身輕如燕，行動敏捷，幾次將他包圍，幾次又讓他逃掉，大家就給他送了個‘草上飛的外號?！蔽倚χ鴮π±钫f：“李干事，今天要是柳所長把‘草上飛給抓住了，你可就有素材了啊！”誰知小郭搖了搖頭說：“說實話想逮著‘草上飛，比拿槍打蚊子容易不到哪去?！毙±钛劬σ涣粒瑢π」f：“你馬上給柳所長打個電話，就說我們來了，我們想去他那里跟他一起抓‘草上飛，問他可不可以？”小郭便給柳所長打了電話，柳所長同意了。我們在小郭的引領下，很快就來到了虎躍山。柳所長領著我們在猴子經(jīng)常出沒的一處峽谷潛伏下來。剛潛伏下來沒多久，就有一個人出現(xiàn)了，他的右手提著一條編織袋。柳所長小聲對我們說道：“看見沒？這個人就是‘草上飛。”大家的心情別提有多么亢奮了，就等著“草上飛”走進包圍圈了?？勺尨蠹覜]有想到的是，“草上飛”眼瞅著就要走進我們的包圍圈時，竟然停住了腳步。他把編織袋打開，里面飛出來一只小山鷹！它在樹林的上空盤旋了幾圈后，竟發(fā)出了尖厲的叫聲，“草上飛”打了個響亮的哨聲后，山鷹就飛到了“草上飛”的肩上。他把山鷹裝進編織袋，提著編織袋就往回跑去。大家趕緊撲出草叢，奮力追趕他，誰知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草上飛”的蹤影。原來，“草上飛”的這只小山鷹是專門放出來給他偵察敵情的。小郭嘆了口氣道：“是他的小山鷹救了他，要不是這該死的小山鷹，今天我們肯定就逮著他了?！闭l知柳所長哈哈一笑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辰不到。今天別說是一只小山鷹，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贝蠹胰颊乜粗L。柳所長沖我們說道：“請大家立馬豎起耳朵聽聽：什么地方?jīng)]有鳥叫？”大家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后，感覺西面的那處峽谷好像沒有鳥叫。柳所長又沖我們說道：“大家低下頭看看，草葉上有什么東西？”大家低下頭一看，草葉上除了有水珠，再沒有其他東西。柳所長便讓小郭向前走了幾步后，便問我們：“小郭走過后的草葉上還有什么?。俊贝蠹矣肿屑毧粗萑~，草葉上的水珠不見了。柳所長說道：“‘草上飛每次逃脫后，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說明這里有他的藏身之地，我們就沿著沒有水珠的草葉往前找，肯定就能找到‘草上飛的藏身之處！”柳所長太有觀察力了！實在讓人折服。大家便彎下腰向著西面的峽谷處開始尋找，不大一會兒，就尋找到了一處草葉上沒有水珠的地方，我們就沿著沒有水珠的草葉向上找，最后在一處高高的懸崖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山洞，我們便悄無聲息地將山洞包圍了。天啊，“草上飛”原來竟躲藏在這個山洞里！

我們押著“草上飛”剛剛回到派出所，一個滿頭大汗的男子就急匆匆地跑來，他向柳所長報告說：他剛剛滿月的女兒不見了，不知是被誰給抱跑了，還是被誰給害了！柳所長便率領我們馬不停蹄地奔往報案人楊大木的家。

楊大木的家就住在虎躍山下，離虎躍山近在咫尺，他家的房子很氣派，看樣子是才蓋的新房。我們進屋后，楊妻正坐在炕上哭泣。楊妻述說道：她一直在屋里干活，孩子就在炕上睡覺。干了一陣子活后，她便去外面上廁所，廁所還沒上完，就聽到孩子“哇哇”大哭，她提著褲子跑回來時，孩子就不見了。柳所長問道：“孩子被抱跑大概什么時間？”楊妻想了一下說：“9點鐘左右。”柳所長看著孩子的被窩，問道：“孩子是穿著衣服睡的覺嗎？”楊妻回答：“因為天熱，我沒給她穿衣服，只給她身上蓋了這個小床單?！毙」乜粗鴹钇蓿骸吧w在孩子身上的小床單還在，這么說孩子是光著身子被人抱走的，這個人為什么不用床單把孩子包上呢？”柳所長點點頭：“小郭這個問題提得好，可以肯定三點：一是抱走孩子的這個人肯定是個男人，因為女人的速度不會這么快，也不會這么粗心；二是孩子光著身子，就肯定沒有被抱遠，應該就在你們周圍；三是應該不是人販子所為，人販子不可能抱著光著身子的孩子滿地跑，也不會讓孩子哭出聲來。這個人肯定是臨時起的歹意，沒有事先準備。你們夫妻好好想想，得罪過什么人？”楊妻說：“孩子沒了我就在想，弄不好就是劉二狗干的?！绷L問：“劉二狗是什么人？你為什么要懷疑他？”楊妻嘆了口氣說道：“劉二狗人倒是好人，很正經(jīng)，可讓我們想不明白的是，有一天早晨，天剛麻麻亮，他竟然在我們家門前放了一雙破鞋，被我當家的看見了，就把他揍了。除了得罪他，我們再沒有得罪過任何人?！绷L深思了一會兒后說道：“有病不瞞醫(yī)，有案不瞞警，你們二位誰有過外遇？”誰知夫妻倆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柳所長便領著我們出來勘查現(xiàn)場，在楊家房前房后勘查了一會兒后，便在楊家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雙奇特的腳印，竟一只大，一只小。楊大木見了，肯定地說：“這腳印就是劉二狗的，他的兩只腳右腳大，左腳小，跟這腳印一模一樣。”

在去劉二狗家的路上，小李很是不解地問柳所長：“你怎么肯定夫妻倆有人有外遇？就憑劉二狗放了一雙破鞋？”柳所長笑道：“你是從外地來我們這里的，你不知道我們這里曾有這樣一個傳說：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們這里有一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個女子水性楊花，丈夫暴病死后，她就在家接客，守不住心的男人就往她家跑，時間長了，就免不了會撞車。為了不撞車，先來者就把鞋放在門口，以示屋里已經(jīng)有人了！誰知后來者因為白跑一趟，特別的懊惱，就把先來者的鞋給拿走了。再后來，先來者就把自己家里最破的鞋穿來，這樣就沒人再把鞋拿走了，‘破鞋一詞就是這么演變而來的。劉二狗把破鞋放到楊家，說明楊家肯定有人不老實?！?/p>

來到劉二狗家，劉二狗正好在家，他的腳真的右腳大，左腳小，跟現(xiàn)場的腳印幾乎一模一樣。柳所長便開始發(fā)問：“你今天什么時候去過楊家？”劉二狗回答：“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你去楊家干什么？”“往他們家門口放破鞋?！薄澳銥槭裁匆鶙罴议T口放破鞋？”“有案不瞞警，我弟弟在外打工，楊大木這個臭無賴就和我弟媳好上了。我看不下眼，就往他家門口放破鞋，一是提醒他妻子，看管好她的男人；二是讓村里人都知道，讓他在村里抬不起頭來?！薄澳愕艿茉谀睦锎蚬ぃ克浪麄儌z的事嗎？”“我弟弟在流溪河打工，他知道他們倆的事！”柳所長一眨不眨地看著劉二狗：“你今天上午9點鐘以前，又去過楊家嗎？”劉二狗想都沒想就張嘴說道：“我早晨起來后，把牛趕到山上放了一會兒，就回來吃飯，吃完飯就去張老四家看他們打麻將，一直看到剛才。這不，我前腳進屋，你們后腳就進來了?！薄皸罴液⒆颖蝗私o抱跑了，你知道嗎？”“我知道，是張老四老婆說的。”“你能向我們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嗎？”“我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可我懷疑是楊大木自己干的，他是賊喊捉賊。”大家不由地一怔，柳所長一眨不眨地看著劉二狗：“你為什么要這樣懷疑？”劉二狗咧嘴一笑道：“這不是禿頭瘡明擺著嘛，楊大木一心想有個兒子，卻生了兩個丫頭，政府已經(jīng)不允許他再生了，要是把這個丫頭弄沒了，他就可以再生一個?！?/p>

我們把劉二狗領到楊家，在確認了腳印是他的之后，便來到了張老四家。打麻將的人還沒有散，打麻將的人都證實，劉二狗在8點鐘到9點半鐘的時間里，確確實實在這里看他們打麻將。一個稍胖的中年婦女說道：“你們根本不用懷疑劉二狗，要懷疑可以懷疑他弟弟劉三豹，去年老王家辦事情，他喝醉了酒，就說：他敢給我戴綠帽子，我就讓他日后生不如死?！绷硪粋€稍瘦一點的婦女說道：“那也不一定就是他干的，你以為楊大木還是什么好東西?。空f不定是他自己干的！”

從張家出來，柳所長便打發(fā)小郭火速前往流溪河，調查劉三豹有沒有作案時間。小郭走后，柳所長便領著我們重新回到楊家。還沒有進屋，柳所長便發(fā)現(xiàn)楊家苞米倉后的一棵大樹上竟然蹲著一只大猴子，這么大的猴子，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猴子看見我們，并沒有逃跑，它就那么靜靜地蹲在樹上。這時，楊大木出來了，那猴子竟然十分瘋狂地沖他“嗤嗤”地叫。柳所長先是一愣，接著便問楊大木：“你是不是攻擊過它？”楊大木點點頭：“它經(jīng)常跑到我的果園里偷吃果子，我就用石頭打過它，它就記恨我了?！绷L便對楊大木說道：“我們一會兒還要挨家挨戶地走訪，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要好好想想，把應該跟我們說的，最好早一點告訴我們，這對你會有好處?！?/p>

我們在村里進行了挨家挨戶的走訪，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村里來過陌生人，大家一致認為孩子要么是被劉三豹所害，要么就是楊大木自己所為。

晚上7點多鐘，我們剛剛返回派出所，小郭就趕回來了，說劉三豹今天一直在工地干活，他沒有作案時間。我便沖柳所長說道：“要我看咱們馬上返回去，殺個回馬槍，就隱藏在楊家周圍。如果是楊大木自己干的，你對他說的那番話肯定會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晚上他肯定會出來，要是孩子還沒有被害，他就會把孩子藏到更隱蔽的地方。要是已被他所害，他肯定會到掩埋孩子尸體的地方轉轉，看看有沒有什么破綻。要是他感覺這地方不安全，或許他就會把孩子尸體挖出來，埋到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這樣他不就露馬腳了嘛?！绷L肯定地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我感覺他晚上不會出來，因為晚上肯定沒有凌晨安全，我們明天凌晨就埋伏在楊家周圍。”

凌晨1點鐘，我們就在楊家周圍隱蔽好了，2點多鐘左右，我們發(fā)現(xiàn)楊家的苞米倉上有個黑影，不一會兒便傳來揭瓦的聲音，不用問，這個黑影肯定是楊大木。誰知就在這時，楊家的房門響了，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走到苞米倉下，這個人百分之百是楊妻，他們肯定把孩子藏在苞米倉上。楊大木把孩子從苞米倉上抱下，楊妻是來接應的。大家特別高興，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女嬰失蹤之謎馬上就要揭開了。誰知就在這時，苞米倉底下的黑影彎下腰，不知從地上撿起什么東西，就朝苞米倉上投去，苞米倉上的黑影“嗤嗤”叫了兩聲，就跳下苞米倉，向山上跑去了。原來，這個黑影竟然是只大猴子。大猴跑了之后，苞米倉底下的黑影竟撒起尿來，原來這個黑影竟然是楊大木！楊大木撒完尿，就回家里去了。誰知這時，苞米倉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不一會兒，又響起揭瓦的聲音，楊大木又跑了出來，從地上撿起石頭，便朝黑影砸去，黑影跳下地，又跑了，這個黑影又是大猴。楊大木跟大猴就這么折騰過來折騰過去，一直折騰到天亮。

天亮后，大猴并沒跑遠，就蹲在離苞米倉不遠處的大樹上。柳所長斷定這只大猴就是昨天的那只，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很會察言觀色的小李立馬問道：“‘活神仙，看你的神態(tài)，好像案子有眉目了?！绷L點點頭：“要是我的判斷沒有錯的話，應該是有眉目了。走，我們馬上進楊家?！?/p>

我們剛走進楊家院子，楊大木就出來了，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楊大木的脖子后面竟纏著紗布。我們進屋后，柳所長就問：“你的脖子怎么啦？是不是受傷了？”楊大木點點頭：“我從柴垛上往下?lián)撇窈?，不小心被柴禾掛著了。”柳所長的臉立馬就陰沉下來：“楊大木，請你不要撒謊，你的脖子是被猴子撓的吧？”楊大木先是一怔，接著便點點頭：“昨天晚上上廁所，被猴子給撓了?！绷L盯著楊大木：“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在販賣猴子？”楊大木搖著頭否認道：“販賣猴子是犯法的事，我楊大木是地地道道的良民，怎么能干違法犯罪的事呢？”楊所長很是嚴厲地說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猴子見到你就‘嗤嗤叫，恨不能一口把你咬死，它為什么這么恨你？你撒謊說，它偷你果子吃，被你給打了，可它干嗎總在你的苞米倉上轉悠？證明你的苞米倉里肯定有猴子。請你馬上把苞米倉的門打開！”楊大木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將苞米倉的門打開，我們走進去，發(fā)現(xiàn)苞米倉里有一只鐵籠子，里面真的裝著一只大母猴和兩只小猴崽。柳所長沉思了一會兒后，便對小郭說道：“你馬上騎楊大木的摩托車，去鎮(zhèn)上的服裝店，借一個小塑料假人回來?！?/p>

待小郭把小塑料假人借回來后，柳所長便把小塑料假人放到炕上，用那只小床單蓋在它身上，然后讓大家隱蔽起來。半個小時后，奇跡出現(xiàn)了，那只大公猴從后窗跳了進來，掀開床單，抱起小塑料假人就逃了出去。原來，竟然是大公猴把楊家孩子給抱跑了，可它能把孩子抱到什么地方去呢？楊妻見了這場面，“嗚”的一聲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責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要是不做這傷天害理的事，能得到這樣的報應嗎？”楊大木也急了：“柳所長，我有罪，我應該受到最嚴厲的處罰，可孩子是無辜的，請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找回孩子，哪怕是尸首也成?。　睏畲竽菊f著，竟“撲通”一聲給柳所長跪下了，楊妻也“撲通”一聲跪下了。柳所長讓楊大木將鐵籠子打開，并讓楊大木領著我們前往虎躍山，監(jiān)視跟蹤這三只猴子，當然也包括還會下山的大公猴。我們到了虎躍山后不久，就看見了大公猴領著母猴和兩只猴崽嘻嘻鬧鬧地來到了山上，并鉆進了懸崖下的一個山洞里。柳所長領著我們來到山洞，大公猴領著母猴、猴崽就跑了出來，我們爬到洞口一看，全都驚住了：女嬰和小塑料假人躺在一起，身邊竟放著好幾只果子！楊大木見了這場面，“啪啪”就給了自己兩記響亮的耳光：“我堂堂的楊大木，竟然連只猴子都不如！”楊大木說著，抱起一息尚存的孩子就向山下的醫(yī)院跑去。

（責編：王凡）